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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说说；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曼曼哑口无言了。

　　　　她冷笑道：“你是住校生，这两个月都没回去过。我猜；　你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吧？”

　　　　杨曼曼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又怎么样？他们家有钱就行。”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给你家多少钱的彩礼？

　　　　“帮我爸还债的二十万；　还有十万块的彩礼钱。三十万；　在我们那儿算是多的了。”

　　　　“那对方是个什么人？你知道吗？万一他对你不好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你根本连后悔的地方都没有！”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像你这么幸运；　能让宋楌这样的富二代喜欢。我爸爸在外头欠了钱，那些人三天两头到我家来催债。我下面还有个妹妹；　她才上小学。我妈说了，家里再没有钱；　就要把妹妹送到别的人家去了！”

　　　　杨曼曼已经语带哽咽；　可还是撑着一丝傲骨：“如果你是我；　你又能怎么办？！”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曼曼，你是我在这个班上为数不多的朋友。请你相信我，我只是关心你。我不愿意看到，你也沦落到周淑艳那种下场。”

　　　　“周淑艳？她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也是听人说的。周淑艳的老公家暴她，她过得很不好。”

　　　　杨曼曼身子颤了颤，但仍旧道：“不会的，我这次遇到的不是个单身汉。他只比我大五岁。他不会那样对待我的。”

　　　　或许吧，只是想到周淑艳，这个怀孕退学的女生，她的心里就不怎么好受。

　　　　物伤其类，何况是人。

　　　　她很平静道：“不管怎么样，我请你多考虑考虑，我不赞同你现在就退学。这学一旦退了，到时候，你连后悔的地方都没有。”

　　　　杨曼曼这才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后来仅仅过了三天，杨曼曼又找到了她。这一回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人我已经看过了，各方面条件还不错，嫁给他，我也不会吃亏。”

　　　　唐释心叹了一口气，知道再劝也是没用了。于是点了点头，帮她把退学的申请书提了上去。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班上又少了一个学生。

　　　　到了周五晚上，她帮杨曼曼办好了退学的手续，交接的时候，她最后一次劝说了杨曼曼，可是杨曼曼依旧听不进去。没办法，她也算仁至义尽了，于是就和杨曼曼挥手作别了。眼看时间不早了，她也要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不，该说是回宋家去了。

　　　　只是收拾到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份请假条要找老师签字，就去了五楼办公室。

　　　　于是，她就刚刚好看到了那一幕。

　　　　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女孩的哭声。她停下了脚步，认出来这是杨曼曼的哭声。然后，是谁站在她的身前呢？为什么那个背影那么熟悉？为什么，他们会站在这里？究竟，宋楌和杨曼曼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稔的？

　　　　她看到了杨曼曼对着宋楌哭泣，这幅小场面，却隐隐约约和脑海中某一幅图画重叠起来了。

　　　　那是中考成绩单发放的那日……原来，她至今为止还对那一件事耿耿于怀吗？

　　　　转身，她深吸一口气，不准备打扰这一副场面。她当然知道宋楌不会喜欢杨曼曼的，可是杨曼曼的种种表现，一如班上那些暗恋宋楌的女孩一样。明里，暗里，她们都在幻想拥有这么一个完美的男朋友。结果呢，谁都没得逞。

　　　　回到家的时候，她就看世界杯的直播发呆。

　　　　老实说，她对足球的兴趣不大。但恰好，她知道这一届世界杯最后一场比赛的情况：荷兰vs西班牙将会以零比一收场。

　　　　这倒不是她曾经关注过世界杯，而是拜前世一个章鱼那铺天盖地的新闻所赐。

　　　　没错，这届倒霉的南非世界杯，成就了一个预测大神“章鱼保罗”。早早在决赛前，章鱼就预测了西班牙获胜。到了真的获胜的那一天，章鱼保罗就出了名。她不过是在新闻首页多看了一眼，就记下了一条章鱼和一个比分。

　　　　很好，现在买个足球彩票还来得及吧！

　　　　这世界上，钱才能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的。这点她还是深信不疑。

　　　　只不过，投注需要身份证注册，她现在还没领身份证。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纠结的时候，宋楌回来了。

　　　　她当然记得今天晚上放学的那一幕了，但有了谷雨菲的前车之鉴，所以，还能挺平静地接受别的女孩对宋楌告白这件事的。

　　　　只是，宋楌走过来要拿遥控器的时候，她一把抓了过来。不让他换台。

　　　　“等等，下半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宋楌无语，看她正在玩手机彩票，也是好奇了：“你也研究足球？”

　　　　她很没好气道：“我只是想买体彩玩玩，这不马上世界杯决赛了吗？说不定运气好，我还能小赚一笔呢……对了，你能不能帮我要三个身份证过来？我想在三个不同的博。彩注网上册一下账号。必须是可以信任的人的身份证。”

　　　　“那成，周达，李大伟，加上我表哥三个人的身份证。”

　　　　“那多谢你了。”

　　　　“阮阮，我跟你说一件事。”宋楌挪的近了点：“关于你的那个朋友杨曼曼的。”

　　　　哼，他还肯主动招认！好吧，她消了消气，还是头也不抬地问道：“她和你有什么事啊？”

　　　　“她向我借二十万。”

　　　　“哈？！”仿佛一道雷劈下来，雷得她里嫩外焦：“她？！跟你借二十万？！”

　　　　“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杨曼曼过来找我，先说是老师喊我有事，然后没人的时候，她就哭了起来。”宋楌很平静地陈述这一件事，本来，他对于这种说谎的女生没有一点好感。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根本不会等那个杨曼曼说完。

　　　　唐释心都听傻了：“然后她说什么了？”

　　　　“她说，自己实在不想嫁给他爸给她找的对象。但家里二十万的债没法还，她知道我家有钱，想让我借这个钱给她。以后，她外出打工再还这笔钱。”顿了顿，宋楌道：“她还让我别跟你说，她说对你不住，不想让你再为她的事情担心。”

　　　　她明白了，原来今天晚上宋楌和杨曼曼站在走廊上说话，不是杨曼曼对宋楌告白。而是借钱！

　　　　好吧……她现在不生气了，反而有点同情杨曼曼。于是脱口而出：“这傻姑娘。”

　　　　杨曼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自愿的，现在不得不低下头颅到处借钱，可想而知，她的家人到底给她物色了个什么男人了。

　　　　只是没想到，杨曼曼居然有勇气跟同学借这么大一笔逃婚经费。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当时没答应她。”宋楌分析得很冷静：“她没有任何还债的能力，借给她，风险很大。很可能十几年内都无法还清。所以在没有法律担保的情况下，我并不同意借给一个陌生人二十万。除非她能保证还款的能力，再做这个打算。”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宋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宋楌了。

　　　　兴许是自己的眼神太露骨了，宋楌笑了：“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哦，没什么。”想一想也释然了，宋楌对自己好，并不代表他对其他女孩也好。事实上，他对不喜欢的女孩，一向都挺无动于衷的。就是班长那样的交情，也没见他做过什么。所以，他很冷漠地把杨曼曼形容成一个“陌生人。”

　　　　太冷漠了……这就是宋楌对那些女孩的反应吧？

　　　　怪不得，当初一班的女生都形容他是高冷男神。她自己觉得宋楌高冷个屁，这厮对自己挺热情的。但是想一想吧，若不是自己救了他的命，又让他喜欢上了自己。要不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算在“见死不救”那一栏的。

　　　　没办法，宋楌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人很好，对陌生人不屑一顾。

　　　　这么一考虑，她就下了决心了：“那好，这件事我来处理。”

　　　　她必须实地考察，确定杨曼曼家里真实的情况和她真实的想法，再做其他打算。

　33。033　曼曼

　　　靠近城市西郊的地方；　有个叫龚乡的小村庄。

　　　　一大早，村民夏春姐就忙起针线活了。农村人的习俗；　女儿出嫁，喜被那是要母亲一针一线缝的。

　　　　她这个女儿啊，从小读过不少书，还比一般的农村姑娘眼界高。原本村里的人以为，她女儿可以考大学的。结果前几天；　爷俩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了。

　　　　没办法，谁不愿意让女儿上完这个高中呢？他们家还有个小女儿，再不把大女儿嫁出去，小女儿以后就没法再上学了。

　　　　绣好了最后一针鸳鸯戏水；　夏春姐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经过了女儿的闺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哭声。她做娘的，心软；　推开了门；　看到满地的碎纸片。都是泛了黄的奖状。而她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儿，坐在床上抹着眼泪。

　　　　“妈。”杨曼曼盯着空洞洞的白墙；　哽咽道：“我把我满墙的奖状都撕了；　你看；　全都没了。”

　　　　其实，她的成绩并不差。只是；　小学在村里的小学上；　初中在镇子里的初中上。教育资源实在太匮乏了。连老师；　都是临时上岗的代课老师。自己连文化都没有，还谈什么教书育人？于是，在乡里镇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她，到了外面就懵了。

　　　　原来，城里的孩子教育资源那么好。他们从小就上什么奥数班，学什么书法，还有什么补习班，什么暑假班……而她呢？空闲的时候跟着爸妈弹棉花！

　　　　就这样，她在家帮忙弹棉花，做被子，城里的孩子在无忧无虑地成长。

　　　　她是个好学生，满墙的奖状就是见证。年年的三好学生，年年的优秀班干部，可是，那只是鸡窝里面稍微高大点的那个鸡罢了，等到了中考的时候，和全市的同龄人一比较。她就完全是个差生，差到只能去第四中学那种学校上！

　　　　而现在好了，亲手把奖状一张张撕了下来。从一年级，撕到了初三。她很痛快，也很痛苦。她又想到了自己最爱的那一本《红楼梦》，这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本大部头书。她常常自诩自己是书中的小丫鬟晴雯，心想晴雯在贾宝玉面前撕扇子，她在家撕奖状，都很好。反正，自己的结局绝对不会比那晴雯好到哪儿去的。

　　　　都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还不是上等人爱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一想到那个“对象”她就想呕吐。

　　　　那个人的下巴上长了个瘤子，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发红，瘤子也发红。色眯眯的眼神，好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衣服扒光似的。

　　　　不错，这个人是挺有钱的。他父亲在镇里有个木材厂。但他名声也不好，嫖。娼被抓过，身上还有那种病。若不是真的找不到媳妇儿了，也不会要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乡下丫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父母却劝自己“好好照顾姑爷”！

　　　　什么姑爷！就是一地痞流氓！

　　　　“曼曼，来，吃点东西吧。待会儿姑爷来了，你可别跟人家发脾气。”

　　　　“妈，我不想嫁给他！”杨曼曼靠在了母亲的怀里：“我一定好好学习，就算不能上大学，我也能考个大专。你们相信我，等我毕业了，我就有本事出去闯荡了。到时候，我赚钱养活妹妹，我不想靠男人来过一辈子。”

　　　　“傻孩子，女人在这世上，还不都是得靠男人过一辈子的？”

　　　　“可是妈，他要是个好人我没意见，长得丑点也就算了。可是他……他不是玩过村里王大嫂家的媳妇吗？还在外面嫖。娼被抓过。”

　　　　夏春姐是个乡下村妇，只懂得一味地退让。也是劝慰道：“孩子，男人这没结婚之前，在外面玩玩没什么的。等你给他生下了小孩，他就懂什么是好歹了。大不了，你守着孩子过也就是了。将来那个木材厂，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孩子？跟那种人能生出什么好孩子？！”她哭了：“我就是打死也不想跟他生！”

　　　　“别任性！你不想想，你在家吃吃喝喝都十几年了，也该是时候嫁出去了。你不嫁出去，你妹妹怎么办？她上学的钱哪里来？还有……”夏春姐低声道：“你爸准备再要一个男孩来传宗接代，妈妈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有了。”

　　　　杨曼曼睁大了眼睛，半晌，什么话都没说。

　　　　她沉默地坐着，从天亮一直坐到了黄昏。直到妈妈过来说：“曼曼，你同学过来看你了。”

　　　　她知道，今天姑爷过来下彩礼，班上和自己要好的黄敏，晓琳她们两个会过来。但是门帘一挑，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某唐笑道：“曼曼，好久不见了啊。”

　　　　杨曼曼哭笑不得，却是问黄敏：“你们把班长带过来干什么？”

　　　　黄敏小声道：“是班长要跟着我们来的，说我们不带她来。她不给我们批准请假手续。”

　　　　“……”

　　　　杨曼曼很无语，但来就来呗。大不了让家里多管一个人的饭。只不过，这顿饭，她自己咽不下去。因为吃到一半，那个姑爷就来了。

　　　　“曼曼，过来。”她爸喊她了，她只好挪过去。爸爸把她的手交到了那个男人手上，她很不情愿，但父命难违，就伸了过去。男人握着她的小手，还拍了拍胸脯道：“岳父放心，以后我一定照顾好你女儿。”

　　　　切，她不想看见他，这就是最大的照顾了。

　　　　俗话说，是狗不是狗，拿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刚才表现还可以的姑爷，到了饭桌上，就原形毕露了。一直盯着她的三个同学看。尤其是中间的班长唐释心，她是城里的女孩，皮肤白的像瓷器一样，五官精致得不得了。姑爷没见过长得这么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于是，她吃不下饭去了，感觉到了森森恶意的唐释心也吃不下饭了。

　　　　聚餐完毕，姑爷就往她们女生群中混。尤其是对唐释心那是一个劲地献殷勤。

　　　　“那小唐，你现在还在上学吗？”

　　　　“是。”

　　　　姑爷的眼睛珠子都快跑她身上了：“上学其实没什么用的，你不如把学退了。我能安排你来木材厂上班。到时候，一年给你个五六万不是问题。不比你们天天上学来的快活多了？”

　　　　一年五六万？呵呵，他还真大方。

　　　　好不容易送走了姑爷。四个女孩围成了一圈，杨曼曼先发话了：“你们都看到了。”

　　　　“嗯。”三个女孩异口同声。

　　　　杨曼曼痴痴地望着火光：“班长，你别听他胡说。这种人，把你骗过去，根本就没安好心。”

　　　　她知道的，但是：“你打算怎么办呢？曼曼。”

　　　　“我不知道。”杨曼曼很颓废地看着她：“你男朋友也不肯帮我的忙。”

　　　　“宋楌和你没交情，他当然不想管你了。但是我现在觉得，你真的不该嫁给那个男的。”

　　　　杨曼曼茫然地盯着火光：“可是我们家没有钱了，债要还，妹妹要上学，马上妈妈又要给我添个小弟弟。弟弟的奶粉钱从哪儿出？”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我就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再怎么飞，也飞不出这个小村子。”

　　　　她问道：“曼曼，如果你们家有一笔钱还债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用嫁给那个男人了？”

　　　　杨曼曼点了点头，又绝望道：“最起码要二十万吧。”

　　　　黄敏听不下去了：“曼曼，要不然你逃婚吧！我和老大她们凑了点钱，给你买机票飞到深圳去打工。就当没这个家了！”

　　　　说完，黄敏就拿出了一个信封。杨曼曼愣住了，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叠钱。

　　　　“你们……”

　　　　晓琳叹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好歹是朋友一场。大家就合计了下，老大牵头，每个人都出了几百块。一共是六千多块钱。虽然解决不了你们家的问题。但让你跑到外地去谋生绰绰有余了。曼曼，你就走吧。”

　　　　“谢谢……”杨曼曼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那悲惨的晴雯。现在想想，起码还有朋友对自己是真心的。

　　　　“你们这笔钱，解决不了她家的危机。”唐释心知道现在开口很煞风景，可还是要说的：“曼曼的对象你们都看到了，她万一出逃，我看，被人抓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到时候，杨家的局面更加被动。我的意思是，还是主动退婚为好。”

　　　　杨曼曼很是绝望：“不行，我们家已经收了十万块的彩礼钱了。爸爸绝不会退婚的。”

　　　　“那我问你，这十万块应该有部分钱是你的陪嫁吧？现在你能拿出来多少？”

　　　　杨曼曼愣了愣，的确是有部分陪嫁的：“大概五万多块钱，妈妈说，这是留着到婆家以后给孩子存的钱，现在不能动的。”

　　　　“现在不动不行。”她看向了黄敏和晓琳：“加上老大她们给你凑的钱，大概有六万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