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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台上金色的沙漏早就漏完，这代表她们在这里至少一个小时以上了，桌上的东西端上来什么样，这时候还是什么样，咖啡杯里的冰美式被柳楠晴一口喝干，杯子和杯托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滔滔不绝的人停下来了，不大的空间里安静的，让李夕颜想要逃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的坐着，柳楠晴脸上的笑意变浅，尖锐的指甲敲击着桌面，打破安静，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李夕颜从一开始不明所以的对视，到装作不经意的看着窗外的街景，再到有些心虚的低头，道别的话含在嘴里，却没有勇气说出来。面对柳楠晴，她总是心虚的，心虚到连编谎话都害怕被拆穿，干脆闭口不言。
　　就在李夕颜实在坐不住，打算找理由逃跑时，两人同时开口了。
　　“我……”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突如其来的默契好像打破了些东西，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柳楠晴坐的直直的身体放松了一点，手上拿着搅拌的茶匙，缓缓的开口“对不起，我之前……”
　　《我心永恒》的钢琴音突兀的响起，打断好不容易开口的人，柳楠晴晃了晃茶匙，让李夕颜先接电话。
　　被刚才的气氛弄的十分小心，差点以为柳楠晴脑洞大开，自己就要被发现了的李夕颜，听到‘对不起’一词脸上的诧异都没掩饰，抓起手机直接按了接听放在耳边，脑子里还在想着为什么‘对不起’接起电话，不在状态的脑子，直接自报姓名“我是李夕颜，请说。”
　　从小在美国的喜欢，接电话上来就自报姓名李夕颜，快速又流畅的北京话，非常标准，标准的有一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拿着茶匙乱晃的手瞬间顿住，柳楠晴迅速抬头，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的学着她的话“我、是、李、夕、颜。”标准的，不带任何外国人口音的，普通话。
　　李夕颜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桌子上，迅速的开口，转换韩语“您好，抱歉，我现在有点不方便，等下回电给您，再见。”一下掐断电话，把手机丢回桌上，背脊上的寒毛瞬间全部起立，惊悚的看着柳楠晴，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喂，喂？”金希徹拿着刚刚被挂断的手机，满脸的疑惑“不是吧，这样就生气了？不是说好了，礼拜一会打电话再约时间的，现在是我被甩了的意思？”
　　韩国顶级造星工厂，培养了一批批亚洲巨星，号称韩流发源地的S｜M练习室，怀揣着明星梦的孩子们，在这里留下的汗水几乎可以用缸做计量单位。一整天的练习，终于因为到晚餐时间，可以瘫倒在练习室的地板上休息一下。
　　作为出道预备役，每天练习的时间几乎占据全部精力的队友，看着哥哥神色诡异的看着电话嘀嘀咕咕，挪了一下位置，靠近金希徹询问“哥，怎么了？”
　　语调有些奇怪韩语在旁边给弟弟解惑“被甩了。”
　　“瞎说什么呢，你才被甩了。”金希徹拽着脖子上的毛巾，打了一下散播谣言的家伙“我怎么可能会被甩，就算是，也是我甩别人。”手做成花托装，给朋友展示自己，即使在以脸著称的S｜M也能稳坐颜霸宝座的脸“看看，看看，就这张脸，谁会舍得甩我。”
　　同一批次的偶像练习生，通常情况下都很容易培养革命友谊，因为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吃住行都在一起，宿舍小的连洗手间都要排队，秘密什么的，基本不存在，因为瞒不住，太了解。
　　而太了解，就很容易出现一件事，比如当一个人在吹牛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另一个人拆台。依旧是不怎么熟练的韩语，来自大兔国，耿直的北方汉子，韩国目前唯一可能，正式在韩国以偶像团体出道的兔国人，韩菮同学，笑容憨厚的插刀“你每次都被甩。”
　　非常容易谈恋爱，从小就习惯姑娘告白，但是坑爹的，恋情永远不超过三个月，每次都被甩的金希徹，盯着他看了几秒，猛的一个飞扑，压在他身上“看来我很久都没有好好和你聊天了啊——”
　　刚才抓在手上的手机被遗忘在一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恋爱哪有兄弟有趣。


第八章　
　　水晶珠串遮挡视线的效果不错，但是它并不能隔音。珠串围绕的空间越安静，周围的声音被反衬的明显起来。意外的那句‘我是李夕颜’让两人都安静下来，静的让人有些不安。离她们不远处的位置上，坐着的两个姑娘，一个小声的抽泣，另一个有些义愤的安慰，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让安慰人的那个声音渐渐大起来，细细碎碎的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可是柳楠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锐利的盯着李夕颜，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缺钱了？”
　　“……”板着脸的柳楠晴攻击性十足，看的本来就心虚的李夕颜坐立不安，却被她的问题弄的有些迷糊，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问你，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还是你有要用钱的地方？要是由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为了去法国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放弃！”柳楠晴眼神定定的看着她，质疑莫名变成了逼问“你法语学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学中文？和谁学的，是不是当初派遣公司的事情，那个叫什么绵羊还是松鼠的家伙，还有胆子要拉你一块去沈阳？不许去！听到没有！”
　　“啊？”李夕颜更疑惑了“沈阳？”
　　柳楠晴一手丢掉茶匙，抓过她的手机就开始翻通讯录“你还真的打算去沈阳！我跟你说过什么，那个地方是什么都不是！我说了，那就是个破作坊！你一个学法语的，去工厂干什么！打电话还是给人端茶递水！你疯了才会相信那男人的话，他叫什么来着，收拾一次还不老实，老娘宰了他！”
　　李夕颜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柳楠晴目测已经找到绵羊或者松鼠了，按下通话键，怒而起身，放在耳边等了几秒一长串脏话飙了出来，都把李夕颜听傻了，脑袋里的翻译机都没对方的语速快，整个‘郁金香之梦’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柳楠晴中气十足的声音。
　　‘啪！’的一声，柳楠晴把手机砸在桌上，用力过猛导致手机盖都翻开来，落到桌上还弹了一下“那个家伙居然敢说谎！还说没有！有胆子敢挂我电话！他死定了！”
　　刚才笑眯眯的漫画侍者小哥哥，现在站在珠串边，小心翼翼的伸进来半个脑袋，十分尴尬的看着她们“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稍微……”
　　“稍微什么！”柳楠晴一个眼刀飞过去，脑袋迅速往后缩了一下。
　　愣了半天的李夕颜找回了大脑，这次记得切换语言频道“对不起，对不起。”迅速起身按着柳楠晴“没事，没事，就是一时的误会，误会。”
　　侍者看看道歉的李夕颜，又偷瞄了一眼怒火冲天的柳楠晴，极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你们好好说啊。”说完立刻放下珠串溜走。
　　柳楠晴一手抓着包，把散架的手机塞进包里，拎起李夕颜的双肩包，一手抓着又开始不在状态的朋友“误会什么！你跟我走，看我不收拾那个金阳绵！”
　　金阳绵的名字，像是打开特定回忆的钥匙，李夕颜迅速就找到了关键点，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半年前李姐姐一直做家教的那一家人出国了，因为李姐姐和他们一家相处的很好，性格也很适合陪小朋友，关键是梨花的牌子在韩国也是算得上号的。这家人走之前还帮忙给李姐姐介绍了下家，也是给孩子做家教，才六岁的孩子，算是半个陪玩。
　　金阳绵是那家亲戚的孩子，在首尔读大学，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借住在这个新雇主家。李姐姐一个礼拜去三次，大家年龄差不多，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李姐姐长的不错，金阳绵有点要追求的意思，李姐姐虽然不喜欢，但对方没明说，她也不能自作多情，不好直接拒绝。约十次，总有一次要冲着雇主的面子，见一次。
　　好死不死，那天柳楠晴算算时间，她和李姐姐已经三天没见了，是时候去刷存在感，两人就这样见面了。金阳绵这个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性格有点大男子主义，而且喜欢吹嘘一些有的没的之类的事情。
　　柳楠晴什么人，能把他爸搅和的家宅不宁，转头又能哄的亲爹眉开眼笑的神奇品种。两句话一聊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立刻就不爽了。平时的柳楠晴，就是只要不是对着李姐姐，没事也要闹出一点事情，别人不爽她就爽了的姑娘，碰上想要啃自家小白菜的猪，哪里会放过对方。
　　李姐姐尴尬无比的看着两人聊的火花四溅，最后看金阳绵被怼的脸色发青，费了半天劲，哄着胜利的柳楠晴走人。转头就被柳楠晴催着换工作，还说要给她介绍一个更好的。这也是李姐姐一开始，不是很喜欢和柳楠晴来往的原因，作为朋友太霸道，管的也太宽，她亲哥都没这样的。
　　为了这件事两人闹的有些不开心，不过是柳楠晴单方面不开心，李姐姐觉得她无理取闹，没理她。不过柳楠晴对着李姐姐一向没办法，最后也乖乖上门，就像今天一样，吃饭，纠缠，道歉，和好。这是两人诡异的友谊维系方法之一，通常都是柳楠晴单方面生气，不过李姐姐真的拿她当朋友之后，觉得她就这个性格，也是一哄就好。
　　事后的结局当然是工作没换，李姐姐要是这么容易就妥协，也不会是当初想办法要离柳楠晴远一点的李姐姐了。但是柳楠晴貌似对金阳绵做了什么，这位再也没有出现在李姐姐面前。但凡李姐姐上课，对方都不在家。约会的电话和短信也断了，为了这个李姐姐认真的和柳楠晴道谢，她很清楚，柳楠晴是真的对她好，虽然她真的很霸道。
　　而所谓的沈阳和工厂，是金阳绵在那次尴尬的晚餐时，对着李姐姐吹嘘，家里在沈阳做生意，三星旗下的手机零配件生产。带着两分炫耀的姿态，先把法语专业说的一文不值，再把女孩子出门工作批判一通，接着表示，可以给李姐姐介绍毕业之后的工作，工作地就在沈阳。当然主要原因是，毕业之后他会接手家里的事情，也要过去。
　　而柳楠晴的普通话如此标准，是因为她初中时，柳爸在上海坐镇分公司，她初中三年就在上海上的学。她们家里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主要就是在亚洲活跃，早年的重心在日本，柳楠晴除了英语必学，日语就是她的第二外语。
　　大陆开放外商进场，大部分的商人虽然觉得，人口红利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柳家主做高端民生产业，需要市场本身有足够的购买力，起码中产阶级的家庭要到一个量级。90年代的兔国，由于独特政策的原因，其实并不是那么被资本社会看好。
　　柳爸或许在女人上面有些糊涂，经常离婚财产就要缩水一点。但是在商人的位置上，眼光毒辣，赌性强烈。早早下手去上海拉了个团队，当初付出大半身家的一场豪赌，随着兔国经济飞速的增长，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也因此，中文的教育柳楠晴就没断过。
　　柳楠晴和柳爸吵架归吵架，柳爸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几个后妈都没争气过，没给柳爸再添个继承人。不出意外，以后家里的这些都是柳楠晴的，该让女儿学的东西，柳楠晴一个都没错过。而外表叛逆非常的柳楠晴，恰好有个足够聪明的脑袋，叛逆方法也不是厌学这么低级的，而是想方设法折腾她爸。
　　作为真实凭成绩考进梨花的柳楠晴，收拾一个砸钱进个无名大学的金阳绵都不用费力。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沈阳工厂剥皮拆骨，那在柳楠晴的嘴里，金阳绵家所谓的工厂，顶多就是个手机零件二道贩子，在内地代工从韩国走一遍程序，再回到内地，所谓的三星合作就是个噱头。
　　李夕颜一开始没想起来，实在是因为金阳绵只是众多追求李姐姐，被柳楠晴拍死在汉江的浮尸之一，存在感太薄弱。整理李姐姐记忆的时候，这种小喽啰完全没有回忆的价值，压根没在乎过。
　　终于想起来莫名其妙的对话在说什么的李夕颜，误会不误会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沈阳和工厂的回忆让她眼睛一亮。对啊！除了移民还可以走工作签证的路子，这个可以有啊！穿越到现在没碰到一件好事的李夕颜，瞬间觉得面前金光闪闪，祖国母亲的怀抱已经张开双手，在等待拥抱她了！
　　做着美梦的李夕颜没发现，她已经被柳楠晴塞进了车里，扣好安全带。目前挂着怒发冲冠状态的柳楠晴一脚油门踩下去，跑神的李夕颜整个人被惯性带的往后一撞，瞬间清醒，接着忍不住大笑。
　　李夕颜从未笑的这么开心过，她甚至觉得现在的兴奋，只有当年彻底丢下画笔，拿到大学通知书那天可以比拟！今天绝对是她的幸运日！上天果然不会绝人之路，上帝关上门的时候，一定会给她开一扇窗的！
　　就说嘛，穿越这么诡异的事情，哪那么容易被拆穿。只要她李夕颜不说，周围的人自然会给她找理由，帮她想原因。就像现在，她今天破绽那么多，明明根本就不是李姐姐的状况，柳楠晴明明都看到了，可是也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之前的那些担心，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工作签证你等着我，祖国妈妈，我来了！让投资移民见鬼吧！


第九章　
　　跑车开出十米不到，柳楠晴一个急刹，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大笑的李夕颜，气冲冲的表情变成了茫然。
　　李夕颜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声，眼里的兴奋却怎么都藏不住，一闪一闪的看着柳楠晴“我不去法国了，我要去兔国！不管是工厂还是什么，拿工作签证应该不困难吧，我可以去……”
　　“等等、等等！”柳楠晴右手一抬，做出暂停的手势“不去法国了？为什么？你不是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为了去法国努力？一直在打工不也是为了这个？”她现在有点混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满心愉悦的状态随着柳楠晴的问题渐渐消散，李夕颜的笑容收了起来，不知道应不应该长篇大论叙述自己的改变，比如想法转变，比如前两天突然发现兔国比较好，比如……比如……
　　最后，说出了某种程度上，属于李夕颜的真实答案“旅行或者游学短暂的法国游可以，但是常年生活，我想去兔国。”视线从柳楠晴的脸上，转移到从车前走过的行人，避开旁边探究的朋友。
　　李夕颜不喜欢说谎，面对真挚的朋友，更不喜欢。李妈妈所谓‘你爸死了’‘不画就滚出去’这种类型的谎言骗了她很多次。她讨厌谎言，不管是包裹着好意的，还是所谓为你好的谎言，她都讨厌。这也是她计划中，一定要告诉李姐姐的家人事实的原因，她比谁都清楚，谎言带来的麻烦。
　　法国对李夕颜来说，只是偶尔可以去游玩和购物的地方，她记得李姐姐对法国的向往，可是她感觉不到那向往的力量，李姐姐的记忆只是某一场特别细碎的电影，看过、知道、会为之感叹，会有感触，但是她不觉得自己会受到太多的影响，起码现在的李夕颜世界里，李姐姐只是一个特别熟悉的陌生人。
　　柳楠晴想歪了，表情难看的质问“你是为了金阳绵？你和他交往了？你们打算一起去沈阳？那我呢？我们的约定呢？！”最后一句说出口，扯开安全带，抓住李夕颜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我们说好等你毕业一起去巴黎的约定呢？！不算了？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垃圾！”
　　“我们？”李夕颜愣了一秒，想起曾经两人的约定，柳楠晴知道李姐姐的梦想之后，曾经说要一起去巴黎，连计划都准备好了，甚至在两个月前忽悠李爸在巴黎买了公寓。
　　事情变的有些棘手，李夕颜按着肩膀上的手，认真的看着对方“我很抱歉，相信我，现在听到这件事的我，非常认真的对你道歉。巴黎的约定我记得，你做的事情，我也记得。可是我实现不了，也没办法实现。你想要去巴黎，我可以陪你，陪你很多天，陪你很久，但是我不能去一年、两年，巴黎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柳楠晴阴沉的表情没变，李夕颜眼底的认真也没变“我不知道接下去的话你会怎么想，但是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真实的想法，没有一点隐瞒，请认真听。”她想要说清楚，既然都说了，干脆说清楚，如果要交朋友可以，但是得是李夕颜的朋友，不是李姐姐的朋友。柳楠晴要接受她，她会很开心，要是不能接受，她很遗憾。那是很真挚的感情，她无法随意对待。
　　“两天前的我，前辈是我最好的，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我们的约定，同我想去法国的梦想一样的重要。但是现在的我来说，前辈和法国一样，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像昨天的太阳，不会在今天升起，今天的我，法国和前辈都没那么重要，包括我们的约定。”
　　紧卡着肩膀的手颤了一下，手的主人紫红色的唇瓣抿的死紧，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李夕颜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