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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被雨水淋湿后，干燥，凝成小股，在亮白的光线中，显出毛躁的浅色碎发。
可她居然并不让人讨厌。
大概是因为她每次说话的时候，眼睛和嘴角里都含有笑意，轻飘飘地看着你，仿佛在撒娇。
她的眼睛和唇都是适合笑的，他没有见过比她更适合笑的人。
不像别人笑起来会把两颊的肉堆上颧骨，她笑起来平滑顺畅，脸是柔的，嘴角如漾开的、质地纯腻的精油，缓缓地推展，她的面容上时常会如同某种电影一样，显露她弧形的红唇和深深地嘴角窝。
邹程司扬了扬下巴：“拿碗。”
梁洛洛点头，去厨房翻箱倒柜一阵，端碗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真不客气。
邹程司只是偶尔才有在早上喝粥的习惯，并没有小菜，是在超市里卖的榨菜包，即便这样，梁洛洛也喝了三碗，直指把整个电饭煲里的粥都吃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真好吃。”
邹程司盯着她。
她有多久没有吃过饭？又或者她这样独自晃荡了多久？
他没问出口，起身把碗收起来，去她房间里把昨晚泡面的碗收过来。
走出那件杂物室的房门时，他说：“去洗个澡吧。”
梁洛洛看他，过了会儿大方地起身道：“好呀！”
她早就想洗澡了。
今天刚刚出那扇门的时候，她酝酿了勇气。
怕在门外的已经不再是邹程司，而是很多男人虎视眈眈，她也看过不少民生新闻，说不定这个看起来温和的辍学生，会先安抚她，第二天找同伙过来。
幸好没有。
算起来，她也有五天没洗澡了。
她身上的确有味道。
刚刚她没刷牙就吃东西，邹程司居然也没嫌弃她。梁洛洛边走进浴室边想，要是她洗到一半，邹程司兽性大发冲进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穿着衣服，和光着身子，都打不过他，梁洛洛不知怎的，自己快乐起来，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
浴室很小，倒是打理得很干净。
白色抽水马桶，透明洗澡房。
所有洗面奶牙膏毛巾之类地都整齐放着。
她把衬衫脱下来挂在门后面，解下胸罩内裤和裙子，感觉到一阵轻松。
仔仔细细地洗了半个小时，毫不客气地用他的洗发水、沐浴露和香皂，找了条看起来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体——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条毛巾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出来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咦？
他出去了吗？
她本想趁这个空间回到那间储藏室关上门，免得他正好回来撞见，无法自制就不好了。
余光却瞥见矮桌杯垫下有红色一角。
她走过去，是叠人民币。
六张，六百块钱。
压得这么明显。
梁洛洛笑起来，甚至忍不住轻轻咬了咬下唇：哇噢，他居然既善良又细心诶，这是给机会让她逃走吗？连路费都准备好了，居然不怕她趁他不在偷东西？
她有点更喜欢他了。
邹程司打开门第一眼的就看到梁洛洛坐在客厅的窗口下。
窗户被打开，她让阳光落进来，自己非常闲适地用双手握住自己往前伸的腿的脚腕，侧头享受着，她的头发是湿润的，仿佛想让阳光晒干。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笑着问：“你回来了。”
无比家常的一句话，居然也不再怕他了。
邹程司关上门，把钥匙搁在置物篮，走到客厅中间时，注意到桌子上的六百块钱已经不见。
他挑眉：拿了钱，还不走？
他把购物袋放到客厅的矮桌上，梁洛洛起身爬过来，打开看了看：“诶，这就是你买的东西，没有我的吗？我需要新的牙刷、毛巾，还有衣服呀。”
为什么要给你买？他的眼神仿佛在询问她。
梁洛洛歪歪脑袋：为什么不能给我买呢？
她又在笑，像只小狐狸，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参加某个出席典礼的一流明星。
邹程司不再和她计较，起身把菜拎到厨房里。
“你会做饭呀？”梁洛洛问。
邹程司在厨房里不回答她。
“我不能吃辣哦。”
没有回复。
梁洛洛也知道，她自己笑起来，在矮桌边撑起下颌，邹程司是个有点出乎她意料的人。
终于有点觉得放心了。
她直接趴在矮桌上，她喜欢晒太阳。
后背很温暖，晒太阳总是会让她觉得很舒服。
邹程司做完菜出来，看见梁洛洛蜷缩在窗台下睡觉，让阳光沐浴她的全身，像只货真价实的猫。
菜端出来，邹程司也给她准备了饭。
她坐下来吃后的第一句话是评价：“你的厨艺还蛮好的。”
邹程司是风吹不侵，雨打不湿的类型，所以对夸奖不为所动。
“想要我偿还吗？”她咬着筷子问。
“偿还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在试探他。
试探他对她还有没有色心。
邹程司淡淡抬眼：“不要那样看人，也不要用这种用轻佻的话语去对付男人，没几个人受得住你的撩拨。”
梁洛洛：“你不就经受住了吗？”
——她怎么就知道他经受住了？
邹程司没有正式回答她，低头吃饭。
梁洛洛笑：“我想再住一段时间，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三倍！”
邹程司垂下眼不搭理，他想要钱还轮不到她。
晚上九点半点，邹程司站在客厅窗台处。
拿出一根烟，低头点燃，抽了一口。
灰色的烟雾徐徐地散入夜空中。
这个小区并不处于闹市，所以到了这个时间点很安静，楼下漆黑一片，远远两声狗叫，要放眼望去才能看到霓虹灯光。
有人敲门。
邹程司走过去开门。
“少爷——”
梁洛洛打开门正好听见这两字，邹程司似乎跟门外那个人说了什么，随后他拿了外卖走进来。
梁洛洛问：“他为什么叫你少爷？”
邹程司：“点外卖的昵称。”
梁洛洛笑：“你还挺闷骚的嘛。”
邹程司把外卖放在桌上，站在窗口。
梁洛洛走了过来：“怎么，在伤春怀秋？”
邹程司这时候才起了点跟她说话的兴致：“为什么不回家？”
梁洛洛也把手放在窗台上，抬头看月亮：“因为无家可回了呀。”
“亲戚朋友也没有吗？”
“没有。”她嘴角勾笑，“有也不找他们。”
“流浪多久了？”
“七八天了吧。最开始还有钱呢，后来都被偷了。”她反身靠在窗台上，“你呢？为什么辍学？”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辍学啊，任性。”
“你不是一样？”
她全身肤色白净，手指没任何做过粗重活的迹象，说还钱、钱被偷都不太在乎的样子，还一次性就说要还三倍给他，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人。
邹程司侧头瞥着她。
梁洛洛弯了下耳边被风吹乱的发：“怎么？看我漂亮？”
邹程司：“你多大？”
梁洛洛：“十九。你呢？”
邹程司：“二十一。哪个洛？”
梁洛洛：“’洛阳女儿罗绮多‘的洛。”
他轻轻笑了下，对着黑夜弹了下烟灰，过了一分钟说：“我要说有欲望了，你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困到爆炸。


第4章　原点（3）
梁洛洛盯着他：“诶，那我就只好赶紧找武器防身了。让我想想有什么，桌上有筷子，厨房里面有刀，橱柜里面有水果刀，储藏室里还有叉子，可惜还没洗，有点脏……”
邹程司轻笑。
许久，他转头看夜空。
梁洛洛却盯着他的侧脸，轻轻撑着下颌看。
“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邹程司瞥她：“怎么？你难道不是因为帅才跟我回家的吗？”
“是啊，”梁洛洛笑起来，抬起头望着夜空。
过了一分钟，她说：“邹程司，明天带我去超市吧，这件衣服穿了七八天，早腻了。”
跟他说这么多话，原来是这个目的。
可邹程司居然并不反感，他抽了口烟：“明天带你去。”
他真是意外地好说话，梁洛洛盯着他的烟，伸手：“给我一根。”
邹程司抽出一根，替她点上火。
烟丝燃动。
她应该没抽过烟，邹程司是第一次见她除了笑之外还有皱眉的表情，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打火机在手心转了圈。
梁洛洛拿下烟：“老是看到你们抽烟，还以为会很舒服，没想到不太好抽嘛。”
邹程司：“你没有那种感觉。”
梁洛洛问：“抽烟还需要感觉？”
邹程司：“起码需要在无聊的时候要对人生有点失望。”
“失望？”梁洛洛盯着烟，觉得有点兴趣了，“那我还真没有，我对人生的眷恋可多多了，想要的东西特别多，想拿回来的……更多。”
把烟还给他，她轻轻抬起眼眸，语气也是软软的，可总觉得里面有种锐意。
她问：“邹程司？你对人生有点失望吗？”
邹程司掸了下烟灰，由它落入无尽的黑中：“我只是对自己失望。”
诶，对自己失望啊，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自己失望？
梁洛洛没有问出口。
人最好的界限不就是不互相打探隐私？要是隐私一暴露，就什么乐趣也没了。
上午十点半，邹程司带梁洛洛在超市里买东西。
梁洛洛看起来是个喜欢闲逛的人，慵懒地穿梭各个置物架行间，只要看到喜欢的都会拿下来看看。
她买新的牙刷、毛巾、脸盆、内衣、T恤……基本只看喜好，不管价格，直接放入购物车里。
买到一半，才仿佛突然想起身后推着购物车的他，转身：“噢，我不会把你花穷吧？”
邹程司答：“我有存款。”
梁洛洛打量他，笑得如同挑拨金主的小情人：“真的吗？别太要面子，你要是穷，我也可以’勉强‘少买一点点的。”
邹程司笑：“还没到你在超市里都买不起的程度。”
梁洛洛转身：“那就好。别让我担心你哦。”
明明是她在花他的钱，却在说别让她担心他？
真是巧言令色。
一路挑了面膜、面霜，甚至睫毛膏和口红放进去，毫不客气。
邹程司盯着前方一个蓝裙长发的女人，梁洛洛余光注意到，凑过来：“你喜欢那种类型吗？温良柔顺的？”
邹程司不置可否。
梁洛洛：“你觉得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这时候，她又像个在吃醋赌气的女朋友了。
邹程司看她一眼，仍然不回答。
她眼里露出兴味，上前走到那长黑发女生男朋友旁边，故意撞了他下，轻轻道：“哎，对不起啊，撞到你了。”
男生转头看她说：“没事没事。”
梁洛洛站在那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微笑着那男生。
那男生的目光就没挪开。
波浪长发，白短袖，短裙，细而滑的小腿，黑色高跟鞋，带着一脸诱人的笑。
就这样征服了那个男生。
那男生旁边的黑长直女生咳了下。
梁洛洛转头，挑挑眉，故意给了邹程司一个沾染笑意的眼风，唇角微勾，美艳又撩人。
却简直轻佻又下贱。
长发女生和她的男朋友走了，梁洛洛往前走继续挑选货物。
邹程司上前：“你的胜负欲就这么强烈？”
梁洛洛：“怎么？不喜欢吗？”
他没有说不喜欢。
或者可以说，很喜欢。
邹程司上前：“为什么不走？”
梁洛洛微笑：“因为我觉得你会是我的裙下之臣呀，所以会很愿意供养我。”
“噢？”邹程司手贴住她的腰，低头和她鼻尖蹭着鼻尖，四目对望，“你这么确定？”
梁洛洛毫不退让，笑若春风：“你不觉得人和人之间会互相吸引吗？我一见你可就是有互相吸引的感觉呢，你没感受到吗？”她仿佛委屈了。
邹程司说：“人和人是无法在初次见面就互相了解的，你怎么判断我一定就是好人呢？”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好人。事实上坏人还有趣点。”她歪头轻笑，“更何况我告诉过你，我只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
邹程司低笑。
望入她的眼睛：对，他又何尝不是。
稍后，他抬起眼：“我给过你机会逃跑。”
梁洛洛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以后不会再给她机会逃跑了吗？
她轻轻叹了声，目露惋惜，“是呀，你给过我机会逃跑，”她缓缓抬起眼，“可是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放过你呢。”
她把手搁上他的脖颈，在双唇即将接近之时，推开他，轻轻一笑，转身继续挑挑拣拣。
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
出超市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邹程司左手拎起购物袋，右手突然攥住梁洛洛的手腕。
梁洛洛挑挑眉看他。
他拉着她冲进了雨帘里。
用钥匙打开门，邹程司拉着梁洛洛进来，关上。
扔下购物袋，把她压在门背后，低头直视：”那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他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见色起意”了。
梁洛洛还略微喘着气，身上几处被雨淋湿，贴着肌肤，她一点也不害怕，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着什么，歪歪脑袋：“也许是让你对我魂牵梦绕，可望不可得，看得见吃不着。”
她漆黑的眼眸波光流转，仿佛漩涡。
邹程司望入她的眼睛：“不怕我硬吃吗？”
梁洛洛轻轻笑，摇头：“你会吗？我怎么觉得不会喜欢的？”
身后的窗外的天迅速暗下来，隐隐有雷光。
许久。
邹程司松开她。
没错，他不喜欢。
梁洛洛走到客厅中间的矮桌上坐下，并着双腿，左手搭着膝盖，右手手肘撑在左手手背上，手心轻轻地托着下颌。
可她唇角微弯：“邹程司，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做饭给我吃呀？”
噢，还开始打算驯服他？
真厉害。
邹程司笑着想，甚至按了按额头。
简直就是天生的。
没有男人能够轻易抵抗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好难写啊。
我发现我无法做到同时更两篇文，哭唧唧。
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和谐了吧，明明没写什么东西。
著名的十元女神gif


第5章　原点（4）
“把太细的神经割掉，会不会比较睡得着，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监牢，关着一票黑色念头在吼叫。把太硬的脾气抽掉，会不会比较被明了，你可以重重把我给打倒……”
她在唱歌。
邹程司从厨房走出来，歌声由远及近。
她唱歌和说话不一样，说话偏低，总是有点儿拉长的尾音，显得缠绵，唱歌却不是，仿佛是在用中气唱，从喉头发出轻透圆润的声线。
邹程司把炒胡萝卜丝放在客厅矮桌上：“这是什么歌？”
“……但是想都别想我求饶……《魔鬼中的天使》。”梁洛洛闲闲地坐在桌边，撑着下颌，眼波荡漾，“你居然没听过？”
“没听过。”
“你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人。”梁洛洛站起身，“家里连台电视都没有。”
“我不需要电视。”
“诶，那你需要什么呢？”
邹程司不回答。梁洛洛也不刻意问，矮桌旁边便是书架，她随手拿起一本：“我可以看吗？”
他不说话，便当默认，她翻开书，看到书名和他划线的部分：“伏波娃《第二性》，’我厌倦了贞洁又郁闷的日子，又没有勇气过堕落的生活。‘哇，真形象。”
邹程司上前，把书从她手中拿开。
梁洛洛侧过身贴在书架前，眼风扫过来，像水面迅疾过的影，仍然有着笑，与生俱来般地悄然晕染到她所有表情中：“诶，原来你也有这种困扰啊？”
邹程司看向她：也？
梁洛洛目光闲闲地落在他身上，左侧的头发前面那片垂落在她的肩前，她歪了下头，于是从肩后侧出来一片，柔软地滑出，顺畅地和前面的发合在一起：“我也有这种困扰哦，毕竟我从十五岁就在想我的第一次会给谁，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她盯着他，在细细打量他。
邹程司挑眉。
梁洛洛见状不由自主地地笑：“这可是我的真心话。我从十岁起就有人追了，还有不少人跟踪我回家，偶尔还会遇上几个性骚扰犯，我一直都很想快点当一个大人，尤其是想当个放荡的女人。”
她侧头再次拿一本《红拂夜奔》，被邹程司按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推回去。
他的手指不算用力，他们大概只有三四个雨点面积的接触。
“那现在呢？”邹程司问。
既然不让她看他的书，那她就不看咯。
梁洛洛缩回手，重新走到桌边坐下：“还远远不够呢，当一个放荡的女人，得把心修炼成铜墙铁壁才行，否则身心不一，受伤的会是自己。”
她算是看得透的了。邹程司想。
既有准备，也在考虑后果。
这是梁洛洛抬起眼，目光像是某种电波遥遥传向他，嘴角窝开始深起来，“所以，邹程司，你要给我练手噢。”
噢？原来他只是她的试验品。
邹程司没什么表情：“准备吃饭。”
他做了三样菜。
清炒胡萝卜丝、冬瓜排骨汤、花生米拌菠菜，被搁置在客厅的矮桌上。
面对面坐着，梁洛洛把花生米拌菠菜推到邹程司面前，“我不吃花生米。”
她补充：“我还不喜欢吃葱和大蒜，喜欢吃藕片、萝卜、花椰菜和茄子，不吃油多的。也不吃辣，喜欢喝汤。哦，对了，还格外喜欢吃甜点，尤其是双皮奶和南瓜糕，我的最爱。下次可以给我准备一下。”
她在笑意妍妍地望着他。
邹程司回望着她。
梁洛洛：“怎么？”
邹程司：“你认为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诶，不可以吗？”梁洛洛倾前，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下唇，“我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呢。邹程司，”她递出空碗，“你想给我盛一碗饭吗？”
邹程司继续看她三秒。
她眨了下眼，给他一个快乐的wink，黑色的眸底在诱人。
她都没有用“请”或者“愿不愿意”，而是用“想”。
想不想给她盛饭？
邹程司起身：为什么不想？
男人都喜欢服侍美女，尤其是会勾人的女人。
梁洛洛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