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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碗馄饨

　　　　早上艾草领到了饭，高高兴兴地回了秋桂院，可是一打开饭盒，却是傻了眼：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这点饭，她一个人吃吧，多一点。可是三个人吃，特别是另外两个都是半大少年，怎么可能够？大厨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分到他名下真是倒了大霉。”天明心底嘀咕着，也不吃早饭了，直接向林恩之行礼说道：“姑爷，小的家中有些事，想回家一趟。”

　　　　林恩之摆摆手：“去吧去吧。”他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也是知道留不住人。

　　　　“姑爷……”艾草非常难过地看着他。

　　　　林恩之非常温和地对艾草说道：“你饿了吧？这些饭，你拿去吃吧……”

　　　　“那姑父您可怎么办？”艾草急了。

　　　　林恩之已经又看起书来，淡淡说道：“我不饿。要是饿了，我就吃几块点心。”昨天剩下的钱，艾草买了几大包的便宜点心带回来。虽然味道很差，但是胜在量多。

　　　　他现在对顾家已经没有很高的要求了，只要能够让他安心读书就好。可是就算是这样卑微的要求，看来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来来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要重新收拾！”突然院子里有人非常大的嗓门叫了起来。

　　　　艾草皱眉，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是王管家，正那里指挥着人在那里干活。

　　　　“王管家，你这是做什么呢？”艾草高声问道。

　　　　王管家呵呵笑着，说道：“夫人说秋桂园收拾得太仓促，实在是简陋，叫好好修整修整。”说完，他再也不理艾草，而是继续高声唤人整理这里。

　　　　林恩之坐在屋里，眼睛放在书上，可是手背上却是青筋直冒。

　　　　修整秋桂院花了五天的时间。这五天的白天，林恩之几乎没有办法看成书，实在是太吵了。

　　　　好不容易终于修整完毕，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林恩之看着院子，却是无语。该破的地方还是破，该乱的地方还是乱，到底修整了哪里？

　　　　只是想到终于安静下来，他可以好好看书了，他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里这里，府里就这个地方又僻静地方又宽敞。”突然院子里又来了人，一个妇人笑着说道，“大家都到这里来，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艾草皱眉，扒在窗口向外看，而林恩之则坐得稳稳地，继续看着他的书。天明一去不复返，他就当没有这个人。

　　　　“老乞婆，你可真会找地方，这地方不错，这么破落，肯定没有人来。”另一个婆子嘿嘿地笑，“来来来，大家坐过来，洗牌了洗牌了。”

　　　　一会儿，那几个婆子竟然吆喝着赌起牌来！声音极大，还有围观的人出主意，而打牌的人指责主意太差，双方吵吵闹闹，乱成一团。

　　　　“喂，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别太过分！现在姑爷住在这里呢！”艾草实在是忍不住了，推开门，双手叉腰，大声向那些打叶子牌打得正起劲的婆子们喝道。

　　　　石桌前坐着四个婆子，个个手中都抓着叶子牌，跟前摆着一堆铜板、碎银。听到她大骂，扭头惊愕地看着她。

　　　　“老乞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住的吗？这个丫头是谁？什么姑爷？”有个婆子开口问道。

　　　　那个被她称为老乞婆的婆子怒了，放下手中的牌，站起身来，叉腰问道：“丑丫头，你说什么啊？这是府里的地方，我是府里的人，凭什么不叫我们打牌？”

　　　　“那你怎么不去魏紫院打？那里更安静，风景还好呢！”艾草气得直跳脚。

　　　　“夫人可是正经的主子，可是你说的什么姑爷，那是什么人？”老乞婆嗤笑道，“想在我老乞婆面前耍威风，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物！”

　　　　“姑爷以后是要同十四娘成亲的！怎么不是府里的主子！”艾草还要跟她争辩。

　　　　老乞婆冷笑道：“那现在也没有成亲，却是吃在顾府，住在顾府……什么主子，明明是个吃软饭的！”

　　　　艾草气得脸色通红，还要说什么。

　　　　林恩之却是站了起来，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然后收拾了几本书，夹在肋下，慢慢地穿过院子，走了出去。

　　　　“瞧瞧，多有自知之明。”老乞婆冲艾草冷冷一笑，重新坐下，又吆喝起出牌来。

　　　　林恩之茫然地夹着书向外走，很快便走到了大门处。他要去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

　　　　突然，他记起了顾茗交代丫头转告的话。是啊，来了汝南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出过一趟门呢。要不，出去转转？他向大门外走去。

　　　　看守大门的那个家丁看到他，认出来，也没有拦阻，直接放他出去了。

　　　　出了门，他又有些茫然。去哪里？做什么？

　　　　“姑爷！姑爷！”艾草喘着气追上来，“您没有带上钱！”

　　　　林恩之回过身，温和地看着她，问道：“昨天你们去吃的那个馄饨摊在哪里？”

　　　　“十四娘，其实姑爷还挺好的嘛。”白梅又在那里游说了，“您看，他出去一回，都还给您带了馄饨回来了。”

　　　　顾茗微微笑，却没有去动眼前那碗还散发着热气的馄饨，问白梅：“我看你早上没有吃饱的样子，这些馄饨你拿去吃了吧。”

　　　　白梅高兴地便真的将这一碗馄饨都端走了。

　　　　丁香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想到这辈子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能有所进展。顾茗冷笑。其实她现在对他做的这些事，上辈子她都是做过的。她一样的将自己私房钱送给他，将自己的月钱送给他，将自己的饭送给他……

　　　　区别是，那个时候她是真心的、完全的付出。私房钱与月钱是全部送去了，自己没有剩下哪怕一文钱，饭呢，是自己饿着肚子吃点小点心，全送到了他那里。哪敢像这辈子这样，吃残了才送去，让他吃口水？

　　　　区别便是，那个时候为了他的日子好过些，她从来不敢将她的所作所为让姚氏知道。而不像现在这般，大大咧咧的，送他点东西，很快整个顾府全部知道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上辈子他从来没有送过她哪怕一丁点的东西，哪怕他花的是她送的钱。这辈子情形反而变了。

第32章　顾氏族学

　　　　“你对这事怎么看？”顾茗突然开口问道。

　　　　站在她身后的丁香抬起来来，探询地看向她。

　　　　“你总是安安静静的，从来没有开过口说过什么……所以，我想问问你，对这事，你怎么看。”顾茗轻轻解释道。

　　　　丁香低下头，轻轻说道：“十四娘，奴婢说话不好听……”

　　　　“不好听也没有关系，是我问的，你直管说。”顾茗鼓励她道。

　　　　丁香路边露出一丝微微的笑，说道：“白梅将那碗馄饨说得那么了不起，可是再想想，这碗馄饨的钱却是你送的。”

　　　　然后，她就低下头去，怎么也不肯再多说哪怕是一个字了。

　　　　顾茗听了，笑了起来。

　　　　是啊，不管白梅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在自己面前努力夸奖林恩之，但是事实就是，这碗馄饨的钱，都是自己的。他花着自己的钱，送这么点小东西，不是很自然的吗？

　　　　可笑自己上辈子连个小丫头的见识都没有啊！

　　　　林恩之第一百零一次地捏紧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拳头。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这个顾府的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明明婚书上定的是嫡长女，可是订婚的时候突然便变成了庶女，还是一个连姨娘都已经没有了的庶女，对他一点助力都没有的；明明说好了让他在府里住下来继续读书，可是那个族学这么长时间了也还没有让自己去上不说，现在自己在屋里自觉，都学不安宁。

　　　　更不用说每天送的饭菜根本就不够吃！

　　　　如果不是他的未婚妻送来一点银子，他将要如何才能混饱肚子？

　　　　“姑爷，您总吃这些点心可不行，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的……”见他又是白开水就着点心吃，艾草叫了起来。

　　　　林恩之淡淡地向她说道：“没有关系，我总得吃饱，一会儿还有事……对了，你见过天明没有？”

　　　　“天明他那次请了假，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艾草说起这事就气哼哼的。

　　　　林恩之神情不变，慢慢地将手中的点心吃完，剩下的又重新包起来，让艾草收好，然后理了理衣服，就要出门。

　　　　艾草赶紧跟上。路过院子中间那张石桌时，林恩之的头颅抬得很高，而艾草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身后传来那几个妇人低低的嘻笑声。艾草憋得脸色通红，林恩之的眼神也阴冷起来。

　　　　他突然便停了下来，眼睛紧紧盯着艾草，问道：“艾草，你相信将来我一定会金榜题名吗？”

　　　　“嗯！”艾草用力地点点头。

　　　　林恩之突然惨笑起来：“你凭什么相信我？我其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

　　　　艾草有些迷惑，林恩之这个问题有些出乎了她的认知能力。

　　　　林恩之摇摇头，算了，跟个丑丑的小丫头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迅速用冷漠武装好自己，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他是去找顾望的。现在府里他已经是完全没有办法读书了，艾草想要找夫人告状，都叫他压制住了。如果他还想在这个府里借住，那么，他便不能够得罪这些婆子。别看她们都非常的粗鄙，可是，恶心起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他只想远远地躲开就好。

　　　　顾望正在前院里听着董姨娘给他边弹琵琶边唱着小曲，听到竹香禀报，说林恩之来访时，心里有一种被人打搅了兴致的不悦。只好吩咐董姨娘先将东西收起，人进内室。

　　　　董姨娘乖巧听话地站起来，抱着琵琶便进了顾望身后的内室。

　　　　林恩之一脸恭敬地走进来，向顾望行礼。顾望笑呵呵地问他，这段时间在府里住得可好，生活可还适应之类的一番话。

　　　　艾草很想开口，却被林恩之制止了。他微笑着向顾望道谢，称在府里住得非常的好，非常感谢顾府的招待。又赞扬顾望如此信守誓言，当真是难得一见。

　　　　顾望本来情绪不怎么高，但是林恩之的马屁拍得很是巧妙，听得顾他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将刚才的不愉快全部都忘记了。

　　　　然后林恩之话题一转，询问起顾氏族学来，并感叹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进去读书。

　　　　虽然顾氏嫡支已经有两代没有出过进士了，可是顾氏族学却是大名鼎鼎，名声在外。因为顾望有一个族叔，名叫顾驽的，乃是当世大儒。虽然在科举上一向是屡战屡败，但是他的学问，却是所有见识过的人，都衷心敬佩的。

　　　　到后来，顾驽也想开了，干脆放弃科考，回乡开了个族学，一边教导顾氏本族的少年，一边也收一些外面的才华出众的学子。

　　　　而顾氏嫡支的三房里，几乎所有的少年，只要年纪合适的，现在全部都在族学里读书。

　　　　林恩之来找顾望，本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而并非真正的是想要成亲的。只是顾望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已。

　　　　“你想要去族学读书？”顾望皱眉，“我那个族叔，名声是很大，可是同样的，脾气也是极大。你要知道，我们嫡支这三房，因为没有一个文章特别好的，所以我们三兄弟……其实在我这个族叔面前，都不怎么说得上话……”

　　　　林恩之这个要求，真的是让他头痛了。族学自然也是收外面学子的，可是要求是很高的，要不就是能够出得起高额的束修。可是林恩之有什么？他现在吃的穿的都是自己的……

　　　　头痛啊头痛。这个时候，顾望真是有些后悔了，应该听姚氏的话，那个时候就拿点钱将他打发掉了，那就好了，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其实，如果恩之你不在意，你来我这里找我，我也是可以给你指导的……”顾望牙疼地说道。

　　　　林恩之只是低头，不语。

　　　　顾望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不愿意的了。只好站起身来，向林恩之说道：“这样，你这样坚持，那我就带上你去问上一声……只是结果如何，我不管打保证。”

　　　　林恩之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了，赶紧抬起头，满脸兴奋地答应下来。

　　　　顾望心里难受得很，甩甩袖子就走了，林恩之赶紧跟在后面。

　　　　后面的内室，董姨娘听到这话，满脸的期盼，在房间里低低地叫：“老爷……老爷……”哪里还有回音？掀起帘子一看，人已经早就走了。

第33章　意外相遇

　　　　顾望将林恩之带到了族学里，满脸的不耐在顾驽那个一脸坚毅的老头面前，全部都化成了恭敬。虽然他是秀才，而顾驽也只是一个举人，可是顾驽的学问，全国都是知名的，而他顾望……出了汝南还有人知道吗？

　　　　“你家那个姑爷？”顾驽问道。

　　　　顾望赶紧答道：“是的是的，才华很好，我已经考过他了……”

　　　　顾驽是一点也没有给顾望面子，他冷冷地问林恩之道，“学到哪里了？”

　　　　林恩之非常恭敬地回答道：“学生都是在家里自学的，已经看到《论语》……”

　　　　顾驽脸上仍然什么表情也没有，随口便问道：“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北，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何解？”

　　　　林恩之听到这个问题，本来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朗声回答：“圣人说，弟子们在父母跟前，就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

　　　　顾驽仍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了，开口说道：“答得倒是没有问题，可见基础还是有的。听下一题：仍然是上面那句，试破一题。”

　　　　这就是现场作八股了，这个难度比起刚才，那不知道难了多少倍。林恩之的八股文还没有完全入门，这道题自然是做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一旁的顾望听得简直是痛苦不堪。

　　　　好在顾驽的态度却并非很差。他耐心地等林恩之将他这个八股说完，面色倒是松快了些，说道：“《论语》基础尚可，但是八股一窍不通！”

　　　　林恩之脸色通红，垂下了头。

　　　　顾望有些失望，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跟他说了，族学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外人的，他还不信，非要来出一次丑……

　　　　但是紧接着，顾驽又说道：“但是破题新颖，颇有些意思。如果经过一番训练，了解八股的格式，写出一篇好八股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学生我收下了。”

　　　　说到底，当老师的收学生，并非是完全依据学生现在的水平，而是还要看他的天分。一个靠自己自觉都能学到这个水平的少年，他的潜力，他已经证明了。

　　　　林恩之大喜过望，顾望有些呆呆的，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了，你可以走了，免得带坏了我的学生。”顾驽对顾望那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顾望老脸一红，赶紧抬起袖子遮住脸，急急地跑掉了。

　　　　“林恩之去了族学？”顾茗停下手中的笔，有些惊讶地问道。

　　　　丁香默默地点头。

　　　　这辈子他进族学，比上辈子要早呢。看来，这几天府里的事情，真是让他忍不住了。顾茗微笑。

　　　　他出去得越早，对她的计划，就越是利好。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执行了。

　　　　“林恩之，坐这儿来！”林恩之的到来，还是让有些人很高兴的，比如说顾杉。他俩个的年纪差不多大，但是顾杉从小就在族学接受顾驽的规范化训练，八股文作得比现在的林恩之要强多了。

　　　　所以他非常大方热情地招呼着林恩之坐到他身边那张空桌子上去。

　　　　林恩之愣了愣，微笑着，带着自己的手，走了过去。

　　　　“一会儿一起去吃个饭？”休息的时候，顾林也凑了过来，跟林恩之说道。

　　　　林恩之有些迟疑。族学离顾府是有些远，如果回去吃饭，怕是来不所剩不多了。？也不知道他们吃饭的标准高不高，能够吃上几顿？

　　　　他有心想要拒绝，但是顾杉等人才不听他的话，强拽了出去。结果店小二将菜名一报，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里的菜，一桌下来，至少得五两！

　　　　他可怎么办？他顿时心急如焚。

　　　　如坐针毡般地不安着，吃完了这顿饭，林恩之食不知味，这么贵的东西，根本没有吃出什么好滋味来，只是着急，下次轮到自己请的时候，可是该怎么办？

　　　　“你们瞧见没有，刚才点菜的时候，他那表情好看得不得了，简直比唱大戏的还要精彩……”顾林凑到顾枞的身边，低笑道。

　　　　“就是要让他知道，别以为跟顾府一个庶女订了亲，就真是顾府的主人了。”顾枞看着前面林恩之的身影，冷笑一声，说道，“今天你做得很好，回去我那只蝈蝈，借你玩两天！”

　　　　“多谢六郎！”顾林高兴极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向族学走去，旁边却走过来一个道士，头发用支桃木簪子束起，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天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