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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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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家兵进城
  即便往后屯营军府这边每年拨三四百万钱给韩谦,除了三四十嫡系外,还能再从屯营军府选用二百人,但韩谦心里清楚,要真正构建一个能用的情报体系,谈何容易?
  那夜在秋湖山别院之后,韩谦似在梦境中经历别样的人生,就不再是不畏虎的初生牛犊了。
  而最近三四个月,他除了勤学苦练、教导家兵子弟,以及到临江侯府应卯外,主要精力还是用在编写《用间篇注疏》上,很多事情想得越深,便知道做起来越难。
  晚红楼能有今日之势力,实则是在天佑元年正式浮出水面之前,已经不知道在暗中潜伏多少年了。
  听三皇子杨元溥所说,世妃早年在广陵时就与黑纱妇人认得,韩谦推测那再晚也是十八九年前的事情了。
  而当时前朝还没有覆灭,天佑帝获任淮南节度使还没有几年,甚至当时与徐后所在的广陵节度使徐明珍仅仅是姻盟关系,更没有江南东道、江南西道诸州纳入治下。
  韩谦现在要将眼线放到安宁宫及太子一系的身边,为三皇子杨元溥盯住那边的动静,秘曹左司才算具备初步的价值,但要想不露痕迹的做到这一步,不为人察觉,就绝非易事。
  韩谦昨夜没怎么睡踏实,将手里能利用的资源都梳理过一遍,将冯家受冯翊指使在金陵城及京畿诸县贩售生石灰的人手拉出来,建一座货栈,则是一个将眼线往安宁宫及太子一系内部进行渗透的捷径。
  在长达四五个月的精心渲染下,定期在屋前院后洒生石灰粉消杀疫毒,在京城官宦圈子里已经深入人心。
  然而生石灰粉容易吸潮,不易储存,都是随买随用。
  经营生石灰粉,就有机会定期跟各家宅子的管事保持接触;而唯有接触之后,才有机会打探消息,甚至收买线人,进行更深入的渗透。
  天佑帝撑不住四年,没有时间给韩谦从容不迫的进行布局,借助冯翊,则能不着痕迹且又极其快速的跨出第一步。
  韩谦将冯翊拉到位于韩记铜器铺对面的一家茶馆,到二楼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喝茶,将置办货栈之事说给冯翊。
  韩谦要冯翊将之前冯家负责贩售石灰的人手拉出来新成立一座货栈,货栈得在冯翊或他能绝对信任的嫡系控制下正常运营,而安插眼线等事则由韩谦亲自负责。
  “殿下及信昌侯那边,现在让你负责这些事了?”冯翊压低声音问韩谦。
  “或许是昨日我家宅子里发生的事情,让殿下及信昌侯觉得我还是能为他们做些事情的吧。”韩谦说道。
  韩谦这时候也不隐瞒在宣州为韩钧、韩端所欺的事情,但此时跟冯翊说,也只是说昨天的事情,只是他看到机会,怎么也要先泄私愤、报私仇!
  “太他娘爽了,这些恶奴胆敢以下欺上,大卸八方才能解恨。”
  冯翊性情顽劣,即便他在外面借着冯家的权势作威作福、乃至为非作歹,但他在冯家又不是独苗,就难免会被轻视、嫌弃,甚至被比他更得宠、看上去更有出息、更值得冯家寄托希望的兄长欺压。
  听到韩谦昨日使人射杀韩钧身边的恶奴,冯翊同仇敌忾,也感到极其爽利。
  “我也是想明白了,我老韩家但凡有什么好处,都会给长子长孙,我要想不为人欺,就必须自己出人头地,”韩谦不动声色的跟冯翊贩卖心灵鸡汤道,“殿下现在小小年纪都已经独掌一军,他日境遇再差,也能像信王那般出藩,独镇一方,我们此时尽力替殿下办事,日后定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冯翊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决定自力更生,热切的跟韩谦讨主意,“我这边将人手拉出来,新立一家货栈,你说设于何处为好?”
  “我家在靠山巷有一栋院子挨着石塘河,有什么货物用船从城外经秋浦河运进城也方便!”韩谦说道,“你将人手拉出来,要是暂时缺安置钱款,我这边还有二十饼金子,你先拿去用。”
  冯翊与孔熙荣出手是绰阔,但也正是如此,他们手里存不下钱物,通常是手里有多少钱物,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挥霍一空。
  “这怎么成?我找熙荣另外想办法。”冯翊也不想让韩谦看轻了,说道。
  “殿下交待我办事,私下拿了一百饼金子给我,这是殿下的钱,”韩谦知道冯翊表现出越能办事的样子,冯家才越不会约束他,说道,“货栈不能盈利则罢,月底要有盈利,你从里面拨回一半给我。”
  李知诰说是会让军府仓曹拔一百万钱给韩谦先将事情做起来,韩谦也相信李知诰会说到做到,但要将一个真正行之有效的情报体系,在短时间内全面铺开,绝非一百万钱能办得到的。
  这段时间,韩谦私底也攒下二百多万钱,唯今之计,只能将这笔钱物拿出来先垫进去。
  此外,这段时间他也不动声色的将乌梨巷、兰亭巷以及靠山巷临近石塘河的六栋规模不小的院子都买了下来,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将靠山巷临河的两栋院子拿出来建货栈,无论是货栈的人手还是进出的货物,都将置在他的监视之下。
  同时,他也能依托改建货栈、上货码头的机会,将临近的四栋院子进行彻底的改造,以作为秘曹左司在城内的主要基地使用。
  “嗒嗒嗒!”
  这时候楼外想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韩谦朝窗外看去,就见有一票人马,大约有四五十人左右,皆剽悍健勇,身背大弓、腰利刃,从西边的大街策马驰来。
  “哈,你们老韩家这下子热闹了。”冯翊探头看到这群人在茶楼对面的韩记铜器铺停下来,韩端脸色阴沉的从铺子里面走出来,朝韩谦耸肩笑道。
  冯翊也是祖籍宣州,韩文焕在金陵任兵部侍郎,韩钧、韩端都在金陵住过相当长的时间,冯翊也都认得。
  这时候看到韩端又调来四五十名好手,自然猜这是为昨日事针对韩谦而来。
  韩谦从这一幕之中,所能看到的消息比冯翊要更多。
  即便这四五十人都是老宅的家兵,但没有正式的官方身份跟调函,四五十人公然携兵械刀弓结队进城,真当四城守卫及巡兵是摆饰?
  范锡程、林海峥、范大黑、赵阔以及赵无忌等人,跟在韩谦身边,能携兵甲进出,也是借用侯府侍卫的身份,其他家兵子弟则是城内、城外各备一套兵械,是不可能公然携兵械进出城门的。
  老韩家的家兵目前都主要随大伯韩道铭驻扎在池州,有池州州兵的身份,但作为州兵,更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随意进城。
  眼前这一幕,只能说明韩钧、韩端从外面调集家兵过来,是枢密院高层,甚至有可能直接得到枢密副使牛耕儒的许可。
  这也说明韩钧、韩端昨日气恼之余,已经将韩氏内部的激烈矛盾,跟牛耕儒或者谁禀告过了。
  韩谦心里一笑,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这意味着往后安宁宫及太子那边猜忌他,也极可能会先从韩氏内部矛盾着手,而不会直接采取最暴烈的手段。
  韩端或许是注意到守在茶舍楼下的林海峥、范大黑等人,眼睛阴狠的朝这边的窗口看来,手按向腰间的挎刀,做出威胁的姿态。
  韩谦只是一笑,跟冯翊说道:“殿下那边颇为迫切,我们刚才商定好的事情,这两天就先做掉!”
  ……
  ……
  韩谦身穿长袍,与冯翊在茶楼前分开,就双手袖在身后,在林海峥、范大黑、赵无忌三名牵马家兵的随同下,扬长而去。
  此时夕阳正晚,韩谦在石板街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看着这一幕,韩端微微一怔,咽了一口唾沫。
  昨天韩谦纵家兵射杀牛二蛋,韩端起初是意外,但过后想起在发生在宣州的种种旧事,以韩谦乖戾、暴躁的秉性,一时得势便怒不可遏的发泄私愤,却也不算多奇怪。
  只是这厮跑到韩记铜器铺对面的茶楼饮茶,被他们这边有五六十剽悍人马盯着,竟然如此从容不迫的离去,就有些令韩端看不透了。
  这还是他所认定的那个性情乖戾暴躁的韩谦吗?
  又或者说他仗着身为临江侯陪读、侯府从事的身份,认定这边不会拿他怎么样?
  在光天化日之下,韩端还真不能拿韩谦怎么样,只能咬着后槽牙,愤恨不平的走回铜器铺的院子。
  韩文焕任兵部侍郎时,在金陵置了一座宅子,就在韩记铜器铺背后的田业坊内。韩文焕致仕回宣州养老,这宅子就一直空在那里,韩道勋调到朝中任职,没有住进这栋大宅,这次韩钧、韩端到金陵来,却住了进去。
  韩端将调入金陵增援的家兵安排在铜器铺学徒所做的院子里,便穿过街巷回到田业坊的宅子,看到韩钧与杨氏正在宅子里指使奴仆整理屋舍,走过来将看到韩谦一事,说给韩钧知道。
  “韩谦不足为虑,以后有折腾他的时候;真正叫人看不明白的,还是三叔啊。”韩钧蹙着眉头说道。
  韩端哪里知道韩谦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细想韩钧的话,他觉得也是,要没有三叔韩道勋的纵容跟认可,那边宅子里的家兵当时会听韩谦那王八崽子的指使杀人?


第六十一章 婚约
  韩谦天擦黑回宅中,看到父亲韩道勋已经从宏文馆回来,走过去说了信昌侯李普那边将推荐他出仕叙州刺史之事。
  “叙州刺史?”韩道勋疑惑的看了韩谦一眼,又袖手别在身后,朝天际渐被暮色吞没的最后一抹艳霞望去。
  韩谦知道父亲是为那边如此干脆利落的决断而疑惑。
  是啊,要没有他跟晚红楼、信昌侯府错综复杂的纠缠,即便《疫水疏》发挥的作用再大,在没有得到他父亲亲自跑过去效忠之前,也不可能将他们要花极大代价才能争来的叙州刺史,落到他父亲头上,他也没有可能年纪轻轻,就能在龙雀将军府之下独掌一部司曹?
  秘曹左司暂时不会浮出水面,但信昌侯那边动用一切力量,将他父亲推到叙州刺史的任上,那他父子二人身上也就将正式打上三皇子的烙印。
  韩谦相信父亲必然能想到这里,岔开话题,说道:“叙州山险水恶、瘴毒遍地,又民情复杂,爹爹过去要想治理好地方,怕是颇为不易,爹爹可是已经有什么想法?”
  “你刚跟说这事,连半盏茶工夫都没有,我能有什么想法?”韩道勋笑道,“你想岔开话题,也没有这般岔法的吧?”
  韩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道:“信昌侯那边答应下来,而且推动这事,一定会极快,至少要赶在安宁宫那边回过神来之前,将这事落实了。”
  韩道勋也明白,心里又想,等安宁宫及太子那边回过神来,将此事跟年前他朝会进谏驱逐饥民以及临江侯出面安置饥民编制龙雀军等事联系起来,到时候天下人或许会将他看作那种为求名利、投附三皇子而不择手段的小人吧?
  “唉,”韩道勋绝不愿被卷入争嫡之事,却发现最终还是挣扎不开,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又问韩谦,“信昌侯那边没有提其他要求?”
  “这个倒没有。”韩谦说道。
  韩谦知道信昌侯那边对叙州必然是有所期待的,但李知诰今日没有提,主要还是叙州太偏远了,此时只能作为闲棋冷子使用,难以寄托太多的期待。
  不过,等安宁宫及太子那边回过神来,他们却未必会这么想。
  “地方志说叙州七山二水一分田,苗夷杂居,土客矛盾,三县之地,比京畿还要辽阔,但丁口加起来都不足京畿一中县,为父过去想要有所作为,却是不易。”韩道勋说道。
  韩谦也是最近才有精力去研究州县形势,对叙州的形象较为模糊,只知是鸟不拉屎的瘴蛮之地,但具体什么情况,就远不如他父亲熟悉了。
  这时候范锡程、赵阔有事跑进来禀报。
  韩谦趁机岔开话题,跟他父亲说起秘曹左司及宅子里家兵的安排:“殿下已经许我在将军府之下新立秘曹左司,我打算留范大黑、林海峥他们在金陵帮我;范锡程、赵阔他们随爹爹去叙州。另外,爹爹去叙州任职,还不知道要待上几年,让范锡程、赵阔他们将家小也迁过去了,省得他们骨肉分散,我这边也能多腾出些地方,安置左司的秘谍……”
  韩谦要将家兵与家兵子弟拆散进行安排,以及之后还需要借助范锡程、赵阔他们在金陵、叙州两地建立起联系,所以秘曹左司的存在,不可能完全瞒住范锡程、赵阔他们,索性有些事情就先挑明了。
  韩道勋一时也没有看出韩谦在家兵分配上动了心思,点点头答应下来。
  他到叙州任职,州县官吏僚属大多数由地方土著首领出任,有些官职从前朝开始就是世袭的,天佑帝也无意破坏那边的传统,使得大楚的西南边陲不安定。
  韩道勋心想他身边是需要嫡系帮着做事,但也没有带一大群人过去,反倒是韩谦正式帮三皇子做事,而且所事凶险,需要可以信赖的人要更多些。
  范锡程、赵阔听了韩谦这话,却是有些犯傻,除了昨天的事情发生有些太出乎突然外,令他们现在想来都有些心惊胆颤之外,年后宅子里一直都波澜不惊,家主怎么就突然要出仕地方,而少主还要正式替三皇子执掌司曹?
  “……”范锡程、赵阔一时犯愣,面面相觑。
  “你们急冲冲赶回来有什么事情要说?”韩谦问道。
  “韩钧那边,临夜前从池州调集一批人手进金陵城,差不多有四五十好手。”范锡程说道。
  他与赵阔得知此事,心里多少有些惊慌,怕再引冲突会出伤亡,还想着赶回来与家主商议应对之策,想着劝少主韩谦以后遇事能忍耐住脾气,要不然就算老家主不在了,他们这边也远没有资格跟韩道铭、韩道昌两房斗,但他们没想到赶回来,竟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们突然间发现,即便这段日子在少主韩谦身上已经看到够多惊喜了,但似乎还是远没有将少主韩谦看透。
  不要说赵阔了,范锡程都禁不住想:家主出仕叙州以及少主得以在三皇子那里执掌一部司曹,跟昨日之事有没有关联吗?
  “这事我与林海峥、范大黑他们回来时,就看到了,此事不足为虑,”韩谦浑不在意这事,看到林海峥、范大黑、赵无忌就站在院子里,说道,“你们准备一下,一会儿陪我去山庄。”
  现在临江侯府上下都在为大婚的事情忙碌,夜里也没得停歇,但韩谦却没有心思跑过去凑这个热闹。
  秘曹左司既然已经得到授权启动,那就要分秒必争的尽快将摊子铺出去,才有可能多扳回一分劣势。
  赵庭儿这时候从走廊里往里探了探头,许是告诉饭菜已经准备好,看到这里在商议机密,待要缩头走开,韩谦也将她喊住:“庭儿,你夜里也随我们去山庄。”
  “这么晚,庭儿也去干什么?”赵庭儿张开嫣红檀唇,乌黑似点漆的美眸怔怔的盯着韩谦,心想少主这时候出城,定然是有要事,不知道要她也跟着过去做什么?
  “我传你那些学问,可不是要将你当成暖床丫鬟使唤的。”韩谦说道。
  听韩谦说话没有正经,赵庭儿小脸羞得通红,一双美眸待要瞪回去,却见家主及范锡程、赵阔都有些讶异的看过来,也知道太过唐突、放肆了,吐了吐香舌,低头站在那里不再吭声。
  “少主今年都十九了,老爷是不是该派老奴到王相家走一趟,早日将王相家孙小姐给少主迎娶回来——王相家孙小姐今年也满十六了吧?”范锡程哈哈一笑,问韩道勋道。
  赵庭儿是韩谦房里的奴婢,两人都正值年少芳华,即便发生些什么,在范锡程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而倘若赵庭儿将来有生养,也将当然成为韩谦的妾室。
  不过,当世贫贱不通婚,这也不仅仅是观念上的问题,而朝廷律令明确规定的。韩谦倘若敢贱娶,让人告发上去,是要被剥夺官身的。
  范锡程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家主韩道勋出仕地方,是很快就会出结果的事情,打心底觉得老爷应该趁离开金陵之前,先将少主的婚事给确定下来。
  要不然的话,少爷在三皇子身边任,而老爷出仕地方,还不知道拖到驴年马月才能再回金陵主持这事。
  王积雄?
  听范锡程这么说,韩谦微微一怔,他跟前相王积雄孙女有婚约一事,可从来都没有听父亲提起过啊。
  韩道勋挥了挥手,让范锡程他们先退下去,跟韩谦说道:“三年前王师到广陵筹措粮草,说他次子膝前有个女儿聪颖过人,当时开玩笑说许给你为妻,锡程当时也在场。这事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
  虽然没有下六聘之礼,但王积雄这样的人物绝对不会拿后辈婚事当玩笑说。
  韩谦与王家孙小姐都没有谋过面,自然不会有什么念想跟失落,笑着问:“爹爹年前在朝会上驱饥民疏,惹恼王积雄,这桩婚事才无疾而终了?”
  “倒不是如此,”韩道勋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他有些对不住韩谦,坦然相告道,“刚接你到金陵,王相倒是派家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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