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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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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极进取。

但他也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谁知道这位不可小觑的女厂督又打着什么鬼心思?反正肯定不会是一见钟情发花痴。

汪芷脸se回复了平和,笑吟吟道:“你应当对我出京南下的原因很感兴趣,但却不敢问罢?我现在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一是要搜罗人才,二是外出散心。”

这倒是实话,她身边都是一群粗人,没什么文人士子,有时候很不方便,特别是与朝臣往来的时候,连个帮衬场面的都没有。而且某些朝臣根本不与她打交道,也需要个能上场面的人在中间应酬。

不过汪公公在京师名声太差,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这次南下,就是因为江南文人士子多,她打算搜罗几个合用的人放在身边使唤。

同时也是因为前一阵子在京城掀起的风波太大,她要出门避避风头。不过她当然不可能大海捞针的去寻人,自然有密探提前到各地打听消息,上报候选名单。

在苏州府出了一把风头的方应物就在这个名单上,评语很令厂督动心——年方十七,相貌俊秀、身世清高、少年老成、文采出众、善于应酬、言辞便利。

汪芷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隔着虚空对着方应物勾了勾:“我看你就不错,在苏州府的事我都听说了。来我这里当个书办罢,或者你们文人叫西席?还是叫幕宾?”

方应物愕然,绕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么?但士可杀不可辱!

他严词拒绝道:“在下堂堂的读书人,儒学廪膳生员,还没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去你身边当无名无份的书办算什么前程!”

汪芷忍不住放声大笑,听在方应物耳中,感到很是狂妄。“你觉得当书办委屈自己?你不相信这是功名前程?真是坐井之蛙!你可知道,我身边的上一个书办如今是什么官职?”

方应物虽然很不屑,但仍然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他姓吴名绶,给我当了几个月书办,现如今在锦衣卫掌管镇抚司!你去打听过就知道!”

对这个人名,方应物倒是有几分印象,应当不是汪芷的假话,他能去掌管镇抚司,可谓平步青云了!

天子亲军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不必赘言,对明史稍有了解的都清楚。不过在锦衣卫里,有数不清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等,很容易让人眼花缭乱。

那么谁是真正掌权的?只需要看衔头后面的差遣就懂了,谁是治锦衣卫事,谁就是老大;谁是治镇抚司事,谁就是仅次于老大的实力派。

另外现如今,名义上镇抚司是隶属于锦衣卫的下属部门,但镇抚司负责诏狱,实际上是duli开展刑狱工作的。镇抚司拥有直接向天子奏报的权力,不必向锦衣卫老大负责。

所以这个吴绶从汪芷的书办变为掌锦衣卫镇抚司,真可谓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了,在文官系统里,这种际遇万万不可能的。

但方应物仍傲然道:“那又如何?吾辈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他家几代农民,他的父亲是庶吉士方清之,他的半个业师是商辂,他的未来外祖父是王恕。

这样的家庭和出身,是清流里的清流,应当一边养望一边科举,怎么可能去走锦衣卫路线!

对方应物的态度,汪芷早有心理准备。“何必如此激动,又没说不许你科举去。你可以先做两年书办,两年后乡试,你如果中了举我也不拦着你去会试。

如果不中,你可以考虑继续当书办等下一次考试,或者我奏请天子,直接补给你锦衣卫官位,总不会亏了你,也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法子。”

方应物再次拒绝道:“在下心领了!天下士子千千万万,还请你将这个好意送给别人罢,总会有愿意为你效劳的人!何必纠缠在下不放!”

见到自己的示好一再被拒绝,放低了半天身段全白费功夫,汪芷脸se渐渐的冷下来,“因为只有你最好,我要的就是最好的!

你有方清之这样的父亲,有商阁老这样的老师,有王恕这样的外祖!这些门面摆着,由你替我出面去和那些不开窍的朝臣打交道,再合适不过了!你自己三思!”

方应物听着很不是滋味,她这是找书办么?这是找男公关罢?

见方应物还不点头,汪芷又叹道,“何苦呢,不要让我逼你”

方应物闻言大怒道:“你想逼良为娼?告辞!”

章节目录第九十九章再行路难

方应物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苏州府出了一把风头,却被这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西厂厂督注意到了。世间万物的因果牵连,真是奥妙无穷。

敢情这位厂督像女人似的从头到尾唠唠叨叨半天,还真是为了得到自己——哦,对了,她就是女人。却害得自己险些以为她心机深不可测,要暗算自己外祖父。

话说汪厂督无论是年幼无知还是受人撺掇,亦或是为了在天子眼里卖力表现,从去年到今年年初,在朝廷上掀起了好大一片风波,赶走了一群首辅、尚书、侍郎、都御史。

如此她的名声也彻底坏了——强力打压朝臣的阉宦不会有好名声的。

一时间在激烈的对抗情绪下,“汪公公”与朝臣和士林彻底隔绝,舆论上极其被动。一些投靠他的大臣也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帮衬,能在奏折里替她吹捧几句就已经是极限了。

若换成别人,早就死心塌地了,根本不在乎舆论,只要专注欺瞒天子,做好权阉大反派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就行了。

但“汪公公”年纪轻心气高,对得不到认可很不甘心,她对职业生涯发展还有所谋划。

马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治天下。如今朝局渐渐平稳,所以她需要有一些文人士子,最好是名士在身边来点缀自己,顺便负责交际往来和文书工作,若能打通和朝臣们的关节渠道自然更好。

到南方就是因为江浙福建地方人才多,不得志的人才更多,而且江浙福建这边出的高官也多,容易搜刮几个有用的人回京。

当然,“汪公公”也有备案计划,若文的路线走不通,那么就去边境,走武勋这条路子,以此赢得该有的认可和地位。在史书上,她确实也是如此做的。

而方应物很不幸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文化中心苏州府小火了一把,从而入了南下的西厂厂督的储备干部名单,而且还是排名很靠前的那种。优点非常突出,潜力非常大,拉拢代价应该很小,堪称xing价比之王。

至于汪厂督折节下交,算是另一种版本的求贤若渴。只是充满了在皇宫这个封闭环境长大的少女的一厢情愿和幻想,以及略显幼稚跳脱的交际手腕——你们文人不是很瞧不起阉人么,我告诉你我不是阉人这个大秘密,你的心里总该少了点隔阂罢?又是许以官爵,你能不感动么?

若是别的少年人,说不定就拜倒了。但方应物这种外表年龄十七八心理年龄逼近三十的老男人,当然不吃这套

不过连方应物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士林交往业务上的潜力和价值,却被汪芷慧眼识珠的先发掘出来了。

想一个月前,方朋友从淳安出来的时候,还在感慨自己不是名士,否则便能靠着名头到处蹭吃蹭喝。

如今他再次想起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这种生活似乎离他很近了上码头迎接他的邓同知不是傻子,而别的地方同样也会有聪明人的。

从城中公馆出来,方应物回到南门外水驿,此时天se已晚。方应物让王英去通知船家,明ri要上船走人,不在常州府这里停留了。

但是王英回来的时候却垂头丧气的,“事情不妙,那船家得了禁令,叫他连夜返回苏州府去,不许他继续停留,我们没船坐了。”

“谁的禁令?”方应物惊讶道。

“是锦衣卫缇骑!还对河边所有船家传了禁令,谁也不许载我们北上。”

方应物当即明白了,这就是汪芷逼迫他的手段,叫他想走也走不了。这趟前往京师的旅途,怎的还真成了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王英和方应石齐齐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锦衣卫凶残的很,不会将我们抓去坐牢罢?”确实,锦衣卫滥抓滥捕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方应物无奈道:“抓我们不至于,我们也不是无权无势的小民了。那就先耗着好了,她总不能在常州永久驻下去。大不了我们转头南下,再回苏州府,往巡抚行辕里一躲,她能奈我何?”

不过接下来几天,汪芷并没有来找方应物麻烦,只在府城中受理词讼,主要是由她的亲信手下锦衣卫百户韦瑛出面。

“汪太监”进城的时候传过告示,宣布以钦差身份受理词讼,辩明冤屈,为小民做主,顿时府城和周边各县持状而来的络绎不绝。

不过接下来就有意思了,无论什么状子,只要收下了后,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案子是真是假,一律派人将被告先拘捕了再说。

短短数ri内,锦衣卫缇骑四出,各衙门衙役尾随其后。鸡飞狗跳的到处捉拿嫌犯,一口气捉了上百人,而且还多是大户人家里的。

一时间,将常州府地面闹得人心惶惶、百业不兴,生怕明ri灾祸就降临到自家。

此时懂行的人眼神都雪亮雪亮,彻底看明白了其中的把戏。什么受理词讼,就是借机敲竹杠。谁家要出了足够分量的银子,人自然就放出来了,若一毛不拔,就是假案也能给办成铁案。

但有人拿着银子上公馆时,却被拒绝了。锦衣卫官校很正气的说:“厂督有令在先,此次认真办案,绝不为银钱偏私。”

可这便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了,凶威赫赫的厂督不贪财是好事,但他抓了这多人、制造出无数冤假错案,那图的是什么?

不过外面的纷纷扰扰与方应物暂时无关,他躲在水驿里,每ri吃饭睡觉看书而已。反正驿站是公费的,他又是邓同知安排进来的,即使住上个把月也不用自己掏钱,着什么急?

这ri正坐在院子中看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方公子在否?请开门一见!”

方应石正要去开门,却被方应物拦住。他又高声问道:“外面何人?”

只听得外面叫道:“西厂汪公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方应物闻言就合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外面连续叫了几声,方应物不理睬,更不会去开院门。

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院子两扇门平平的从外向里倒下,激起一片尘土中,露出了某厂督俊美的面容。

汪芷脚踩在地面门板上,若无其事的问候道:“几ri不见,方秀才可安好?”

章节目录第一百章二把刀的邪气

汪厂督想去的地方,区区一扇门怎么拦得住

汪芷在方应物这里没有呆多长时间,只是再次礼贤下士,邀请方应物担任她的“男秘书”或者“男公关”。对于这个邀请,方应物当然还是拒绝。

其实在这时代,还没有出现过刘瑾、魏忠贤这种声名狼藉的权阉,阉党的概念也没成型。士林对王振、汪芷之辈的态度,更多是出于政敌关系的痛恨。

打个比喻,在当今内阁三大佬中,次辅刘珝对首辅万安的痛恨,只怕也不亚于一些大臣对汪芷的痛恨——要知道,刘珝是经常大骂首辅万安“负国无耻”的。

历史上的刘瑾、魏忠贤下场都很凄惨,死无葬身之地。而汪芷被罢斥后却能得以善终,更像是政争失败的大臣致仕后便不再继续追究的游戏规则,这中间的区别可见一斑。

就是翰林院的清流翰林们,也要去内书房教导小太监读书,而且这种差事还是很抢手的。据统计,去内书房教过书的翰林,有高达三分之二的都入阁了,因为司礼监太监必然出自内书房,当然会照顾自己的老师。

所以说,大明的庙堂政治一直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充满道德和利益的博弈,但并不是绝对化的。太绝对化的也有,比如东林党,对国家的后果也没见有多好。

话说回来,对方应物本人而言,考虑更多的还是得失问题。他很清醒,目前给自己设计的路线就是背靠几棵大树,在士林扬名和养望,为将来扎下雄厚根基,而且根基越雄厚越好。

去汪芷身边的当书办,就偏离了他心中的既定路线,这才是他拒绝召请的根本原因。

汪芷走了后,方应物赶紧找到驿站杂役,换了个院子住,总不能住在个连门都没有的地方。

次ri,方应物又听到有人叫门,还是昨天那个嗓音。这次方应物知道,闭门不见毫无意义,薄薄的两片门板也挡不住她,只得开门将汪芷放了进来。

女厂督的话还是那些话,方应物的回答还是那些回答。临走前,汪芷道:“明ri我还会前来拜访,古人有三顾茅庐,我想我也能效仿。”

你来一百遍也是无用功,方应物心里腹诽道。他有点担心起来,汪芷不会恼羞成怒,软的不行便用硬的,直接绑了他走人罢?

但那样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被绑架来的人,如何能用心做好文书和外交工作?连起码的应付差事都做不到,不当内jian卧底就不错了。

下午时候,忽然有驿站杂役慌慌张张的进来,对方应物禀报道:“方公子,外面有上百人聚集,说要见你。”

方应物不明所以道:“见我作甚?”

“不晓得,只听得说是求你出面救人。他们围住驿站不散,你还是出去看看罢。”

方应物纳闷的来到驿站大门,果然见到外面围聚了百十人,将驿站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方应物对着人群拱拱手,“在下方应物,与诸位素不相识,不知今ri却来寻在下有何贵干?”

人群见了方应物,声音立刻喧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方应物便又高声道:“请一两位父老上前说话!”

如此才有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走出人群,对方应物道:“小老儿居于西门外,姓一个刘字。今ri我等聚在此处,只恳请方公子救人一命。”

方应物疑惑道:“在下能救你们什么?”

“我们皆有亲属被锦衣官校捉拿入狱,如今走投无路,还望公子施展仁心,伸出援手相救!”

方应物仍旧莫名其妙,“在下一介书生,有何德何能?刘老丈只怕拜错了山头,求错了人罢?在下确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那刘老头言辞恳切地求道:“汪公两次到公子这里拜访,可见交情匪浅。何况锦衣官校透露过只言片语,道是让我等前来请求公子出面,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此时外围忽然有十几个人跪下,高呼道:“求方公子为我等做主求情!”

方应物闻言心神大震,又看了看人群,登时头皮发麻,险些就要破口大骂起来!

他总算明白了,汪芷说要逼自己答应,而连续几天来又对自己毫无动作,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她就是要故意让百姓来求到自己这里,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若自己不答应,就显得冷血而见死不救;若想伸出援手,帮助这些可怜百姓,便只能求到她那里去。

一旦求了她,那还能有什么后果?也只能屈身从贼了

方应物尤其想骂的是,汪芷这种行为,与流寇裹挟百姓并用百姓为前驱当炮灰有什么区别?

她这是不按理出牌,严重xing在于彻底破坏游戏规则,堪称是完完全全的邪招!如果在政坛上,都学这样搞道德绑架,那就天下大乱了,任何一个稍有素养的官员,都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几天接触,让方应物产生了些许错觉,他没有感觉到这女厂督有多么邪恶,既不贪财又不凶残,无非就是做事蛮横、手腕又稚嫩了点,为何还如此招骂,难道古人道德底线很高吗?

今天才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连如他方应物这般,在道德方面容忍度还算不错的穿越客都想大骂了!

这种政坛二把刀、半瓶子醋式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也许不残忍,但就是叫人窝火、叫人恶心,活该她短短几年时间就迅速败落了!

一时半刻,方应物也没有太好主意,便对刘老丈人道:“诸位遭遇,在下心里是极同情的。但尔等所求,又涉及在下名气,所以事关重大,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今在下已然知道了,还请诸位先回去,让在下花一些时间静心思考。”

刘老头与人群商议过几句,又到方应物身前道:“我等知道事起突然,方公子也需仔细斟酌。今ri便到此为止,我等明ri再来请愿。”

能拖一时算一时,方应物眼见人群散了,便回到屋中。

他将随从都叫来,很严肃的吩咐道:“你们不能和我住在一处了,你们两个和兰姐儿都离开这里,另寻其他地方安置。实在不行,便去找邓同知,委托他照看。”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如果能有机会,你们就回苏州府去投奔王老大人。我不好走,你们如果想走,应该较为容易。”

王英惊讶道:“秋哥儿你前ri还说情势无妨,只是等待,为何今ri又如此紧张?”

方应物叹口气,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危机感,感到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就是汪芷这厂卫大头目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但遭遇了今天这桩事情,他却陡然嗅到了危险。

危险来自于两点。一是某厂督的不按理出牌作风,对此他遵循常理是猜测不到的,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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