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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程_沈不期-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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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想做到你下不了床。”
  “……”
  ——
  孟平川封闭训练期间,程溪跟室友去了趟日本,视作毕业旅行。没赶上落英缤纷的时节,樱花大多染了深红,又输桃花一分娇嫩。
  程溪对日本文化没什么认识,看过几部类似《恋空》的爱情片,大多时间只是跟在室友后头,随行程安排,入乡随俗,该泡温泉的时候她不矫情、羞怯,该吃日料的时候她也依葫芦画瓢,凡事学着当地人的模样。
  寝室长替四人定制了毕业旅行计划,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备忘录写了厚厚一叠,内容繁冗,难免会有跟现实有脱节。尽管并非分内之事,但成果不周,遭人埋怨,落得两边心生嫌隙。
  但好在程溪性子温吞,待人向来不苛刻,夹在室友之间说几句好话,小事情也就不再因敏感而多做扩大解释。
  七天六夜的行程,程溪跟室友无时无刻不挤在一起。
  等其他人睡了,她跑去阳台给孟平川回复未接电话时,那头又一直忙音。
  程溪知道他在封闭训练,也不愿让他分心,只好每天以漂洋过海的“晚安”作结,直到程溪登上返程的航班,夜空迷离,她往窗外看去,漆黑的浓云席卷而来,几乎将其周身淹没,但地面璀璨的城市灯火,让她心头一动。
  似是予人归家的信号。
  程溪赶紧掏出手机,给孟平川发去微信:日本的夜空很美,我在看月亮。
  “有点想你”几个字被她按了好几遍,但还是删了去。
  到关机最后一秒,孟平川回复说:平江是阴天,没有月亮。
  程溪清浅的弯了下嘴角,心想,真是不懂风情啊……
  她抬头往前瞄了眼逐渐靠近自己的空姐,手指局促得总按错字,一行回复还没来得及发送,孟平川的消息发进来——
  但我很想你。
  托清风带信,一句话送来欢愉。
  程溪盯着手机屏幕傻笑,心情异样,好似苦夏闷在坛子里的几根黄瓜揭了密封的蜡,伸手从卤水里抓一把酸甜,切断时的脆响和入口的清爽相呼应。
  配一碗白粥,四季都好味。
  不免暗想,与孟平川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三餐一宿,应该挺有意思。
  淡如空气,重于生命。
  ——
  孟平川封闭训练结束,参加决赛当日,程溪去了趟拳馆。
  一进门就被扁担挽住,程溪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拿话损他:“你别老挽着别人,看起来特娘……”
  “那还不是因为我你当亲姐嘛!”扁担屁颠屁颠的跟在程溪后头,替程溪把塞的鼓鼓的背包拿下来,“你这包装什么了?沉得不行,给川哥知道又该心疼了。”
  到没人的值班室,程溪才把背包打开:“他才没那么矫情呢……”
  “怎么没有?小溪姐你是不知道哇,川哥出院那天还跟我感慨来着,说他恢复得太他妈快了,他真想在医院多住几天,好让你天天陪着他。”
  程溪垂眉轻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扁担从不说假话。”扁担拍了下胸口,“小溪姐,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川哥这人死要面子,不爱表达,其实可喜欢你了。”
  “你怎么知道?男人之间也聊心事?”
  扁担年纪小,在拳馆被人当弟弟使唤惯了,一直让他有点挫败感,急于得到认可,如今被程溪当作“男人”对待,油然一股豪气。
  立刻就把孟平川给卖了。
  扁担说:“是我亲眼所见的!有一次我们哥儿几个去吃宵夜,你也知道的,除了川哥,我们都是单身汉嘛,闲不住,就跟隔壁坐的几个妹子拼了一桌。她们也挺放得开,跟我们喝酒,聊天,一直玩到半夜。”
  “嗯……”
  “川哥一直说要先走,我们不让,后来人家妹子主动提的,说是要玩儿大点儿,就、就嘴对嘴传花甲壳,输了就得整瓶喝酒。”
  程溪挑了下眉,扁担生怕她误会孟平川,立刻解释说:“你别怪川哥!他是真不爱在外头玩儿,我们硬拉上他的,但也没辙,他这人骨子里其实挺传统的,油盐不进啊,别说拂了人家姑娘的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也还是那样儿。”
  程溪问:“那他被罚酒了?”
  “那可不嘛!估计是真不耐烦了,川哥一个人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儿,把八瓶啤酒给干了,酒瓶一丢就走人了,压根不给任何姑娘机会。我怕他真生气,回家后问给他打电话,他一点事儿没有,只说下次这种事别叫他了,他是有媳妇儿的人,别说跟其他人嘴对嘴玩游戏,就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自个儿配不上你。”
  “哦……”
  程溪垂下头,使劲拨弄塑料袋,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新棉一般柔软,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日日思君不见君”这样浅易应景的话。
  反倒向死而生,因爱而沉。
  少年时读陈衡恪《题春绮遗像》,只留“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这句似懂非懂,如今从旁人口中听到一句表白,反倒一语道破。
  程溪笑了笑。
  如何同生不同死?
  于她而言——
  人总有一天会远离凡俗,牵手来,空手去,可只要爱人在,痴情犹在,带走的便是一生所爱。
  扁担看她怔在原地,不明所以,拿手在程溪面前挥了挥:“小溪姐!”
  “嗯……”
  “发什么呆啊?给感动坏了吧?”扁担自己往她口袋里探,“这些都是你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吧?”
  “嗯,前几天跟室友毕业旅行,就带了点小礼物回来。”
  程溪在家将礼物分不同袋子装好,便签分明,一一给扁担说明:“你记得帮我拿给其他人,别私吞了哈!”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扁担说这话时看了下手机,突然咧嘴笑个不停,问程溪晚上有没有空。
  程溪拿眼打量,“想做什么去?”
  “秘密。”
  “那我不去,你没给孟平川报备。”
  “跟川哥有关的!”
  “他也去?好像训练呢……”程溪有些心动。
  扁担迅速回复手机短信,头也不抬的抢着说:“你就放心吧,我又不会害你,你跟我走就是了,我带你去看看川哥有多威风!”
  ……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姑娘问这文还有多少字,我算了一下,大概3w。
  算错的话,我替体育老师道歉。
  顺带说一下陈衡恪这个人,陈寅恪的哥哥,没胞弟名气大,但字画造诣极高。
  山水那些我欣赏不来,但文里提到的那首诗,我特别喜欢,推荐给大家。
  还有他的近现代绘本作品,好像中学课本插图有采用过。
  还是蛮有意思的。


第45章 梦多
  比赛场地跟程溪认知里的样子不同。
  方形拳击台摆中央, 四周以紧绷的围绳制衡角柱,在拳击台的四个角共设立两个中立角,孟平川占红角,视为红方。
  对手占据蓝角。
  只是程溪所到之处,只有最底下一层是这样。
  环形的场内设计犹如开演唱会常用的体育馆, 围在拳击台四周的都是给家大佬带来的手下, 距离拳手最近, 晦气时能沾拳手一脸血。
  往上层层看过去, 虽不是座无虚席,但仍可轻易看出其中的门道。哪几人饮茶谈笑,不动声色的往台下撇一眼,自然属一方阵局, 输赢都值当在一条船上。只余路平一人坐在偏远处。
  身边一左一右站着阿厉和吉旸。
  余路平往入口处看, 抬了下手问吉旸:“人都来齐了?”
  吉旸躬下身, 凑到余路平耳边:“差不多了,所有人都是‘熟人’,小弟也都是提前登记过的。”吉旸随手一指, “舅舅你看,那些个……都是熟面孔。”
  余路平颔首,抿了口茶, “嗯,注意安检。”
  “知道,除了万卓、松叔那几个跟您一辈的老大不用检查,其他所有进场的人一概不准携带任何武器。”
  “还有通信设备。”
  “我明白。”
  “吉旸, 你再去盯一会儿,不止要做好内防,还要揪出有可能混进来的记者。”余路平摇摇头,“现在你舅想找点乐子都不容易,偏有些人不识趣喜欢给人添堵。”
  吉旸拉扯西装衣角,“我这就去,您就放宽心好了!”
  “嗯。”
  扁担带着程溪轻松通过安检,虽不在名单之列,但门口几个小弟都知道扁担是吉旸的人,孟平川视他为胞弟,没收了携带的物品,叮嘱他们就在一层溜达,上头就别去了,惹了麻烦谁也担待不起。
  扁担熟络的把事先准备好的烟往他口袋里一塞,说了句“谢了兄弟”。
  程溪一进入这种光线昏暗的地方就有点大脑缺氧,耳边噪声很大,以至于扁担说的话她费劲也听不清,两人没往前挤,只踮着脚四处找寻孟平川的身影。
  直到司仪宣布比赛开始,灯光聚焦拳击台,程溪才看清人。
  一时间人声鼎沸。
  程溪在人群里挤得有些反胃,时不时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腰和屁股,她脸上的热逐渐被愠气所遮掩,她伸长了手去够扁担的肩,却始终摸不到。
  最后只好自己撤出去,站在黑暗之中。
  身边只有“安全出口”四个大字亮着绿色的光。
  她手指冰凉,指甲几乎抠进去,像是要捉紧象征自由的绿光。
  选手上场。
  两名拳手的体型差不多,身高大概都在1米88左右,体格精壮。
  找不出辞藻夸赞,就像他们的线条不多一块赘肉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看起来玩世不恭,更年轻些。
  拿来与孟平川相比,他身上所带的“黑马”气质更为浓郁,一路跌跌撞撞,靠着不要命似的打法站到最后。
  在路上听扁担说,这人跟孟平川一样,头一次参加拳赛,十九岁不到,有年轻人特有的“装逼”气质,喜欢戴个口罩在街头打球。
  打架也成。
  反正他毫无畏惧,据说是从来没输过。
  嗜血、斗狠的因子引发雄性之间角斗至死的欲望,年少意气,给自己预设“输了要杀要刮随你便”的豪情,不念过去,管什么将来?
  这样的人,容易被操纵。
  比赛开始没多久,程溪就近乎站不住。
  她这种连在家看NBA都要紧张出一身冷汗的人,这会儿让她站在台下看孟平川打拳,无异于砧板片肉,窒息感渐重。
  真实的血肉相搏,没有电影分镜头里的华丽招式,两人都死命地朝着对方的头部、腹部以及下身等关键部位不停地的发出攻击,困兽一般,明知冲出牢笼才能沐浴曙光,却无可奈何,只能抵死缠斗。
  跟初赛不同,这一场两人没有戴拳套。
  拳头打在肉上发出“嘭嘭嘭”的闷响,比拳套的皮革摩擦是声更为低沉,叩击心弦,从对手第一拳就往头上进攻时,孟平川就已经感知危险。
  这一场,不愧是“生死局”。
  几局下来,两人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到便宜,看不出输赢。
  但场下大部分都不看好这个毛头小子,加之他先前的比赛都没有分在“死亡组”,一路磕绊,有几场险些被对手翻盘。
  故而最后一局打响战火时,台下观众已然进入声势浩大的一边倒状态,但凡给孟平川抓到进攻机会,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大声地怒吼:“孟平川!打!”
  “打得好!”
  “打死他!”
  “我加注!赌孟平川赢!”
  “加加加!”
  “打到他吐血我再加两倍赌注!”
  “打到他跪下磕头求饶老子加十倍!”
  ……
  此起彼伏的助威声,听得程溪捂住喉咙,她背靠墙壁整个人缓缓下滑,等一屁股坐到地上时,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
  她不敢哭出声,咬住自己的食指,什么怒气都消了。
  哭得身体颤抖,连眼泪都是碎的,程溪自责。上次孟平川拳赛受伤她竟然还跟他生气,在这样一个举动、一个附和就可能丧命的生死场,他说的“因为想给程溪一个家,所以怎么样都绝不能死”那句,原来不是哄人的情话。
  而是一字一句烙□□上的墓志铭。
  当孟平川明显占上风,即将扭转战局,把对手一拳打到单腿跪地喘着粗气时,孟平川没有趁势头上前发起猛攻,而是甩了甩拳头,冷冽的跟他对峙。
  那小子丝毫不露怯,嘴角有血,一拳头猛捶到拳台上。
  像是角蝉这种微小的昆虫,以头撞击茎叶来传递危险信号,引发大面积角蝉倾巢出动,蔓延病毒,置人于死地。
  他弯起眉眼以挑衅的姿态与孟平川僵持,站起身,歪了几下脖子,先前的决斗被他视为热身一般,战火再燃。
  台上余路平笑而不言,悠然的数落了几句阿厉,称他泡茶的功夫太糊弄人了,浪费了他的好茶叶。
  吉旸则显得坐立不安,拿话跟余路平消遣,听起来倒更像是自我安慰,“舅舅,阿川肯定能赢的,到时候咱们能稳赚一笔!”
  “往后看。”
  “您看阿川对面那个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呢,挨了几拳估计要站不住了,我看不出三分钟,这下子铁定玩完!”
  余路平轻笑着摇摇头,“小旸,你也三十好几了,怎么还是没半点耐性?”
  “舅舅……”
  “我问你,看拳图什么?”
  “赢钱呗!”吉旸实话实说,“输了可就赔惨了!我压阿川赢,投了不少钱呢!”
  余路平摇头,“用用脑子,别张口就来。”
  吉旸赔笑,“我知道了!舅舅您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您看拳权当是图个乐子,谁赢谁输压根没所谓,比赛精彩就行!”
  “你啊,要是有孟平川半分城府,我的生意就不愁做不大了。”
  “那您的意思是……”
  吉旸不明所以,只好抢着阿厉的活儿给余路平添茶,“我哪儿能跟舅舅的本事比,我打小就爱犯浑,您知道的,成不了大事,顶多给您帮帮忙。”
  “也不错,好在是别无二心的人。”
  余路平拿手指了下台下,“我看拳,钱是次要的,图个乐子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心力。我喜欢的,不过是掌控他人生死的本事。”
  “什么意思?”
  余路平脸色变冷,往四周扫了一眼,“意思是,我让他们活,那他们就得给我好好活着,我要想让他们死,阎王爷也留不住。”
  ……
  台下欢呼声重新爆发,孟平川连续得分,看样子比赛快结束了。
  吉旸站在高台拍手叫好,“阿川!好样儿的!”
  余路平眉心紧皱,招了下手,阿厉俯身倾听,“该下去了,看样子是有人生了反骨,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阿厉:“是。”
  ——
  比赛中途,程溪去了一趟洗手间,吐到整个人靠着墙蜷缩在一起,她胃里就像被人塞了一架缝纫机,哐当几声线轴搅在一起,折腾掉她半条命。
  偏偏踩着脚踏控制生死的人,就在外头跟对手拼个你死我活。
  程溪离开之前,所有人以为孟平川拿下比赛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她回去,整个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平川的头套已经被对手打掉,嘴角裂开,有明显渗血,程溪失去理智,似乎能隔着人海闻见他的血腥味。
  她拼命挤到拳击台最前面,孟平川正在躲闪对手的猛烈进攻,往左边闪躲时却早已被预料一般,一拳闷实的打到孟平川的眼角。
  “孟平川!”
  程溪的尖叫声很快被淹没在观众的鄙夷声之中,先前助威加码的人比她还着急,握紧拳头一脚踩在拳台上,高喊:“输了老子弄死你!”
  倾家荡产,不过一念之间。
  明明是你好赌,输不起却怪罪台上的人!
  程溪瞪他一眼,她强忍住眼泪,指甲掐在自己的胳膊内侧,痛感让她稍微清醒,她嘶声力竭的替孟平川加油。
  恨不得摇旗呐喊,告诉他——
  哪怕世人皆倒戈,她也是他最后的一兵,一卒。
  “阿川!”
  吉旸怒吼一声,孟平川已经被打倒在围绳上,双腿瘫软在低。
  他急着往底层跑,余路平无声露笑。
  孟平川整个人趴在围绳上,眼皮耷拉,有血流过,淋到嘴角,他往外猛啐一口,喘口粗气腿脚逐渐恢复气力,但眼前竟白森森一片。
  一时无法回神,脑子里似乎有萤虫飞过,嗡声烦绕。
  他垂下头,对手也不着急进攻,跟之前孟平川占上风时一样,他只是站在原地活动手脚,丝毫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凌迟,不外如此。
  “孟平川!”程溪伸直了手,使劲踮起脚才能够到孟平川的手指,她轻轻捏住他,抬头满眼萤光,“孟平川……你不能有事……”
  “小溪……”
  孟平川此刻只能听清自己粗重的呼吸,胸腔卡血。
  听到程溪的声音时,他下意识的抓紧她的手,垂眉看向她,人却看不清,他尽力睁眼也只是看见一个恍惚的白影,时而清晰,转瞬模糊。
  他被打蒙了。
  头一次,有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等他缓过神,看清程溪哭花的脸,心疼的冲她笑笑,想伸手摸摸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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