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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7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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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还在那里活动着酸涩臂膀,听到这老阉人喊叫声,整个人都顿时呆滞几分。他此前还诸多怨念不能生擒石家孽种,却没想到刚刚抵临襄国城内不久,便有人主动投来!
  “濮阳公名琨,乃是羯主第十子……”
  张坦此前也跟随奋武搏杀,此刻正立在沈云身后,他连忙上前附耳疾声介绍几句。
  沈云闻言后便微微颔首,之后便给张坦打个眼色,张坦了然,上前一步与那老阉人呼喊几句。言中颇涉能够证明石宣身份的讯息。
  他本就是石宣的前锋副将,此刻暂作伪装,哪怕是奋武将士有什么破绽,但眼下宫苑大乱,这老阉人带着少主也是病急乱投医,哪还考虑更多,之后便引着那个石虎的少子步入奋武军阵中。
  其中倒是有人似乎发现奋武军器械有异,只是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一名悍卒反手砍杀,怒喝道:“要活命,安顺些!”
  石家父子兄弟,本就亲情淡薄,就算石宣真的返回,也不会对那些兄弟过多关照。于是一众宫人俱都噤声,张坦则呼喝几名宫人道:“平原公命我解救亲眷,还有哪位贵眷游走此间,速速将人唤来入此集结!”
  沈云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对张坦竖大拇指,眼下宫苑混乱,他们无头苍蝇一般,即便亲自搜索,难免错失遗漏,且还不乏东宫力士这种悍勇卒众为敌,再经过此类战斗几场,奋武军将士也要吃不消,不如在这单于台附近等目标主动投来。
  之后奋武军便转移到了单于台暂作休憩,沈云则忍不住凑向那石家小孽种上下打量一番,只觉丑得很,除此也无甚出奇。他也明白石家这窝崽子各自封邑所代表的意义,如平原、渤海、章武此一类封邑,便绝对是石虎看重的儿子,可眼前这个小崽子所谓封邑濮阳,还在晋军手中占据,可想不过是个不得宠的淫乐副产品。
  “真期待啊,不知稍后还有什么狗崽子自投罗网!”
  沈云搓着手,一脸兴奋的向外张望,杀了一个,再捉了一群,哪怕当中没有石虎看重的儿子,也能以量取胜啊。


第1332章 大乱之境
  此刻的襄国城南,局势早已经乱入沸汤。
  此境建筑本就杂乱,全无井然分明的规整,之前石邃又坚壁清野,将城池周边众多游散之众驱赶入城,但也并没有进行有效的整编与安置,随着城内骚乱大作,士民俱被惊动,或是自守于庭门之内,或是泣号于长街之上。
  领军将军王朗,作为羯主石虎任命留守襄国的心腹,最开始他是不愿意将禁卫驻往城南,觉得此处交由城池内外的诸胡义从留守,而禁卫则专守宫苑才最稳妥。
  可无奈太子石邃一直逼令,加上平原公石宣的归都也让局面变数更多。
  天王膝下年纪最长的两个儿子积怨日久,这在羯国内部并不是什么秘密,王朗一方面顶不住石邃所施加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卷入石家兄弟的内斗中,所以才勉强同意入驻城南,但还是留下包括儿子王光在内的得力干将镇守宫苑,以期就算发生手足相残事迹,也能避免宫苑遭受波及。
  但王朗还是低估了太子石邃的凶残,当儿子王光被杀于宫门前的消息传到城南时,王朗可谓是惊怒交加。他再也没有了心情坐镇城南这片乱域,半是私愤激涌,半是主上重任,他都不得不紧急回援建德宫。
  可是禁卫出来容易,再想回去却是困难得多。城南那些杂乱屋宇,之前本来是就算有外寇或者城内有乱事发生、也不可长驱直入而轻犯宫禁,可眼下却成了这些回撤的禁卫们的障碍。
  还有一点,那就是王朗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深知眼下作乱的乃是监国太子,就算他率部返回建德宫对峙当面,也并没有丝毫优势可言。
  因是王朗在下令禁卫回防之后,自己则率领一部分嫡系部曲,直向城池西南几处坊区而去。那里居住着数量不少的羯国臣子,甚至有几名石氏宗亲并羯胡耆老府邸都坐落在那里。王朗在归苑定乱之前,必须要先与这些人达成一个共识,取得一个大义名分。
  局面本就混乱不堪,主将眼下又不能亲身监督调度,那些羯国禁卫将士们也都多有茫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只能在各自兵长的率领下,分头向城内突进而去,仿佛跋涉于泥浆、沙海之中,推进的速度实在是缓慢至极。
  此刻城南街巷之间,到处都有杂乱的身影奔走不定,夜中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城南少有直通贯穿的大道,这些禁卫将士们也只能在狭窄曲折的逼仄巷道中穿行。
  没有了那种军阵整齐的威荣,这些禁卫卒众们也难以震慑住那些茫然乍乱的民众。队伍几番遭受冲击,有的禁卫兵长在行出一段距离,才赫然发现自己的部伍早已经被乱民所冲散!
  “敢哗噪冲撞者,杀无赦!”
  终于有禁卫将领为了维持部伍的完整性而下此酷令,于是这些禁卫悍卒们,匆匆行往城南又匆匆撤回,并没有与犯境的敌军发生列阵激战,却将屠刀挥向了本来应该由他们保护的民众们。
  禁卫虽然不是第一流的精军,但刀杖整齐、悍力众多,那些慌乱的民众又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很快的城南各处街巷中俱都上演屠杀惨事,多有惶恐之众陈尸街头巷尾!
  “这些恶贼,外斗胆怯,虐民凶狠,实在该死!”
  那个襄国人马兴带领着几十名奋武士卒流窜入城之后,眼见一条逼仄的巷道中已被尸体塞满,单单视野所及的近处,便堆陈着十数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一时间也是毛骨悚然继而便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顿足怒骂。
  入城的奋武将士们也并不平静,只是他们少于言语宣泄,率队的兵尉稍作倾听,便听到巷弄内里仍然传来劈砍打杀声,他脸色凝重抬臂一指左右,便分出数名携弓劲卒身形矫健跃上街巷两侧高墙。
  之后那兵尉一提战刀,低吼道:“杀贼!”而后整个人纵身跃入巷弄中,后方三十余名劲卒一起涌入其中,身影很快便被浓黑夜色所淹没。
  那马兴眼见此幕,心内又是一凛。他虽然也痛恨这些羯国禁卫虐杀生民的恶劣行径,但心中更多还是一种无力的悲愤感,真要让他持械与那些凶徒舍命搏杀,他心中也是颇存怯意。
  但见到奋武将士冲入其中,那马兴神色变幻几次后,便也将牙一咬,提刀冲进了巷弄中。只是巷弄里陈尸众多,他行得踉踉跄跄,特别腿脚踩在尸体身上那种柔软泥泞的感觉,更是让他心弦大颤,立足不稳,要靠扶住旁侧墙壁才能行稳。
  马兴行入巷内不过两丈距离,夜色中腥风骤起,继而便有一道寒芒只从黑暗中劈出,猝不及防下,他只觉手足冰凉,完全无从躲避。
  可是那寒芒在将要及体之际却陡然收回,之后一道身影跃出,上前一步抓住将要跌倒的马兴臂膀,原来正是此前杀入的那名兵尉。
  此刻其人身上挂满腥热血浆,浓郁的煞气掩饰不住的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他扶住马兴后便沉声道:“已经杀光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先前涌入巷子的奋武将士们尽数返回巷口,一场短促的战斗结束后,他们身上也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巷子里不过是二十多名大概被冲散的羯卒,围杀此类小股凶徒对他们而言委实不值得夸耀。
  返回巷口后,马兴不免羞赧于自身的胆怯,不过奋武将士也并没有因此看轻他,那兵尉拍拍他肩膀沉声道:“内中还有几十劫余,还请马君代作收束。”
  马兴闻言后便也摒除杂念,入内喊话几句,只听到血腥气浓郁到极点的巷弄身处传出杂乱的啜泣悲哭声,但马兴那乡音浓厚的和缓语调也总算让他们略得安慰。马兴喊话他们乃是华族义士,救助同胞,当中劫余若想活命,可与他们同行,为此他甚至还主动的自报家门。
  但是很可惜,那些劫余的民众们只愿意待在昏暗逼仄的角落里以求保命,而且这个马氏也的确不具备能够让乡民信服托付的声誉。
  马兴劝告不可谓不诚挚,言是城内已经大乱,待到之后群盗蜂起,这条巷弄也实在不安全,唯有跟他们聚结在一起,才能增加存活的几率。但过了小半刻钟,最终只有三五人畏畏缩缩行出巷弄,也是战战兢兢打量着马兴,似乎随时准备再逃回一般。
  趁着马兴说服民众的间隙,兵尉又吩咐兵众散开,就近探查周遭几条通道,待到确定之后去路,兵尉返回头来,看到马兴一脸惭愧领回几名畏首畏尾的民众,他心中也是一叹,便顿足道:“没时间了,无谓在此虚耗!”
  说话间,巷弄一墙之隔的地方再次响起了喧哗打杀声,听声音正向此处快速蔓延。而那几个被马兴喊出的民众在闻声之后,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再次飞逃回巷子里。
  眼见这一幕,马兴神色更加惨淡,但奋武将士行动敏捷,却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他直接被拉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另一处更显开阔的路口而去。而在奔行途中,便听到后方打杀声再次蔓延进他们先前所立足的那条巷子。
  “为何如此、为何啊……”
  心知此前被他们救下那些民众,未必能够再活下去,马兴忍不住闭目长叹,眼角已有泪水涌出,明明可以活的!
  然而世道正是如此,人人都有切身判断,哪怕选择了一条死路,最起码能得于短暂的安心。善心善念,有时候未必受人接纳。或者说,如果这个马兴出身什么旧誉名门,也根本无需多费唇舌,自有落难民众慕名追随。
  城南的混乱,一直在持续攀升,似乎根本没有极限。而这一路奋武将士在穿行过几处街巷之后,对于当下的环境总算有了几分适应,他们配合精熟,小股游荡,经过几场恶战,虽然还没有出现损员,但也多有挂彩。
  而他们在游荡途中,因其悍勇且不滥杀,身后倒也聚集了暂时依附的百数人众,渐渐有了一定的规模。
  当队伍行过一处坊区,马兴突然指着临街一处户门紧闭的府邸喊道:“此宅主人刘氏,与我家姻故之谊,咱们可以暂入稍歇,顺便借势。”
  奋武将士们眼下也有几分疲惫,闻言后便顿足下来,跟随马兴上前叩门。其实他们方一接近,府内已有惊觉,此刻府邸墙头正不乏壮仆部曲拉弓防守,马兴上前大吼道:“刘世叔可在府内?下坊马兴引众来助……”
  又过了一会儿,府内才响起一个声音,喝令他们绕到侧门入内。
  逼仄的巷子里同样不乏沉尸,马兴等人行至一个黑暗角落,他又上前叩打门户,这会儿府内才亮起了火把,小门打开一角缝隙,一枝黑黝黝的箭矢探出指住马兴胸口,之后一个声音低声道:“请三郎独入。”
  马兴回头看了兵尉一眼,见兵尉微微颔首,当即便举步上前,之后便被人一把拉入其中。
  兵尉看似默立巷中,其实手指搭在脉上,默数了一百个数字之后,陡然低呼道:“夺门!”


第1333章 王师破城
  这座府邸内外数进,在庶民杂居的城南也算得上是气派。府邸主人姓刘,虽然谈不上是什么乡势望族,但数代居住此间,也称得上是一个殷实门户。
  刘氏主人曾担任羯国宫寺掾属,趁于职务之便窃取一些库藏器械藏匿家中,此夜生乱便将那些器械取出武装家众部曲,恃此打退几股想要趁火打劫的贼人并乱卒,可以暂保无失。
  刘氏主人名为刘度,年届四十的一个中年人,此刻身上穿着简陋的甲具,双眼灼灼望着马兴,沉声道:“此夜城内哗噪,各家自保乏力,无有款待礼节,三郎不要见外。”
  马兴步入庭中,两侧俱有壮奴隐隐挟持,再见刘氏主人语气算不上亲善,他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激怒。他们这些生活在襄国的晋民人家,适乱日久,自然明白人不可尽信道理。
  此夜城中混乱至斯,各家都有累卵之危,能够自守家门不破已是至幸,即便有兼顾亲旧的余力,马氏也绝不在此列。因是马兴宣称援助,刘氏主人怀疑也在情理之中。而在此前襄国几次动乱中,就有与他们相似人家,有亲故勾结匪寇等门而入,里应外合致使家门破灭。
  “世叔无需多礼,实不相瞒,我家早先一步迁出城去,只因今夜生变,我才率一些勇徒归来希望能够小助亲旧。”
  马兴的话,并不能让刘度信服,他反而有几分诧异,开口问道:“尊府离城?几时的事?将要投往何处?”
  马兴还念着门外等候的奋武将士,他说道:“这些稍后我自从容道于世叔,眼下勇卒在外,历经杀阵入内,已是疲累难当……”
  不待马兴说完,刘度已经摆手道:“三郎能够乱中来助,已是高义。我这便命家人准备餐食,款待……”
  他还是不愿将马兴的同伴们放入进来,可是这里还未讲完,突然听到角门处哗噪声大作,刘度脸色陡然一变,径直冲出厅室探望,而立在马兴身侧的刘氏壮仆也根本无需指令,直接上前一步将马兴手臂反剪擒拿。
  “世叔切勿冲动,我等绝无歹念……”
  马兴心中叫苦,只是旋即嘴巴便被一物塞住,呜咽着发不出声来。
  这刘氏家仆倒也训练有素,且不乏器杖之用,但哪里又会是奋武精卒的对手。当兵尉喝令夺门时,当即便有兵众一跃而上城头,之后便挥腿摆臂将刘氏家仆打落下墙,由内中打开角门,并飞快将聚在此处的十几名刘氏部曲打翻在地而后控制起来,倒也未伤人命。
  刘度冲来眼见此幕,脸色顿时惨淡,凝声道:“马三郎倒是有幸,得此精悍同伴……”
  说话间,他已经抽出一柄大刀在手,说道:“看在三郎脸面,我家自备餐食款待义士,但若索求过多,那就在此一分生死罢。”
  兵尉自角门步入,迎面望向刘度沉声道:“我等并非寇掠贼徒,只因马君言是尊府亲厚可信才短作停留,既然主人不喜待客,请将马君送回,我等即刻撤出。”
  刘度此刻脸上也是惊疑不定,他见这些精卒们一个个气度悍壮,并无寻常凶徒匪气,而且对他家众也只是控制而非大下杀手。特别是他们各自身上甲械器杖,虽然火光摇曳之下看不清楚,但那冷硬线条一望可知不是凡品。
  “马三郎这是何处招引如此了不得同伴?”
  刘度不是寻常乡士,职任羯国宫寺的经历也让他眼光不差,在看到奋武将士们随身携用器械精良后,心中不免大叹。他虽然看不出这些人具体来历,但却知绝对是一股自己惹不起的势力。
  他也不作迟疑,摆手让人将马兴送来,亲自上前帮马兴整理一下凌乱衣袍,马兴则摆手示意兵尉稍安勿躁,继而又望着刘度苦笑道:“世叔,我等实在没有恶意……”
  刘度抬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低声道:“三郎已经不是俗流,也无需多言。餐食我自敬奉,但你们图谋什么,也都无需道我。”
  听到刘度一副明哲保身语气,马兴却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沉声道:“世叔,你觉得孤门还可守?”
  说着,他将此前街巷中想要搭救而却被人冷落无视的经历讲了一遍,又扼腕道:“襄国此境,昨日乱今日乱、明日复乱,世叔你活得今日,活过明日?蝼蚁偷生,人当自救,往常咱们纵有自救之念,却无自救之力,但今日……”
  “三郎你住口!”
  刘度顿足厉吼,不愿再听下去。
  对面的奋武兵尉上前一步,对马兴招手道:“马君请归吧,咱们虽然渴救万民,但也不是谁都要救。有人固念待死,也无谓执著义气坏人志气,你只需明白,这一户人家不是死你手中,便可问心无愧。”
  马兴闻言后面色一滞,片刻后才叹息道:“既然如此,世叔珍重。我是深盼尊府能平涉此险,异日再有相会之期,必顿首请述今日冒犯。”
  刘度脸色铁青,并不说话,但在看到马兴并那些精卒们将要退出角门之际,他眸中终于流露出挣扎之色,举手颤声道:“未敢请问,义士们自何方至此?”
  “你想知?我若说了,那么尊府今夜要么生,要么死!”
  兵尉闻言后,转踵回身说道。
  刘度唇角翕动,看得出心情也是纠结到了极点,他死死盯住马兴,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暗示,但马兴却被兵尉退到身后,只让这刘度自己决定。
  又过片刻,刘度才涩声道:“寒门难禁板荡,乡士浅见,直指能救我者唯南国沈大将军。但若众义士并非南国来客,便请拔刀争活罢!”
  兵尉闻言后将手一抬,本来已经半数退出角门的奋武军将士们再次涌入进来,并将刘度与其身侧家众团团围住,之后才上前一步正色道:“行台大将军麾下奋武军,微名不足挂齿。”
  听到这话后,那刘度如虚脱一般,身形摇摆片刻,要靠家众搀扶才站得稳,之后他眼眶中更是热泪涌现:“竟然真是南国王师、竟然……不愧沈大将军督下众勇,竟能直入此境,难怪、难怪……”
  心中最大一道枷锁被打破,那刘度之后态度大为转变,不独喝令家人准备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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