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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的七十年代-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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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太想和生银说话,不喜欢生银。
  福宝却忍不住望了旁边的霍锦泽一眼。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刚才这个人看她的目光,让她不太舒坦。
  特别是刚才她和陈翠儿讲了那种女孩子私密的话题却被人听去后,对方的打量更是让她有些许的难堪。
  况且,那个人和生银很熟的样子。
  福宝只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和陈翠儿离开了。
  等到这边福宝和陈翠儿走远了,生银才笑着说:“她们两个叫顾福宝和陈翠儿,都是霍老师的学生,不过她们两个——”
  霍锦泽:“她们两个怎么了?”
  生银笑了:“我也说不上来,和我不是一路人吧。”
  霍锦泽想起其中一个女孩子那惊艳的样子,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谁是福宝,谁是陈翠儿,不过也不太想问了。
  农村女孩子不都是该淳朴吗,原来心机竟然这么重。
  ——
  这一晚,当陆续上门的人都散去了的时候,当知青点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霍锦云吃过晚饭,却不想呆在屋子里。
  他心里激动,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潮流在涌动,但是他又觉得仿佛缺了点什么。
  他忍不住走出房间,看了看对面的一个房间,那是苏宛如的房间。
  苏宛如的房间门紧闭着,不知道在不在屋里。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里,回到他阔别了十年的城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敲开那扇门,就像过去九年里无数个早晨一样,他敲开那扇门,笑着说:“宛如,准备去学校了。”
  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终于探出手来。
  他的手还没触碰到那门,门却开了。
  门里站着苏宛如,端着一盆水正打算往外泼。
  她见到霍锦云,愣了下。
  霍锦云垂下了眼睛,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走走,说会话?”
  苏宛如脸上红了,她看看屋内。
  屋内她的舍友叫彭雨,彭雨努力使眼色:“我要洗脚,你在这里碍事,你先出去走走吧。”
  苏宛如知道彭雨是在给自己机会,咬唇,点了点头。
  走出知青的小院子后,夜色稀薄,一轮月牙挂在树梢,映照着地上干柴垛子杂草堆里的残雪,清冷寂寞,一切无声。
  远处的大滚子山在经过那场浩劫后,重新归于宁静,在这夜晚里显现出连绵起伏的剪影。
  霍锦云裹紧了棉袄。
  山地下的村庄在这夜晚是酷冷的,冷到吸进来的空气冰冷了人的肺。
  他深吸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苏宛如:“嗯,我知道。”
  经过了白天的宣泄,此时的她是平静的,无比的平静。
  她知道有些知青得到了回城的机会,但是她没有,她也不会有了。
  她的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么葬送在大滚子山下了。
  说葬送也过了,至少她在这里奉献了,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至少多年之后,她教过的那些孩子们还会记得她,记得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苏老师。
  这就够了。
  她的价值就仅止于此了。
  霍锦云停下脚步,望着苏宛如。
  他们一起来到乡下的时候,苏宛如才十七岁,很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和现在的福宝陈翠儿差不多,但是现在,她二十七岁了,绝对不能称为老,但是就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来说,怎么也不算太年轻了。
  在农村里,不到二十岁就抱着娃当街喂奶的女人很多。
  十年,他知道她的苦楚,也知道她的无奈。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明白她。
  霍锦云咬牙:“宛如,等机会,等机会,你也会回城的。”
  苏宛如笑了:“这个机会,我等不来了。”
  截止目前为止,能回去的都是啥人呢,萧定坤家里那是有自己的关系门路的,霍锦云也是出身本来就好的,还有零散的其它几个回去的知青,都是托了关系拿指标。
  可是她呢,她家里除了写信说没钱花没饭吃说她弟弟没媳妇娶,还会什么?
  霍锦云默了很久,沉默地凝视着苏宛如。
  最后,他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苏宛如脖子上。
  沾染着男性气息的围巾带来突如其来的温暖,苏宛如有些措手不及,她脸红耳赤:“你……”
  霍锦云现在也是满心的不自在。
  他本来就是低调的性子,凡事不会轻易出口,更不会轻易冲动。
  现在他做的事情于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
  他别过脸去,很是不自在地说:“以前,我家里情况你知道,我不敢说什么,因为怕连累别人。”
  苏宛如攥紧手里的围巾,咬唇,怔怔地望着霍锦云,心跳如鼓。
  霍锦云:“现在,我家里终于好了,但是父母那里身体都不行了,身子骨彻底毁了,我得回去,我得尽孝,我做不出什么承诺了。”
  苏宛如脸上火烫火烫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霍锦云哑声道:“……这个围巾,替我留在这里吧。我,我,会等着……”
  等着什么,霍锦云没说。
  但是苏宛如明白了。
  他们这一代人,本该最热情如火的年少时光,却遭遇了那样的年代,性子只能收敛再收敛,行事只能低调再低调,说话只能含蓄再含蓄,哪怕熟读了国内外名著里关于爱情最炙0热的诗句,关键时候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宛如眼里泛起热泪:“我,我懂的……”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明白,真得明白。
  有他这一句,她就足够了。


第117章 生活的变化
  这一天; 陈有福早早地找来了生产大队的牛车; 又找了最好的车把式给拉着牛车; 送霍锦云和霍锦泽去县城里的汽车站。
  牛车缓慢地驶出村子; 在尚带着残雪的乡间小路上留下两条痕迹; 霍锦云和霍锦泽带着行李坐在牛车上; 在牛车的颠簸中看过去。
  村口那里; 不少乡亲们在陈有福带领下挥手告别; 大声喊着霍老师再见; 霍老师一路走好。
  而那些小孩子们跟着牛车跑啊跳啊; 跟着一起喊霍老师。
  霍锦云抬着手和自己说再见; 挥手示意; 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但是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苏宛如的身影。
  他明白苏宛如的意思,不愿意面对别离,害怕会失控,干脆就躲在屋子里不送了。
  一直到牛车走出很远; 远到平溪生产大队的房子和树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那些小孩子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
  霍锦云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大滚子山; 这山很长;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无论这牛车怎么走; 都依然能看到那不尽的山峦。
  在霍锦云生命的前二十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来到这么一个荒僻落后的地方; 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扎根十年。可是来到这里十年,他好像竟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夜间从山里深处传来的奇怪声音,习惯了这里天破晓时时候公鸡的鸣啼声,更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习惯了这里的乡言乡语。
  也习惯了这充满神秘力量的大滚子山,以及从山里走出来的人。
  在这里,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得到了重新的塑造,他重新认清了自己,认清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古老落后,却又让人敬畏的地方。
  他甚至想着,无论他走到哪里,这辈子有了什么成就,都永远不会忘记身在大滚子山的这十年。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再次想起来苏宛如那双欲说还羞的眼睛。
  仰起脸来,望向苍茫辽阔的天空,他轻叹一声:“the evening wind blows away the fragrance of the wine altar。 i remember all your looks。”
  旁边的霍锦泽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哥哥念起这首诗的时候,他想起了之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小姑娘,让人惊艳的小姑娘。
  他皱眉望着远处的山,不免在心里一个轻轻的叹息。
  其实也只是漂亮罢了,徒有虚表。
  这大山里的人和这古老的大山一样,虽然乍看之下心旷神怡,细想竟是愚昧落后。
  ——
  这个世界真得是变天了,广播里经常传出一些新的消息,来自中央领导组新的指示,各种举措各种变化,每一项都是那么新鲜和振奋人心,学校里的老师也时不时会传达上面下来的一些新的精神,让学生们学习并写各种心得体会。
  而接下来县城里也发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中央提出要开始实行的对内改进、对外开放的政策,某个县里的一个村子,率先施行了“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从了拉开了对内改进的序幕,同时对外经济活动中也开始实行特殊的灵活政策,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此降临到了这一片古老的中华大地上。
  得到这个消息,最兴奋的当然是顾卫东。
  他一直想做买卖,一直想发财,一直想挣大钱,但是身为一个农村,往前挪一步路太难了,你做个小买卖都能被打成投机倒把,更不要说干点别的。
  突然之间,要包产到户了,允许做小买卖了,这对于顾卫东来说,无意中天降大喜讯。
  陈有福最近也忙得要命,忙着让农民们去抓号,分田地,忙着写各种材料,学习各种精神,忙得团团转。
  平溪生产大队也改名为平溪村了,平溪村对村子里的集体田地进行了抓号,每家每户都能分到田地,顾卫东家派了福宝去抓,一下子就抓到了村里最肥沃最好的一块地,可把人羡慕坏了。
  这个时候,大家难免又提起,福宝是个福星,福宝旺人,福宝如何如何好。
  这话茬一出,村里人个个羡慕,但是也有人酸,酸得简直是想给自己一巴掌。
  比如沈红英,她第一千零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当年要把那个“福”字塞给了刘招娣?她觉得她这辈子就毁在那个塞字团上了。如果福宝是她家孩子,那她这日子该多好啊,那她是不是就能抓到村里最好的田地?
  至于聂老三媳妇,当她抓到村里最干瘪最差劲的一块地的时候,呕得简直不想活了,她现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悔,后悔到肠子都青了的事就是把福宝给赶出家门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而除了这两位,刘招娣心里也不好受。
  当初为什么要分家?不分家多好啊?不分家她现在沾了多少大便宜啊,怎么就分家了呢?
  这些细碎的怨言她们如今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福宝不会成为她们家,毕竟一切都过去了,就连曾经的生产大队都改成村子了,你说再念叨那些老黄历有啥样呢?
  顾家四房抓了全村最好最肥的地后,顾卫东一边和刘桂枝在家里种地,一边琢磨着重新把那个买卖拾起来。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的偷偷摸摸,这次是光明正大挺直了腰板干。
  顾卫东也不怕没本钱了,现在除了当年积攒的那些钱还剩下一百多,顾跃进当兵每个月都把自己的补贴省下来寄回家,旷上工作的顾跃华更是有工资发,他们都会往家里寄东西。
  顾卫东有了两个儿子的支持,那更是大张旗鼓地开始干买卖,收了棉花,跑去市里叫卖,一来二去的,那钱竟然是哗啦啦地往兜里流。
  他一个人干不过来,又拉扯着自己的二哥顾卫民一起干,兄弟两个加把劲,干得热火朝天。
  要知道之前这种小买卖被禁锢了许多年,如今就算是改进开放了,依然没有人敢轻易尝试,顾卫东有胆子,肯干,当然抓住机会,不过两年的时间,已经是成了村里最富裕的,有了几千块的积蓄了。
  这就是很了不得了,算是发财了,日子一下子富得流油,满村的人都羡慕。陈有福见了,干脆就说让顾卫东去做一个典型,给大家演讲,说一下他如何发财致富的。
  这一年,福宝顾胜天几个上完了高二,两年上完高中就要毕业了。不过学校的老师那意思,听说上面一直传消息,可能是要放开高考了,建议他们继续上学,别放下书本。
  暑假放假回去,提了各种补品,还扯了几块的确良的布,回去后,给爹的,给娘的,还有给爷爷奶奶的。
  苗秀菊现在日子过得好啊,不用愁,穿得衣裳是新扯的确良,还是自己四儿媳妇亲手孝敬着做的,就连床上铺的都是羊毛毡子和被褥,三不五时有糕点果子,还有孙子孙女寄来的麦乳精喝着,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至于平时吃的,那都是白面馒头了,她都不稀罕吃棒子面馒头了!
  别人羡慕了:“你这日子可真是好,真会享福!”
  苗秀菊噗嗤一笑:“我受了一辈子罪,也没多少年活头了,当然是早早享福,我现在儿子出息,儿媳妇孝顺,孙女孙子一个个都成器,不趁着现在牙口好吃点好的,那还等到啥时候啊!”
  别人想想也是,这苗秀菊真是个命好的。
  四个儿子,四儿子是发财了,二儿子也跟着沾光。
  大儿子和三儿子那里没发什么财,但是靠着勤劳,日子勉强也能过得去,不至于说挨饿。
  在苗秀菊看来,你不挨饿就行了,至于吃白面馒头还是棒子窝窝,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这当娘的管不着。
  孙子孙女之中,一个宝妮去矿上工作,现在嫁了矿上的一个干部,日子过得好,一个孙子当兵,寄回来的照片那叫好,乍看还以为当了啥官呢,一点不像农村人了,而另一个孙子跃华也跟着去矿上吃商品粮了。
  这么想着,其它人就不免说了:“你家胜天和福宝,咋还上学呢?”
  苗秀菊:“是啊,上学呢,两个孩子学问都高,我想着等回头不上了,看看哪里有招工的,给他们某个事,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也不能在家里干农活啊!”
  这是苗秀菊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家胜天和福宝都是有学问的人,特别是福宝,那模样那气质,还有那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又是从下有福气的孩子,怎么着也不至于比宝妮跃进跃华几个前途差。
  不过旁边的沈红英却酸开了;“娘,你想得太美了,哪可能那么轻易就招工?”
  刘招娣听了,也说:“依我看,老四家现在又是买卖,又是种地,根本忙不过来,一双儿女那么大了,竟然不帮着家里干活,还要去学校上学?那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还是趁早回来干活吧!”
  就连胡奶奶都皱眉打量这件事:“其实说得也是,反正也就半年了,上不上都没要紧了,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了,现在又不是像以前那会子——”
  以前那会子怎么样,胡奶奶没说。
  以前那会子,还有高考,学问好了可以考上去,靠上去后就不是农村人,就能当城里人。
  可是现在早没有了。
  她这么一想,突然觉得福宝和胜天真是没赶上好时候,晚生了十几年。
  这个话茬一被提起,大家再看顾胜天和福宝,那感觉就有点同情了。
  于是很快,就有人就说到刘桂枝面前去了:“你说你也真不容易,你们两口子这么忙,那个大的儿子闺女也不知道帮忙,还在学校里念书,我听说咱们县里的中学,这个时候已经够格拿毕业证了,拿到证就行了呗。”
  人家这话倒是没假。
  现在的学校高中是两年制,上完了两年,只要你有学籍在,肯要毕业证,学校都会给你的,就可以顺利毕业了,只有那些想考点啥的,才会继续学下去。
  换句话说,其实福宝和顾胜天已经能够拿到毕业证了。
  既然拿到了,还读什么?再读下去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是有上大学这个说法,但是人家那都是推荐上去的,那种名额,别说陈有福够不着,就是公社里都难拿到一个名额!
  所以再读下去这就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刘桂枝听了,却是笑笑;“我们倒是不觉得累,孩子喜欢读书,多念念书总是有好处的。”
  至于有什么好处,她是不懂,但是她听男人的,也听孩子的。
  福宝和胜天读了这么多年书,有学问,见识多,遇到事情比她有想法,现在很多事她都忍不住想听听福宝的意思。
  福宝和胜天既然想上,那她就打算让他们继续上,反正家里也不缺他们的那点工分。
  至于顾卫东那里,更是直接拒绝:“怎么可能?咱现在不缺钱,实在忙不过来,咱请别人帮忙,咱给钱请人帮忙,我顾卫东的孩子,想干啥就干啥,想继续学就继续学!”
  人家现在有钱了,人家说话就是这么豪气,几句话堵得说嘴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卫东的话传到别人耳朵里,自然惹了一小部分人的不高兴,刘招娣撇嘴,满心不高兴,顾卫军叹了口气:“我这三弟,真是能耐了,了不起了,要是早几年,还不把他直接抓起来批!”
  不过说那些多没用,现在不是早几年了,现在也没有斗人了,变了,时代变了,天变了,人心也变了。
  顾卫军感慨着这个,想起来四弟带着二哥做买卖,不带着自己,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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