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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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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潭州过去一年时间内,在黔阳城北边建了两座坚固寨子,在叙州腹地有一千二百精锐战力可用。
  这在地广人稀的叙州,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战力了。
  此外,韩道勋父子即便有经营叙州的野心,但实际很难整编超过两千人的杂兵,而相信四姓大族往后对韩家父子的戒心更甚。
  这意味着除非获得潭州的支持,要不然的话,韩家父子很难在叙州站稳脚。
  换作以往,潭州自然是希望整个的吞下辰叙邵衡诸州,使之成为潭州的纵深腹地,但世子马循率部在大洪山北麓,惨遭梁军铁骑的蹂躏,这令潭州上上下下的信心大受摧残。
  对辰叙诸州的野心,潭州这边大多数人也从完全吞并,转变为拉拢联合。
  文瑞临此时站出来发声主张扣押船队,反倒显得有些另类了。
  “三将军不是犹豫之人,难道真要坐看韩家船队过去?”文瑞临盯住马融问道。
  “金陵倘若使潭州伐韩家父子,潭州便能顺理成章,吞并辰、叙二州,以此为计,我们更不能此时扣押船队;只需要叫我们已经潜入潭州的兵马小心戒备,主动权将永远在我们潭州。”马融手下一名参将,早就看文瑞临不顺眼,此时是强烈建议先让船队过去。
  “倘若金陵要从潭州借道伐叙州,周参将应该如何应对?”文瑞临眼神凌厉的盯住那名参将。
  “文先生是想说金陵欲对潭州行假道伐虢之计?”那参将鄙视的瞥了文瑞临一眼,说道,“金陵倘若想对潭州用这么幼稚的计谋,难道这不是潭州将计就计的良机吗?”
  文瑞临已是词穷,跟马融说道:“韩谦应藏在船队之中,三将军或可派人去请韩谦上岸一叙,拖延他数日,等节度使府做最终决定……”
  ……
  ……
  两艘桨船从河港那边驶过来,不管那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使者站在甲板上跳叫邀请韩谦登岸与朗州司马马融等人一叙,船队压根就没有降帆减速的意思,从江心船道全速通过。
  数支弩箭“嗖嗖嗖”的射入那两艘桨船前面的江水里,警告其再靠近,就会毫不留情的将船队都射杀当场。
  韩谦看着沅水北岸的武陵城,相距不过三四里,拿望镜甚至能看见站在城头上马融、文瑞临等人的惊讶且凝重的神色,吩咐身后的高绍,说道:“你让人喊话,说待我到叙州后,便会派人来请马融将军到黔阳城一叙旧情。”
  “你怕肉包子打狗,进入武陵城就出不来,马融也不见得就比你傻到哪里去啊?”赵庭儿在身后小声嘀咕道。
  船过武陵县,再往西南而行,两岸皆是崇山峻岭,位于深峡之中的江面也变得狭窄许多。
  虽说风势被高险的山岳挡住,但好在大寒时节,沅水流速缓慢,使得船队即便雇佣不到纤夫,犹能以日行一二百里的速度继续前进,最终于十月十二日抵达黔阳城外的江滩。
  只是此时的黔阳城外,跟田城、高绍、林海峥等人所想象的大不一样。
  黔阳城此时城门紧闭,城门楼上兵戈林立,一副大敌压境的模样。
  而此前抵达叙州的冯家奴婢,除了第一批人先期安顿到五峰山新筑的杨潭水寨,更多的人在半个月前抵达叙州,这时候则都滞留在码头附近的江滩上,一片狼藉。
  包括冯氏族人在内,都禁止进城,冯缭曾多次想派人进城找韩道勋,但奈何连城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跟韩道勋见上面了。
  此时的情形,就像是小小的黔阳城,被数千流亡叙州的难民团团围困得水泄不通。
  “大人,老大人关闭城门,这是要拒绝我们进城?”田城、高绍、林海峥他们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抵达叙州黔阳,竟然遇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要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强行攻城?
  想到这,田城他们头皮都要炸起来!
  “韩谦,韩大人关闭黔阳城,将我等拒之城外,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韩谦这么早就直接潜逃到叙州来,令冯缭很是意外,但数千人滞留江滩半个月,乱糟糟的营地里人心慌乱躁动,冯缭这半个月来心力交瘁,他火急火燎的跳上船,也顾不得再装出一副敬畏的样子,直呼其名的焦急问道。
  冯缭都有些搞不清楚眼前是怎么一个状况,搞不清楚韩道勋为何会关闭城门拒绝他们进去。
  韩谦望着三里开外的黔阳城门楼,他心里微微一叹,走回到船舱里将身上的衣袍解开下来,赤胸袒背,又将几条又粗又柔的荆条背上,掀开帘子,让寒风一吹,冷得直打抖擞,又让林海峥将他的双手从后面反捆起来。
  “大人去见老大人,解释清楚便好,没有必要吃这苦吧?”林海峥疑惑的问道。
  韩谦是想直接走到城下与他父亲密谈,但他更怕他老子一根筋,没有等他进城,就要大义灭亲,直接下令射杀他。
  真要这样,他死前找谁喊冤去?
  韩谦想来想去,将自己捆起来跑到城下请罪,能更稳妥些。


第二百四十四章 负荆入城
  范锡程盯着自缚双手、袒胸露乳在城前的无遮旷野里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朝城下一步步走来的少主韩谦,心里则是感慨万千。
  短短两年多前,谁能想象少主那时还是一无是处、整天气得家主都要呕血的纨绔子弟,而到今日,却摇身一变能令朝廷束手无策、欲霸叙州一隅之地而自立的年少枭雄?
  此前一年多时间,叙州一边放开地禁,一边利用金矿谣传吸引流民涌进,鱼龙混杂之下,除了潭州势力大举渗透进来,里面也有不少是杨钦受韩谦指使从鄱阳湖邀请过来定居的水寨势力。
  这里面的情况,一直留在叙州、留在黔阳城伺候在韩道勋身边的范锡程心里是极清楚的;他也知道通过赎买,如今聚集到黔阳城附近的奚氏族人也已经超过千人规模。
  韩谦在叙州暗中经营出来的势力,直接体现在叙州船帮船队及武装护卫的规模扩张上。
  在冯氏族人西迁之前,叙州船帮拥有大中型半武装帆船十六艘,艄工水手四百人、武装护卫三百人,这差不多已经将韩谦在叙州直接控制的健勇抽调一尽,以致五峰山种植园以及矿场、铸炼场只能大规模雇佣流民耕种、做工。
  照道理来说,仅这点人手是还不足以让他们在叙州站住脚,还不足以让他们跟地方土籍大姓势力抗衡。
  冯氏族人及奴婢的西迁,是一个较为突显的转折点。
  冯氏族人及奴婢到叙州无依无靠,但内部的凝聚力还没有散掉,到叙州后一旦沦为受他们控制的附庸,差不多能有上千壮勇为韩谦所用,从而使得他们在叙州的势力大幅提升能与四姓大族直接抗衡的地步。
  第二批冯氏族人及奴婢抵达叙州后,韩道勋下令关闭城门严禁进出,范锡程还有点觉得家主有些小题大作,但到今日看见韩谦直接出现在城下,他心里才真正明白过来,还是家主最明白少主的算计跟野心啊!
  范锡程看向赵阔以及其他几名站在家主身后的几名家兵,他们这时候也都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
  难不成家主下令后,他们真要当场将少主射杀在城下?
  范锡程跟随韩道勋身边最久,也最明白韩道勋一心为民的赤诚之心,但在相距第二批冯氏族人抵达叙州不足半个月,少主这次又直接率领这么多人手,不告而到叙州,掰着脚趾头都能明白少主这次是决意要据叙州自立,一心为民请命、不愿意看到战事令民众流亡离散的家主,此时真能容得下少主如此乱来?
  只是看到少主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往城下一步步走来,范锡程心里又十分的困惑,难道说少主有信心能说服家主同意韩家从此据叙州自立?
  范锡程窥着家主韩道勋铁青的脸色,他心里是混乱一片,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死结要如何去解。
  当然,范锡程也注意城头有些人的神色多少有些敷衍,或许以为家主只是惺惺作态而已,他也不知道少主到底是怎么想,这么点人手,能成什么势,难不成真如家主所料,要沦为潭州的附庸,一起对抗朝廷?
  那这么一来,旧属江南西道的这片大地,又要被战火撕裂,又要民不聊生了吧?
  韩谦走在城下,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抬头看到垛墙后有十数把弓探出来,箭簇闪烁着寒光对准他,心里暗骂娘娘希匹,心想以后这种充好汉的事情真也不做了。
  只是他此时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壮着胆子,扬声喊道:“我在淅川城头血战,为朝廷保住荆襄,立下汗马大功,别人说我剑走偏锋,不应赏功,我心里也无怨念,我回到叙州来,也没有祸乱叙州的心思,但冯家的前车之鉴,我韩家不能不防。”
  范锡程这一刻与赵阔等人更是面面相觑,没想到韩谦都到城下负荆请罪了,竟然还敢大声宣扬不臣之意,这不是逼着家主杀他吗?
  韩道勋枯竣的脸仿佛有一整座山压在他的心头,这一刻他似耗尽全身的气力说道:“这孽子既然敢自投罗网,那便先将他关押起来,待朝廷派人过来,我亲自押他回金陵请罪!”
  赵阔等人都站在那里不动弹,范锡程只得硬着头皮带着数人,走下城楼……
  ……
  ……
  “啊欠!”
  叙州虽然不比此时的金陵那么寒冷,但韩谦打着赤膊一路走来,也是够他好受,在范锡程带人看押下,走进刺史府后宅芙蓉园东院,韩谦连打着喷嚏。
  韩老山夫妇、晴云手里拿着衣物,但只敢远远站在一旁,没敢走近过来帮韩谦将衣物披上。
  “周婶,快去帮我煮碗姜糖茶过来祛寒,我都快被冻死了!”韩谦浑不在意的跟韩老山的婆子招呼道。
  “……”范锡程见韩谦这一刻都浑不在意,他是哭笑不得,让其他人守在院子里,他陪韩谦进屋,一边帮他解开捆绑,一边唉声叹气地说道,“少主你不是不知道家主是怎样一个人,家主绝不会容你乱来。你再怎么样,这时候都不应该进城来啊!”
  “范爷,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韩谦盯住范锡程问道。
  范锡程心里苦涩一笑,大楚开国不过十四五年间,甚至家主韩道勋青年时期都还在升州节度使府任书办,而他半生更是辗转零落,直到在楚州才寄身韩家门下,他个人对大楚自然是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只是经历太多的离乱,范锡程便有些怀念宁做太平犬的日子,不想再经历战乱,当然了,韩家真要有据叙州自立的可能,他内心深处也不会抗拒就是了。
  他相信芙蓉园里,绝大多数家兵部曲都是跟他一样的心思。
  不过,范锡程效忠的始终是家主韩道勋。
  因此他才觉得韩谦这时候不应该进城,至少在家主没有转变心意之前不应该进城。
  见范锡程沉默不语,韩谦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又问道:“赵阔他人呢?”
  韩谦是从城下被直接押进芙蓉园的,没有看到赵阔的身影。
  “赵阔还负责守在城头。”范锡程说道。
  韩谦这时候才挽起裤脚管,将裹在小腿肚子上的秘旨解下来,递给范锡程说道:“在我爹还没有被我气死之前,你赶紧拿这个给他看,但除了范爷与我爹之外,这道秘旨不得入第三人之眼!赵阔、季福、韩老山等人皆不例外。”
  “这……”
  范锡程扫眼看过秘旨的内容,身子僵直的站在那里,仿佛被雷劈过一般,下意识怀疑这道秘旨是少主韩谦伪造出来的。
  不过,范锡程细想要是这一切没有来自天佑帝的直接授意,没有三皇子的主动配合,少主韩谦他自己潜逃出来或者携带少数人潜逃出来是很容易,但最后一次带这么多人马、物资潜逃到叙州,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范锡程拿着秘旨匆匆去前衙见韩道勋,这时候韩周氏端了一碗姜茶过来,韩谦披上衣袍,喝着姜茶让身子暖和起来,等了片晌才看到他父亲与范锡程匆忙走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道勋将门扉掩下,才将秘旨拿出来摆桌上,沉着脸问道。
  “陛下两个月前召孩儿进宫,有意在两年内撤除潭州节度使府,使潭朗岳三州官员皆受金陵所命,而非马氏世袭,孩儿便献上这瞒天过海之策。到明年入秋时,孩儿要在叙州整编一部精锐兵马,能从沅水上游出兵牵制潭州,为金陵出兵创造有利条件,当然最好的结果乃是马氏自请削去世袭潭州节度使之职!”韩谦说道。
  “你为何不派人过来跟我事先说明?”韩道勋想到他在城头有过一丝动摇要下令射杀韩谦,现在想想也后怕,责问道。
  韩谦当然不会承认他没有事先通报一声,纯粹是有意试探他父亲的心意,可惜这老愤青还是太顽固了啊,不认为此时割据叙州利国利民!
  韩谦当下只有说道:“唯有如此,我们父子俩在黔阳城前的这出戏才能演得唯妙唯肖啊,才能彻底的骗过潭州等势力啊——接下来还请父亲下令打开黔阳城门,让冯氏族人及左司兵马进城,然后父亲派人去金陵上疏请罪惩治孩儿的不告而别!也唯有这样,陛下才能有借口对我们父子俩继续赏功授爵啊!”
  范锡程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世人则会坚信朝廷是迫于西南的形势需要,不得不暂时默许韩家据叙州自立的事实,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此一来,家主韩道勋在世人的眼里,就彻头彻尾变成一个惺惺作态的奸佞小人了!
  从《疫水疏》开始,韩道勋就不怎么在乎个人的声名受累,迟疑地问道:“冯文澜、孔周刚被赐死,冯氏被抄家,冯氏族人怎么可能会助朝廷牵制潭州?”
  “冯氏族人没有什么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冯家那五千奴婢部曲,”韩谦说道,“冯缭他们并不知道秘旨的存在,他们此时都深信我与父亲有割据叙州的野心,那接下来将冯氏族人与奴婢部曲隔绝开来,相信冯缭等人也不会反对。待我将冯家奴婢都收编、消化之后,到时候冯氏的态度实在不足为虑了。”
  冯氏族人及奴婢最终有五千六百余人迁入叙州,其中冯族子弟仅有四百多人,更多的是冯氏这些年奴役驱使的奴婢、部曲及他们的眷属。
  冯氏迁到叙州,本就是寄人篱下,手里无钱无粮无地无田宅,韩谦此时要收编冯家的奴婢、部曲,又岂容冯缭等人拒绝?
  对于冯缭等人而言,与其此时得罪韩家父子,还不如好好依附于韩家父子这棵扎根于叙州的大树身上,以期冯氏能再次崛起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心
  不管韩道勋愿不愿意,他关闭城门拒韩谦入城以及韩谦赤膊负荆请罪,在世人眼里就是一出演给金陵看的大戏,用意就是韩家父子目前只是想在事实上割据叙州,但又不想立即就跟金陵直接撕破脸,现在就看金陵那边会不会就着这个台阶下来。
  韩谦先负荆请罪入城,随后韩道勋下令打开城门,先接纳左司斥候、船帮武装护卫及冯氏族人千余人进城安置,接着又令叙州船帮的船队,将冯氏奴婢、部曲以及左司子弟送往五峰山接受整编,一顿忙碌下来,韩道勋最后在州衙召集官吏,商议如何惩治韩谦的潜逃之罪。
  叙州诸官吏又能说什么?
  建议将韩谦先关入州狱严加看管,又或者建议刺史大人直接将韩谦捆绑起来送往金陵治罪?
  黔阳城内目前有两支正式的武装。
  之前受四姓大族控制的州营,目前处于半瘫痪的状态,就剩两三百多老弱病残,勉强维持黔阳城内外的治安。
  而受赵阔直接统领的州狱狱营,在州狱暴动时就清洗过一遍,之后以韩家部曲为基础进行重组,荆襄战事过后又招募在荆襄战场立功返乡的刑徒兵精锐为武官,将规模扩编到三百人。
  狱营的普通将卒绝大多数为客籍子弟,这部人马看着不多,却对刺史韩道勋忠心耿耿,是目前韩道勋控制黔阳城附近的主要凭仗,但由于狱营的兵马太少,影响力还无法延伸到叙州的角角落落去。
  而这次进城的,除开冯氏族人不说,船帮武装护卫以及左司精锐斥候四百余人,都可以说是韩家父子的私兵。
  谁要是在这时候还看不清楚形势,不是嫌命长吗?
  大家七嘴八舌,无非是说韩谦年少,冯家治罪令他心感惊惶,才犯下这样的错事,刺史大人应该严加管教,但要怎么处置,还要等金陵那边的令旨下来再议。
  最后讨论下来,还是回到韩谦一开始就预料到的先上疏请罪的节奏上来,当然在金陵的旨意下来之前,大多数人都觉得现在也不能将刺史公子关押起来,以免有害刺史公子的身心健康。
  “薛若谷、李唐、秦问三人在大堂议事时一言不发,议过事脸色很坏的离开,无意过来接受少主的邀请,到芙蓉园来参加私宴。”
  芙蓉园东院宅子里,刚刚从前衙赶回来的范锡程,看了坐在韩谦身边的冯缭、冯翊、孔熙荣等人一眼,说起前衙议事的情况。
  韩谦心里轻轻一叹,州衙大大小小有品阶在身的官吏,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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