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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放下帘子，轻声对顾茗说道。

　　　　顾茗冷笑一声，闭目养神起来。

　　　　姚氏等人，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停了，看着顾茗从那辆马车上下来。顾茗下了马车，还似乎若有所思一般，向后面转过身来，皱眉眺望了一阵，这才施施然地走进了那个宅子的大门。

　　　　“果然就是她！”姚氏等人气得直叫，偏偏两辆马车距离有点近，他们又不敢大声说话，害怕会被顾茗发现，所以个个都压着嗓子说话。

　　　　一片公鸭般哑哑的嗓音，更加让人受不了。

　　　　“快快快，她进去了……咱们赶紧下去！”顾枞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正好旁边有个卖送花的小贩，正好抬头看到了他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看到一个略大一些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跳下来一个丫头，然后是一个婆子，然后是一个才长成的少女，然后是一个小小的小姐，然后是……

　　　　到最后姚氏从马车上扶着容婆婆的手下来时，那个小贩已经张大了嘴，不知道收起来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辆看上去没有多大的马车，怎么能塞下这么多的人！

　　　　看这家人穿衣也还算体面啊，怎么出行这么寒酸？多叫几辆马车都不行？这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都挤一起，这也太不体面了吧？

　　　　姚氏一行人只顾着追赶顾茗，根本没有留心到，自己一家人，已经被路人鄙视了。

　　　　顾茗已经走进了院子里，她的身后，新聘请的那个门子，已经将大门关上了。

　　　　在顾家生活十来年的时间，顾茗最大的感受就是，门子的重要性。一个门子如果够本分，那是能够替主家省去很多烦心事的。

　　　　而偏偏姚氏却只喜欢那些拍马屁说好听话的小人，就连门子这样重要的地方，也被阿谀奉承之辈把守。到后来，不管是看大门的还是看二门的，已经完全成了中饱私囊的好地方了。

　　　　只要有钱，不管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地进出，一点应有的作用都没有起过。

　　　　所以顾茗在挑门子的时候，是非常的严格的，费了很多心思，才找到这个脑子有些死板的人。只有死板的人，他才会将主家的吩咐当成大事，严格按规矩来，不会随便放人进去。

　　　　当然了，如果是一些“不走寻常路”的人，那门子也就挡不住他们了。但是她生命中几个这样的人，反而不需要防备。

　　　　顾茗刚进了院门，迎面便见到一个意外的人。

　　　　“十四娘，我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董姨娘笑靥如花，对顾茗说道。

　　　　顾茗倒是真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董姨娘竟然会这么快就来了。

　　　　现在顾家正是分家产最最激烈的时候，董姨娘的十五娘的嫁妆，姚氏可不会主动准备好的，董姨娘现在就来这里，难道不怕姚氏黑心？

　　　　“姨娘来了，十四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顾茗也是微笑着，将董姨娘领进了顾望的房间，大声对着里面叫唤道，“爹爹、爹爹，你来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顾望抬头看到董姨娘，非常的惊喜。来到这个院子这几天，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又是伤心，又是失望。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相处了一辈子的姚氏，他平常看重的嫡子嫡女还有那几个庶出的儿女，最后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有想到，董姨娘却来看他了？

　　　　现在不是应该正在那里争家产争得面红耳赤吗？

　　　　董姨娘没有料到顾茗会直接将她带到顾望这里来，一时间有些尴尬。她来找顾茗有事，一时却是忘记了，顾望现在与顾茗在一起。

　　　　“老爷……老爷现在身体如何？无碍否？”董姨娘很快便稳定下来，向顾望福了一福，问候道。

　　　　顾望微微地点点头，心底总算是舒服了些，摆摆手说道：“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就这样先凑合着活着了……”姚氏给他下了那么重的毒，他还能够活过来，都是拜托十四娘的那支五百年的野参药效够强。

　　　　但是身体，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同以前相比了。

　　　　“那爹爹，您先歇歇，十四与董姨娘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今天午饭吃什么。”顾茗说着，向顾望行了个礼，便拖着董姨娘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董姨娘不是来看顾望的。事实上，顾望“死”了之后，家里那么多的姨娘侍妾什么的，顾茗并没有找到一个真心悲痛的女人。

　　　　不管在他“生前”，这些人对他如何恭敬如何爱戴，他死了之后，装模作样地嚎哭了几嗓子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她们，飞快地就开始了抢夺家产的动作，完全忘记了躺在一旁的顾望了。

　　　　这么多的女人，一个真心的也没有。自然，也就不能强求董姨娘对他是真心了。

第405章　不怕不怕

　　　　“十四娘，其实……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爹爹的。”来到了厨房，董姨娘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是说了出来。

　　　　顾茗瞅着她，一直笑。一直笑到董姨娘都受不了了，嗔怪地轻轻打了她一下，说道：“你笑什么笑？”

　　　　“姨娘，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来看爹爹的。只是这几天，爹爹的心情实在是不好，请来的大夫都说了，要心情愉快，才能好得快，所以……姨娘，难道你没有看到，刚才见到你，爹爹高兴多了？”顾茗解释道。

　　　　董姨娘恍然大悟，一时间，又觉得有些悲哀。

　　　　谁能够知道，顾望现在能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十四娘提前发现了姚氏的阴谋，那么现在的顾家，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只怕，顾望的丧礼，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去主持的吧？

　　　　人人只唯恐分到自己头上的家产少了那么一分半毫的，谁还顾得上，一旁等着下葬的父亲？

　　　　董姨娘想到那个景象，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却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十四娘横空出世的重生，她的想象，也就真正的事实。

　　　　上辈子，姚氏没有这么早下手，顾望“多活”了几年。但是待他一死，全家人，全部只顾着争家产，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丧事。

　　　　他的尸体就这样停在灵堂停了大半年，根本没有人理会。直到顾茗终于盼到了林恩之的到来，最后是林恩之出钱，重新请的和尚道人，请的挑夫，办的仪式，将顾望下葬。

　　　　而如果不是林恩之出手的话，谁能知道顾望还要在灵堂里停放多久？

　　　　反正，最后顾家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家产的官司中，迅速地衰败下来的。那个衰败的速度，快得让人心惊。

　　　　偏偏汝州城的人还说，这都是活该。因为顾家的后人不顾死去的老父而只顾争家产，如此不孝，这样的家，不败才怪！

　　　　那个时候，她也以为是这样的。

　　　　可是这辈子，她早就明白过来了，这事，哪里有那么简单？就好像现在，顾家人也在那里争吵着家产，但是，却根本没有人想过要去打官司。

　　　　官府大衙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司哪里是那么好打的？

　　　　打来打去，最后，不过将所有的家财送了那些当官的罢了。

　　　　这样简单的事实，就算是乡下的老农都知道的，顾家的人，再蠢再笨，也不至于连这么点见识都没有。

　　　　所以，这样一想，上辈子的事情，便很有些奇怪了。

　　　　一定有什么人在里面推波助澜的吧？不然，顾家人，怎么可能会决定去打官司？直到将所有的家产，都拱手奉送给别人？

　　　　“那……那我再去看看老爷……”董姨娘神情有几分尴尬。她现在在心底感叹人情悲凉，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些人悲凉的人中的一个？

　　　　顾茗微笑着，带她到了一旁坐下，柔声说道：“一会儿爹爹就拜托姨娘了。如果在那边住得不舒服，姨娘也可以带着十五妹妹过来住，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不过勉强也还住得下……”

　　　　其实三进三出的院子已经很不小了。顾家以前的宅子很大，但是一分为三后，地方就有些憋屈了，尤其是在目前人丁如此兴旺的情况下。

　　　　而现在这个院子虽然只是三进三出，但是胜在人少。除了顾茗的十几个丫头，现在这边正儿八经的顾家人，竟然只有顾茗与顾望。

　　　　这地方，自然住得宽绰得很。

　　　　董姨娘一听得她这么说，都有些心动了。而且这里每个院子都比顾家要大很多，住起来自然也就要舒服多了。

　　　　“这……这好吗？”董姨娘还有一些迟疑。

　　　　她可是知道的，这房子可不是顾望租的，而是顾茗自己租的。自己可不算十四娘正儿八经的长辈，只是一个姨娘罢了。虽然顾望住在这里，可是自己要过来一起住，还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颇为尴尬。

　　　　顾茗微笑着说道：“姨娘，你与我是什么关系？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分？”

　　　　董姨娘一愣，领悟过来，是啊，自己为什么突然间与十四娘生分了起来？

　　　　她们两个人，可是相互帮助了很久的搭档啊！

　　　　“好，等那边的事情一了，我就带着十五过来！”董姨娘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心结，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突然，从前面的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嚣。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在那闹事？”董姨娘也听到了声音，皱眉站了起来。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顾茗脸上神情一收，冷静地站了起来，对董姨娘说道：“姨娘，现在请您去陪陪爹爹吧。爹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怕来人惊吓到了他……”

　　　　董姨娘点点头，也知道这事不可小视，赶紧小跑着去了顾望的房间。

　　　　而顾茗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冷静地向着院门迈步而去。

　　　　“开门！开门！快打开门！”门里面，顾茗请请的那个门子用力地抵在门后，而门外，则传来阵阵叫嚣。

　　　　看到顾茗过来了，那个门子赶紧禀报道：“小姐，外面突然来了一帮子奇怪的人，什么都不说，就要往里闯，被小的挡在外面了。”

　　　　所以他们在那里踢门？顾茗哭笑不得，对门子说道：“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你将门打开，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门子有些疑虑地打量了顾茗的小胳膊小腿一番，迟疑地说道：“小姐，要不……让老爷过来看看……”

　　　　虽然他来的这些天，老爷一直卧病在床，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大老爷们，是主事的人，肯定比一个才十来岁的小丫头顶事。

　　　　这心眼太实在了有时候也是挺麻烦的。顾茗微笑着再次强调道：“开门。”

　　　　门子无奈，嘴里咕哝着什么，但是终于还是将门打开了。

　　　　只是他自己防备好了，只要门外的人敢向里闯，那他就不客气了不起。刚才他也看过了，外面的人，以男人小孩子为多。

　　　　真正打起来，虽然他们人多，但是自己不一定会吃亏。

第406章　怎么办？

　　　　“你们什么人，在我家门口闹什么闹？不怕我们报官么？”门子将门一打开，就勇敢地冲了出去，堵住门口，对着姚氏等人破口大骂。

　　　　姚氏等人一愣，一时间，被他骂住了。

　　　　可是马上，他们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缓缓从里面走出来的顾茗，顿时又激动起来。

　　　　“顾茗！你将你父亲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姚氏怒骂道。

　　　　尸体？门子一愣，什么尸体不尸体？而且，这个疯婆子，是真的认识大小姐么？那现在自己要怎么做？

　　　　“母亲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十四好做好迎接的准备。”顾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鄙夷之色来，说道，“至于什么尸体……十四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爹爹的尸体，突然在灵堂上消失，同时间，你也不见了……不是你弄走了，还会是谁？”姚氏还没有开口，顾蕊冲了上前，大声喝斥道。

　　　　门子顿时就不乐意了，冲着顾蕊说道：“这个姑娘，小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明明老爷还好好的，只是生了点小病，为什么你一再说什么尸体不尸体的……有像你这么咒亲爹的吗？”

　　　　他是真的看不过意了，哪有这么当子女的，咒自己亲爹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顾蕊根本想都不想，指着门子就欲大声喝骂。

　　　　倒是顾荞反应颇快，马上就清醒过来，用力将顾蕊拽了回去。

　　　　顾蕊还嫌她多事，打了她好几下。

　　　　“慢着！”姚氏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了，她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门子，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老爷还活着？你说的是哪个老爷？”

　　　　“还能是哪个老爷，当然是大小姐的父亲了！”门子不太高兴的回答道。

　　　　这些人都跟疯子一样，古怪极了。

　　　　顾望……顾望还活着？不可能！她亲手下的药，也亲手摸过他的呼吸，确实是没有了啊！

　　　　抬到灵堂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冷冰冰的了，怎么可能，现在又活了？

　　　　难道还真有人能够死而复生不成？

　　　　“诈……诈尸？”顾杉结结巴巴地说道。

　　　　门子眉头皱得紧紧地，不怎么客气地瞪着顾杉，责备道：“从来没有见过为人子女的，像你们这个样子的。听到自己的父亲没有死，半分喜气也没有，反而一个个如同见了鬼一般……”

　　　　可不就是活见鬼！顾家人想说顾望真的是死了，当时寿衣都换上了的，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就一个个惊惶地瞪大了眼睛！

　　　　董姨娘搀扶着慢慢走出来的，不是顾望还有谁！

　　　　他真的没有死？

　　　　还是死而复生？

　　　　“鬼啊！”有个跟着来的小丫头，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姚氏几个人也想跑，可是他们的两条腿已经软得跟下到开水锅里的面条了一般，一点劲都用不上不说，已经快要站都站不稳了，一个个都吓得东倒西歪的。

　　　　姚氏努力扶着门框，哆嗦着嘴唇，伸出一只抖呀抖呀抖个不停的手来，指着顾望，颤声说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顾望身体到底还没有真正好起来，虽然有董姨娘扶着，可是走了这么多路，也累了，喘了口气，站住了，反唇相讥道。

　　　　“娘亲，影子！影子！”顾荞在姚氏身后，着急地低声唤道。

　　　　姚氏听到她的提醒，向地上看去，顿时精神一振。地上很明显，是两个搀扶在一起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而现在的顾望有影子……那么就是说，现在的顾望是人喽？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白白见到他死了的，怎么现在又活了，但是，只要是人就好。

　　　　是人她就不必害怕了。

　　　　“老爷，原来您好了啊？怎么这么多天也不见您回家？家里现在一团乱麻……”姚氏开口说道。

　　　　顾望冷哼了一声，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以后我都不会再回去了。你们回去吧，不必再劝我了。”

　　　　说着，他将身体倚在董姨娘身上，就要往回走。

　　　　“老爷，您现在有家不归，在这里跟个庶女还有姨娘住着，到底算是什么事？”姚氏在后面叫了起来。

　　　　顾望转身，冷冷地说道：“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好好养病，再多活几年。”

　　　　说完，他就再也不愿意跟姚氏等人说什么了，让董姨娘小心地扶着他，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难怪尸体会消失呢，原来他根本没有死！”顾枞恨恨地说道。

　　　　他刚才见到顾望那一瞬间，吓得尿湿了裤子。虽然都是家里人，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但是，他仍然愤恨不已。

　　　　姚氏铁青着脸。顾望没有死，那丧礼当然不必办了。

　　　　而且，不止是丧事办不成了，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开始转移的家产，也做不下去了。不止是做不下去，姚卜通已经转走的那几个铺子，还都得还回来。

　　　　不然叫顾望发现了，那就麻烦大了。她可不愿意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休回姚家。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所有的问题，汇集到了一齐，便只剩下最简单的三个字。

　　　　但是，最简单的三个字，组合而成的最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答案。

　　　　而现在，这么多人，就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办？

　　　　怎么办？

　　　　“我有办法！”顾枞恨恨地开口说道，“我有办法！一定能实现咱们的目标！”

　　　　他将自己的办法合盘托出，姚氏越听眼睛越亮。

　　　　太好了，这个办法真是不错。

　　　　她原本打算还回去的那几个铺子，又改了主意。

　　　　“六郎，现在就去吗？”她心急地问道。

　　　　顾枞支吾着，说道：“那个……先得回去一下，收拾一下东西。”

　　　　“有什么好收拾的……”姚氏的声音在看到顾枞的下半身后停了下来。

　　　　虽然是深色的绸缎，可是那一片湿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