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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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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遐眼见石朗神态如此,心内暗骂一声,但还是保持着原本的神态,又说道:“我虽然多为将军鸣不平,但终究才力有限,不能帮助将军太多,不过近来也常有思忖,将军虽然于外多有受挫,但为何不求助于内?皇后陛下与主上结发情深,每有贤言补助国务,将军亦是门户膝下之亲,若使皇后助言,一扫颓态大有可期。”
  石朗听到这话,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眉目之间已经显出愤懑之态。事关他之处境前程,这种事又何须程遐来提醒,其实被石虎夺职押送归国不久,他已经去求告于皇后,然而皇后那里却始终没有回音。直至归于宫苑任事,皇后对他的请见更是不予回应,明显是偏向于彭城王而对他则完全冷落。
  程遐既然这么问,当然也是深知石朗处境如何,眼见其人此态,才终于慢悠悠说道:“将军虽是才大难拘,但想要扭转目下之颓态,终究还是要自己奋力啊……”
  “我之处境如何,不劳光禄深念。光禄若无余事可论,那我便告辞了。”
  石朗心情本就欠佳,结果程遐又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失意,难免让他更加烦躁,说完这话后当即便起身要告辞。
  程遐见石朗如此态度,对于说服其人加入更加没有了信心。但他所有的计划又都寄托在石朗配合上,若没有这一点,那么一切休提。眼见石朗将要步出房门,心念急转之下,终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其他,站起身来大声道:“将军暂请留步,今日相见,本非偶遇,实在有要事相商,大有助于将军,不独可扫尽颓态,更能相助将军进望更多。此前不知将军心意如何,故以琐言相探,实在是我失礼。将军若是有意一闻,可否归席详谈?”
  石朗听到这话后,神态隐隐有所异变,他已经觉得今次见面包括程遐所说的话都有几分怪异,待又听到程遐这么说,心内便又有几分猜测,立在原处转头望向程遐,神态变幻几番后转为冷厉,语气也渐渐有所不善:“我不过稍有困顿,竟令光禄劳心至斯。彼此本是交浅,难承光禄用心之深。但若真诚心为我,又何须言辞试探?莫非在光禄眼中,我只是一个不辨善恶优劣的蠢物?”
  “我、我绝无此意,将军真是误会我了……其实、其实我……”
  程遐没想到自己的小心谨慎反倒弄巧成拙令石朗心有不满,当即便开口想要辩解几句,但却见石朗手掌已经按在了佩剑上,冷笑说道:“也幸在光禄言辞试探,否则宝剑将要饮血。光禄所言大事,看来应是关乎重大,似我恃勇少谋之类,竟要曲言以说,看来是无幸共谋了!”
  说完之后,他不退反进,直接冲行至程遐身畔,探手抓住程遐手腕,冷笑道:“苑中事务积多,无暇久留,烦请光禄送我一程。”
  程遐手腕被死死攥住,根本不能抽身,脸色已是陡然大变,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地步。他本就不是急智之人,一时间早已经不知该要如何应对。
  正在这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从外大力推开,室中两人脸色俱是一变,石朗整个人都退入程遐身后,原本擒住其手臂的手掌也蓦地上移挪到了他的咽喉处。
  然而洞开的房门外却并无大量甲士伏兵涌入,只有一人独立于门口,正是钱凤。


第0770章 推食共享
  “你是何人?”
  “钱世仪因何至此?”
  房间中两人见到这一幕,俱都齐声发问,只是语气有所不同。石朗本以为程遐于此暗置伏兵,一旦说事不成便要加害,但却只看到一个疤面狰狞的中年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勇武壮士。
  至于程遐,当然不敢独身来见石朗,的确是布置下了人手以防不测。只是石朗发难过于猝然,令他没有发出信号的机会。当房门被破开的时候,他心内是不乏暗喜,可是出现在面前的并非自己亲信而是钱凤,这让他既有诧异,又觉惊慌。
  “南乡寒士钱世仪,见过将军。”
  钱凤先对石朗拱手,然后迈步行入房内,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才又眼望着程遐长叹一声,继而说道:“光禄又是何苦?我等仆下本就力劝光禄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以命相问,光禄却固执以诚相待,固言若不以信义相说,又何敢相期于大事!如今果为所困,仆等不敢自陈多智,唯舍命相陪,不负恩义。”
  说着,他便行至两人面前,眼望着石朗淡然笑语道:“将军力搏狮虎,乃是中国罕有之壮武。如今室中相待者不过二人,皆无搏击之勇,将军又何必厉态相持?”
  房中两人听到钱凤这一番话,感想各不相同。石朗仍是警惕十足,并不因钱凤些许微词便放开对程遐的控制,一边侧耳倾听室外动静,一边对程遐说道:“光禄府下竟然网罗如此奇士,倒真让人诧异。”
  至于程遐联想则就更多,钱凤突然出现在此且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中所蕴含的消息量,实在令他难以短时间内尽数消化。不过他也听出钱凤言中点拨之意,当即便顺着话头说下去:“今日邀见石将军,生死本就置之度外。钱世仪你暗随至此,且还现身人前,实在让我失于信义!”
  “你们主从两人,且不必互怨。我与光禄本无宿怨深仇,只要能安出此处,也不会加害光禄。”
  石朗听这两人对话,一时难辨真假,不过最关心还是自己安危,当即便打断两人对话,开口说道。
  钱凤闻言后稍退一步,故作疑惑望着石朗问道:“光禄邀见将军,所论无非前程。为何将军会疑光禄有加害之意?正如将军所言,彼此非但并无仇怨,反有同境相怜之情,将军若有误会,不妨直言道来,又何必为此厉态?”
  “哈,你是欺我智昏无知?我……”
  石朗讲到这里,话语陡然一顿,继而不免自疑,莫非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错会了程遐的意思?不过转念之后,他又望着钱凤冷笑道:“若只是寻常前程之论,那你二人先前所言以命相说又是何意?我也不与你多作废话,即刻打开门户,召我随员至此!否则无论是否误会,我都要对程光禄失礼了!”
  钱凤听到这话后便笑了起来,缓步行至窗口处,手指搭在了窗扉上,在石朗警惕的目光中转头说道:“看来将军也是有所预见,猜到光禄要言何事。但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再作此天真之想。事若不济,光禄即便今日不死,来日又何能幸免于难?密室以见,赤诚以问,本就已经是行险,不存生死两念。又怎么可能会因一时保全,而将将军轻纵于外!”
  “程贼陷我……”
  石朗听到这话,脸色已是骤然一变,手指蓦地收紧,程遐已经被掐得眼球凸出,舌头都吐了出来。
  “将军不妨稍安勿躁,莫非你以为你今日就算脱险,明日就能久安?忠义表里,实在可钦,但却乏于审度,则又愚不可及!如此大事,光禄不与旁人共论,独择于将军,将军难道就无疑惑这是为何?”
  钱凤见状,连忙又开口说道。
  “奸贼逆心,罔顾君恩,又何须审度!”
  石朗怒吼一声,神态虽是凶厉,但收紧的手指还是稍稍放开,不敢真的扼死程遐,否则他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将军这么说,实在是大悖于世!恩义诚然可亲,但若独执于此,国主今日又何能尊为中原之主,还为刘氏之藩篱……”
  “恶贼住口!主上开创兴制,岂是你等奸恶能够妄论!”
  “将军又何苦自欺,忠孝之论,只是盛世人伦。凡入于乱世,君王且为鱼肉,公卿俱要忍辱,父子不乏相残,兄弟亦有反目。余者不言,将军本身便是诸夏人家所出,三代无亲于胡,如今奉承于胡主,背弃于祖宗,若以人伦目之,这便是大逆之罪徒!何以如此逆行无损于将军盛名?此诚乱世之常态,壮士之所归,人莫能非之,寒士功业由此而始!”
  钱凤讲到这里,陡然前行数步:“将军苦心烈行至此,难道就忍功业半道而崩!何以光禄约事于将军?同忧同困,不搏即死!即便今日将军执光禄献于君王,将置太子于何处?国本动摇,举世动荡。以假子而陷于亲子,所得不过一时亲昵,久则必将生恨!手足、心腹,俱生一体,但若手足反戕心腹,人将何为?断手足而保心腹!”
  “将军手中所持,不独光禄性命,半生功业,庭门安危,俱决于将军一念之内,人莫能说之。钱某所言,无非事实毕陈将军面前,取舍如何,将军已经可作决断。”
  讲到这里,钱凤便拱拱手,又立到了一旁。
  程遐这会儿也能感觉到石朗心内的迟疑与挣扎,为自家性命而计,当然不敢再有保留:“将军显行至此,又岂是因人成事之辈!主上即便有所恩用,那也是搏命换来,量功裁赏,除此之外,又有何加?托名为子,不过是庭门犬马而已。亲不过于中山王,因是中山王狂悖而夺尽将军部曲,却未得公允以慰。功略逊于彭城王,因是不得王爵加礼,用则轻重尊卑悬殊……”
  “程某虽非显才,但也可堂皇自视,今日之尊荣权位,绝非侫幸邀求,俱是积功换来!半生辛苦,不忍自弃,人将害我,绝无束手待死之理!”
  石朗听到这里,脸色更是变幻不定,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原本扼住程遐咽喉的手掌才徐徐落下,顺势又帮程遐整理了一下略显杂乱的袍带,继而便干笑一声:“光禄虽有高智,今日也要为我所戏。此前你以言辞探我,我虽不善言辞,但却敏于行动,以此相探,光禄可能窥破?”
  这一番鬼话,程遐若是相信那才见了鬼,他脖颈上掐痕到现在还痛得呼吸都有不畅。但石朗既然这么说,可见已有转念,与他而言已是大喜,再计较这些便没了意义。
  他反手握住石朗的手腕,已是笑逐颜开:“往常并无深谈,实在不知将军如此诙谐。前事不必深论,终究还是大事当先。”
  讲到这里,他又转头望向钱凤,状似埋怨道:“世仪你虽敏察,但今日也是错眼观人,错怪了石将军,激言以对,还不快来道歉。”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望向钱凤的眼神却充满感激并欣赏。老实说,今天这相会他虽然筹划良久,但是这局面却做梦也没想到。如果不是钱凤突然冲出来巧舌力劝,则今日之事将无法和平收场,所谓的大事更加止于妄想。
  钱凤自然也不说破,闻言后自然上前道歉。
  而石朗这会儿才想起来钱凤是个什么来历,不免对钱凤又是另眼相看,赞许有加。他既然已经放开了程遐,那也是思虑之后决定加入其中,而钱凤乃是江东敢为此类事迹前辈的谋主,其想法和经验自然也都有可借鉴之处。
  接下来程遐才开始正式说起他的计划,也并没有让钱凤离开,算是正式将钱凤给纳入核心。不独只是因为钱凤救了他一命,更是在刚才说服石朗的过程中见识到了钱凤真正的煽动本领,更觉得其人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三人便共同商议起来,有了石朗这个领兵者的加入,可以让程遐不再只是纸上谈兵,许多实际的操作以及对于军队的把持,石朗所提出的意见无疑要比程遐空想可行得多。
  而钱凤的价值则体现在对细节的补充上,经过钱凤一番提醒补充,程遐也才明白他这个经过深思熟虑,看似周全可行的计划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漏洞,而且每一个都将影响到最后的成败,决定生死。
  石朗如今担任宫禁将领,不好长时间逗留于外,彼此商议一番又约定暗中接头并配合起事的信号后,便就起身告辞。
  程遐因为此前被石朗发难劫持,难免心有余悸,信心也变得不如此前那么强大,在石朗离开之后又忍不住问向钱凤:“世仪觉得石朗其人是否可信?他是否故意作态只为能够脱身,事后才会反目自保?”
  钱凤听到这话,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要知道这件事从策划到选择合作者,那可都是程遐的决定,结果现在反而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简直较之王敦都有不如。
  不过他总算得以加入进来,倒也不好直接非议其人,略作思忖后便回答道:“敢为此谋者,又怎么会是可信之人。人虽不可信,但利足惑人勇进。此事若成,石朗所得远非国主能予。届时将于光禄分执军政内外,若放弃这个机会,他此生都难望此位!如今不是光禄要担心此人可信不可信,而是他要担心光禄敢不敢为。如今内外能近储君,必执台省者,可是唯有光禄而已!奇货可居,他不择助光禄,又助何人才可收此重报!”
  程遐听到这里,心情才略有安定,继而又拉着钱凤不乏动情道:“若非世仪,吾命今日休矣!来日事成,必将与世仪推食共享!”


第0771章 明堂惊魂
  八月中,赵主石勒抱病集见飨宴国中年高并乡望耆老,地点则安排在了位于襄国城西永丰小城附近的明堂。文武群臣并高望耆老,与会者达到三百余人。
  而这一天,也正是程遐所选定的发动日期。
  明堂者,明正教之堂,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乃天子之庙。石勒选择此时、此处以飨宴内外群臣并在野乡贤,除了此时正当秋祭大飨之外,也是想要借此平息国中喧扰过甚的纷争,再次恢复一个稳定安宁的局面。因此对于此事极为重视,不独自己抱病参加,皇后、妃嫔、子女、在邑之宗亲,包括勋贵、名爵者,俱都随驾。
  而程遐选择这样一个时机,目的也很简单。他久远于军事,哪怕有着石朗的加盟助力,短时间内也绝难掌握住整个国都的内外宫禁城防。而只要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整个襄国的局面,此事就极有可能困于内外阻挠而以失败告终。
  明堂大飨将内外臣民、国都名流俱都聚集在一起,只要在发难之时控制住明堂,就等若短时间内控制住了整个襄国。目标变得集中且明确,便于从速行事。
  如今的襄国,虽然因为两次出兵加之禁军集中在邺城整顿而甲士大减,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是完全的空虚。其中负责宫防、常驻建德宫并永丰小城的共有两军将近六千兵众,乃是赵主石勒起事以来中军所属嫡系中的嫡系,还有诸胡严选精锐之大单于督从三千余名胡族甲士。
  这近万精锐,俱置于卫将军府下。时任卫将军的乃是赵主石勒十八骑旧臣之一的逯明,然而其人也根本没有直接调度人马的权力,不过是一个虚任。能够调用这一部分人力的,只有赵主石勒自己并手持符令的当值将军。
  除此之外,襄国城南尚有万余负责缉捕治安、巡察问审的郡国甲士,虽然不在中军之列,但也多由宗亲并勋贵子弟担任兵长,军备整齐,战斗力不容小觑。这一部分兵众则由司隶并京兆尹分领,危急时也是一股可以派上用场的力量。
  另外,襄国与邺城相距本来就不遥远,车骑、骠骑等诸军府沿途连营分驻,危急时刻快马驰援,半日之内便可在襄国聚众数万甲士,外可却敌扰,内可镇纷乱。
  所以对程遐而言,此事成或不成,就在一个快捷与否。
  国主飨宴于众,自然不可能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有着一整套繁琐的礼章并大量的政治隐意。第一天的秋祭大礼便冗长繁琐,石勒本就病体欠佳,但还是勉强支持下来。到傍晚时,已经累得气力不支,原本所定夜中小宴一众旧从勋臣都不能出席,匆匆归于明堂以准备第二天的大宴。
  类似盛大的礼仪场合,程遐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参加。他如今虽然高居台省执政之位,但勋望却浅,在类似的场合中并不能位列前排,还要落在一众武勋并虚位尊荣的旧望名流之后,这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卑微的出身,以及浅薄的根基。
  原本的夜宴取消,群臣各自不乏忧色,俱都感觉到主上体态每况愈下,嗣传问题已是迫在眉睫。他们明日俱都还要出席大宴,出出入入未免繁琐混乱,因而便各因爵禄高低被分别安置在了明堂外围侧殿中休息一夜。
  明堂乃是肃穆场所,群臣在此也都不敢放肆。既然夜宴取消,便都各归宿处,并不敢于此喧哗放肆,私作集会。当然这也是因为类似中山王石虎等作风嚣张任性之人都不在此,因而气氛尚算融洽。
  整座明堂格局外圆内方,上圆下方,以应天圆地方,外为辟雍学宫,内为通天宫室,格局开阔宏大,充满着威严气息。然而程遐在道行途中,对这座宏大建筑却了无敬意,一如此时他心内对赵主石勒的感官。
  其实不独只是程遐,与会众人对这座明堂无甚敬意的大有人在。这座建筑,还修筑在征灭汉国之前,第一次用于正式场合便是石勒亲征刘曜之后归来祭天,以示天命所归。
  但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议论纷纷,认为这一座明堂修筑不合古制,所谓布政之宫,在国之阳,周汉以降,明堂位置都要设于都南。然而石赵这一座明堂却坐落城西,其位不正,传祚难久。而原本应是布政所在的位置,则被石勒因于私欲而修筑了澧水别宫,日后或要遭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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