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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与公主裙·长明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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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冷哼一声。
  朱韵明白是任迪安排了这一切,她没时间去考虑她的意图,又问侯宁说:“李峋在哪?”
  “他在哪用不着你管,我就是替他不平,专门回来骂你们这些狗的。”侯宁说完,转身离开。
  朱韵在街道上发怔,田修竹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
  她猛然清醒,几步追上侯宁。侯宁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他转头,被一把抓住领口。侯宁反射性地叫了起来,朱韵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扯着他往咖啡厅后面的小巷子里走。
  侯宁完全没有想到朱韵会这么直接,他瘦小枯干,比朱韵尚且矮一头,而且她下手太用力,他被她拎着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朱韵给侯宁扯到角落里,狠狠推到墙上,紧逼两步,凝视着他。
  “我再问你一次,李峋在哪?”她盯着他的眼睛,“还有,你是谁?”
  她一句一句地问,侯宁越发紧张起来。
  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路程,这个女人的神情跟刚刚已经全然不同了。从阳光普照的街道,到冰冷阴暗的小巷,她也是这样变化的。在起初的慌乱和感伤过去后,朱韵的目光变得冷静起来,自上而下审视着他,也判断着他。
  侯宁没有办法招架这种神态,他习惯于躲在暗处,躲在屏幕后面,他所有的情绪都不能端上台面。
  就在侯宁腿脚发软的时候,朱韵听到身后有人说——
  “松手。”
  那感觉很奇妙,朱韵心想,这么多年下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别人嘴里强势的女人。她成绩优异,从国外回来一直没有找公司,起初是因为她想多尝试一下国内的项目,好为自己的目标做基础,后来则演变成懒得听从任何人的安排,她习惯了自由。
  可这一切,都在听到“松手”两字时烟消云散了。
  朱韵松开手,侯宁赶紧跑到李峋身后。
  她回头。就是刚刚那身黑色的衣服,高挑的身材,漆黑的发,黑发让他的棱角更分明。他脸上留下了一点岁月的痕迹,但是不多,乍一眼变化很大,可细一看,哪里都是从前的样子,只是棱角被打磨得更锋利了。
  李峋双手插着兜,微仰下巴看着她,这姿态让她喉咙发紧。
  侯宁拉着李峋衣服,想尽快离开这里,巷口站着田修竹。
  朱韵张了张嘴,第一下没叫出他的名字,她低声说:“……来这边说。”
  李峋跟她走向巷子最深处,外面就剩下侯宁和田修竹。侯宁还是紧张,刚刚他图爽,骂他们是狗,女人尚且那么恐怖,何况男人……
  “他就是李峋?”
  侯宁一哆嗦,后感觉田修竹的声音比起朱韵温柔多了。他侧头,田修竹看着里面两个人,轻笑了一声。
  “简直跟她形容的一模一样。”
  昨夜下了雨,地上泥泞不堪,青黑色的墙壁上也渗出水珠。
  巷子宽度不到三米,不通车,路也比较旧,坑坑洼洼。路边停靠着几辆自行车,也不知放了多久,胎都没气了,杂草从地底顽强地抽出头来。
  吧唧。
  草被朱韵的高跟鞋踩瘪了。
  她停住脚步,看着李峋。
  “你出来多久了?”她问。
  “不久。”
  “怎么没找我?”
  李峋轻笑。
  朱韵有点莫名的紧张。“是任迪叫我来的,你们也是她叫来的么,刚刚那人说你们是来拿钱的,你们打算做什么?”
  他还是没回答,朱韵也觉得这见面太过突如其来,她小声问:“你等会有空么?”
  “没。”
  李峋漫不经心地拒绝,他似乎觉得这短暂的见面已经够了,想走,但朱韵刻意挡住了路,他走不了。
  “让开。”他说。
  朱韵没退,她问他说:“刚那人是做什么的,我看他不像正经人。”
  李峋乐了,“那你看我像正经人么?”他脸上带着笑,极其疏离。他用眼神无声划开一道界限,不给朱韵提及过去的机会。
  朱韵觉得有些焦躁,她低声问:“你现在住哪?”
  “城西。”
  朱韵眼睛一亮,马上说:“你哥也在那边。”
  李峋没有说话。
  朱韵说:“他自己开了个舞蹈班,教小孩子跳舞,就在——”
  “朱韵,”李峋打断她,“大家都赶时间,别聊没用的了。”
  朱韵说:“我不赶时间。”
  李峋挑眉;他离得这么近,视线是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他往前半步,神色讽刺,“你不急不代表别人也不急。”
  这个距离,他们之间和两边的巷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空间,他的声音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翻转环绕,从四面八方渗透进她的身体。
  趁着短暂的愣神,李峋绕过她走出巷子,融进街道的人群中。
  侯宁打算去追他,被从后赶来的朱韵拉住。
  朱韵说:“怎么联系你们,你们住哪?”
  “你少管。”
  “你们有什么打算?”
  侯宁一边抱怨李峋为什么不等他一会,一边敷衍朱韵。
  “我们有什么打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韵微微躬身,与侯宁面对面对视。侯宁发现朱韵的眼睛很清澈,很漂亮,也很光明。
  “你们是在牢里认识的?”她问。
  侯宁哼道:“是又怎样。”
  “我感觉你蠢蠢欲动。”朱韵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
  侯宁一直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极度恐惧社会,缺乏与人交往的能力,另一方面他又十分自负,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他有高超的电脑技术,他经常感觉自己像个刺客,躲在角落毫不起眼,可是能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致命一击,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但角落毕竟是角落。
  阳光一照,里面所有的垃圾和废物,全部原形毕露。
  “你不要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侯宁冷冷道,“他早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我们被浪费太长时间。这整条街上比我们厉害的人有几个,可我们现在什么样。你不用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鼓励别人重新开始,坐牢的又不是你们。我们自然有自己弄钱的方式,用不着——哎!”
  侯宁说到一半,再次被朱韵推到墙上。田修竹过来拉住她的手,小声说:“冷静点。”
  朱韵眼眶发红,极力压着自己情绪。
  “别拿自己跟他比,凭你也配?”
  如果不是田修竹拉着,朱韵恐怕已经掐住他的脖子了,她指尖锋利,抵在侯宁下巴上,一字一句道:“有一点你要清楚,他是坐了牢,但他跟‘坏人’半点边都沾不上。”
  侯宁被那神情震慑住,喃喃抵抗:“……那是从前,你又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
  朱韵不跟他废话,她在他身上粗鲁地翻出手机,打通上面唯一的联系人。
  对方懒懒地喂了一声,朱韵开门见山。
  “你还记得你以前要做的事么?”
  静了几秒,李峋挂断电话。
  侯宁回神,夺回手机,冲朱韵吼道:“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刚才不还是认都没认出他!”他猛地撞开朱韵,又泄愤似地撞了田修竹一下,冲出巷子。
  朱韵手掐着腰,深呼吸。
  她闻到泥土的味道,雨后的地表味道很重,她奇怪自己现在才察觉。
  田修竹低声说:“走吧。”
  侯宁闷头跑了半条街,终于看到靠在路边树下抽烟的李峋。他跑得肺都要吐出来了,蹲在李峋身边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也不等我!”他抱怨道,“那女的凶得跟母夜叉一样!”
  李峋不说话,侯宁抬头看他,“你走这么快该不会也是因为怕她吧。”
  李峋冷眼看他,侯宁忽然又兴奋起来,从怀里掏出两个皮夹。
  “你看,那对狗男女的钱包,我临走前弄来的!”
  “……”
  李峋叼着烟,无言地抬头看树冠。
  见过朱韵,他比平日话更少了。
  “那唱歌的不给我们钱也没事。想搞垮公司难度有点大,不过单独搞垮两个人很简单。”侯宁贼笑着说,“我有无数办法套他们的钱!要不干脆买一赠一,把他们亲戚朋友的也一块顺来。我给你想了个好点子,咱们把他们的钱搞到手后全买成狗粮寄回给他们家,你觉得——诶?”
  侯宁说得兴致勃勃,忽然停住,视线落在手中朱韵的钱包上。
  车里,田修竹提醒副驾驶的朱韵系安全带。
  “你们聊什么了?”田修竹发动汽车。
  “没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
  田修竹将车从地下车库开到路面上,光晃得两人眯了眯眼。
  “他不信任我。”朱韵说,“我没认出他,而且我跟你在一起,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那不算没认出。”田修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你不知道他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是他们钻牛角尖。至于我们,难道他让你六年不能跟任何男人聊天吃饭?哪有这个道理。”
  朱韵看着窗外,低声说:“以前我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拿他跟其他男人作比较都是一种背叛。”
  田修竹静静开车。
  朱韵:“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田修竹说道:“六年很久,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不是任何人的错。况且你们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分分秒秒都觉得是一辈子。”
  他趁路况较好,转头,深深地看着朱韵。
  “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才清楚,你觉得自己背叛他了么?”
  *
  侯宁惊讶地看着手里的钱夹。
  “这是你?”
  在朱韵钱夹最里面的一层,他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在一间稍显空荡的会议厅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正站在台上当众发言。
  照片像素极低,看不清男生的脸,只有一头金发在暗淡的图片中亮得惊人,让人轻易感受到男孩的年轻气盛和野心勃勃。
  李峋拿过照片。
  这照片很旧了,但保存得干净,刚刚侯宁的脏手蹭到上面,是这六年来唯一的污渍。
  不。
  他顿了顿。
  不止六年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李峋一手拿着照片,一手夹着烟。他忘了抽,就像忘了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是谁一样。
  八年,还是九年。
  小半截烟落地,他空出手掐住自己的鼻梁。
  那家公司叫什么来着……
  时间太可怕了。
  一阵风吹过,树上落下叶子,手里的照片也松动了,他反射性捏紧。
  路上行驶的车辆里,朱韵望着窗外落叶,进行了认真而漫长的思索。
  她不得不承认,六年过去,她已然忘记了很多情情爱爱的细节。唯有他们一起奋斗过的那些日夜,还有他曾点亮却没来得及走的那条路,始终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宛如石骨,在时间造就的废墟之上拔地参天,固若金汤。
  时间不可避免地磨平了很多东西,只留一点精粹到海枯石烂。朱韵并不清楚这六年牢狱带给李峋怎样的变化,她唯一知道一点,那就是时至今日,只要他指明一个方向,她仍肯毫不犹豫放弃一切,为之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背叛”究竟要如何定义,朱韵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七章
  
  “妈的,小贼。”
  两个小时后,朱韵和田修竹发现钱包不见了。当时他们刚好吃完饭,服务生手持账单来结账。
  “先生,女士,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田修竹靠在椅子里神游太虚,朱韵冲服务生笑笑,“再上份甜品,我们还要再坐一会。”
  服务生离开,田修竹感叹,“真厉害啊,撞一下就能偷走,拍电影一样。”
  “你还佩服起他了?”
  “反正里面也没多少钱。对了,你的证件在钱包里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留一下。”
  “田修竹,他偷了我们钱包。”朱韵特地咬住‘偷’这个字眼。“你怎么像东西忘在朋友家了一样?”
  田修竹努努嘴道:“那报警抓他们?”
  朱韵顿住。
  田修竹笑道:“所以嘛,算了吧。”
  手机响起,朱韵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到一旁僻静的角落接电话。
  “任迪。”
  “嗯?”
  “你到底怎么想的?”朱韵捏着手机,“李峋出来你至少跟我提一句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他——”
  “他怎么样?”任迪不慌不忙地问,“有没有气死?”
  “……”
  任迪咯咯笑,“就是我故意的,怎么着。”
  朱韵:“为什么?”
  任迪:“看他不爽。”
  这理由真是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任迪反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之前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出来的消息需要我告诉你?”
  朱韵静了静,问:“他什么时候见的你?”
  “昨晚,他刚出来没多久,第一个去的是高见鸿那,估计是见到姓方的受刺激了,马上就跑来找我要钱。话说回来,你看他那张脸了么?”
  “什么?”
  “好像天上天下全宇宙都欠他的一样。谁欠他,谁他妈也不欠他。”任迪漠然点烟。
  “你当初乐队是靠他资助……”
  朱韵发誓她只是“偶尔”想到,“随口”一提,谁知任迪瞬间就炸了。
  “你这是在怪我了?”
  朱韵立马澄清,“没,绝对没。”
  “那你什么意思?”
  朱韵发现自己在两个人面前只有认怂的份,一个是李峋,一个是任迪,至始至终,从未改变。
  “我就是,”朱韵编不出理由,只能实话实说,“……我就是有点开心。”
  “什么?”
  一天下来,所有的跌宕起伏慢慢归于平静。朱韵终于意识到,在那些无奈的百转千回和物是人非下,还掩藏着一件最普通却最应该被关注被庆祝的事情,那就是他自由了。
  早了两年,两年时间或许对于别人不算什么,但对于李峋来说,变数太大了。
  任迪:“你就不生气?”
  朱韵:“生什么气?”
  任迪:“他出来也没打算找你,还这个态度。”
  朱韵说:“他本来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自大,贪婪,破坏力极强。就像个强盗,总要最先保证自己的手里有足够多的东西,在此之前,他对什么都没兴趣。
  “你换个角度想,”朱韵劝任迪,“他能这样也说明他不会一蹶不振。”
  任迪哈哈大笑。
  “我他妈就算相信他跟方志靖结亲家了,我也不信他会一蹶不振。”
  有些人跟有些词生来无缘。
  烧杀抢掠,风卷残云,要么侵略,要么死。
  说不好是对是错,但他一贯这样。
  “对了,”朱韵想起一件事,提醒任迪说,“你先不要给他钱,他身边跟着一个狱里认识的,我觉得那人有问题,我怕他再冲动。”
  “你怎么觉得没有用,问题是他怎么想,他要干什么谁能拦住。”任迪冷冷道,“这么一看,那畜生好像也有点没变的地方。”
  “没事的。”朱韵靠在餐厅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墙面上,“他刚知道方志靖的事情,情绪很容易激动,只要冷静下来就好了,给他一点时间。”
  *
  “还不吃饭?”
  侯宁跨坐在凳子上,冲洗手间嚷道:“一天都没吃了,去吃饭吧。”
  洗手间门打开,李峋赤着上身出来,坐到窗台边擦脸。
  这是他们临时租的房子,从窗子往外看,对面楼顶堆着废弃家具,还有盘得乱七八糟的电线。下午六点半,天边是稠腻的浓黄,余晖透过陈旧的木窗,在李峋的背上映出黑色的十字影。
  他头上盖着一条白色毛巾,看不到脸孔,水珠顺着身体的轮廓滑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渍。
  “去吃饭吧。”侯宁说。
  李峋将毛巾扔到一边,“你自己吃,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李峋没有回答,他起身,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一缕一缕支着,看起来异常顽固。
  “去哪啊?”侯宁又问一遍。
  李峋套上体恤,走到门口随手拿起鞋柜上的黑色棒球帽往头上一扣,这让他的脸孔更看不清楚了。
  李峋推门而去,侯宁冲那背影喊:“到底去哪啊?”
  李峋打了辆出租车,四十几分钟后,车拐进城西一个普通住宅区。
  小区里亮着路灯,种着花和杨树,草丛里不时跃过一两只野猫。院子里有打牌的老人,还有散步的夫妻,最中央最亮的地方有群打闹的小孩,叫喊声很大,可不会让人心烦。
  李峋认了一下最近的楼的门牌号,然后低着头顺着小路往里走,没过一会,视线里多了一个展架。
  李峋抬头,看到展架里面印着一个男人的宣传照,男人穿着包臀裤大V领,身段扭得激情无限。照片是等身高的,李峋微微仰头,他很久没有见到需要他用这种角度看的人了。
  院子门半开着,李峋走进去,院子铺着一条石板小路,两边是明显经过修建的草坪和松树。再往里是一段台阶,台阶上面有一扇关闭的木门,连着一间小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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