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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洛陪宋歌一道回云城，路上，宋歌不吃也不喝，痴痴望着车窗外的天空，独自沉默不语。
方洛说：“钱昊是在郊区一个破旧的民房被找到的，因为待拆迁，所以原主人早搬走了，把房子租给了他。当时房门紧闭，隔壁邻居因为闻到了腐臭味而报警。警察和社区工作人员一起打开门的时候，他就躺在一张凉席上，身边还有针管和剩余的毒品。因为天气热，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腐烂的现象，味道很臭，身体上爬满了老鼠和虫子……”
“够了！求求你别说了！”
宋歌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痛苦。
那个人虽然和她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却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
宋歌还记得上一次在医院里对王月玲撂下的狠话，当时她说，钱昊以后如果再欠了债，她一个子也不会帮他还了。
现在，就算她想还，钱昊大概也没机会再欠债了吧。
方洛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摸一摸宋歌的头，最后还是忍住了，把头转向一边。
钱昊的坟墓在云城郊区的一片墓园里，因为家里实在没钱，所以买了最便宜的那一种，
一整面墙上有几百个小柜子，宋歌找了很久才找到属于钱昊的那一个。
遗照用的是钱昊初中毕业证上面的照片，看上去颇有几分青涩懵懂。
这是宋歌熟悉的钱昊的样子，短头发，白衬衫，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
　第五十九章　你究竟有没有心
钱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宋歌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自高中因为打架斗殴被退学后，钱昊就和社会上的那群人混到了一起，抽烟、染头发、赌博、纹身，好好的一个清秀少年，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市井无赖。
但即便如此，钱昊依旧记得宋歌的生日。
王月玲下岗后再就业，后来去医院当保洁阿姨，因为上班打牌被医院开除，之后一直在家没工作。平时除了跳一跳广场舞就是和邻居街坊一道打麻将。
宋歌的父亲宋大江因为跑长途车而常年不在家，所以，没人记得宋歌的生日。
可是，在王月玲选择性故意遗忘和宋大江不在家的日子里，钱昊总会记得给宋歌一盒巧克力。
他别扭的不说生日快乐，把盒子放在她的床头就转身离开。他总是记得，他的妹妹爱吃巧克力。
可现在，再没有人会送她巧克力了。
宋歌靠着冰凉的墙坐下来，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掉。
她即使说过类似于“钱昊你去死”之类的话，也没有一秒钟想过他会真的死去。
太阳很大，照的人头晕眼花，宋歌抖着肩膀小声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传来方洛的声音。
“走吧。”
宋歌抬起头，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将一把黑伞举到她头顶，为她挡去了大半阳光。
宋歌嘴唇有些干，她用舌头舔了舔，问：“去哪里？”
“你的继母听到钱昊去世的消息后晕倒了，现在你的父亲应该在医院陪她。”
方洛伸出了手，垂眸看向哭红了眼的女孩儿。
“或者你不想看到他们，那我们直接回北城。”
宋歌看了看他的手，却没伸手握住。
她用手撑地站起来，“不，我想去医院。”
方洛不甚在意的收回空落落的手，带着宋歌走出墓区。
四十分钟后，方洛在病房门口停下脚步，他对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的宋歌说：“他们在里面，你确定你要进去吗？”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宋歌拧开门把手，抬脚走了进去。
宋大江不在，王月玲一个人半靠在病床上，神色暗淡，形容枯槁。
她一向爱打扮，无论什么时候都精神头十足，可现在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妈妈。”
宋歌僵硬的站在门口，轻轻喊了王月玲一声。
王月玲似是没听到一般，视线依旧落在窗外晴好的天气上。
宋歌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王月玲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她空洞的眼神在看到宋歌的一瞬变得狠厉无比，“你这个嗓门星，竟然还敢来！”
王月玲突然尖叫一声，张开双臂朝宋歌扑了过来。
宋歌避闪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贱货！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宋歌捂住自己的脸，委屈的说：“我怎么了？至于您一见面就打我？”
“我打你都算好的，我真想扒开你的皮肉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王月玲将一部扔给宋歌，屏幕上显示的页面是短信收件箱。
收件箱里只有一条短信：钱钱钱，你就知道找我要钱，你知道我今天遭受了什么吗？你去死吧！
　第六十章　恶毒的赌咒
这条短信发件人的备注是，我家小妹，时间是今年的三月二八号。
宋歌还记得那一天，那天晚上，她被顾天诚带去别墅，为了该死的赌局险些被淹死，而后回到宿舍被告知自己的奖学金被取消，因为她成为学校论坛上的“风云人物”。
那天钱昊给她打来电话，她和岑雪她们吵了架，一个人坐在天台吹风，烦躁的按掉电话后给钱昊发去了这条短信，而后关掉了。
她当时也是气急了，所以才发了这些话，在王月玲眼里却成了全世界最恶毒的赌咒。
宋歌看着屏幕，哑口无言。
王月玲冷笑：“哼，现在没话说了吧？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如果当时你同意卖房子，昊昊怎么会死？都怪你这个丧门星！”
“好了，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吗？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昊昊死的那么惨，你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掉，宋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王月玲每说一句话，就打宋歌一下，打到最后，涕泪横流。
宋歌咬牙挨着，不还嘴也不还手。
这时，买饭回来的宋大江推开房门，见宋歌被打，忙放下饭盒上前阻止。
“月玲，你这是干什么？”
王月玲满脸是泪，她指着宋歌破口大骂：“我辛辛苦苦养这小杂种十几年，也算是尽心尽力。你看看她是怎么对待我的？你总说我待她不好，我想问问你，她哪怕有一刻拿我当妈了？她眼里心里只有她亲妈留给她的那套房子。为了这个房子，不惜搭上我儿子的命！”
王月玲是个很聪明的人，从不会在宋大江面前表现出对一丝一毫的宋歌厌恶，可这一次，她却当着丈夫的面，不停捶打着宋歌，那架势恨不得把宋歌抽筋扒皮。
宋歌低着头，眼泪簌簌掉了下来。王月玲说的对，钱昊的死她脱不了干系。
“我今天要杀了你，让你给我的昊昊偿命！”
王月玲挣开宋大江的束缚，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壶，照着宋歌的头砸过去。
宋歌眼看着水瓶砸向自己，却呆愣愣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失去了意识的木头人。
这时，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影，快速揽过宋歌的肩膀往旁边一带。
暖水壶砸到柜子上，内胆碎了一地。热水溅到宋歌的牛仔裤上，一阵温热。
宋歌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恰好对方方洛那双染了些愠怒的凤眸。
他没好气的说：“你是傻子吗？看到危险也不会躲开？”
宋大江没想到王月玲真的会对自己女儿下狠手，猛地把王月玲一推。
“你这是干什么？小歌又做错了什么，你何苦这样对她？”
王月玲栽倒在床上，垂着白色的棉被嗷嗷哭起来。
方洛上下打量了宋歌一番，在确认她并未受伤后，招手将门外的手下叫进来。
“去叫医生来。”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拿出针管给王月玲注射镇定剂。
方洛把宋歌的头按在自己肩头，带着她走出了病房。
现下的情况，宋歌并不适合呆在云城和王月玲再有接触，方洛自作主张把她带回了北城。
一路上，宋歌比来的时候看上去更消沉，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看上去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
　第六十一章　鹣鲽情深
端午节本来不算什么大节日，尤其在爱热闹的顾大少眼里，过节不过是个聚会的由头而已。
顾天诚难得的早起，坐在早餐桌前边吃粽子边给方洛打电话，说要去他家过节。
让顾天诚意外的是，怕吵闹爱独处的方洛竟然一反常态的同意了。
顾天诚约了一众狐朋狗友，又叫了好几个米其林餐厅的大厨杀往方洛的家。
那阵势，就跟鬼子进村扫荡似的。
顾天诚指挥人把红酒和香槟搬进去，一转头就看见草地那头的秋千上坐了个娇俏的身影，不由来了兴致，摘下墨镜仔细去看那人是谁。
“不用看了，是宋歌。”
身后响起方洛不咸不淡的声音，让顾天诚有些尴尬。
顾天诚呵呵干笑了两声，“阿洛，我怎么记得你上回临恺回国咱们聚会你也是带的这只猫吧？就你们俩狼狈为奸赢了我一只手表的那一回。”
言下之意是，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对她的热情怎么还没消退。
“狼狈为奸？那叫鹣鲽情深，文盲。”
方洛抬步往秋千那边走去，顾天诚挠了挠头，鹣鲽情深是个什么意思？间谍之间的革命友谊？
自打从云城回来，方洛就派人去学校把宋歌的行李打包给她半了退宿手续。
他也没问宋歌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直接把人和行李拖来了他的住处。
方洛把宋歌带到属于她的房间，“你暂时先住着，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说。”
自从上回方洛飙车差点把宋歌弄死之后，小丫头就对这阎罗王很有几分畏惧，想到自己确实无处可去，便在方洛家住了下来。
方洛忙于工作不常回家，又或者是他有很多住处，每个住处里都养了不同的宠物，他今天去逗猫，明天去遛狗，后天则和蟒蛇同床共枕。
方洛有时候隔两三天来一回，每次来了也不过一两个小时就走。
宋歌和他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就彼此沉默的吃一顿饭或是看一会儿书。
方洛每次来都会给宋歌带礼物，有时候是一块精致的蛋糕，有时候是一本陶冶情操的文艺小品书，有时候则是一个会哼《天空之城》的玩偶熊。
方洛是一个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这样的礼物既能缓解宋歌抑郁的心情，又不会让她因为其经济价值觉得有负担。
这让宋歌觉得，这男人其实还是很有品位很有绅士风度的。
宋歌从云城回来后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时常做梦，内容大多和死去的钱昊有关。
半夜惊醒了，就静静坐着被风鼓起的白色纱帘和墙角的一盏花形壁灯。
方洛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宋歌，“坐在这里不热吗？”
杯子里是绿油油的奇异果汁，宋歌看了有些反胃。自打回来后，方洛对她很好，可他越表现的无微不至，宋歌就越反感。
这里衣食无忧，可她却没有，也无法上网，完全和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联系。
这里就像一座孤岛，无情的把她和外界隔绝。
宋歌问：“我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宋歌已经问过很多次，但从未得到过正面的答案，这一次也是一样。
方洛说：“宋歌，我都是为你好。”
　第六十二章　肥猫
宋歌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把头扭到一边，“你的朋友来了，你不用过去招呼他们吗？”
方洛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顾天诚一眼，弯了弯唇角说：“待会儿你也过来一起玩，你不是喜欢那个女歌手吴嘉嘉吗？她今天也来了。”
对于宋歌喜欢女歌手吴嘉嘉的事情，宋歌本人从未在人前提起过，但方洛偏偏有本事自己查，就好像宋歌和徐子默一起看电影，每一个细节方洛都一清二楚。
在方洛面前，宋歌整个人就是透明的，藏不得一点秘密。
宾客们陆续来了，party很快拉开帷幕。
顾天诚作为组织者，穿梭于人流之中，交际应酬，忙得不亦乐乎。
宋歌总算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买大房子了，因为场地大好办party嘛，看来他们这些人虽然有钱，但都过的挺寂寞。
宋歌喜欢阿桑的歌，歌里面唱：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形容这样的场面，简直恰到好处。
方洛不喜欢吵闹，顾天诚就请了个小型西洋乐队，在花园草坪中央演奏。
此时天气炎热，女人们干脆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草地上，端着酒杯跟着节奏缓慢摇曳着身体。
男人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到谈东非局势，小到谈新爱上的姑娘。
窗外的阳光让宋歌觉得刺目，她坐在客厅一隅的沙发上，头上罩了个耳机，捧了本书一页页慢慢翻看。
方洛坐在她身边，一只手闲闲的搭在宋歌这边的沙发靠背上，偶尔和过来搭讪的人寒暄两句。
顾天诚从门外进来，带进来一身热气。
他一屁股在方洛身边坐下，半靠在沙发点了支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送来加了冰的威士忌，顾天诚仰头干了一整杯，又拿了一杯问宋歌：“宋小猫，你要不要来一杯？”
宋歌佯装戴着耳机听不见他说话，连头都不抬一下。
顾天诚也没做他想，收回手，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坐了一会儿后，顾天诚突然推了推方洛的肩膀说：“阿洛，你觉不觉得宋小猫长得很像当年你家老太太养的那只肥猫，就那只食量特大的苏格兰折耳。”
方洛挑眉，“你说宋歌和它像，指的是体型还是食量？”
宋歌从小耳朵就好，尤其是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耳机只是她拒绝和人说话的辅助工具而已。
她佯装看书，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心里很是委屈。
顾天诚说：“不是，就是她看人的那种眼神，特傲娇，好像特别不愿意和蠢蛋人类做朋友似的。”
宋歌在心里默默点头，对，就是不想和你这个蠢蛋种马做朋友。
方洛失笑，伸手摘下宋歌的耳机，凑近她耳边说：“乖，帮我倒杯水。”
喝水不会自己倒吗？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
宋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见宋歌走远，顾天诚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突然严肃起来。
“阿洛，你还记得那只猫是怎么死的吗？因为你家老爷子觉得你在它身上耽误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拿布袋子活活给捂死了。你家老爷子为了警示你，把那只猫的尸体挂在花园里，吓得我半个月不敢去你家找你。这事儿我可没忘，你也该记在心里。”
　第六十三章　锥子脸的业务需要
方洛转头去看顾天诚，这花花公子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么多年以来，方洛的父亲都在替他排除万难，帮他隔绝所有能威胁到他成功的不利因素。
他那种居高位的人肯帮方洛在背后谋划，也是对这儿子极看重的。
很显然，连一向神经大条的顾天诚都已经注意到宋歌对于方洛而言个个不寻常的存在了，那么向来精明的方老爷子呢？
顾天诚拍了拍方洛的肩膀，劝道：“兄弟，咱们这个身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趁结婚前多玩乐是对的，但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样对谁都好。”
方洛目光追随着宋歌纤细的背影，不搭腔。
顾天诚也点到为主，适时扯开了话题。
宋歌给方洛倒了水，趁一个中年男人找方洛说话的档口悄悄溜上了楼。
她刚到二楼，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宋歌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女人，女人穿着大红色的低胸短裙，身材丰腴婀娜，染成紫色的头发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些扎眼。
女人见宋歌不搭腔，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你不记得我了？不会吧？木槿，你可真健忘。我们可是旧同事，在永夜。”
“你是……小美？”
不怪宋歌一时之间没认出小美，是她整个人的变化太大了，她和几个月前看起来很不一样，鼻子更高更挺，双眼皮更深，下巴也更尖了。
小美摸了摸自己价值不菲的脸，叹气道：“没办法，现在老板们都喜欢这种锥子脸，我这也是业务需要，你不知道在身上动刀子有多疼。”
宋歌干笑：“呵呵，你还……还挺敬业。”
小美神神秘秘的把一张名片塞给宋歌，“别说我不懂分享，这是那个整形医生的名片，你可以去试试。”
宋歌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的说：“我觉得我的脸不怎么需要动刀，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小美嗤笑，对着宋歌的胸努了努嘴，“这儿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有容乃大，男人们都不喜欢小馒头。”
永夜的姐妹们一向尺度大，她们的职前培训甚至还有讲黄色笑话这一条，小美这么说宋歌也觉得挺正常，只是笑了笑。
小美得意的拢了拢紫色的头发，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宋歌，同情的说：“你被方老板当金丝雀这样拘着，固然衣食无忧，但也忒没自由了些。不像我，自由自在，干两年赚够了钱就从良回老家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过平淡生活。”
宋歌对小美一直心存愧疚，只是一直没机会再见到她。
“小美，听说那晚……你受了很多苦，你的伤都好了吗？”
小美不在意的摇头，“多大点事儿啊，干我们这行的，受些皮肉苦算是轻的，我听说，你当初进永夜，是为了给你哥哥还债是吗？你现在也算是好福气，搭上方老板这艘大船，想必你哥哥现在也是黄腾达了吧？”
宋歌低下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钱昊，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他的死和她有关。
宋歌心口一阵发疼，对小美说；“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进去休息了，你好好玩。”
“诶，你怎么这样？还真当自己是高贵典雅的阔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