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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栗打了个哈欠，朦胧的睡眼里闪烁着盈盈泪光。
　　
　　这份工作和郁佳鹤最开始说的不一样。她真以为自己是来当顾问的。
　　
　　经理让她专门处理差评客户，并制定应对方法。来这里工作了好几天，也没见几单差评的。
　　
　　客服部门实在缺人手，就拿她顶上了。
　　
　　温和谦逊的态度给不少顾客留下了深刻印象。使用期后，白栗成了专门负责爆款咨询的客服之一。
　　
　　买这项产品的顾客里，十个中有五个是奇葩。她这几天和他们聊天，暗地里收集了不少有趣的素材。
　　
　　她的淘宝号头像闪烁，表示有顾客来咨询。
　　
　　白栗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这人昵称有点意思。
　　
　　那人昵称是“大雄不会飞”。她叫“哆啦没有梦”，算是缘分。
　　
　　大雄不会飞：掌柜，你好。我有意向买宇宙第一帅哥宋念的模型，请问仿真度确实有百分九十九点九？
　　
　　宇宙第一帅哥？倒不至于吧。估计又是宋念的痴女或痴汉。
　　
　　白栗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拿手拍了拍脸颊，整理好状态然后敲了一行字。
　　
　　哆啦没有梦：店主亲测哦，仿真度绝对有保障，客人您请放心。不满意的话，七天内无理由包退换。
　　
　　大雄不会飞：掌柜，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哆啦没有梦：哈？
　　
　　大雄不会飞：你的网名出卖了你。
　　
　　哆啦没有梦：纯属巧合。既然这么有缘分，那客人要不要考虑买我们家的产品？这款模型是我们店的爆款，口碑有保障～
　　
　　大雄不会飞：我考虑考虑。可是你真的没有暗恋我吗？
　　
　　白栗“噗呲”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没说话，对方又发了消息。
　　
　　大雄不会飞：掌柜，你是店主吗？难道是你亲测的？亲密到什么程度？
　　
　　白栗庆幸自己没喝咖啡，否则这块电脑屏幕就会报废了。
　　
　　亲密到什么程度？她脑补了几个少儿不宜的画面，脸刷一下红了。
　　
　　就算郁佳鹤是常和明星打交道的娱记，那也不可能对艺人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吧？
　　
　　是有点可疑。
　　
　　白栗回复自己不是店长，只是客服。没过几分钟，他们结束了聊天。
　　
　　订单里又多了一笔成交记录。
　　
　　白栗靠着躺椅往后一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再过半个小时，她就能下班回家，拥抱柔软的床了。
　　
　　充实而美好的一天。
　　
　　然而，第二天晚上下班前，小白花杂货铺收到了来自顾客“大雄不会飞”洋洋洒洒的五百字差评。
　　
　　这是开店以来，爆款商品收到的第一条差评。
　　
　　白栗傻眼了。


3

白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六圈有余，越想越气。
　　
　　她坐回电脑前，调出昨晚成交的那笔订单，记下了“大雄不会飞”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她用公司座机打的，对方没接。
　　
　　那位名叫“大雄不会飞”的顾客，发表了一则五百字的评论，配上了模型实图和宋念的艺术照。
　　
　　前两百字表达了他的不满，说商品具有瑕疵，严重失真，这是网店欺骗消费者的行为，劝诫广大朋友别再购买以免上当受骗。
　　
　　后三百字提出了质疑，老板未得到当事人的同意，侵犯艺人肖像权。此类为了赚钱出卖人格的事情令人不齿。
　　
　　此差评一出，钓出了不少“受害者”，纷纷在这条评论下留言，说自己不愉快的购物经历，还暗示无良店家不择手段删差评。
　　
　　那条差评盖了超过了二十楼，已经严重影响了网店的声誉和订单数。
　　
　　新老顾客发来消息质疑，宋念这种级别的明星，怎么可能会让无名小卒亲密靠近？
　　
　　一时间，白栗的淘宝号快被私聊消息挤爆了。
　　
　　白栗询问过同事和经理，他们态度坚决语气肯定——那些人在捏造假消息。
　　
　　小白花杂货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信誉，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
　　
　　郁佳鹤也曾对白栗这么说过，这是令她骄傲的一点。
　　
　　上班第一天，她也就真人模型是否侵权的问题，问过表姐郁佳鹤，表姐说这个模型是获得了授权的，她家里还放着白纸黑字的签约书。
　　
　　每卖出一个真人模型，宋念以及他的经纪公司也能分到红利。她相信表姐的为人。
　　
　　白栗给“大雄不会飞”发过淘宝短消息，迟迟未得到回复。
　　
　　差评楼越盖越高了。
　　
　　时间就是金钱。
　　
　　办公室里的欧式摆钟晃过了九点。手指敲击在键盘上的声音在耳中清晰地放大。
　　
　　超出下班时间已经半个小时，来换班的同事劝白栗回去好好休息。
　　
　　白栗摇头，她沉住气，再次拨打了“大雄不会飞”的电话。
　　
　　这回，她用的是私人号码。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对方的彩铃是一首经典儿歌《红蜻蜓》。
　　
　　熟悉的旋律勾起了她的年少回忆。白栗以前喜欢吹口风琴，每天站在窗口迎着早晨的风，对着烟火气息浓郁的小巷吹奏这首歌。
　　
　　路过的阿伯，会停下卖馄饨的手推车，驻足听她演奏完整首歌，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不论晴雨。
　　
　　有一回白栗生病了，窝在房间里没动，那阿伯特地来敲门，送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给她。
　　
　　她还记得，当时的热泪，盈满了眼眶。透过雾气看到的那张脸，慈祥得令人心安。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柔的面孔之一。
　　
　　十七年的小城生活，纯粹安逸到白栗都快忘了，这世界还有很多人，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想着想着，眼泪竟然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滑落脸颊。
　　
　　凉凉的泪珠滴落在白栗的手背上。
　　
　　她愣愣地抽了抽鼻子，听见电话那头短暂的安静后响起的好听的男声。
　　
　　“喂，你好。请问有什么……”男人话说到一半停下来，错愕了几秒后问，“你哭了？”
　　
　　原本站在窗边的白栗踱步回了座位，她抽了一张纸擦拭了突然出现的眼泪。
　　
　　“您好。谢谢您接我的电话。大雄不会飞先生，我是小白花杂货铺的客服哆啦没有梦，想跟您谈谈四十分钟前你发的那条差评的事情。
　　
　　造成您的困扰我们表示抱歉。如果您对产品不满意，可以申请退货，收到货物后我们将全款退回。
　　
　　我们恳请您撤回那条差评，可以么？因为它的确影响了我们店的生意。况且，我们店的产品并没有您说的那些问题。”
　　
　　白栗语速飞快，完全不给对方缓冲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宋念杵着拐杖，站在别墅的天台看城市的灯火。他只是傻呵呵的笑，女生的声音听起来有股熟悉感。
　　
　　耳边的风呼呼而过，夹杂着秋的萧瑟与薄凉。电话那头的女生声音温和，态度却万分强硬，接着又说了一大堆。
　　
　　久违了的人间烟火气，真挚而美妙，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宋念垂下眼帘，用撒娇似的语气，迂回道：“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我可以撤掉差评，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用事实说服我。”
　　
　　白栗侧着头揉脖子，眯了眯眼睛。“我刚刚说的全是事实。”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撤差评？”白栗恨不得哀嚎了，她嘴巴都快说干了，对方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
　　
　　“你刚才怎么哭了？”宋念歪着头，问。
　　
　　白栗回：“请不要说与我工作无关的事。”
　　
　　她会哭，纯粹是因为听到那首儿歌，触动了某个开关，回忆起了往事。
　　
　　上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的内心盛满了感激。
　　
　　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白栗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了窗子，让风透进来。
　　
　　“我们的产品仿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不存在您说的严重失真的问题。”
　　
　　“不。”宋念一口咬定，“你们的模型有不可容忍的瑕疵。”
　　
　　“哪里有瑕疵？”白栗有点头疼，没好气地说。
　　
　　和这个人好言好语说了十多分钟，毫无进展。白栗的耐心都快被磨没了。
　　
　　宋念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尺寸不对。”
　　
　　咋咋呼呼的小妞彻底安静了下来，嚣张气焰灭了不少。
　　
　　想象着对方的窘态，宋念一脸的惬意。
　　
　　电话这边的白栗，顶着一张番茄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流氓！”
　　
　　宋念愣了一会儿，左心口的悸动重击着胸膛。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少女的脸，渐渐和这个声音重叠。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放在墙角的一盆粉色三色堇。
　　
　　可爱圆润的花瓣如同飞舞的蝴蝶，在如同细雨般的暖光里微笑着。
　　
　　“我可以删了差评。”
　　
　　对方终于松口，白栗脸上有了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甚是可爱。
　　
　　“谢谢”还未说出口，对方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
　　
　　电话里忽然变得闹哄哄。
　　
　　“你家模型稳定性太差，把我腿砸伤了。你得来照顾我。”
　　
　　白栗：“……”

4

　“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家，要不是被邻居及时发现，这会儿恐怕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宋念软着声音，拉长语调，表现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天台上的风呼呼地吹，弄乱了他的头发。宋念撑着拐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
　　
　　“你们家的产品有问题，难道你们不该对此负责吗？说起来或许有点唐突，可我是真心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他带着哭腔，表达尽了心中的“委屈”。
　　
　　白栗没有说话，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人很奇怪。
　　
　　如果她不主动打电话过去，他不会提这种要求。
　　
　　医院才是他最好的选择。找专业的医生和护工，难道不是正常脑回路？
　　
　　让一个素不相识的淘宝客服去照顾自己，他真的能够放心？
　　
　　所有的事都太突然了。
　　
　　“为什么非得是我？”白栗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向同事使眼色求救。头一回遇到这种顾客，买宋念真人模型的，果然奇葩多。难道他的家人朋友都不管？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会帮我的，对吗？”心理攻防没起作用，他便采取了迂回措施，“就明天上午半天，我朋友下午过来，你就可以走了。”
　　
　　“你实在不放心，就和男同事一起过来，正好回收瑕疵品。”宋念使出最后一招，暗叹自己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果然最佳男主角不是白拿的，宋念声泪俱下的一出戏让白栗的心动摇了。
　　
　　再三犹豫后，白栗还是答应了。听刚才那个可怜的声音啊，她很难不心软。
　　
　　和男同事一起过去应该没问题。她想。
　　
　　“地址就是收货的那个地址吗？”白栗侧着头问，伸手准备拿纸笔。
　　
　　宋念“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靠着墙直立，让左腿处于最舒服的状态。在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快速拨了电话过去。
　　
　　对方接起电话时受宠若惊的反应在宋念预料之内。
　　
　　他没客套，直截了当说了目的：“帮我查一个号码。我要她的资料。”
　　
　　宋念报了一串号码，不忘威胁两句：“这关系到哥的终生幸福，你给我好好办。还有，千万保密。”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明天多半是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宋念眨了眨眼，唇角微微扬起，他忽然对明天有了期待。
　　
　　…
　　
　　地铁换乘的时候，白栗特意看了下去静安区的路线。
　　
　　“大雄不会飞”的收货地址是静安区一家高档小区，离白栗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坐地铁过去的话，大概要花二十分钟。
　　
　　能在静安区买一套高档商品房，他的家底不错。
　　
　　有钱富二代调戏傻白甜小客服？
　　
　　白栗哑然失笑，很快否定了这个刻板幼稚的想法。
　　
　　见都没见过，他怎么会对她有意思？他或许不是富二代，是凭自己的实力赚的钱。
　　
　　再说了没人蠢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应该不是故意调戏。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会是傻白甜了。
　　
　　第二天白栗赶了个早，约了昨天说好的技术部男同事，一起去差评客户家。
　　
　　半路接到出版编辑的电话，说是大老板刚好有时间，要和她谈谈图书出版的事，让她去出版社一趟。
　　
　　“事发突然，我也没心理准备。九点准时到，你抓紧时间，这是个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编辑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两遍。
　　
　　“小张，我临时有非去不可的急事，今天就拜托你了。如果客户脾气不好，你多担待点。”
　　
　　白栗下了地铁换出租，掐着时间赶去编辑发来的出版社地址。
　　
　　…
　　
　　电视机里在播早间新闻，声音洪亮的男播音员报时间。
　　
　　“今天是2014年11月1号，农历闰九月初九，星期六。”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整。”
　　
　　宋念已经盯着手机里的照片四十五分钟了。
　　
　　期间，他一直保持着标准的露八颗牙齿的会心微笑。
　　
　　四十五分钟前，宋念收到了朋友的回复。
　　
　　【白栗，女，23岁，C城人。先后就读于光明小学、C市七中、Z大。2013年毕业于Z大历史系。
　　
　　来上海一年多，上一份工作是新东方老师，辞职不久。
　　
　　目前仍是单身。＇照片＇＇照片＇＇照片＇】
　　
　　接着他就陷入了回忆里，连每日必喝的橙汁都冷落了。
　　
　　餐桌上的鲜榨橙汁原封不动地躺在透明玻璃杯里。
　　
　　躲在储物间的刘深郁闷极了，他又渴又累，在地上盘腿而坐玩手机结果没网。
　　
　　透过细小的门缝，他的视线恰好落在宋念面前的橙汁上。稍微往左挪一下，视线全部被那张快要笑烂的脸堵住。
　　
　　刘深抖了个激灵。
　　
　　“这小子，发春呢！不就是一个人体模型吗？至于这么坑我？”刘深气得牙痒痒，肠子都快悔青了。
　　
　　想起当初答应老板授权的事儿，他就觉得憋屈。
　　
　　他还不是为了这小子？
　　
　　宋念的把柄抓在别人手里，除了认孙子他还能怎样？
　　
　　话说回来，据他这些天的观察，那模型卖的不错，在那什么小白花杂货铺还是爆款。
　　
　　昨天晚上，刘深外出回来，看到客厅里的真人模型，满脸的笑容霎时僵住。他想欲盖弥彰掩饰过去，却因为害怕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你……你小子还真自恋，每天照镜子都不够，还买个模型回来看。”
　　
　　刘深好不容易积攒勇气说了句缓和气氛的话，下一秒就被宋念的犀利眼神打回原形。
　　
　　于是，他把趁宋念醉酒昏睡不醒时，使坏让他签了肖像权开放书的事和盘托出。
　　
　　没想到这小子蔫儿坏，笑呵呵地使唤他去砸模型的脚，还要求尽量掩饰人为损坏的痕迹。
　　
　　最可恶的是，今天一大早，就把他赶进了储物间。如果嫌他烦，放他出去溜达不行么？
　　
　　自己摔的腿，甩锅给人家真人模型。有了拐杖明明就能健步如飞，非得搬出轮椅。
　　
　　“要说碰瓷，宋念绝对可以排世界第一。”刘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时候门铃响了。
　　
　　客厅里的宋念退出手机相册，拿着拐杖起身走到了门边，然后悠闲地坐在了事先准备好的轮椅里，戴上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他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弱不经风的病人。
　　
　　想象自己是葬花的林黛玉，想象自己是被马文才气得半死不活的梁山伯……
　　
　　装虚弱成功，宋念按捺住期待开了门，却发现门口只站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矮个子男人。
　　
　　宋念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人一眼。
　　
　　啧啧，真乃溜肩界的扛把子。
　　
　　“你好，我是小白花杂货铺的……”同事小张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了。
　　
　　宋念故意咳嗽，小声问：“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