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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她-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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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陈简,觉得真是可怜啊。半响,又漠然地想:我也是可怜人,又怎么去可怜别人呢?

    她把药换好了,站起身来。垂眸看到男人的脸。恩一摸了摸脸,笑:“你看我做什么?”

    爱子想起他绷带下伤口背后的官司。她向来对他讲话是不拐弯抹角的,“我觉得你命不久矣。”

    恩一听了,一愣,拍手大笑。笑停了,他指了她说:“我跟你讲啊,我小时候,我妈妈带我看了个算命的瞎子,说我附的是阿喀琉斯的命格。你别问我他一个中国乡村的算命瞎子为什么会知道古希腊神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但阿喀琉斯你晓得吗?”

    爱子说:“晓得。”

    恩一说:“你我都晓得,我妈妈那却不晓得的,那时我也不晓得。她就问了,瞎子告诉她阿喀琉斯是一个国家的很会打仗的家伙,是仙女生下来的,仙女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战无不胜,抓着儿子的脚踝泡到一个很厉害的河水里,泡着泡着这个姓阿的孩子就练成了‘金钟罩’,是不会死的。可是他的脚踝因为被他妈妈抓住,没有泡到,所以脚踝成了唯一的弱点。但他仍旧是很厉害的战神。我妈妈听了高兴得很。”

    爱子说:“你记得你妈妈?”

    恩一的笑停了。他抿一口茶水,留给她一个沉默下来的侧脸。于是爱子很识趣地退了下去。她去洗手间摁了洗手液,净了把手,又去房间看了十来分钟的《猫和老鼠》。她有点口渴,暂停画面,走出来,去讨水喝。她捧了水,抬眼看到恩一自己扶了轮椅,试图下楼梯。他动作是很娴熟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得,他动作没拿稳,摔了下来,他跌落在地,震得一旁高高摆着的花瓶落下来。瓶子摔裂了,一片抹着色彩的碎片散开来,撞着割过他宽大裤摆下瘦弱□□的脚踝。

    一道细细血线。

    #

    陈简他们乘着四驱车去往营地。

    沿路有很多灌木和小草,路途崎岖不平,好在是旱季,不算泥泞。他们下了车,有赤着脚的孩童跑来,用生硬的英语向他们问好。司机告诉他们当地可以用电话,几个人摸出手机,都收到了信号。

    陈简把口袋和包裹全部翻了一遍,不见手机的踪影。她捏着包带想了好半天,想起排队的时候被人无意撞了下。

    她心里低低骂一声。

    营地是长方形,有守卫守着混凝土围墙,墙里是房屋,木搭或者砖砌,一半对一半。她进了屋子收拾东西,屋内是原始的泥土地,窗框长满涩涩的锈,一推,咯咯钝叫。

    陈简翻出只茅草扫把,扫一圈,捉出苍蝇、飞蛾、草蜢、蜘蛛无数,还有一只敏捷的小蜥蜴,被她逮了尾巴,睁大眼睛瞅着她。

    她捏着这可怜的小畜生,晃荡几下,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将它请出窗外。

    打扫完毕,陈简拄着扫把撑在原地。又觉得真是落寞。

    她望向窗外这片原始古老的大地,思想发了散,想到那时候,承钰跟她讲,以后头发白了,要学着卢梭,在湖边造一间屋子,不用太大,木头的,住下来,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单单做思想家。她就指了手笑话他,笑话好半天,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注意有几分可取的地方,便和他论起来。论着辩着吵起来,她觉得卢梭已经写出了《瓦尔登湖》,那他们就要另辟蹊径,住在山里头,以后写个《XXX山》,千万不能跟卢梭重复了。她当时咬了汤匙,说:“那叫拾人牙慧!”。他们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又为在哪座山里隐居吵起来。最后承钰败下阵来,气得要死,还不得不举了白旗。她成了战胜的得意洋洋的小霸王,言笑晏晏地给他舀了一勺子汤水。最后他们讲好了,约定了,不要湖,山也不要了,到时候住到秘鲁去,她写一本《科尔卡大峡谷》,他为她谱只曲子,再做个序。他们和和睦睦地吃了饭,他祝她早日捧回诺贝尔在文学界占领一席之地,她祝他干掉莫扎特贝多芬然后流传千古。和平了没多久,饭后他们又为到时候用英文写还是用中文写战起来。

    陈简站在原地,觉得真是好笑啊,为这些个事情都能吵起来。她想着,怔怔落了眼泪。

    门在这时候开了,秀一走进来,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面前垂着头的女人抬了脸。满是眼泪的一张脸。

    他惊一下,说:“你怎么哭了?”

    陈简用手背擦擦眼睛,说:“看这里坏境这么差,自己还巴巴地跑过来,觉得自己好伟大,被自己给感动哭了。”

    秀一望着她笑,说:“是呀,你真伟大。”他走过来,给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说:“欢迎开始新生活。”

    #

    因为事故,承钰的退役手续很快办下来了。这年六月的时候,他回了美国,谁也没说。他消沉了好几天,门也不出。第二个星期六的那天,他终于出了门,开车去看一场演讲。

    演讲者叫尼克·胡哲,天生没有四肢,只有左侧臀部以下的地方有一个带着两个小小脚趾的“小脚”。尼克在演讲中用风趣的幽默感将自己对生命坚定的信仰,和如何战胜重重困难的故事分享给了众人。

    演讲结束后承钰开车回住处。一路上,他在思考,一个男人的一生,到底该如何活着。

    他将车停进车库,拔下钥匙,推开门。承钰没从车库内部通道回楼上,而是走出车库。他边走边想:一个男人,应该尽力去保护自己的家人,应该努力去实现自我的价值,应该为这世界上无数个不相识的生命而活,去竭力回报自他出生起从这个世界,从其他人的工作中获得到的一切。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车库大门,风扑在脸上。他抬头,看到夜色铺天盖地漫过来,有漂浮的无数灯火。

    这一刻他想:一个男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能被打败。

 第52章

    做了这样的决心后,承钰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资料,与此同时; 他联系到一名从前的老师,并通过这名老师的介绍结识了一位在甲骨文做数据库的华裔先生。

    那是这一年的春天的深处。这座滨海城市的空气中浸泡着水汽; 温暖而湿润。他们在圣特克拉拉县的一家巴西餐厅吃了饭,相谈甚欢。

    几天后; 承钰去老师的家中拜访; 他们谈起以前的一些趣事,承钰也不禁露出微笑,时光真是快也真是好呀,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七年就从指头缝里溜走了。

    临走时; 老师唤住他; 说等等,接着转了身; 拉开抽屉; 取出那位先生要他代为转交的推荐信。承钰接过去,垂眼望见上面的落款与签名。

    老师看着面前的学生。青年有一张玉一样的脸孔和好看的眉眼。老师拍拍这长大成人的学生的肩头,说:“你真的决定不再走音乐这条路了吗?”

    承钰点头说:“我想了很久,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劝我的。”

    老师叹了口气,觉得真是暴殄天赋啊。他说:“我不劝你,你才二十五,一切都来得及,决定了就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拿到这位先生的推荐信后,承钰很快向SU的计算与科学学院递交了入学申请。他成功入了学,没有申请宿舍,找了一间单身公寓住下来,学校虽大,却也不用次次开车。他买了一辆蓝色的崔克自行车,骑自行车在校园穿行去上课,又环保又锻炼。承钰按着响铃,白衬衫,黑长裤,阵风从一群群年轻人旁穿过。

    他的外表依旧年轻俊美,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

    承钰的性子是不变的,他对那些挤满年轻肉体的聚会与晚宴提不起太大的兴致,他的时间多半花在课堂与图书馆。每天早上,他给自己煎一个鸡蛋,烤几片土司,然后再从冰箱取一份盒装的果汁,保证早餐可以在半小时内结束。他隔几天去一次超市,一个人推着装满食品的购物车静静等着刷卡结账。与此同时他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简单的时间程序,会提醒他冰箱有哪些食物不新鲜了需要替换,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事情。渐渐地他又把程序修改了,对接学校的教务系统,于是当有名人赴校演讲的时候,那小小的闹钟图标也会唱着歌跳出来提醒他,音乐对接曲库,是随机的。那天早上他起来,没睡醒,开了冰箱,摸出鸡蛋,客厅笔记本里,音乐响起来,是日本歌手椎名林檎的英文歌《love is blind》,他定在原地,头脑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承钰垂眸,蛋黄蛋清泻了一地,粘腻一片,像他的心情。

    几天后,他早早醒来,睡眼惺忪,窗外大雨倾盆。他在昏暗的空间里摁开吐司机,点火浇油,半眯着眼睛,蛋液刺啦啦舔上平底锅。他闭了眼睛小憩,刺鼻的味道扑过来,他彻底醒了神,垂了眼睛一望,小小地糊了。

    黑色的锅面上,躺着两只静静的煎蛋。下意识里,他准备了两个人的分量。

    承钰将那可爱的嫩黄色看了好一会儿,抄起锅子,倒上碟子,一个人吃了。

    这一年,索爱发布了第一款音乐WALKMAN手机W800c,很快,音乐手机席卷市场。知名的、不知名的品牌全部开始推出携带音乐功能的手机。身边的人渐渐换上诺基亚新型主打影音娱乐的手机,承钰的手机却是一直不变的。同学说你可真是念旧,承钰笑笑,心里想:这不是念旧,这是犯贱。

    这只垂垂老矣的手机里装载了无数条曾经往来的短信。有时候他翻一翻,边翻边笑,翻完又觉得自己真是贱啊,好贱好贱呐 。这样一想,想着他就又笑了。

    那天下午的时候他停了车,走向教学楼的时候,路遇一只蓝色的新装垃圾桶。他突然停了步子,对自己说:要不手机扔了算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没扔。

    没过几天,旧机内的配件出了问题。他致电厂家,得知这种机型早已停产。他挂了电话,看着黑静的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又拨了回去,得知原产地在印度孟买。第二天,他递了假条,飞去孟买,在工厂仓库里找到图纸,花大价钱重新订做了一份。他收到邮寄的快递,自己钻研,将旧机修理好了。

    望着重新亮起的屏幕,他静静想:真是贱啊。

    承钰成绩优异,样貌讨人喜欢。第二学期的时候,他分到一个小组任务,他们第一次在咖啡馆里聚集讨论,最后决定做一个依据其他学生选课逻辑而让用户参考选课的程序。

    承钰就逻辑设计的问题和一个白人男生发生了争执。

    承钰骨子里头是很有几分大少爷的脾气的,他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好好先生,他冷笑一声,最后说:“那随便你们好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他走出大门,被一个女声从后头喊住。那是个有着红润面庞,洁白牙齿,面目姣好的美国女孩。

    她气喘吁吁地在他的面前停了,抬起头来,一张青春的笑脸。

    女生说:“你脚步真是快呀。”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准备分离。女生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承钰多少有点尴尬了,他们不久前刚刚做过自我介绍。

    女生伸出手来,望着他笑,说:“你记住了啊,”她指了指自己,“詹妮弗·泰勒。”

    承钰看着她想:真是直白啊。

    #

    陈简那天醒来得很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湿气,渐渐想起已经到了雨季。

    她起来,单脚踩一只灰黄的球鞋,跳着去够抓台面上的T恤,又伸展胳膊,套上去。

    屋外有滚雷在响,屋里漏了雨,地上有潮湿的印记。每当听到雷声,她总觉得生命中发生了什么无法弥补的事情。

    她小时候很怕雷,觉得那声音近在咫尺,要在她眼睛前面突然白白地爆开来。

    然而,二十岁的女孩还可以胆小受惊,跳着扑倒别人的怀里埋了脸。但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应当是无所畏惧的。

    她想着,披了雨衣,跑到外面的公共洗漱处刷了牙,漱口水,一口吐出来,又拧了开关,捧把水扑了脸,跑回屋子。陈简从枕头旁寻到到断了一根齿的木梳,她狠抓了头发,用力贯通,用手指细插梳理,接着绑一只黑色皮圈。她找到白色的小瓶罐,旋开,用小指挑出点乳白细腻的膏,揉在脸上,拍拍,又摸出镜子,将脸面照了照。

    光洁的镜面里,是一个女人的脸。挺鼻,目若寒星。只是今天到底与往日有些不同。

    那右眼眼角和鬓角之间,细细地勾出了一道纹,鱼尾的形状。

    她望着那纹有足足十秒,扣下镜子,大笑而去。

    #

    几天后,陈简和一个穆。斯林男人一起,开车去另一个地点取物资。大雨磅礴,地面泥泞,去的路上穆。斯林男人开车。黑夜沉沉,雨水震天,他们又困又倦,陈简在后座睡过去,忽然醒了,掀开眼皮,向左望一眼,穆。斯林男人头在打点,鼻子几乎亲到方向盘,似乎下一秒就要睡死过去。

    车子开得歪歪扭扭,随时要车毁人亡。她想这可不行,就赶忙把男人摇醒了。喊:“我的命在你手里啊,你要挺住啊!”

    男人醒来,很是肃穆地讲:“我知道。”没几分钟,头又沉甸甸起来。

    陈简想了个办法。她再次把男人摇醒了,在那包着头巾的脑袋又低下去之际,对他说:“阿卜,这个世界是没有安拉的。”

    男人闭着眼,嘟嘟囔囔:“你……你在说什么?”

    陈简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安拉的,你们所谓的真主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玩意。”

    那长满胡髭的脑袋从方向盘上抬了起来,那双睡意沉沉的眼睛亮了起来,男人瞪大眼睛,用力呼吸,似乎爆炸,他一字一句地说:“简,我从没想过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陈简看着他说:“我们中国人早就得出结论,这个世上是没有真主的。”

    男人脸都涨红了,用了一个英语中的脏字:“屁!你给我住口!”

    于是陈简和他对骂起来,男人气得砸方向盘。忽然陈简大笑说:“看,阿卜,你这下是不是完全醒了?”

    男人怔住。

    陈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说:“我骗你的,我就是想让你不打瞌睡而已。”

    男人反应过来,大笑。

    他们开车跑了一个来回,回来时是清晨,大家都出来,运东西。陈简歇在一旁,咬着一根烟,站在屋檐下。水帘簌簌下落,烟气袅袅,氤氲落落一只影。

    秀一接过阿卜递过来的箱子,用力一包,锁在怀里,看到她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阿卜拉扯过一个箱子,扛上肩膀,望一眼,说:“傻子都能看出她寂寞了。”

    他们每天工作开始的时间在早七点,理论上下午四点结束,但几乎每个人都会自觉在办事处工作到黄昏,然后结伴返回营宿地。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仅有的电台播报着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有自己的厨师,但也经常自己造饭吃。有米饭,薯和不新鲜的面包。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商店碰见袋装的意粉。

    肉主要是鸡肉和牛肉,但鸡实在生得苗条,下得蛋也是细细小小。绿色蔬菜是奢望,番茄和茄子占据全部素食菜谱。

    那天白天她接了一个肠道梗塞的女病人,傍晚,他们好多人志愿者聚一起,登上利雅难民营后的一处小小凸起的山包包。山丘的对面是谷底,绿色一望无际,零星点着骑驴运送食水或者弯腰捡拾干柴的当地人。

    他们吃东西,唱歌,又开始喝酒。陈简喝多了,醉晕晕,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她眼前跳舞,她伸手,不停地天空,把天空摁了个小小窟窿,她望着,哈哈大笑。宴散了,她懵懵懂懂中被人背了回去,被人放在床上,她睁眼,黄色灯光漫过来,光中是一个人的脸。

    白白净净的脸,隽秀的眉目。她摸上去,眼泪突然落下来,头脑被酒精烧得发痛,心里也是痛得很。她想,好呀,姓傅的,不许这样看我!她一下子打过去,那人没闪,结结实实吃了一下,她又心疼了,扑过去捧了那人的脸,有温热的呼吸咬在她的脸上,她细细地看,可是酒精蒙了眼睛,当成了另一个人。她就撕咬他,咬半天,又低低地哭起来,想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恨死我了嘛,你走啊,你走啊!她心里又突然不舍了,于是对着那脸,细细地吻上去。她撬开那红色的唇,舌头抵住了对方的牙齿。很快,她得到了回应。

    第二天,她脑袋炸裂地醒过来,挥了一下手,触到一个□□的胸膛。她一惊,回转身体,对上男人清隽的面颊。

    秀一伸手,抚上她的脸,很温柔地开了口:“早上好。”

 第53章

    下个月的时候,陈简的月经没有如期而至,只是她食欲不错; 头脑清晰,睡眠质量好得很; 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天晚上,她回到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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