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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她-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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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钰很认真地介绍,“这是我目前最好的朋友,李安妮。”

    安妮脸上的微笑几乎要裂开。

    从学校毕业后,承钰在郊区购置了一座小型别墅。两层,白色,有间小阁楼,阁楼内是圆形的窗。大部分时间他在世界各地演出,剩余的时间住在这里,努力实现他梭罗式的生活理念。

    然而好景不成,他开始失眠。

    失眠是一只恶魔,被它缠过的人才能明白它的可怕。

    安妮说:“你需要一位医生。”

    安妮为他找医生。

    第一位医生是拉丁裔。承钰说:“他可怕的口音能让我三天睡不着觉。”

    第二位医生来自瑞典,高大壮硕。承钰说:“他简直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周围的亲友开始向承钰施压,他们说:“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承钰只好举手投降。

    几天后,安妮接到一位曾经高中同学的电话。这位同学大学读了医科,他向安妮推荐一位医生。

    安妮问:“是男是女?”

    “女。”

    “来自哪里?”

    “中国。”

    “她有很严重的口音吗?”

    同学回答:“呃……应该没有……”

    安妮又问:“漂亮吗?”

    同学说:“挺漂亮。”

    安妮沉默一下,问,“她叫什么?”

    “简·陈”

 第6章 尾莲

    安妮驱车驶入这片居民区,她停车后坐电梯上楼,照着地址停在一扇门前,按下门铃。没多久,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女人。

    见到这位陈姓医生的一瞬间,安妮松了口气。

    因为这是一个短发的女人。

    在他们彩排的期间,安妮曾装作不经意地问:“傅点点,你觉得什么样的女生会比较好?”

    那时承钰正起身放下琴盖,夕阳斜射,剪出他俊挺的侧脸,以及比例极好的腰身线。他问:“你说什么?”

    安妮“循循善诱”地说道:“比方说,女孩子是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化妆好还是不化妆好,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好看。”

    承钰起身去拿挂在柜子上的衣服,随口道:“长头发穿裙子吧。”

    于是安妮变成了长发、裙装打扮的女生。她在家中二楼独享一个套间,用作日常储衣室。渐渐地,那些来自日本福神,意大利贝纳通,或者其他昂贵品牌的牛仔制裤被挤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用料考究,剪裁优良的裙装。

    这些长短裙的面料来自重磅桑蚕丝织物,拥有天生的质感,几乎完美勾勒出她长久健身后紧致的腰腹,以及圆润饱满的胸脯。

    女人说:“请进。”

    安妮这才仔细打量她。女人似乎刚刚沐浴完毕,短发半湿凌乱,有沐浴液的淡香。安妮对上那双眼睛,脑海里浮现两个词:潮湿、野性。

    女人给她的感觉,让安妮想起雨水充沛的夏季里,那些卧在山涧中的卵石。卵石被涨水湮没,静静地,潮湿而沉寂。

    安妮低头看了看自己踩踏泥地后的鞋。

    女人一秒钟明白了她的顾虑,开口道:“没关系,雇佣的钟点工明天就会来例行打扫。”

    于是安妮点点头,冲女人微笑:“那真是麻烦了。”

    女人也冲她露出一个笑。

    这一个笑充满个人特质。

    一瞬间,安妮觉得,如果在女人的面前放上一颗卡地亚珠宝,和一把粗制的砍刀,女人会毫不犹豫地拾起后者。

    安妮跟着陈简走了进去。她转头打量周围的间隙,陈简走到墙边的冰箱柜旁,拉开,扭头问她:“需要喝点什么吗?”

    安妮望见女人肩膀与瘦白的臂膀之下,白色的置物架上,摆着听装汽水。

    于是她开口拒绝道:“谢谢你,不过我不喝汽水。”

    陈简拿了一听瓶接骨木花味汽水,随口问:“为什么?”她拧开瓶盖,丰富的气泡立刻漫了出来。这种英国佬产出的汽水有着绿色透明的美丽包装,入口有明显碳酸刺激感的同时还有隐约花香。

    安妮想:因为母亲从小就教育她不要食用这些百害而无一益的饮料。

    她的母亲对生活品质的注重继承于她的外祖,紧接着,这种讲究又被母亲加注在她的身上。她从小学习骑马,艺术鉴赏、学习礼仪与音乐,学习如何照顾一朵花,学习怎样从一个人的口音和服饰的细节辨别对方的出身与成长环境。这些下意识地打量,在经过多年的实践后,已经成为一种器官性的本能。

    她无声地评判公寓的地理位置,屋内装饰所代表的背后的财力支持。她也注意女人的动作,神情,服饰,来评判女人的性格、品味与背景。

    很快她得出结论:女人或许有一个光亮的医生学位,但她一定没有好的出生背景。

    这是高等教育也无法掩盖的。

    这不代表鄙夷与蔑视,而是与生俱来的傲慢。这种傲慢藏在骨血里,藏在温和礼貌的外表下,尽管很多时候连傲慢的承载体自身也未意识到这点。

    安妮开口回答:“因为不是很喜欢汽水的味道。”

    “那牛奶呢?”陈简拉开冰箱板的隔层,转身问她,“牛奶怎么样?”在安妮开口前她又说:“我有一个室友,她的生活方式非常健康,”她挑挑眉,“她只喝牛奶,十点之前必定睡觉。”

    她一一念出隔板下牛奶的品牌和口味。

    安妮同样礼貌地拒绝了。

    她们坐到沙发上开始聊天。安妮问了些关于学习与从业经历的问题。

    陈简很自然地回答道:“其实我小时候学习不是很好,属于比较让老师头痛的那一类。”陈简冲她眨眨眼睛,“六年级的时候,我将一捧粉笔灰倒进了老师的茶杯。”

    安妮笑起来,然后问:“为什么呢?”

    陈简说:“因为他太坏了,他摸我的胸。”

    “……”

    安妮一愣,接着道:“你做的……很对。”

    陈简:“当然。”

    ……

    陈简:“我初中是在一所附属中学念的,高中的时候成绩不错,高考倒也顺利,你知道高考吗,这种考试实在是可怕极了。我们把她形容成独木桥,而千千万万的考生,要挨着挤着走过这座独木桥。只有走在前头的人能顺利通过,当这些领先者踩踏桥面淌过后,桥就摇摇欲坠了,跑得慢的人就处在很危险的境地,稍不小心,桥塌了,落入河水里……”

    她的话语自然而流畅,所述的也与安妮事先调查的没有分别。

    这位姓陈的医生来自中国东南部城市,在高考中以优异的成绩被首都的医科大学录取,成功获得学历后又赴美深造几年,并取得了医生执照,与此同时,她修读完了美国营养师协会规定的课程,获得注册营养师的资格。

    一切完美,毫无疑点。

    言语的气氛也和谐十分。

    最后安妮说,咨询人性情古怪,并不是自愿接受疗程,问陈简能否随她去一趟咨询人的家中。

    陈简看着她,微笑:“当然可以。”

    陈简回屋内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然后她们准备离开。她们走到门口,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个高个子的亚洲女人走进来。

    这是一个并不异常美丽的女子,她的面相让安妮想起以中国古代替父从军故事为背景,美国产的动画片花木兰。

    这是一个有着细长眼睛,气质安静到几乎凝聚起来的女人。

    安妮听见陈简唤她用的是一个日本名字。

    她想:或许这就是那个生活作息良好的室友。

    她和陈简一起下了楼。

    她们用了些时间,抵达承钰位于郊区的房屋。出乎意料,屋内倒是难得的热闹。除承钰外,另有几个打扮各异的洋人。安妮给陈简作了简单介绍。

    陈简和他们一一握手,一个戴黑色镜框眼睛的男人叫杰克。

    陈简说:“替我向萝丝问好。”

    镜框男一愣,接着大笑。

    陈简转身看向承钰。他与前些月晚宴一别后相比,并未有太多改变。只是男人的眼角眉梢,那种冷傲的气息越发浓郁。她甫一进门,就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

    陈简伸出手,朝承钰微笑:“你好,大艺术家。”

    承钰握住她合起的四根手指,冷淡致敬。陈简闻到他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一瞬间,她内心竟小小难过的,什么时候,她可爱害羞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性。冷淡?

    陈简转身,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大耳环黑人女人。女人面前平滑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别致的水晶球。她颇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玩什么?”

    镜框男率先回答她:“黛西说她可以用水晶球测出一个人的品质。”

    “品质?”陈简附身,看到水晶球上映出自己的脸。白色的脸,黑色的眼,在球面扭曲放大。

    陈简直身。

    “最深处的品质,”镜框男指指自己,冲她挤挤眼睛,“勤奋、友好、豁达。”他指头滑过空气,停在指着承钰的方向,“狂热、意气、纯真。”

    接着镜框男耸耸肩,“本来前几个我还信,”他偷偷瞅了承钰一眼,“这下我可完全不信了。”镜框男低声嘀咕道:“狂热、纯真……老天逗我呢……”

    承钰瞟两人一眼,若无其事地摇摇酒杯。

    陈简问那个名字叫黛西的女人,“你能帮我看看吗?”

    女人说:“你得坐到我的对面来。”

    陈简说:“好。”于是她在女人的对面落座,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一种环绕周身的神奇魔力。

    良久,女人睁开眼。

    陈简投过去一个好奇的眼神。

    女人开口了,“坚韧、平和,还有……”

    陈简笑着看她:“还有什么?”

    女人抬眼看她,“良善。”

    陈简一愣,接着大笑。她脑海里浮现恩一清隽薄白的脸,他曾对她说:“和你说过多少次,我是个好人。”

    他是一个好人。而她是良善之徒。

    这个笑话她能笑一年。

    陈简笑得更厉害了,她低头,用手背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然后抬头,刚好对上承钰的眼睛。

    她望着他的眼。黑色的眼,英挺的面庞。

    承钰僵硬地转过眼。

    陈简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第7章 行酒

    很快他们开始了另一种游戏。

    镜框男从消毒柜中取来一只只高脚酒杯,透明的身,细长的腰,他把空杯纷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同时把一瓶奥比康葡萄酒置在了桌上。

    他说:“我们来玩个好玩的。”同时镜框男把头转向安妮,问:“开瓶器呢?”

    安妮说:“我去拿。”

    开瓶器很快被拿来,纯色木塞被“波”地一声拔开。镜框男一手背在身后,提起酒瓶,学着电影里侍者的模样,把深色的酒水倾倒进杯口。女士们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

    这是一种利用空气柱振动原理的游戏。随着杯子内液体体积的变化,酒液对杯子内壁的压强,与空气对酒杯外壁的压强比也在变化。

    同样的酒杯,装酒量不同,敲击时便会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

    镜框男说:“一个人心里想首曲子,然后根据节拍敲出来,让别人猜,看看有没有能正确猜中曲子名的。”

    一个绿色眼影的女人闻言道:“我的天,这太难了,除非心有灵犀。”

    镜框男耸肩:“那就看谁心有灵犀好了。”

    他说着,做了第一个表演者。镜框男抿了一口红酒,接着用刀叉敲击在杯口,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脆响,打着长长短短的拍子。很快,他的演奏结束了。

    绿色眼影女问:“德伏扎克的《嘉年华序曲》?”

    镜框男摊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错。”

    眼影女脸色冷了一下。

    镜框男将脸颊转向陈简,看着她,面带微笑,问:“你觉得是什么呢小姐?”

    陈简也笑着回他,“我可以只当一个旁观者吗?”

    “为什么?”

    陈简用了一种无奈的语气:“比起听辨这种古典音乐,我觉得用仪器分析红酒的成分,或者是谋划怎么在酒里加入化学药品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人性命更适合我的职业。”

    镜框男看着她笑:“虽然我认为第二种想法很有趣,但这可不行,你得说一个,猜猜就行。”他继续怂恿:“来吧来吧。”

    陈简佯装思考,然后随便说了一个名字,“德沃夏克的《弦乐四重奏》?”

    镜框男满面欣喜夸张地叫:“非常荣幸地告诉你,”他眉毛一耷拉,同时立刻转换一个悲伤的表情,“猜错了。”

    陈简:“那真是抱歉。”

    镜框男看着她,露出一个宽解的笑:“没关系。”

    眼影女目光在两人间扫了一圈,语调冷淡:“我就说这种高难度的,根本没人能猜中。”

    大耳环黑人女说:“那也不一定,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他们说话的同时,安妮一边轻抿酒液,一边看向在场众人。她注意到的是个人拿酒杯的方式。她首先看向承钰——他艺术品般的手指握着杯梗。

    安妮心中宽慰。

    她的母亲曾多般告诫自己的女儿:“高脚杯设计细长的梗,就是为了方便饮酒的人拿杯子,防止手触碰到杯身把温度传递过去影响了酒的香气和口感”。她矜持优雅地母亲皱着眉对自己的女儿说:“你要记住这一点安妮,你要表现出你的教养。”

    安妮的目光在场内旋了一圈,大部分人抓住的是杯梗,唯有两人——医生以及黑人黛西。她们握住的是酒杯圆浑的身。

    她是知道黛西的,这位音乐经纪人出生于洛杉矶的贫民窟,父亲是个朝不保夕的酒鬼。

    她可以想象黛西成长的环境——周围都是墨西哥偷渡者、强。奸犯、伪君子或者那些越。战时期退役的伤残老兵。

    安妮突然感谢自己从出生起就拥有的一切。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母亲精致的面容,以及那些话。

    母亲说:“记住你的教养,你和别人不一样。”

    安妮心里有些开心,同时又有点同情。但很快她为自己这种小小心绪感到些微羞耻。于是她低头摇了摇酒杯——红色的液体里映出她美丽青春的脸。

    她保持了沉默,同时抬了眼,眼神落在承钰握杯的手上——那是一双被上帝赐福的手。这双手天生该用来弹琴,或者专做摆设让人观看品赏,然后发出赞叹。

    她想象这双手握着自己的腕子,抚过脸颊,带着夏季的气味,落在自己光洁赤。裸的皮肤上,缓缓游移。

    她有点脸热,同时却注意到承钰的目光正看着医生。

    不过还好,他很快转移了目光。

    另一边眼影女却开口了,她说:“你们看了今天的娱乐新闻吗,国务卿参加白宫晚宴的时候喝酒的姿势不对,被记者拍下来笑话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简单的礼仪还有人能做错。”

    气氛一滞,周围的人纷纷看向自己的姿势。大耳环黑人女面色一僵,酒杯刚刚碰唇,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陈简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指,眼神沉了沉。紧接着她抬头惊喜地说:“看来我有做国务卿的潜质!”

    一旁的镜框男拍腿大笑:“我觉得我能做总统,我比他帅多了!”

    “我对政治没兴趣,我觉得我能成为比杰克逊还要红的歌星。”

    “得了吧,你哪天能出自己的专辑就不错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努力一把可以当新一代舞王……”

    “我小时候就想成为一名宇航员,在太空翻跟头……”

    “去太空翻跟头?!你在床上都翻不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发表言论。

    眼影女捧着酒杯,浑身不自在。

    敲杯的游戏继续,很快到了承钰。他接过镜框男递来的钢叉,挑挑眉,“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很蠢的游戏……”他话音未落,镜框男苦着脸,“连你也要打击我吗?”

    承钰在杯口敲了一个音,接着道:“但也可以试试,虽然没什么意义。”

    他捏着叉柄,按着心中的旋律敲出节拍。金属吻上玻璃,脆音荡出来。他穿了一件立领的衬衫,袖子整齐地折叠上来。就算坐着的时候也是背部直挺,敲击的表情认真,侧面看上去如同正在进行一场艺术表演。

    叮——叮叮——叮——

    他垂睫看着柔荡的红酒,想:幻想交响曲。

    陈简抬眼望着他。

    敲击结束,安妮第一个发声,“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

    承钰放下叉柄,说:“不对。”

    安妮失望地问:“是吗?”

    承钰的眼神从安妮脸上平移,落到正相谈甚欢的镜框男与陈简身上,他看了几秒,移开。

    另外几个人依次猜过去,依旧不对。镜框男突然拍掌,“柴可夫斯基的《斯拉夫交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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