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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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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楠心中正不欢喜,他对杨六爷也没有什么好感:“泰山老大人,小女婿就在你面前,没看到吗,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老人家吹过来的?”
  杨六爷呵呵笑着:“都听说了,贤女婿你要去衙门当差,特来为你贺喜。”
  周楠没好气:“我一个良民突然摇身一变变成贱役,算什么喜事?”
  听到父亲的声音,云娘“啊”一声从屋中走出来:“原来是爹爹,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将泰山迎进屋中,又倒了一杯茶之后,杨六爷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笑吟吟地问云娘:“乖女,你看爹爹今日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他一问,周楠定睛看去,只见自家便宜老丈人今天身上竟然穿着一件用上好布料裁缝的袍子,腰间系着丝绦,最难的是腰带上还挂着一只荷叶形状的碧玉玉配。挺胸兜肚,顾盼自雄,显得很威风的样子。
  女儿像父亲,云娘生得极是美貌。杨六爷这个当爹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杨家的基因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周楠心情正恶劣,没好气地说:“泰山这是要去吃哪家的喜酒,好生气派?”
  “青黄不接的,谁家有余钱办喜事。”杨六爷继续呵呵笑着,他自来之后笑声就没有停过,眼睛里带着得意:“寻常人家有喜事请我去吃,我还得看心情好坏再考虑给不给他这个面子呢!贤婿,乖乖女儿,好叫你们知道,你爹现在是杨里长了,也算是一方人物,平日里穿着打扮得讲究些。否则,让别人看了轻视,心中不敬。”
  周楠:“啊,你是里长,展中成不干了?”
  “那老畜生被发配边疆了,为父顶了他的位置。对了,你进衙门当差的事情是老夫一手操办的,可满意?”
  杨六爷抚须说了半天,才将事情的由来说得明白。
  原来自从那日争水拿到把柄证据之后,杨六爷也不客气,第二日索性就去了衙门,状告展中成私自移动界桩。他也知道展中成干了一辈子里长,衙门里都是他的熟人,如果按照正常程序递状纸,估计在刑房那一关就被人挡了。
  于是,杨六爷索性就敲了衙门外面的大鼓,惊动了史知县。
  私移界桩的罪名可不小,况且,现在马上又到了史知县三年一次的岁考的时候。民间所有的案件都必须马上处置了,也免得让上头挑出毛病来。听到这事,史杰人大怒,直接叫人捆了展家父子四人回衙各自打了三十棍。判了十年徒刑。展中成发配去西北军中效力。三个儿子则分别去了辽东、云南、贵州和福建省台湾府。展家的三个儿子年轻力壮或许还有一两人能够撑过十年,展中成只怕是要死在西北了。
  只因为一个判决,就让展家万劫不复,可见“破家知县,灭门知府”一言不虚,可见封建时代国家机器的残酷。
  干掉展中成之后,杨六爷就顶了他的里长位置,成为了光荣的乡村一霸。
  周楠听完,抽了一口冷气:“这……”他将界桩交给丈人,原本以为有这个把柄在手,展中成以后再不敢来骚扰杨家。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狠狠地敲诈展家一笔,在将东西还给人家。却不想,这个老头居然灭人满门,好狠!
  杨六爷收起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贤婿,你以前是个读书人,不明白这世间人心的险恶,我和姓展的结下的这个梁子也没有化解的可能。展家家大势大,他又是里长,吃了这个亏,以后未必不会再生歹心。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老夫做事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将事情做绝,却不肯给人反扑的机会。”
  对于古代的丛林世界,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周楠已经有初步的心理准备。不过,他还是负气埋怨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老泰山这么做也是应该。能够做一里之长,小婿恭喜你老人家了。可是,你不该让我进衙门啊!我好好儿的一个良民,现在却做了贱役。不但自己,就连子孙世代也翻不了身。”
  “你啊,就是迂腐。”杨六爷禁不住冷笑一声:“你还怪起老夫了,就算你不进衙门当差,难不成你的子孙就能靠读书当官?你一个囚犯,还谈什么前程,可笑!”
  听到这么一说,周楠不觉垂头丧气。是的,他就是个被革除了功名的囚犯,终生科举无望。最要命的是,因为有罪案在身,子孙也不能参加明朝的公务员考试做官。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一个考生才参加考试的时候需要查祖宗三代的履历,父亲、祖父、曾祖没有犯罪记录、不是贱籍,才能进考场。自己是杀人犯,子孙已经被他牵累了。
  杨六爷继续喝道:“贤婿,你看看你这家里都破烂成什么样子,我乖女自从嫁给你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听说你兄弟每年只给你三石黄谷,够什么吃喝,若不再想其他法子,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你如果进了衙门,每月还有二两的工食银子可拿。再从其他地方赚些外快,五六两总是看得到的。”
  听到有五六两银子的入项,周楠眼睛大亮:“此话可真?”
  在南美洲白银还没有大量输入大明朝之前,白银的购买力可不弱。就拿每月五两银子计算,折合成后世人民币相当于四千块钱。在安东这种五六线城市,四千块钱工资除了养家糊口,节约一些,买车买房都有可能。
  这事倒也干得,衙役虽然地位低,却也相当于后世的白领和公务员了。周楠这阵子正为自己将来要靠什么生存而烦恼,听到杨六爷的话,顿时大为心动。
  杨六爷冷哼一声,道:“你也就这眼界,五六两银子的入项就满足了?老夫已经打听得清楚,你不是写了一首什么歪诗吗,很中大老爷的意。我一在县尊面前提起让你补进三班,他老人家立即就准了,还叫李班头亲自给你送文书过来,面子可不小。好好混,说不好将来混个班头、师爷什么的,攒下一笔不小的身家。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你威风。你想啊,你在衙门里,我在下面做里保,哪个不开眼的刁民敢惹?”
  他心中自来就有一个土豪梦,幻想着有一天欺男霸女,称雄一方,逍遥快活。只可惜家资有限,杨家人口也少,一向被县中大姓人家欺压。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好生培养一下周楠这个新锐后进。就那他那天刀劈展家父子,一人独当百万雄师的狠劲儿。不去做衙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违误人才。
  周楠没个奈何:“好吧,多谢老泰山,我后天就去衙门报到。”
  云娘:“爹爹,饭已经做好了。”
  “谁吃你家的饭,看你们穷成这样也没甚吃食,回了。”杨六爷站起身来,将一枚二两重的银子扔在桌上:“贤婿,进了城到处都要使钱,这是老夫问有田要的,且给你使用。日常若是不够,尽管开口。”
  云娘吃惊,她知道父亲年事已高,家务事都交给哥哥管理:“兄长他肯吗?”
  杨六爷眼睛一瞪:“家里的大事自然由老夫做主,他也就那点眼界,懂个屁?若是再使性子,老子锤死他。乖女,你兄长以后若是对你不敬,尽管同我说,以往委屈你了。”他大约是以前被别姓人家欺负得狠了,准备将手头的资源投资到周楠头上。
  听到父亲说这种贴心话,云娘眼圈又红了:“多谢爹爹。”
  休整了一日,到第三天,周楠饱餐了一顿腊猪肝,酒足饭饱进县衙报到。
  他今天来得却是不巧,史知县和几个师爷在李班头的护送下去了淮安府,说是要两日才回。原来,明朝的官员任期都是三年一届,可连任两届。每年有一次小考,三年一次中期考核。若是考试合格可留任,政绩卓异则会得到提拔。至于不合格的,或者年龄岁数到了,则会被裁撤淘汰,吐故纳新。
  考核办公现场设在淮安府知府衙门,此事关系到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由得不小心,史知县懒觉也不睡了,一大早就带着随员乘船西行。
  听到这个消息,周楠大失所望。他原本想着等下见了知县,找个机会再献诗一首,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文才,说不好还真成为人家夹袋中的亲信。现在这么一来,自己的计划落空了。也不知道知县的岁考如何,若是被上司刁难心情恶劣,自己不明就里贴上去,说不准要碰一鼻子灰。
  遗憾归遗憾,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小小的高兴一下。
  象这种衙门进人的事情都归户房管,户房的书办说县尊不在,衙门里的事情一切都由县丞做主。归县丞说了,以前听说过周楠你的名字,最近你的那首什么《临江仙》做得很好。尤其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两句,简直就是上上佳作。看来,周楠还真是一个大才子啊。可叹犯了事被革了功名,可惜了。
  这样的人才正是衙门里最需要的,若是充做普通衙役埋没人才,不妨先暂代李班头的班头一职,这几日先将快班的事情管起来。
  归县城姓归名元,举人出身,进士无望,在京城待了十年差,去年才补了安东县这个缺。
  班头这个职务虽然不大,可真算起来也相当于公安局长或者刑警队长,这可是正科级的。即便是暂代,可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未来未必就不能转正。
  周楠穿着青色箭衣,头戴插着鸡毛的四方帽,腰挎一口大刀,感觉自己帅帅哒,这个时候他深刻地体会到岳父做里长时亢奋得意的心情。
  你也别小看这个班头正科级干部,在地方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换个说法,如果在后世,自己从一个三餐不继的打工崽摇身一变变成某大局的局长助理,还不够牛B吗?
  周楠:“如此,在下倒要去给归县丞磕头致谢了。”
  “不忙,归县丞有个事交代下来叫你去办。”户房书吏拦住周楠,将一个卷宗递过去:“县里刚出了件逃人案,是个妇人失踪案,你们快班的活儿,李班头不是不在吗,你去把案子破了回来交差。归县丞吩咐下来了,限期三日。”


第二十四章 逃人案始末
  所谓逃人案,就是指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或者奴仆逃跑,获取个人自由的过程。
  在封建社会,丫鬟和奴仆对主人家是绝对的人身依附关系,当初卖身到主家的时候都签了卖身契,属于主人的私产。若是做错了事,任打任骂,只要不出人命,也没有人管。
  遇到没人性的主人家,奴仆和丫鬟们是实在经受不住非人的折磨,就会逃亡变成流民。不过,因为明朝实行的是严格的户籍制度,想获取自由却不容易。
  在这个时代,过里要通关文凭,住店要路引。没有有相关的手续,像这种逃人通常走不过百里就会被人捉住。对于这一点,曾经逃亡万里的周楠实在是太清楚了,按说这案子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到那个书吏说起这事的时候,周楠心中还不以为然,甚至笑主家傻:案子是那么好报的,屁大一点事也请衙门帮忙,嫌手头的钱多没地方烧包?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案子若是破了,衙役办案的茶水、鞋袜你总得出吧?县丞那里也少不得给一份,算下来三五两银子跑不脱。而以现在的人市场的人口价格计算,一个普通丫鬟也就二三两银子罢了。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可干不得。难不成,逃跑的这个女子生得国色天香,主人家非要得之而后快?
  带着这个疑惑,周楠定睛朝手上的卷宗看去,原来和他预想的不同,失踪的这个妇人并非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妾、丫鬟,而是梅家的儿媳妇,单名一个素字,平常被人唤着素姐。
  她并非是良家女子,而是罪官子女,据说她的父亲以前本是一个京官,后来怀了事,忤了朝廷,被判了斩刑,家人充军的充军、发付教坊司为奴的为奴。这个素姐三岁的时候就进了教坊司,在十四岁那年,恰好梅大公子游学京师,见她可怜,就出钱赎了身,娶其为妻。
  按说一个公子哥儿娶一个教坊司的女子为妻好象不太合适,不过,素姐当年年纪小,尚未破身。而且,人家好歹也是官宦子女,身份也算过得去。世人对她甚是同情,梅家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不但不觉得丢人,甚至还面上有光。
  只是,这素姐也是可怜,嫁给梅公子不久,刚回到安东县夫家不几日,丈夫就死了。于是,她就成为一个寡妇,在梅家一住就是十年。
  在寡居的这些年中,素姐倒是遵守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侍奉公婆,尽到了一个儿媳妇的本分。可是,就在四天前,素姐在后院洗衣裳的时候突然不见了,估计是上了路过的船只逃跑了。
  原来,明朝的安东县城中河流水道纵横,大有苏州城中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大户人家的宅院多是临水而居,图的不过是洗刷、取水和交通方便,各家都有自己的小码头。
  若是素姐有心逃跑,只需跳上小码头上的一条船,划了桨,轻易就能离开安东。
  见儿媳妇失踪,梅家的人也急了,寻了几日实在寻不到人,只得报到安东县衙里来。今日恰好史知县不在,接手这件案子的是归县丞,然后就着落到周楠这个班头助理头上来。
  看完卷宗,周楠摸了摸下巴,就问:“这个梅家究竟是哪个梅家,衙门没上门去录口供吗,这状纸和口供也不甚翔实,根本就看不出来,还需上门去问问才好。”
  那个书吏突然笑了笑:“周楠你真要上门去问案?”
  周楠点点头:“要想查出此案,还是要问问当事人才稳妥。不然光凭这几页纸,我又能知道什么。就算那素姐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要怎么去找?”
  书吏:“周楠,别人去得,你可去不得,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
  周楠大奇:“还请教。”
  书吏面上带着嘲讽的神情:“咱们安东县还能有几个梅家,梅家儿媳妇素姐就是当年你失手打死的梅大公子的遗孀。周楠,你说梅家你去得还是去不得?”
  周楠心中顿时一惊:冤家路窄,这可麻烦。是啊,梅家是的梅老头乃是水上人家出身,靠着承运货物,这才积下偌大家业。淮安府什么地方,淮盐产地,国朝经济动脉大远河中转枢纽,天下财富和权势汇聚之地。据说,梅老爷子少年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几十年间就成为地方一霸,手头必然聚了一群半黑不白的人物。自己和他有杀子之仇,这个时候送上门去,那不是茅厕里打电筒——找死。
  实际上,到安东县,冒充周秀才身份一切都很顺利,自己现在又进了衙门,总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在官府里混上几年,以自己现代人的见识,大的前程没有,一个师爷什么的还是有可能的。虽然身份卑贱,可还是老丈人说得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胥吏说起来难听,可却是要在地方上干一辈子的,好好混,未必不能成为地方一霸。
  可是,有梅家这么个大仇人在,自己要想过平安日子却难。换谁是梅老头,都会欲除他周楠为后快。
  被这么一个大仇人盯着,感觉不要太坏。
  去梅家,还是算了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送死的事情可做不得。
  抱定了这个注意,周楠领了归县城的命令,又去了快班和几个同僚见面。他在前世本是个人情练达之人,聊了一气,倒和大家相处融洽。案子的事情且放下,自己今天来县衙报到,首先得安顿下来,把吃住都解决了。
  县衙自然有公房,不过,以周楠的身份,自然是没有的。于是,他就找人租了一个小院子。这年头大明朝还没有开发房地产,房屋都便宜,小院的租金一个月也就三钱银子,倒在周楠的承受范围之内。
  收拾停当,一天过去。
  第二人,周楠又去了快班,请大家帮忙查案。可惜,这个时候同僚们却都翻了脸。要么说手上还有其他事情实在走不开;要么说这案子县丞说了就着落到你身上,关我甚事。破了案,上头奖励下来得功劳的是你。若是破不了,挨板子的时候咱们却要陪着。要查你自己去查,别牵扯到我等。
  是啊,关我等屁事,好生没道理!
  吃大家的冷言冷语,周楠心中气闷。没办法,他只能又将卷宗看了几遍,就走到罪案现场勘察了半天,当然,梅家他是不敢去的,就在小河对案看了看,却见对面好大一片房子,至少有十多个院子,心中赞了一声:果然是大户人家,这个梅老头的财富在安东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这个小码头位于梅家后门,水上来来去去都是小船。周楠问了几个来去的船家案发当日可有陌生船只在小码头停靠,问了半天也没问出过所以然来。接着他又敲开附近的几家住户,依旧一无所得。附件的居民不但回答说没有看到可以的陌生人,甚至连素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素姐长什么样子?”周楠皱起了眉头。
  也对,人家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寡妇,在家中守节一守就是十年,自然是个守妇道的人,一般人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她的面。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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