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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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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都是受乡豪的把控。
  而以往中央政权也只需要能从地方征收到相应的徭役赋税,乡豪对地方的把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有效维持中央政权对地方上的统治,减少流民及叛乱的产生。
  历朝历代对这种局面也是乐见其成的,但只要乡豪的势力没有大到威胁中央政权的程度便可以了。
  只是叙州不行。
  叙州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即便四姓大族不作任何的抵挡表示顺从,甚至韩谦进一步能将潭州的势力从叙州驱逐出去,照旧例,叙州三县,一年上缴到州府的田税丁赋都不会超过三千石粮、三千匹布;所能征调的徭役,每年总计不会超过六百人次;市泊税、商税加起来或许还能有两三千缗钱。
  这点资源,仅够勉强维持州府的公帑开销,不要说继续屯垦新田、开挖河渠,不要说额外养两三千精锐战卒了!
  要知道在潜逃之前,韩谦往叙州投进来用于建造工坊、开垦新田的资源,就超过十万缗钱,而这次潜逃胁裹来的钱粮也超过十万缗钱,但也顶多能支撑到四五月份。
  目前郡王府要在鄂州筹备战事,即便潭州那边不封锁沅水,也不可能再有大规模的资源运入叙州,支援这边的建设。
  要从叙州就地征收更多的资源,不是一纸命令就能行的,除了足够的强制力外,在基层还需要有足够强的执行力。
  虽然不能将左司将卒都用为武官有些可惜,但沉淀到乡亭里坊,也无益是另一种能接受的选择。
  “韩氏目前举族迁入金陵,姜获他专门负责隔三岔五过去骚扰、敲诈一番,确保他们没有可能跟太子走得太近。陛下这次除了叙州赐旨外,也给潭州下了一道秘旨,勒令潭州防备叙州,禁绝与叙州的商贸,这诸多事都要韩大人做好准备!”袁国维说道。
  张平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金陵那边额外给潭州下秘旨的事情,但此时知道了,背后的用意也就不难想象。
  朝廷给潭州下秘旨对叙州进行封锁,明面上是朝廷对韩家父子怀恨在心,而潭州无论是假意顺从朝廷的旨意,还是想对韩家父子进行施压,一旦封锁沅水,实际上就给了韩道勋、韩谦在叙州跟潭州进行对抗的借口。
  要不然的话,在朝廷真正对潭州动手之前,韩道勋、韩谦父子有什么借口,去拔除潭州渗透进叙州的势力?
  而对韩氏一族的敲诈,看似郡王府是有意将韩谦潜逃的账算到韩氏的头上,但这个除了能继续掩人耳目外,也是为郡王府此时在鄂州的备战筹集钱粮。
  张平这时候明白过来,三皇子让他们到叙州来传旨,实际上是掩护袁国维跟韩谦见面。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定策
  接下来,袁国维又说了郡王府对鄂州的安排。
  天佑帝免除三皇子杨元溥的均州刺史,使徐昭龄兼领均州刺史,在外人看来是潜逃一事发生后,他对三皇子杨元溥有所失望之后,决定对外戚徐氏进行一定的妥协。
  不过,均州不设县,不仅四座屯营军府都受郡王府护军府直辖外,均州长史由柴建兼领,而在周惮调任鄂州之后,均州司马由李知诰兼领,实际上徐昭龄在均州只是空头刺史,半点实权都无。
  三皇子杨元溥遥领鄂州,沈漾被贬为鄂州长史,鄂州不设司马,实际上是沈漾全面主持鄂州军政事务;此外,周惮率三千精锐调到鄂州任行营兵马使。
  此时朝廷或明或暗,都应该加强对潭州的戒备,区别是投入多大的力度而已。
  投入的力度大,就是计划要对潭州进行用兵;投入的力度小,就仅仅还是对潭州加强戒备,说明朝廷虚弱,内心深处更担心潭州有什么轻举妄动。
  所以朝廷明面上不可能对潭州拨出太多的钱粮,沈漾、周惮在鄂州的备战,包括建造水营的驻泊地、修船场等等,目前只能是郡王府在鄂州筹备货栈、匠坊的名义暗中垫付。
  加上敲诈韩氏所得,郡王府目前手里有四十万缗钱,看上去相当可观,但哪怕是筹备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也是相当的捉襟见肘。
  袁国维借护送张平到叙州宣旨的机会,跟韩谦见面,待返程时,便会留在鄂州,助沈漾搜集潭州诸县的情报。
  到时候韩谦有什么必须要联络的事情,派人到鄂州便行,能少走几天的路途。
  韩谦又说了叙州这边的情况。
  冯氏奴婢比想象中不堪用,未来只能作为临江县的基础农户,扩大临江县的农耕规模,而无法直接编为兵户,也就无法提供更多的兵源,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叙州的其他情况,跟袁国维、张平他们之前所掌握的差不多了。
  现在张平他们知道瞒天过海的通盘计划,但韩家父子手里就这么点人手、这么点资源,实在怀疑他们能在秋冬之前准备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有淙淙琴音传来,姚惜水秀眉微微一挑,颇为讶异地说道:“叙州地处一隅,竟然有琴技如此出众之人?”
  姚惜水以剑舞称为一绝,琴技不如苏红玉专擅,但品鉴水平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应是公厅行首周幼蕊大家在弹琴。”韩谦目光越过院墙,看到一头黑白斑狸猫卧在墙头,似乎也沉浸在琴音之中,说道。
  驿馆与乐营相挨着,与芙蓉园以东隔条巷子的灌月楼,差不多是黔阳城内最为热闹的夜生活场所了。
  “前刺史王庾身故,叙州百余官吏黯然无声,以一弱女子却挺身而出解囊买棺助王庾大人尸首返乡的周幼蕊?”姚惜水问道。
  当世风气开放,还没有出现后世的男女大防,甚至前朝时还出过女帝,但像周幼蕊这般的奇女人,毕竟罕见。
  韩谦点点头,说道:“便是此女。”
  这时间又有一支长笛吹响,与琴音相和。
  “这又是谁在吹奏长笛?”张平问道,“琴笛之间藏忧郁之色啊。”
  韩谦看了张平一眼,见他说话眉眼间并无嘲弄,却是对这笛声琴音颇有欣赏之意,说道:“叙州主簿薛若谷擅吹长笛,应是薛若谷与周幼蕊琴笛相和。”
  他刚才走进驿馆时,便听人说薛若谷、秦问、李唐三人在周幼蕊那里喝酒,此时听周幼蕊、薛若谷琴笛相和之音有沉郁悲凉之意,想必他们几人正暗自诉说对他父子割据叙州的不满吧?
  或许他们也没有想到朝廷会对他父子二人如此软弱吧?
  韩谦也颇欣赏薛若谷以及周幼蕊等人的气节,但他此时非但不能用他们,想要遮掩潭州的耳目,还要千方百计的打压他们。
  “叙州心念朝廷的忠臣良子却是不少啊!”春十三娘讥笑道。
  韩谦看了春十三娘一眼,起身跟张平、袁国维说道:“那我便不在这里耽搁了,接下来我会下令解除对你们的监视,方便你们以朝廷特使的身份,与各方势力接触。你们要是无事,也可以去听听周幼蕊、薛若谷琴笛相和……”
  现在不仅叙州的各方势力,北面的辰州以及西南的应州,都对他父子充满警惕,张平、袁国维他们过来,则可以对这些势力进行接触、试探,以便他这边能有更针对性的应对。
  “这个薛若谷要是有不利你父子二人的心思,要不要我们帮你除掉?”春十三娘水汪汪的眼睛,像钩子似的盯住韩谦问道。
  “你只需负责打探消息,但要不要下手除掉谁,这不是你要关心的。”韩谦眉头一皱,冷声说道。
  以往在金陵,韩谦还顾忌春十三娘是晚红楼的人,不会厉声相待,但此时在叙州,他就不容春十三娘再随意抵触他的威势。
  韩谦又想到冯翊、孔熙荣此时也在乐厅晃荡,让他们有机会跟春十三娘见面,也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春十三娘脸色讪然,算是知道她的娇艳容颜,在韩谦心里实在是没有多少地位。
  张平乃至姚惜水希望能避开袁国维,与韩谦有单独说话的机会,韩谦却视而不见,站起身来环顾室内,见墙角木架子上用作装饰的两只青瓷大花瓶,走过来拿起来,说道:“我得弄些动静,让别人知道我们这次见面谈得不太愉快。”
  说罢,韩谦走到廊前,接连将两只青瓷大花瓶朝院墙砸过去,“哗啦”一阵响动,乐营那边的琴笛之音也停顿了一下,想必是这么大的动静也将那边给惊动了。
  守在外院的扈卫,哗的都涌了进来,手按佩刃,皆虎视耿耿的盯住张平、袁国维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走!”韩谦怒气冲冲的甩袖往驿馆外走去。
  奚荏追出来,趁韩谦翻身上马之机,问道:“要是张平他们在黔阳城仅仅滞留数天,怕是钓不到多大的鱼吧?”
  韩谦点点头,说道:“想要引蛇出洞,确非短时间内就能速成,但具体要怎么办,我待见过我父亲再说。”
  ……
  ……
  ……
  如今的刺史府后宅芙蓉园内,要比韩谦第一次来叙州时更加风声鹤唳。
  芙蓉园的守卫,要比整个黔阳城的守卫更加重要。
  四姓大族未必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更不要说在形势明朗之前集结有限的兵力强攻黔阳城了,但刺杀之事,在这片土地上过去可不仅仅就发生一两起。
  之前局势相当和缓些,冯氏就敢毒杀前刺史王庾,他们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从驿馆回来,韩谦便直接到芙蓉园西院去见父亲。
  有十几名官吏被韩道勋召到芙蓉园问事,范锡程、赵阔、冯缭三人也坐在厅里参加议事,他们看到韩谦走进来,皆站起来行礼道:“见过司马大人。”
  韩谦恍惚了一下,才想到张平到叙州宣过旨后,他如今已经是叙州司马,乃是叙州仅次于他父亲、掌握叙州兵马的第二号人物,以后便可以正式插手叙州的事务了。
  叙州除刺史之外,长史、司马、兵曹参军以及黔阳县令等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核心官职,从前朝中晚期以来,都长期掌握在以冯洗杨向奚等土籍大姓手里,前后已经长达两百年的时间。
  大楚建国以来,也遵循传统,唯一的区别就是奚氏在土籍大姓的内杠中被消灭掉了。
  韩道勋赴任叙州后,州司马向建龙之前就上书金陵,请辞州司马,以试探朝廷对叙州的态度。
  金陵迟迟没有回复向氏的上书,前后拖延了一年多时间,这次算正式免去向建龙的州司马之职,以韩谦代之。
  韩谦扫眼看过在座的官吏,除了薛若谷、李唐、秦问三人有意疏远这边外,土籍大姓的官员也都还是未见踪迹,但在场所坐的官员,大多数也显然是不值得信任的,甚至到现在都不确定他们里有多少人被潭州所拉拢。
  想到这里,韩谦又朝范锡程、赵阔看了一眼。
  韩谦到现在都没有在赵阔身上看出什么破绽,心想他或许跟陈济堂、赵启一样,有一段不能公开于世的过往,韩家仅仅是他的寄身之所吧?
  韩谦朝在座的官吏拱拱手,说道:“我有事找父亲与范爷相商,还请诸位大人在这里稍坐片刻。”
  韩谦与父亲韩道勋以及范锡程到里间坐下,示意赵无忌、奚发儿二人守在廊前,防备有人靠近,随后将郡王府在鄂州的安排说给父亲知道:
  “陛下不会有太久的耐心,我们要是在入冬前没有做好准备,陛下也会下旨削藩。马氏不甘心屈服,龙雀军便会从鄂州西进。到时候我们在叙州不能出兵配合,想做忠臣就难了!”
  韩道勋能明白是韩谦所说是什么意思,天佑帝使他们父子割据叙州,其实也是在赌。
  要是龙雀军从鄂州出兵,叙州这边毫无动作,不要说天下悠悠之口,天佑帝、三皇子也绝不会再信任他们父子二人。
  “入冬之前,我们能做好准备吗?”韩道勋担忧的问道。
  “要是按部就班,入冬前我们不可能做好准备。”韩谦说道,叙州的情形原本就要比普通的州县复杂无数倍,哪里可能叫他们有按部就班彻底掌控叙州局势的机会?
  范锡程心知韩谦说的是什么,叙州以外的势力且不去说,叙州以内,四姓大族以及潭州渗透进来的势力,都太谨慎、警惕了,所守的城寨又山高路远,极其坚险。
  他们手里仅一千余人,即便是强攻一座寨子,伤亡都未必能承受住,不要说将中方城及四姓大族控制的番寨都强攻下来了。
  “你想用什么计谋打破眼下的僵局?”韩道勋问韩谦道。
  “唯有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二策可用。”韩谦说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诡计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韩道勋迟疑的问道,“何谓打草惊蛇,何谓引蛇出洞?”
  “我们此时大规模屯垦荒滩坡地,还并没有触及到土籍大姓,甚至都没有触及到客籍大户的根本利益,只是叫他们受到威胁这叫他们还能有一定的忍受力,坐看我跟父亲在黔阳县、临江县折腾,”韩谦说道,“父亲一直都想着清丈田亩,使地无隐田、民无隐户,国用丰足,而民得安乐,我们可以在叙州先行此事,而且做就做到最彻底,将所有的口赋、徭役都免除掉,将所有的赋税都摊到田亩之中!”
  韩道勋长期以来研究田税口赋,研究乡里豪族与地方的矛盾,当然能从韩谦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他要干什么。
  韩谦实是要在叙州推行比他以往所设想的更加激进的改制。
  隐藏田亩以及隐藏丁户,以及豪绅官吏大规模蓄养奴婢,乃是千百年以来的流弊。
  田亩税、丁口税大量流失的同时,地方收缴的田税丁赋又过多的集中在中下层地主及平民头上,使得他们不堪重负,甚至更愿意依附豪族为奴,又或者逃避山林。
  国库岁入不足,只能在盐铁茶药专卖等事做文章,不断提高盐税的征收、打击私盐贩卖,以补足国用不足,但实际上又令中下层地主及平民再多受一层的剥削。
  繁重的徭役,也是中下层民众更愿意依附于豪族的一个关键原因。
  天佑帝崛起江淮,这些年南征北战,对江东、江南西道等的旧有豪强已经造成沉重的打击,但并没有勇气进行彻底的田亩改制,又因为大将豪强拥兵已成惯例,使得千百年存在的顽疾有进一步加剧的趋势。
  韩谦不去抑制土地兼并,也没有想过要费尽心机去打击逃户、隐户,只是要将所有的赋税都摊到田亩之中,同时将徭役都免除掉。
  大楚诸制皆仿前朝,田税实行十五税一,看似不高,但在田税之外,还要承担繁重的丁口赋及各种折捐,再加上每年要受征一个月的徭役,对普通民众而言,就难堪重负了。
  韩道勋对田税口赋有过极深的研究,诸多数据韩谦就能信手拈来。
  韩谦主张新政后的田税,以上中下三类地征收,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亩征粮一斗、钱二十,相比较以往的田税,提高一倍还多,也差不多是以往普通民众所承受的田税丁赋以及诸多杂捐相加的水平,但由于免除每年长达一个月的徭役,普通民众的负担实际上是能减轻很多的。
  而这时候豪族官吏,免除丁赋徭役的特权就不存在了,隐藏再多的丁户也发挥不了逃税的作用,他们要承担的赋税,会因为田税的大幅提升而提升,更不要说韩谦还要执意将他们所藏匿的田亩都清查出来。
  新的田税实行后,能新增多少税源,主要还是看土籍大姓以及客籍大户到底隐瞒了多少田地。
  而州营募卒以及州县雇佣力役修缮道路、城池、开挖河渠等事,则完全从新增的税源里进行开支。
  韩道勋一心都想推行改制,但也没有想到进行这么彻底的改制,也知道真要这么搞,势必将激起所有客籍大户以及土籍大姓的强烈抵触跟对抗。
  当然,这也恰恰是韩谦所需要的“打草惊蛇”。
  唯有在短时间内将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都惊动起来,这时候进行血腥镇压,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叙州的局面,在入冬之前完成对潭州的出兵准备。
  “又要如何引蛇出洞?”韩道勋问道。
  “世人皆谓父亲奸伪,这便还要父亲继续奸伪一把,主动上书金陵,请求留张平在叙州任监军使,”韩谦笑道,“父亲现在出任叙州防御使,组建叙州行营,到时候孩儿以州司马出任兵马使,也理所当然应该请朝廷派一任监军使,才能体现彼此的信任啊?”
  “你要让那些被惊动的毒蛇,都主动去联络张平!”韩道勋这时候算是明白韩谦整体的谋算是什么了。
  “是啊,我们手里的兵力太有限,又经不住太大的伤害,不用诡计不成啊!”韩谦说道。
  韩道勋点点头,说道:“夜里我在芙蓉园宴请张平及叙州诸官吏,便在宴席前提出这两件事,交由众人议论。”
  ……
  ……
  叙州当世鸭业已成规模,也是地方最易得的肉食,物养价廉。
  芙蓉园夜里摆百鸭宴,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寒酸,但除了桂花鸭、果木烤鸭、烧鸭、炖鸭之外,鸭血、鸭舌、鸭掌、鸭肝、鸭心、鸭肫无一不能为菜,而且还能做出不同的菜式,一道道菜肴摆上来,却也显得琳琅满目、丰盛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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