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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医院周边的小饭馆东西贵不说，也不如家里做得有料足。
　　丁建军住院之后，方萍一直留在医院照顾，家务事便全部落在了丁芃芃的肩上。一日三餐，皆由丁芃芃现在家里做好饭菜，再送去医院。

　　傅笙：“我送你。”
　　“不用不用。”丁芃芃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去搭公车，不用麻烦傅老师。”
　　傅笙的态度坚定，“不麻烦。”

　　“可是你才下班，都还没吃晚饭。”
　　“医院旁边有饭馆。”

　　丁芃芃找不到理由，咬唇不语。
　　自从前几天误以为傅笙是肇事者后，她一直很羞愧。如今两人再度撞见，丁芃芃只觉得无颜面对傅笙，却又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她纠结稍许，嚅嗫道：“对不起……”

　　傅笙早已洞察一切，淡淡道：“是我没有解释清楚，你不用道歉。”
　　丁芃芃沉默。
　　傅老师如此深明大义，只会让她更觉得自己幼稚，庸人自扰的幼稚。

　　楼梯内归于寂静。
　　傅笙凝视她良久，说：“几天不见，我很担心你。”

　　短短一句话，丁芃芃不禁心尖怦跳。
　　楼梯的窗口斜下一道落日余晖，就照在丁芃芃的半边侧脸上，将耳廓的红晕衬得越发显眼。
　　丁芃芃嚅动双唇，声音特别轻：“我很好。”

　　傅笙点点头，朝下楼的方向转身，“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医院。”
　　丁芃芃踌躇不动，满面心事重重。
　　傅笙：“怎么了？”

　　“我……”丁芃芃心跳得极快，话语断断续续，“傅老师不用……不用对我这么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傅笙垂眸，若有所思地说：“你不用报答我，我只是本能地想对你好而已。”
　　“可是……”
　　“如果你真想报答，那就相信我。”傅笙再度看向她的眼睛，语气诚恳，“我也会无条件地相信你，好不好？”

　　相信……
　　丁芃芃鼻尖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傅笙抬步下楼，“走吧，我们去医院。”
　　“哎。”

　　*

　　到达医院，登上三楼，走向丁建军所在的多人病房。
　　彼时，病房内的除了病人家属外，还多了两位警察。他们身穿着蓝色警服，面容肃穆，就围在丁建军的病床边，一个在问话，一个在记录口供。

　　丁芃芃提着保温饭盒，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
　　傅笙跟在后头，也随之放轻脚步。

　　病床上的丁建军斜靠在枕头上，右腿打着白石膏。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眼底的淤紫严重，下巴冒出细密的青胡渣，整个人颓废得像个流浪汉。
　　丁建军的手在空中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说：“……我看见那辆蓝色的大卡车撞过来，我的腿就成这样了。”

　　丁芃芃和傅笙在一侧站着，聆听不语。
　　问话的警察皱起眉头，继续问道：“那你记得司机的样貌吗？”
　　“不记得！”丁建军微有恼火，抬高音调反问警察说：“我他妈都晕倒了，怎么能记得那龟孙长什么样？”

　　“不要激动。”问话的警察抬手在空中压了压，立马转移询问的方向，“那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傅笙：“是我。”
　　两位警察一并转身投去目光，丁建军立马说：“对，就是他！”

　　问话的警察：“请问你的姓名？”
　　“傅笙。”傅笙答道，“单人旁的傅，竹字头的笙。”
　　记录的警察随即在写字板上记下，也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车祸现场的？”

　　傅笙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说：“上周五的傍晚六点半，我从郊区高铁站驾车回市里。还没进市区范围，在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岔路口旁发现有血迹。于是我下车检查，在十多米外的杂草堆里发现受害者。”
　　问话的警察：“杂草堆？”
　　记录的警察点点头，补充道：“调查组的同事确实有在现场发现人为拖行的痕迹。”

　　听到此处，丁芃芃感到一股恶寒。
　　人为拖行？那就表明肇事司机清楚自己撞到人！可肇事司机非但不救人，还把受害人拖到隐蔽处藏起来。
　　丁建军被送进医院时，最严重的的不是右腿的伤，而是动脉大出血。如若……如若那天傅老师稍微迟一分钟，丁建军可能就不在世上了……

　　丁建军暴怒，握拳在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恼怒地吼道：“那个开车的龟孙就是想要我去死！”
　　丁芃芃忙走近，轻轻拍着丁建军的后背帮他顺气，又好声安慰道：“爸，你别急，警察肯定会找到肇事司机的。”
　　“怎么能不急！”丁建军气得直哼哧，“他奶奶的，要不是老子命大，可就便宜了那王八羔子！”

　　傅笙沉思片刻，串联起方才两位警察的话，猜到了什么。
　　虽是猜测，但傅笙已有八成的把握，“郊区的那段路是不是没有监控？”
　　“对。”问话的警察面露为难，“就是因为没有监控，想要找到肇事司机……哎，难啊难！”

　　可是……如果找不到肇事司机，就不必谈索要赔偿，那……
　　丁芃芃顿时心里堵得慌。
　　他们一家四口，接下来可该怎么办？

第33章　CH。33

CH。33　我也想有朝一日变得独立
　　“158xxxxxxxx。”
　　“电话号码已经记下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的。”录口供的警察将签字笔别在写字板上，“谢谢你的配合。”
　　傅笙：“不客气。”

　　医院三楼的走廊上，傅笙和丁芃芃并肩而站。他目送两位警察离去，还能听见一两句窃窃私语：
　　“总觉得好像听过傅笙这个名字……”
　　“我也觉得耳熟。哎，是不是大队经常提到的那个傅律师？”
　　“对对对！”

　　丁芃芃没留心，视线一直在病房内逗留。
　　方萍买完药回来，现在正坐在病床边，和丈夫一块吃饭。短短几天，丁建军变得憔悴，方萍的鬓角也多了几根白发。
　　父母一夜苍老，丁芃芃垂眸，无声地叹息。

　　傅笙察觉，抬起右手虚搭在她的头顶，问道：“还没吃饭吧？”
　　“没。”丁芃芃好像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地说：“我哥今天不回家吃饭，我就只做了爸妈的份儿。”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芃芃不外如是。可看着垂头丧气的她，傅笙很心疼。

　　傅笙：“我也还没吃饭，一起吧？”
　　“不了。”丁芃芃摇头，“我回家随便煮点面吃就行。”
　　丁芃芃知道，如果和傅老师一块下馆子，傅老师肯定不会让她给钱。可丁家欠他的人情已经太多，不能再增添了。

　　傅笙抿唇，看破丁芃芃的心思后，强硬地拉起她的手，继而迈开步子朝楼梯走。
　　丁芃芃在后头踉跄几步，随即跟上他的步伐节奏。
　　拐下一楼，径直走出医院，再步入一家不大的小饭馆。傅笙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才松开丁芃芃的手。

　　傅笙：“你瘦了很多。”
　　丁芃芃原本肉肉的脸颊也不圆润了，身形消减，连手腕都细了一圈。
　　注意到傅笙正凝视自己，丁芃芃低下头，声音微弱，“有吗？”

　　老板娘走了过来，笑问道：“两位要点什么？”
　　傅笙扫视一眼招牌，说：“两份叉烧饭，一份多放点肉和青菜，再来两份排骨炖汤。”
　　“好，请稍等。”

　　知道丁芃芃爱吃叉烧，特地嘱咐老板娘多放。可傅笙在点菜时，丁芃芃却意外地没有反应。
　　她枯坐着，双眼空洞，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筷子筒，不言不语。

　　“芃芃？”
　　听见傅笙唤她，丁芃芃茫然地回过神来，“嗯？”

　　傅笙的手肘抵住桌沿，十指交错摆在唇边，语调严肃：“我有话想问你，你要诚实回答。”
　　上次傅老师这么严肃，还是问她怎么会被困在电梯里……
　　但也和上次一样，丁芃芃没有半分犹疑，“嗯。”

　　傅笙：“你对未来有规划吗？”
　　“规划……”丁芃芃反复嚼念两个字，良久后摇头表示没有，“我爸妈想让我考研，以后好在国企里找个稳定的工作，最好是能考上公务员。”
　　又是父母的安排……
　　傅笙不动声色地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
　　丁芃芃说不下去了，因为方萍并没有告诉她，入聘国企后要如何，考上公务员后又要如何。
　　傅笙：“嗯？”
　　“然后，大概是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吧。”她猜的。

　　傅笙话锋一转，“丁蕤呢？”
　　“他啊。”丁芃芃不再吞吐，比起自己的未来规划，她显然对哥哥丁蕤的人生道路更为清楚，“在国企里扎稳脚跟，升职加薪，结婚生子。”

　　“要买房？”
　　“要。”
　　“要买车？”
　　“要。”
　　“谁买？”

　　谁买？
　　丁芃芃犹豫了。
　　从小到大，丁建军和方萍一直给她灌输思想：等到她以后赚了钱，一定要记得帮扶哥哥。可……

　　傅笙：“法律规定，子女有赡养义务，仅此而已。”
　　“嗯……”丁芃芃明白傅笙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赡养父母是义务，但并不包括扶持哥哥。

　　傅笙心中有所想，却不露于表面，语气依旧冷静肃穆，“你不是喜欢服装设计吗？”
　　丁芃芃紧张地绞手指，承认道：“喜欢。”可下一秒，她又找到了否定的理由，“可服装设计只会是我的梦想。”
　　梦想，总是败给现实。

　　傅笙：“如果你既能独立追求梦想，又能尽到赡养父母的义务，你愿意吗？”
　　丁芃芃没有立即回答，睫毛翕动两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可以，她当然是愿意的，可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如果，皆是可遇不可求罢了……

　　傅笙看得出来，她心动了。
　　他再度问道：“你愿意吗？”
　　“我……”丁芃芃抬起头，期许地反问：“我可以吗？”

　　此时，手机铃声强行插入：“叮叮叮——！”
　　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到，丁芃芃慌忙掏出手机，接通来电，“喂？”
　　“丫头。”是方萍，“快来把脏衣服带回去洗干净，别待会儿忘了。”
　　“好，马上来。”

　　挂断电话，丁芃芃急忙起身，“我有事得先回医院了，傅老师再见。”
　　话毕，她火急火燎地跑出小饭馆。

　　傅笙坐在原位，心绪沉沉。
　　她可以，当然可以！而且，他也已经为她找到路了。

　　老板娘端着两个餐盘，稳稳走到桌前放下，“三号桌的两份叉烧和两份排骨汤，轻慢用。”
　　傅笙站起，掏出一张百元放在桌上：“不用找。”
　　见他要走，老板娘诧异地问道：“要不我帮您打包？”
　　傅笙：“不必。”
　　言犹在耳，人已经走出小饭馆了。

　　傅笙刚走回医院的停车场，手机传来一声：“滴滴。”
　　解开手机锁屏，新信息跳了进来——曲谣欢：【问了吗？】
　　傅笙敲打软键盘，回应：【没。】
　　曲瑶欢：【我最近要回国，到时候就麻烦傅律师，请帮我约她出来见个面吧？】
　　傅笙：【好。】

　　回拨聊天记录，两人的对话是由傅笙主动发送的几张照片开始。
　　照片无一不是傅笙的视角，看向丁芃芃的视角。
　　或是秋天，她穿着碎花长裙。或是冬天，她穿着毛衣配格子裙。每一张，都是全身照。每一张，她都笑出甜甜的梨涡。

　　照片之后，曲谣欢发来回复：
　　【可以把她介绍给我吗？我刚好缺个帮手。】

　　*

　　周一，毕业论文修改公开课上。
　　丁芃芃坐在最后一排，翻开第四份论文复印件，认真地根据导师的备注进行修改。相较于她的专注，身边的安娜则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论文上。

　　安娜正在刷微博，然后突然停住手指，兴奋地狂拍丁芃芃的手臂，“芃芃，快看快看！”
　　她把手机递来，只见屏幕上显示：#Y&H公开夏季新款#今早8点，国际著名服装设计师曲谣欢公开旗下独立服品牌Y&H的夏季主题——‘仲夏夜之梦’。并附上了九宫格配图，是Y&H公开的概念设计图。
　　点赞十万，转发四万，霸占热搜第一名。

　　换作平时，丁芃芃肯定要每张设计图都点出来看上好几遍。可现下，她只轻轻地喵一眼，错开眼神。
　　“怎么啦？”安娜察觉到不不对劲，“曲大设计师不是你的偶像吗？见到偶像发布新作品，不应该很高兴才对吗？难道……”
　　丁芃芃不答，偏头和安娜对视。
　　安娜：“你换偶像了？”

　　丁芃芃苦笑，“没有啦，就是没心情。”
　　前些日子丁家发生意外，敖烈已经告诉安娜了。安娜也知道丁芃芃近期心情不好，还以为Y&H公布夏季新款的消息能让她高兴一下……
　　“芃芃~”安娜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我听的，不要憋在心里。”
　　丁芃芃疲惫地点头，“我知道。”

　　最后一位同学上台演讲完，公开课随之结束。
　　下课铃未响，导师们已经陆续离开教室，丁芃芃和安娜也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准备一块离开。

　　前门传来一声叫唤：“丁芃芃！”
　　是董倩。

　　安娜下意识地抓住丁芃芃的手，警惕地皱起眉头，“你别过去。”
　　“没事。”她解释道，“是我先找她的。”说罢，兀自朝前门去了。

　　安娜蹲守在后门，隔着门板上的玻璃朝外望——
　　丁芃芃和董倩退到走廊的一侧，似是在说什么话，可安娜完全听不见。

　　十分钟后，丁芃芃回到教室里，一脸淡然地继续收拾东西。
　　安娜却紧张得要命，急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丁芃芃也没打算要隐瞒，直接说：“我不考研了。”

　　不、考、研、了？
　　安娜把震惊二字放大写在脸上，诧异道：“你怎么想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考研了？”

　　好好的？并没有很好。
　　丁芃芃把资料叠好，冷静得很不自然，“我爸刚出院，动手术已经花了不少钱。”
　　安娜不以为然，“你哥不是还在赚钱吗！”
　　丁芃芃的手一顿，答道：“我哥最近谈了个对象，到处都要花钱。”
　　“那、那你可以去申请助学贷款啊！”

　　是可以，但她不能。
　　丁家现在的经济情况，并不允许。
　　丁芃芃垂眸，嘴唇嚅动着说：“我得快点找工作，赚钱养家。”

第34章　CH。34

CH。34　决定了，就努力冲
　　下午五点半，余晖照晚，血橙色的云霞漫天铺开。
　　丁芃芃把借回家的资料全部归还图书馆，步行到校门口的停车场，准备骑单车回家。

　　早上的空开课结束后，安娜一直劝她不要放弃考研。
　　“你的成绩这么好，不考研真的很亏！”
　　“我爸爸的公司有成立一个科研基金，我让他资助你啊！”
　　各种理由，花式劝说，皆抵不过丁芃芃一个摇头，一句轻描淡写的：“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想好了。”

　　安娜放心不下，拉住丁芃芃的手非要问个明白，“你想好什么了？”
　　丁芃芃故作乐观，轻松地笑着说：“我可以先工作，等家里的情况好转了，我再考研也不吃呀~”
　　合情合理，无力反驳。
　　安娜：“那、那好吧。”

　　因而一路走到停车场，丁芃芃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两个字：考研、工作。
　　它们疯狂地撕扯、咬噬，相互殴打至鼻青脸肿，分不出胜负。

　　丁芃芃叹息，掏出口袋里的单车钥匙，弯下腰去开锁。
　　“嗒。”锁开了。
　　她再度起身，余光无意间瞥见身后走来一个人。

　　三月份的天气不如深冬寒冷，傅笙又穿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薄外套拢在臂弯里。
　　他的五官立体分明，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可那对望向丁芃芃的桃花里中，总是沉沉地盈着温柔，令人轻易沦陷。

　　丁芃芃转过身，对着他浅笑，“傅老师。”
　　傅笙：“准备回家？”
　　丁芃芃点头称是，又想起一件事来，遂说：“傅老师，如果你下周有空的话，我爸爸想请你吃顿饭。”
　　救命之恩未报，丁家也拿不出钱来，只能请吃饭了。

　　傅笙没有拒绝，“好。”
　　“那我们下周再约时间。”
　　话说完，见傅笙颔首表示同意，丁芃芃的笑容更深一层。

　　“芃芃。”
　　“嗯？”
　　傅笙凝视她脸上的笑容，难言心中的复杂，“我刚刚在办公室听董老师说，你决定不再继续考研。”
　　不是疑问句，丁芃芃也承认道：“对，不考了。”

　　傅笙眼中露出隐约的欣喜，以为是丁芃芃有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
　　丁芃芃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期待，诚实地答道：“我已经开始投简历了，应该这个月内会有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