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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到现在[出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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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床尾,微微抬高了腿,任由医生摆弄,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我觉得应该先处理你的枪伤才对。”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两秒钟才回过神,之前微微蹙拢的眉心刻意舒展开来,淡声说:“没关系。”就好像这种伤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直到她这边处理妥当了,他却坚持不肯让她再看,而是带着医生去了隔壁房间。
  “听话,”离开之前,他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顺着她潮湿的长发轻轻摸了摸,“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先休息一下。”

    这是位于三楼的另一个套间,格局和之前住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
    承影心有余悸,不敢再靠近窗户,窗帘也被拉拢得密密实实,一丝缝隙都不留。
    其实,她平时睡觉就不习惯开窗,因为怕吵。而今天,完全只是一个意外。大概是帮佣的阿姨下午打扫了房间,顺手开了窗户通风,却忘记去关了。
    而半个小时之前的那场突来的袭击,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真正的枪林弹雨靠得如此之近。而距离死亡,或许也仅有一步之遥。
  倘若不是沈池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跟前护住她,倘若当时她再往窗口多靠近一步,那么子弹会不会在击穿玻璃之后紧接着贯穿她的身体?
  就在今天下午,她才不得不面对这个复杂黑暗的世界,可到了晚上,她就已经一脚踏了进去。
  虽然,这一切都并非出于自愿。

  没过多久,门板便被敲响,陈南走进来说:“他让我过来陪着你。”
  承影靠在床头,兀自有些失神,隔了一会儿才问:“他的伤,真的没关系吗?”
  “嗯,已经处理过了。倒是你自己,” 陈南挑了一张面对着床的单人沙发坐下来,神色难得严肃凝重, “是不是被吓到了?”
  现在回想起来,心脏仍会狂跳不止,可她不想谈这些,只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反问道:“你的枪法很准?”
  在硝烟中拿着枪的陈南,她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是另一种形象,仿似完全陌生。
  陈南似乎想了一下,笑得轻松:“还不错,不过比他差一点。”他微微停顿,看着她,“不过因为要护着你,像今天这种情形,他是头一回连枪都没去碰一下。”
  因为她当时惊慌失措,因为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只能用身体保护她,所以他甚至放弃了还击。
  “我知道。”她听见自己用游丝般的声音回应着陈南,在沉默片刻之后,才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这个被沈池视为心腹的男人,“……可是我好像没办法接受,怎么办?”
  这句话很突兀,陈南听完不禁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自小跟在沈池身边,多少沾染了沈池的脾性,平时做得多说得少,而外头那些女人也都不过是露水关系,从不需要他花费心思去哄着,所以实在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
  如今面对着承影,他只能努力组织着恰当的措辞,希望能够达到安抚的效果,“……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难免还习惯不了。不过……今天的事应该只是一次意外而已,毕竟你看,你和他结婚这几年。不是一直都过得很平静吗?”
  “真的只是个意外?”她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眼里却充满了怀疑。
  “只是意外。”门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沈池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他冲陈南比了个手势,后者如释重负立刻起身离开。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陈南才无声地用口型告知他,房里这个女人的情绪正十分不稳定。
  陈南走的时候,顺手将门带上了。
  四五十平的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借着暖意融融的灯光,承影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上,肩膀上经过处理的枪伤被衣料覆盖住,几乎看不出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不禁微微皱眉,低声说:“刚才吓到你了。”
  不同于陈南的询问,沈池用的是一种肯定的句式和语气,恰恰戳中她心头的想法。她不自觉地一下子收紧了手指,抿着嘴唇却不作声。

    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隔着厚重的窗帘,隐约可以听见外面又急又密的雨声。
    他一时间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垂下眼睛看她,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抱歉。”
    她愣了愣,抬起头。
    自从十六岁认识他至今,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回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她很诧异。
    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理由,需要她的男人对她说这两个字。
  她微微仰着脸,对上他的眼睛试图看清他此刻的情绪。然而,那双眼底仿佛笼罩着浓郁的墨色,又深又暗,她在那里面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凝视她的样子难得有几分严肃,语调微沉:“我没预料到,有一天会让你经历这种事情。”
  是真的没有料到。
  甚至包括晚上的这场袭击,也是临时收到的消息。
  在方才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任由医生在身后处理伤口,自己却在书房里第一时间与韩睿通了电话。
  数十年来,沈家在中东已经建立起了极为庞大的生意帝国,中东各路武装力量的各种交易也尽数被沈家掌控着。
  几个月前他亲自飞过去,除了例行的公事之外,还顺手完成了对韩睿的允诺。
  事实上,他那样做,倒也不单单是为了韩睿。韩睿所在的家族里,那些美国人的行为相当于侵入了他的地盘,哪怕韩睿不提,他也是迟早要动手解决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击竟会来得这么快,且这么直接。
  千里迢迢,远涉重洋,居然敢在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动静。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关键。让他不得不在事后费神去思考的是,当时狙击手射出的第一颗子弹,究竟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承影来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更何况,在那紧要关头的一瞬间,他将一大半的心神和专注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导致自己判断失常了。
  就像那颗子弹,原本他是可以避开的。
  这么多年,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却似乎都在今夜发生了。最后虽然得到解决,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就如同以往他每一次经历过危机又安然渡过一样,但是这一次,仿佛某种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和平静被打破了。
  那是隐藏在事件表面以下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他凭着天生的直觉和后天培养出来的敏锐度,立刻便能感觉得到。
  事情一旦失衡,很快就将变得不可控制。而危险,也将随之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
  如今,她就这样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赤裸的小腿上还能看见细碎的伤口。他长久地沉默着,因为想起沈冰说的话:她恐怕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不怕她成为自己的软肋,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但他担心一切都被沈冰料中,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沈池的弱点,以为只要拿捏住她,就相当于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甚至有些后怕。倘若没有及时接到美国那位朋友的电话,此刻他是不是就已经失去她了?
  他自幼生长在黑道世家,习惯了活在枪林弹雨之下,看那些阴谋诡计和生离死别。为了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庞大的利益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他向来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只有足够坚硬、冷漠、强大才能够生存,才能够保护其他沈家的人生存。
  而事实上,自从他接掌沈家以来,也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今夜却是有生以来唯一次,他竟然后悔娶了她,后悔将这个女人拖进这个充满危机和鲜血的世界里。
  她本该过着最干净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在呼啸的子弹下被惊吓得呼吸紧促手脚冰凉。
  他用身体护住她的时候,在满目硝烟中,能清晰感觉到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瑟瑟颤抖的身体。

    头顶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纤细的锁骨上,让她的身姿显得有些伶仃。
  他依旧站着没动,很久之后才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还是湿的,你没找到电吹风吗?”
  “没有。”
    下一刻,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小巧的电吹风。
    他帮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柔软的发间,仿佛极有耐心,不轻不重地顺着打理。她半垂着眼眸,看似十分乖顺一动不动,心里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似乎有太多东西要想,可又理不出头绪。
  他的这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漂亮,掌间和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明明精于枪械,此刻却在替她吹头发,动作近乎温柔。
  她闭起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去想象的,是他握着枪的样子,他扣动扳机的样子,和子弹射出的样子……
  等到身后的机器声和温热的风终于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睛转过身,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生活,我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怎么办?”
  “你说要怎么办?”他随手卷起电线,将电吹风放在床头柜上,淡淡地反问。对于她的想法,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想静一下。”
  “好。”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Chapter12 分离
  开车从Z市到苏州,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承影先去陵园祭拜,然后回了趟旧家。
    那套房子在市中心,是十几年前建的,老是老了点,但胜在交通十分便利,旁边就是她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当初父亲去世,而她定居在云海,也从没想过要把房子卖掉。
    其实除开家具和电器之外,家里也没剩多少东西了,不过是一些不需要的旧衣物,这么多年放在这里没人打理,除了厚厚的灰尘就是明显的霉渍。
    客厅的墙角有些渗水,地板边缘也翘起了好几块,承彩在这套简单的两室两厅里转了一圈,便开始动手收拾,去阳台的水池里浸湿拖把,又找出一件旧的纯棉T恤做抹布。
    “你要干吗?”沈池站在客厅里,看她忙进忙出,不禁微微皱起眉,只觉得她这副样子十分反常。
    果然,她一边擦桌子一边说:“我想在这里住两天。”这和原定的计划不太一样。沈池沉默片刻,俊眉微微一动:“一个人?”
    “嗯。”她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只是按住桌沿,擦得十分卖力,厚厚的浮灰瞬间染黑了抹布。
    其实她昨晚没睡好,眼圈下是一层淡淡的浅青,连带皮肤状态也不是很好,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早晨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上不了妆,最后索性只抹了一层隔离霜,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她的样子很憔俾,而心里更累。明明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可她仍旧只想一个人待着,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暂时还给自己一个简单正常的生活状态。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没说,一直拖到现在才知会他。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行为会惹恼他,可是沈池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时间辨不清喜怒:“如果你坚持要住在这里,那么我留下来陪你。”
    “不要。”她执拗地摇头,“我想一个人。”     “承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任性?”
    “为什么这算是任性?”她不理解地望向他。
    “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为什么?”
    “没有理由。”
    沈池终于被她逼得有些不耐烦了,唇角微微沉下来,从口袋里捶摸出香烟,低头点了一支。火光猩红,在修长的指间忽闪忽灭,他的神情被烟雾遮挡了大半。
    其实他很少当着她的面这样做。她对烟味有些敏惑,总是不喜欢他抽烟,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注意,哪怕是在关系最僅的时侯。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承影把抹布放下来,垂下眼睛盯住桌面,半晌后才再一次重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昨晚不是也答应了吗?”
    可是沈池却不再理她,而是径直走到阳台上,三两口把烟抽完了,才转回来说:“随便你吧。”
    结果他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她想,他一定是生气了。

    沈池走之后,她又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把房子收拾妥当。老式的社区,配套设施还很齐全,下楼走出几十米就有一家便利超市,也是开了好多年的。
    只是名字换了,老板也换了,见到承影这张新鲜面孔,又见她买了那样多的日用品,便和气地打着招呼:“新搬来的?”
    承影笑笑:“是啊。”
    “这里房子太老太旧,可是政府又一直没有计划要拆。你是买的还是租的?要是买的可不划算。”
    趁着老板算钱的工夫,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给沈池发了条短信: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五百三十六块五,谢谢!”老板拿了两只大塑料袋,替她把东西套起来,又指着那套真空压缩的被芯和枕芯问:“要不要找个小工帮你送回去?”
    她付了钱,说:“不用了,谢谢你。”
    回到家刚换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窗外便飘进来一阵饭莱香。
    这才是熟悉的感觉。
    老房子格局紧凑,厨房挨着厨房,她小时候放了学,站在自家厨房里,就能听见隔壁邻居切莱的声音。
    傍晚时分,烟火人间。
    这是最世俗平凡的景象。在这个城市里,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们因为有钱而兴奋,因为没钱而烦恼;因为健康而快乐,因为疾病而痛苦。
    他们每天需要考虑的只是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哪怕有喜怒哀乐,也是十分简单的喜怒哀乐。

    夕阳在远处缓缓下沉。
    承影趴在自家的后阳台上,细细辨认着楼下那户人家今晚的莱色,红烧肉的香味混在空气里飘过来,忽然就令她觉得满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人,只不过,却嫁给了一个不普通的男人。
    手机一直没响过,她将它握在手心里,想想又编了一条发出去:真想过一过平凡夫妻的生活。住在普通的居民楼里,只有你和我,我们下班后一起去超市买莱,然后回来做晚饭。此刻对面楼里就有这样一对夫妻,我远远看着他们,竞然觉得十分羡慕。
    这样文艺的感慨,原本就没指望沈池会回复。所以,她很快就进屋拿上钥匙和零钱,下楼吃饭去。
    手机的短信铃声作响的时候,沈池正靠在车里闭目养神,明明听见了声音,却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直到陈南那边电话讲完了,他才闭着眼睛淡声问:“怎么样?”
    陈南心知他一直都没睡着,便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说:“留下的人到处都看过了,很安全。嫂子刚才去了一趟超市,这会儿估计是出去吃东西去了。”
    沈池“嗯”了声,“走吧。”
    “咱们这就直接回云海了?”
    见沈池点头,陈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其实为什么不实话告诉她?昨晚才出了事,她现在一个人在这边未必安全,留人下来光明正大保护她不是更好吗?”
    “目前还不清楚昨晚那拨人到底是冲谁来的,说给她听,也只会让她再次受到惊吓。况且……”沈池换了个姿势,受伤的肩膀避开靠背,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沉沉暮色,“无论如何,我被当作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分开走或许对她有好处。”
    她说想要静一静,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更何况,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打开手机,前面那条短信还没被删除,而最新的那条……
    沈池看完之后,忽然笑了笑。多么简单的愿望,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
    车子一路没停,连夜驶回云海,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留在苏州的人汇报说承影也刚刚到家,他冲完澡便拨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她的声音还很清醒,似乎是在空旷的地方讲话,周围异常安静。
    “我到了。”他说。
    她“哦”了声,随口道:“我在阳台上晾衣服。”
    “晚上吃了什么?”
    “找了间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然后又去商场逛了逛。”
    ……
    在与云海远隔一千多公里的苏州,清冷的月光照在这栋老式楼房的阳台上,承影正仔细地把湿衣服抻平。她一手拿着手机,动作不太方便,所以做起来有点慢,但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闲聊。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就像前一晚的惊心动魄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不提,她也尽力遗忘。
    住在儿时的家中,总有一种熟悉而又安全的感觉,她好像真的已经忘掉了那些曾经令自己血液冰冷凝固的画面。

    第二天,承影闲着没事,便去母校看望老师。
    正好课间活动时间,操场上是一群到处疯跑的小孩子。因为连日的雨水,气温已经降下来了,水泥地也没完全干透,可那些学生玩得忘乎所以,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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