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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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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男公主见众人这副模样,一时间也是有些错愕。她本身其实对于钱财完全没有什么概念可言,往年生活在苑中自然用不到钱,嫁入到沈家之后,凡有衣食用度家里都有供给,不假外求。
  长到这么大,她就算散出一些财物,也都是赠送给旁人,真正用钱去买东西是一次也没有过。因而对于这些女眷们心中所受到的震撼,她是真的理解无能。
  之所以向人炫耀,是为了听听旁人的夸赞让自己高兴起来。可是眼见到众人惊诧居多,反而口不能言,兴男公主也感觉索然无味,也不再领着众人去看那些更让她喜欢的作品,吩咐侍女安排众人在花厅里坐下来,准备开宴。
  入席之后,不乏人神态之间充满拘束,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触碰到房中那些器物,或许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奇珍。不过也有的人原本只是抱着寻常心态前来道贺,这会儿态度则变得热切起来,用心捡取一些嘉言令语来恭维公主,场面一时间倒也没有变得过分尴尬。
  男人们聚会多是酒色娱人,而时下妇人们的消遣也并不枯燥,颇多自娱雅戏。
  妇人们聚会,吃喝本来就不是重点,她们也不热衷于谈玄论典或是朝野大事。餐食摆在了一边,然后便有侍女奉上了各种雅戏道具。
  诸多雅戏之中,兴男公主比较钟爱的是弹棋和藏钩,在家里无聊时,多在房中与侍女们闲戏。
  所谓的弹棋,便是一方或玉或石打造的棋盘,或是光滑或有浅沟。两两对峙,每一方的棋盘上各有一个小洞,几枚打磨光滑的弹珠在棋盘上各自排列,然后双方互相弹珠,要把对方的弹珠弹出棋盘,同时将自己的珠子弹入对方那一面的小洞里,先达者胜。
  这一类的游戏,极有竞技性,又老少咸宜,而且随着双方所取用弹珠的不同,难度可以自由调整,很是适合消磨时间。
  兴男公主自幼便开朗爱玩,对于弹棋也是自小便浸淫,将近十年的功力,手法很是不凡。常人弹珠要用手,可是她直接用丝巾去抽,都能每矢必中,最开心的事情便是在房中狠虐沈哲子那个小菜鸟,往年颇有一种但求一败的豪迈气概。
  可是随着认识了崔家小娘子崔翎之后,兴男公主引以为傲的技法便被杀得溃不成军,若是对方取了先手,往往她连自己的弹珠都没摸到,游戏便已经结束。
  所以,今天她也是打算虐一虐菜鸟,找回昔日那种未尝一败的手感。
  帷中妇人们,对于弹棋多多少少都有涉猎,当器物摆上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各自挑选对手准备竞技。
  十几具棋盘,无一例外都是纯白脂玉打磨而成。这对于早先受到那价值千万的珠屏冲击的众人而言,倒也见怪不怪。
  毕竟石制的棋盘太粗糙,而这些妇人们多以此戏消磨时光,玩得久了难免要将手磨出茧子,因而各自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玉制器具备用,只是没有这么夸张而已。
  棋盘放置久了,表面难免会有积尘或是粗糙,因而在游戏之前先要用清水冲洗,丝布擦干净,再抹上一层滑石粉减少摩擦力。
  前几道工序倒也正常,侍女们动作很熟练的冲洗擦净。可是当往上面涂抹石粉时,却有人发现一丝不同。只见那粉末莹白细腻,似乎不是滑石粉那么简单。有人忍不住好奇轻捻一点粉末在指端摩擦片刻,眉梢不禁蓦地一扬,这是珍珠粉!
  看侍女那动作流畅,丝毫没有异样表现,分明是平日就用惯了这些器物,而非宴客时才有的铺张举动!
  直到放置弹珠的锦盒被打开,众人眸子又是忍不住蓦地一凝,只见这盒子里无一例外都是摆满了晶莹剔透的宝石!
  与兴男公主对坐做对手的东海王妃手指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冰彩玉珠,放在眼前仔细打量,虽然不如屏风上的那么大,但也一个个颗粒饱满,寻常罕见。东海王府自然也不乏珠宝珍藏,但大多都秘不示人,更不可能拿来做闲戏之用!
  “你这女郎,也真是不知盐米价高!就算是谷米盈仓,哪能如此奢侈浪费!”
  东海王妃感慨一声,将宝石小心翼翼放回锦盒里。
  兴男公主闻言后却不在意的摆手道:“这些珠子,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只是胜在剔透美观,不过是把玩之物,我家多得很。若连把玩都不能做,收取它们又有什么用处,只是占住箱奁的厌物。”
  她这话倒也不是大言不惭,类似的珠玉物产本来南疆交、广就极多,往年他家便在南疆大宗入货,如今她家阿翁又做了东扬州刺史,这一类的珍物自然是予求予取。随便清剿一个山越、蛮族之类的部落,便能收取到几百年的积累。
  市面上南货珍宝价格倒是高企不下,那是因为吴中商盟有意控制出货。不过沈家作为商盟首脑,拿住了货源产地,对这些物品实在也只视作寻常。如果不是轻便易运且获利颇丰,甚至连运都不想运。
  兴男公主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落在旁人耳中却各自咂摸出不同意味,但又不得不说,这种视珠玉为瓦砾的气概,也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东海王妃倒知道兴男公主性情直爽,不会作态,但问题是旁人未必能有这么好的心态。价值连城的珠宝拿在手里随意抛玩,想想就觉得刺激。
  “还是收起来吧,换一些寻常器物。”
  她将那锦盒推到一边去,又劝了一声。
  兴男公主虽然技痒难耐,但听东海王妃这么一说,也只能吩咐侍女们将这些弹珠送下去,再取一些别的材质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新的弹珠才被取来。这一次材质倒是寻常,有的是骨珠,有的是石珠,只是大小不一,打磨的很是粗糙,大概是府中仆人们闲来消遣把玩。
  妇人们各自握着弹珠,心内却是异常的古怪。若是往常有人家敢用仆下把玩之物来招待她们,当时翻脸都是轻的,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可是今天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谁让人家准备招待的器物,她们消受不起啊!
  兴男公主也大概察觉到众人异样的气氛,渐渐明白了她跟这些人生活的不是一个世界,她视若寻常的,在旁人看来都是了不起的珍宝。一时间,几乎按捺不住要扑入自家夫郎怀中恣意大笑。
  不过她也总算是有了一些待人接物的基本常识,登门即是客,这些人来为她家捧场造势,倒也不好一直让人感觉不自在。所以在玩过几轮弹棋之后,便让人将器物撤了下去,再换一个藏钩雅戏。
  藏钩的玩法要比弹棋简单一些,据说来源于汉武帝的宠妃钩弋夫人。这位钩弋夫人天生握拳不能伸展,直到武帝召见才将两手打开,打开后手心里攥着一个玉钩。
  而藏钩就是将人分作两方,取一小巧事物由一方在案下传递藏在手中,待到拳头摆在案上后,由另一方猜测东西藏在谁的手里。通常来说,哪一个人如果猜中,东西便作为奖赏。这当中既有运气的成分,又要分辨出对方众人的伪装,因而乐趣不小。
  公主是不喜欢藏钩的,因为她本身就不善伪装,如果东西藏在她手里,铁定要露馅,必输无疑。不过倒可以借此赠送给客人们一些珍玩,免得流入完全的炫耀而遭人嫉恨,可以宾主尽欢。
  既然是在公主府上玩耍,所需要的器物自然也是公主府提供。一场游戏玩到深夜,可谓各有所得,欢声笑语中,众人也都渐渐忘了先前的那一丝尴尬和别扭。只是对于沈家珍器盈仓满室,豪富独步江东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妇人们倒是很少有嫉富如仇的想法,虽然不至于因此而对沈家大生仰慕之情,但是也更乐于跟兴男公主做朋友。


第0468章 众望所归
  随着丹阳人家一败涂地,被反复清洗,针对于整个建康城的营建,台中一时间再也没有了态度鲜明的反对声音。
  倒不是说众人的意见达成了统一,其中相当一部分台臣对此是压根就不感兴趣,建康城无论大修与否,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至于另一部分反对者,有了丹阳人家这一个例子摆在眼前,即便不认同,也实在没有为了反对而牺牲掉自己政治生命的动机。
  没有了反对之声,营建的速度便大规模提升起来。当然还有一个插曲,那就是台中针对于丁营劳役暴乱的事实,为了自家安全计,纷纷提议扩充宿卫军备。即便是不大肆的扩军,最起码也要将六军原本的构架补充起来。
  这一个提议,关乎到整个建康城的安稳和众多人家的安全,所以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台中几乎所有人的同意。但想法是好的,可是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坎,那就是中枢没钱。
  虽然眼下整个建康城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建设,但这当中所需要的用度绝大多数都是吴人提供。作为如今江东首屈一指的大金主团体,吴人如今在时局中的位置是越趋稳固。宿卫要扩军,势必需要吴人的钱粮支持。
  当这个问题,真正摆在台面上来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王太保的深谋远虑。虞潭担任中护军这一件事,诚然是获得了方镇的举荐,但台中其实是不乏反对声的。对于众多侨门而言,要将安全交给一个吴人保护,心内其实不乏迟疑。
  但是由于王太保并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即便台中有一些反对声,在强势方镇的支持下,仍然将虞潭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虞潭担任了中护军,最大的好处就是吴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为了守住这个已经取得的势位优势,必然要尽力捐输援助,支持宿卫扩军。而且由于宿卫的独特性,吴人很难大规模的加入进来进行分权,单靠虞潭的高位统御,也并不能做到完全把持宿卫。从整体上来看,许给虞潭一个位置,继而将吴人财力引入进来,这是对中枢实力的一次加强。
  体现王导手段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在面对诸多方镇质疑中枢的时候,他并没有据理力争为自己叫屈,而是诚恳的认错,直接诏令行文检讨台辅在这次动乱中的迟钝和无作为。而在这谦和态度之外,更是直接行诏方镇,请他们派遣别部精兵入台拱卫。
  后汉董卓之祸其时未远,其实对于召集方镇军队入拱,后世中枢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开这个口子,而且方镇也都注意避免涉入到这个雷区。
  军法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同样的道理也有兵在外,将命有所不受。诚然对于方镇来说,派兵入拱有可能获得一个直接影响中枢的途径。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些兵士入了波诡云谲的建康城后,极有可能脱离控制或是遭受构陷,会给自己埋下极大的隐患和不确定性。
  当然,方镇之所以有这样的顾忌,那是因为时下无论哪一方军队,或许强于大乱之后的中枢,但在整体的时局中,各有各的缺陷,并不能达到一家独大的程度。
  荆州的陶侃寒素居显,素来都受到中枢的猜忌。江州的王舒到镇未久,还不能完全的控制所部。豫州的庾怿元气大伤,太过弱势。徐州的郗鉴所部流民兵,更是被猜忌的重点。东扬州沈充所部尽是吴人,地域性太凸显。
  至于湘州、梁州乃至于交、广,本身的力量已是微薄,更是没有入拱的实力和需求。
  因而随着王导这一条诏令的发布,各地方镇齐齐喑声,也不再就此事再多谈。但说出的话却不好吞回去扮无事人,既然质疑中枢的执政和京畿的安危,那么也要该出人的出人,该出钱的出钱。
  所以围绕这一场风波,廷尉卞敦被革职禁锢,北军陶回失职斩首,而位于风波中心的太保、司徒王导,虽然三番五次上书请辞,最终只是被罚俸处理。
  随同一起被罚的还有许多台臣,包括温峤在内。虽然一时间会有名望受损,但是因为方镇或主动或被动对中枢的援助,让王导的执政之能再次受到了肯定。
  当然对王导来说,事情也尽非好的一方面。他是利用了方镇们之间彼此的忌惮和矛盾解决了眼下被问责的压力,但是各地这些方镇也都不是软柿子,一时被挤兑,但却留下了不小的麻烦还需要解决。
  譬如荆州陶侃,钱粮没有,但是真的派来了一队千数人的队伍,由其子陶称统率,已经在东进的路上。至于到底接不接纳进入宿卫,安排在哪个地方,王导和虞潭已经交涉扯皮了好几天。
  豫州的庾怿更绝,钱粮俱都没有捐输,反而请求中枢重新往历阳派人。这哪里是在要人,分明是在要官。赵胤前脚刚被赶了回来,可见豫州的矛盾已经很尖锐,谁又敢不知死活的去趟这一汪浑水!可是庾怿的本职还是宣城内史,移镇历阳名义上还是有些不合理。
  徐州的郗鉴倒是挺安分,他现在眼里只有京府,做梦都想能够对京府施加更多的影响力。因而一时间对于建康中枢都有一些冷淡,早先的谴责也只是不疼不痒,事后更是懒得作态补救。
  但最过分的还是东扬州沈充,虽然送来一些钱粮,但是送来的人更多,足足有二十多个人。只是这二十多个人却不是什么大头兵,而是来建康打算做官的。
  在其奏书中是这么说的,都中乱后新治,动荡难免,中枢乏人可用,自是政事不修;他心忧国计,走访乡野拜访遗贤,成果颇为卓著,这二十多人虽然殊少显名,但却都有非凡的才干,希望中枢勿以名断才实,权衡取用。
  看这名单里过半姓沈的名字,王导真要忍不住盛赞一声这沈充真有举贤而不避亲的古贤遗风,只是想问问沈充,沈家何时成了一个能够批量培养贤良的仁德门庭?这哪里是在为国举贤,分明是他家借州府资财公费旅游来了!
  同样有这情况的便是江州的王舒,他并没有如王导提议将儿子王允之送回都中,而是也为中枢举荐了十几人,多为江州本地人家的族人。
  时下各家,无论在中枢怎样强势,出镇地方之后,必须要与当地人家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最起码也要拉一派打一派。没有本地人的支持,不要说施政有困难,就连军队都有可能脱离掌控!
  毕竟眼下居于方镇者,真正像沈家那样深植乡里、家资丰厚同时又厚结乡人的几乎是一个孤立。这样的方镇,独立性太强,如果不是有苏峻之乱,那么无论是庾亮执政还是王导执政,必然要对沈家动手。可惜现在,中枢权弱,其他方镇也都各有牵绊,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既要处理各地方镇给中枢出的难题,又要让局面尽快平稳下来,将一切都纳入正轨。王导近来也是忙得很,所幸尚书令温峤眼下也在积极参与事务,替他分担些许。
  虽然早先他独断政事的局面被打破,在许多事情上也时常会与温峤或虞潭发生争执,但是求同存异、处理人际关系是他的专长。眼下台中各司其职,整体局面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其实王导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权欲太盛的人,能够包容诸多不同意见,这是他与庾亮最大的不同。他或许没有什么太强的进取心和控制欲,但是对于定乱兴废却有独到信得,或许不能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如果没有人过分掣肘,守成绰绰有余。
  眼下的工事营建已经扩展到了台城,老实说对于工事的进度管理,王导还是颇感欣慰的。以往这样的大型工事,不只耗日持久,监管也是混乱不堪。
  可是眼下台中的工事管理却很有条理,首先会有人将那些破损的建筑用竹栅圈出一片范围,然后快速的拆除残余,清理场地,有人专门负责运送物料,有人挖掘地基,有人负责垒砌,有人负责上梁架顶。各司其职,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后,负责该项事宜的劳役便转入下一个场地。
  这样的工事管理,不只清晰明白,效率也是极高。而且更难得的是,并不过分干扰台中正常的办公。如今工事开展已经将近两个月,有的台臣还在原本的故址办公,有的却已经迁入了新的官署。
  傍晚时,王导吩咐掾属送来一些文籍,从事袁耽将文籍送来后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立在房中一副欲言又止状。王导看他一眼,笑语道:“彦道久在台中,应是许久没有归家了吧?今日台中告假者不少,彦道你是否也想归家探望一下?去吧,回家休息一下。”
  袁耽听到这话,眸中闪过一丝讥诮,继而便沉声道:“今日告假者,其中泰半,太保真的以为他们是思家成疾?职下听说,眼下乌衣巷里车马云集,道途拥堵,风声阻滞啊!”
  王导听到这话,正在书写的手臂顿了一顿,略一沉吟后才笑道:“人情所系,俱在迎送吊贺之间。驸马旧勋卓著,名重当时,如今位与名符,人皆相贺,都是正常。这也说明今次台中选任驸马,是深得众愿啊。”


第0469章 远见
  听到太保的这个回答,袁耽当即便是一愣,继而脸上便流露出一丝尴尬和局促,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的羞耻感。
  他自然不相信什么深得众愿的鬼话,区区一个束发之龄的少年,即便再有什么名望,甫一入仕便被任命为东曹掾这种显职,还是太过夸张了。
  其实袁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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