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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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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实在深恨我家无有貉儿之贤!”
  陶侃闻言后也是一叹,类似的问题他与陶臻也曾谈论许久,都觉得沈哲子是一个不好猜度的变数。事实上从当下的局面来看,最有可能出掌荆州的乃是中书令褚翜。褚翜对荆州的关注由来已久,也毫不掩饰其人意图,更将堂弟褚裒派任武昌太守,可谓占尽先机。
  但叔侄二人在商议良久之后,仍然觉得不能独押一注。以琅琊王氏为首的青徐侨门他们是不必想了,有了早前夺取江州之仇,青徐人家但凡有人出掌荆州,对陶家都不会手下留情。而且随着沈氏吴人对于琅琊王氏不遗余力的追打,他们能够胜出的机会实在渺茫。
  当然吴人也不可能获得执掌荆州的机会,所以未来的荆州刺史,只能在豫州几家门户之间拣选。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家早年与庾氏不遗余力的交好,便让人不得不感慨实在是一招妙棋,不至于彻底断绝了荆州的希望。
  不过就算如此,陶侃也并不看好庾家。一则庾亮执政害国记忆犹新,二则庾怿也根本不具备庾亮的才能和人望。单单从对荆州的态度上,褚翜早已经先人一步的布局,可是庾怿却后知后觉,对于荆州根本就没有太多关注,以至于如今荆州镇内甚至不乏人根本不知庾怿何人。
  之所以还要派人先通知一声,主要也是因为陶侃不想放弃与沈家的这一份旧情。无论来日何人出掌荆州,沈家有沈哲子这样一个希望所在,未来几十年安稳可期,陶家本就乏甚旧谊,更不能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后援。
  两人又闲聊一下时事,而后门下来报,言道武昌太守褚裒前来拜望。陶侃闻言后便叹息一声,吩咐陶臻先往内室,然后才命人将褚季野请入。


第0839章 誉大难当
  很快,褚季野便出现在陶侃居室中,上前见礼居近入座,然后才又问道:“陶公今日体中何如?”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褚季野心内不乏羞赧。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刺史府拜望,问上一句陶侃身体如何。原本位属上下级,又同在一城之内任事,每天拜望上官也都是礼节所在。
  但是由于近来镇内时机和气氛都颇有微妙之处,褚季野这么殷勤来见,落在旁人眼中,难免会有几分窥望陶侃身体状况以伺机夺权的味道。而这也恰恰正是褚季野心内所想,如此发问就好像在问陶侃几时死,这难免让他心内颇有尴尬。
  “老朽无能,却还要虚耗米粮供食。能食能眠,或还有日月可期。”
  陶侃听到这问话,一时间也无甚好语气,无论何人每天被追着问身体如何,只怕都不会开心。尤其像是他这样的高龄老者,又身具高位,心思更加敏感。
  听到这个回答,褚季野面色颇有窘迫,心内更觉尴尬,过片刻才又强笑一声说道:“陶公乃是国之勋臣,社稷柱石,又怎么能以寻常野叟自视。公能颐养长寿,便是荆州万众之幸!”
  “世道群贤林立,国事怎会独仰二三。我是自知衰老力竭,天命已可望见,季野不必以此慰我。”
  稍作不满之后,陶侃才又长叹一声:“人之老矣,性厉厌众。纵有愠言,还望季野不要以此怨我。我如今这个年纪,已是筹数度日,诸君仍要强羁我于镇中,使我不能生归乡土,闲度余生,实在不能淡然。”
  褚季野闻言后,神态更显尴尬。其实早在月前,陶侃便召见他言道将要去职,并且辞呈都已经备好,希望褚季野能够暂代职事,并代替他将辞呈送入台中,可谓去意已决。
  但褚季野也是自有考量,其实早在他离开建康前来武昌赴任的时候,堂兄褚翜便已经暗嘱,荆州是势在必得,绝对不能落于旁人之手。陶侃这一表态,可谓正中下怀,但褚季野在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暂代陶侃职事的建议,只是派人将辞呈快速往都内送去。
  褚季野之所以有此决定,也是考虑诸多。
  荆州作为分陕之重,无疑备受瞩目,有图谋者不独一家。如今他们已经占据了先发之势,褚季野在任上虽然不涉军事,但也多多结好荆州许多乡宗人家,私底下不乏交流沟通,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也都表态乐见褚氏出掌荆州,局面可谓一片大好,先发优势明显。
  在这样的情况下,褚季野如果自作主张,先于台命一步暂代陶侃的位置,落在时人眼中,难免有逼凌之嫌。而且荆镇虽大,内中各项人事关系也都错综复杂,以往陶侃凭着威望尚可暂时压制。
  可是褚季野却不具备陶侃这样的人望,而且其年纪资历包括并无盛大旧勋,都不足以服众。如果他勉强代替陶侃,镇中或有人情骚动,乃至于心怀歹念者私下作乱,令得荆州大乱,那么一切的罪责自然都要他来背。届时非但他自己不能安稳,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堂兄不能入镇执掌荆州。
  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褚季野实在没有必要摆出一副急不可耐的姿态将陶侃逼走,转而自己还要承受不小的风险。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维持当下的现状,等待台中批示而后堂堂正正的接掌荆州,内外才无非议攻讦。
  褚季野也知道他来的这么殷勤,会让陶侃有所不满,兼之如今镇内都在关心陶侃去任和继任者的问题,也实在没有太多政事可论以扯开话题。彼此尴尬着再寒暄几句,而后褚季野才告辞退出。
  等到褚季野离开之后,陶臻又从内室行出,便见陶侃望着褚季野离开的背影叹息道:“褚季野爱惜羽毛,偏重微末,誉大难当,纵有春秋,俱著皮里,不是大事当然之选。”
  离开刺史府后,褚季野登车返回郡府,行至郡府门前,又见诸多车驾于此等待观望,便吩咐御者从侧门行入,避免与那些求告之人碰面。
  待回到郡府刚刚入室坐定,门外又有一人阔步行入,乃是殷浩。殷浩早前被羁押于刺史府,褚季野几番向陶侃请告才被放出,由于至今仍是罪身,所以暂时以白身留在郡府内,帮助褚季野联络一些人情。
  殷浩进了房间之后,面上不乏喜色,拿出一份求见名单摆在褚季野面前案上,笑语道:“今日又有镇中多家前来请见,其中不乏人望推崇名流,群情如此炽热,我觉得季野还是应该见上一见,方可合于众愿。”
  褚季野听到这话后,眉头便微微一皱,说道:“陶公久镇荆土,深得士庶人望。虽因年迈思乡不堪久劳,但毕竟眼下还在镇内。我若此刻迎出广结众欢,人情难免会有偏失冷落,不是仁人之态啊。”
  殷浩闻言后神态不免略有尴尬,继而便讪讪落座。过去这几年,与他而言实在太多不顺意,叔父身死于兵灾之中,而他也是获罪入监,蹉跎良久。说起来这一番倒霉,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陶侃施予,所以在他心目中,实在不觉得这老傒狗感受如何值得关心考虑。
  不过眼下他尚是禁锢罪身,本身就做不了主,褚季野要讲这些人情,他如果还要力劝反而失了自己的气度。在席中默坐片刻后,他才又说道:“荆州终究纷扰之地,傒狗勉强居此不乏艰难。中书虽是人望之选,但毕竟久疏于边事。我倒是觉得,季野兄若能择乡贤长者厚问交谊,对于来日中书入治也是不乏裨益。”
  这一个道理,褚季野当然也明白。虽然他家眼下优势已经明显,但别家也并非全无机会。所以他虽然没有即刻广结众好,但也在有意识的挑选一些人暗中联络,尤其大江向下沿线这一段的守将们,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已经表态对他家支持。如此一来,便掌握住水路通道,一旦有什么异动,俱都能够及时察觉,从而快速作出应对。
  殷浩这里表现出急功近利的一面,让他不免有些感慨,际遇变迁,人事考验,能够坚持本色的人实在太少。往年殷浩时誉尚要高于他,可是由于家势的倾颓,自身际遇的转恶,已经很难再保持往年那种恬淡心境。
  其实将殷浩搭救出来之后,褚裒是打算将之引为臂膀之助,可是看到眼下殷浩的表现,便不免考虑自己这想法是否还可行。
  正在这时候,门生突然匆匆来报,言道突然有大量骑众出现在北城城外,其众打着江夏相谯王司马无忌的旗号,且已经派人前往刺史府请求入见并驻营近郊。
  褚季野听到这汇报后,初时倒也不以为意。陶侃将要离任的消息,在如今的荆州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因而许多郡县官长、各路部将近来也都频频赶来武昌拜望陶侃。江夏在荆州虽然有着半独立的地位,但也毕竟是荆州刺史所辖,谯王此刻赶来拜望上官也是情理应当。
  可是殷浩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却忍不住变了一变,稍作沉吟而后便沉声道:“谯王与沈维周颇有情契,能够出任江夏也是多赖沈氏力举。此刻入镇拜望,非是佳讯啊!”
  褚季野闻言后便笑一笑:“沈维周本就时誉之选,谯王与之交好也不是什么怪异之事。话说回来,其人去年淮上力当奴国十数万众,兵危阻于淮上,也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江东少辈楷模。若非杂务缠身,我都想亲往一见,盛赞其功!”
  他如此赞扬沈维周,其中一方面也是在提醒殷浩不要被旧人仇恨蒙蔽双眼,反而失了公允之心。
  殷浩倒是没有听出褚季野言中敲打之意,他心里已经对沈维周其人生出阴影,只觉得凡是与沈维周有关系的人事,俱都要打起精神来应对,因而还是劝告道:“微妙之时,能够存心谨慎总是无错。江夏之地本非寻常,谯王并无受命,但却私入请见,本就可疑,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褚季野虽然觉得殷浩的疑神疑鬼有些多余,但是这话也不乏道理,于是便又吩咐门生再出城去仔细窥望详情而后回报。至于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不乏焦灼,虽然明知胜算极大,但一日未有结果,终究难免忐忑。
  其实他自己也是不乏患得患失,陶侃的辞呈,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已经往东送去。虽然眼下水道未至大汛时节,但也已经畅通许多,就算台命还未决出,算算时间的话,他堂兄褚翜的家信应该也在这几日内到达武昌。彼此能够取得联络,褚季野这里接下来该要怎么配合才会更有章法和信心。
  家人离去未久很快便来回报,言道谯王已经在百数骑簇拥下进入了刺史府。褚季野在稍作沉吟之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再次由侧门行出前往刺史府。
  此时的刺史府,较之上午来时森严许多。近日由于褚季野频频出入,所以今次到来也无甚阻滞,很快便被引到了陶侃的居室外,抬头看到廊下立着一人正是谯王,于是便行上前去,笑语说道:“谯王今次急归,公耶私耶?若非公事急迫,稍后我来联系一些镇中故人,稍作集会,略诉别情。”
  谯王看了褚季野一眼,神态略有古怪,继而说道:“在公在私,未有定论。今次入镇,乃是护送远客。”
  褚季野听到这话后,双眉微微一皱,而后又行几步,旋即便看到房间内正有一人与陶侃对坐谈话,他脚步不免加快,一直行到门前,终于看清楚来人面貌,顿时呆在了当场!


第0840章 法从陶公
  房间中两人自然已经察觉到褚季野行过来,庾怿抬头望向陶侃,陶侃则递给他一个自便的眼神。
  然后庾怿便从席中立起,迎向了褚季野笑语道:“久来不见,季野体中何如?”
  听到庾怿这寒喧声,半靠在榻上的陶侃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褚季野脸色则陡然通红,再无往常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呼吸都顿时转为粗重起来,显然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庾怿看到褚季野反应如此剧烈,一时间倒有一些错愕。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武昌,对对方而言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但褚季野自来涵养著称,如此失态模样实在罕见。
  “使君陡至武昌,不知可有台命在身?”
  褚季野语调生硬干涩,到了眼下这一刻,他哪里还猜不到庾怿此行之目的,也是瞬间明白了为何至今都无都内消息,再听到庾怿这疑似讥讽之言,心内震撼与懊恼揉杂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或有或无,都非私论之事。季野且暂归所署,稍后自有传案通报。”
  庾怿见褚季野态度恶劣,自然也立刻板起脸来。他所行一路也是思虑众多,明白褚季野身在武昌,乃是他此行需要解决的一个极大障碍,因而也是准备了几条应对策略。
  褚季野听到这话后,脸色更差了几分,他很快便也明白眼下形势实在不宜与庾怿作什么意气之争,大步跨入门内,直接站在陶侃身前,沉声道:“陶公……”
  “季野不必多言,我与庾君尚有机要相授,你若有暇,也可在此旁听。”
  陶侃摆摆手打断了褚季野的话,神态不喜不愠,自有一股威严弥漫。
  褚季野听到这里,心绪已是沉落谷底。他又不蠢,怎么会猜不到那所谓机要是什么,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并非商谈的内容,而是陶侃的态度,他愿意与庾怿商谈!
  与其留在这里旁听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褚季野心知眼下最重要还是赶紧在第一时间将庾怿出现在武昌的消息传递出去,并且尽快恢复与建康的通信。他相信庾怿秘密至此,绝对没有什么台命在身,换言之庾怿已经坏了规矩,如果他再强阻纠缠,或许性命都将不保!
  所以在听到这话后,褚季野飞快撤出,同时疾声道:“今日郡府尚有诸多乡贤入问,陶公若无所命,请允我告退!”
  眼见褚季野快速退出,庾怿眸子微微一闪,继而望向正行过来的谯王,还没来得及开口吩咐,房内陶侃已经开口道:“老朽在镇,尚有几分薄力,毋须叔预穷迫。”
  这话说的有几分直白,庾怿也知若要成事,还在于陶侃这个地主的态度如何,既然陶侃已经这么说,他就算想要拘押乃至于杀害褚季野,也是做不到。
  所以庾怿在稍作沉吟后,才又行入房内,对陶侃笑语道:“险行心虚,倒让陶公见笑。”
  陶侃听到这话后,心内蓦地一叹,庾怿这么说不啻于从侧面回应褚季野先前的问题,这是打蛇随棍上,赖上自己了。
  “心虚倒是未必,盛气确是迫人啊!”
  陶侃笑了一声,示意庾怿更往近前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庾怿突然出现在武昌,老实说就连陶侃都吓了一跳,当然早在他确定派出孙子陶弘的时候,便已经有所预见,只是觉得希望不大,也没想到庾怿竟然真的敢于如此行险。
  要知道此行太多不可测的凶险了,首先自己还在不在镇,即便在镇心意又是如何,愿不愿意帮助庾怿?还有就算他愿意帮忙,庾怿又相不相信他还有稳定住局面的能力?就算是能够成事,接下来又该怎样解决台内反击以及汹涌人情?
  诸多艰难,难以尽论,庾怿能否坐稳荆州,希望实在渺茫!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渺茫的机会,庾怿便果然出现在了荆州!老实说,对于这样冒险的行为,陶侃是实在不能认同。因为这本身就与他的性格相悖,他无论用兵还是做人,向来都求稳重,历次江东纷争动荡,他都能立于纷争的核心之外,这也是他能够长存于时局之内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如果从公心而论,陶侃并不认为庾怿是一个合适的继任者。荆州分陕之重,必须要有成熟稳重之人坐镇,庾怿显然不是这种人。
  甚至于包括其身后呼之欲出的沈哲子,陶侃都是有些不能认同。这两人在豫州频频用事,不考虑大局,屡屡撩拨羯国,结果引得羯国几十万大军南来,各镇俱都陷入苦战,江东危在旦夕!
  但不认同是一方面,陶侃又不得不佩服其人确有勇进犯险的资格,而且似有天命相助,就连奴主石勒都贡献性命来助其人成事。这当中的胆色、才具,以及运气,也实在令人恨不能以身代之。
  今次荆州之行,看似仍然犯险,但是说实话,庾怿出现在武昌那一刻开始,无论陶侃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已经不再重要。庾怿是已经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愿意为了荆州而赌上身家性命,绝不相让。更何况这一件事,还是陶侃撩拨在先,他如果不能帮助庾家成事,那么很可能自己满门都要为此陪葬!
  而且,任何事情都可两面来看。诚然从性格而言,他是比较认同褚季野那种谨慎,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但是从感情上,他却明白褚季野这样的人不可深信,也很难以恩义去结交。
  此前陶侃已经表态,希望褚季野能够暂代职任,但却被褚季野给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谨慎,一方面也是出于礼貌。但抛开这些表面都不谈,实际上还是褚季野根本看不起他这个人,认为可以通过正常途径接受荆州,所以压根就不愿意承惠于陶侃,不愿意与陶家有太深的牵连。
  所以,当褚季野拒绝陶侃的提议时,陶侃是深感屈辱的。他虽然位高权重,虽然旧勋卓著,但却仍然不入这些衣冠世族之眼,认为他没有资格就荆州继任问题做出什么表态和建议。
  而庾怿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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