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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向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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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律师,嘿嘿,许律师……”老轨原本还在咋咋呼呼,如今突然挠着后脑勺,似乎无话可说。

    与她相熟的宋巍更是躲进人群里,连气都不敢出。

    许衡只好与站在近旁的小四川搭话:“你们吃过晚饭了?这家店味道怎么样?”

    抬头,她假装被店铺招牌吸引了注意力,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周围环境:两层高的小楼沿街铺开,道路两侧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巷子。靠右手边的巷子里,影影倬倬地挂着一溜儿红灯笼;左手边则多为餐饮店和大排档,显得更加热闹。

    “好吃,巴适得很。”小四川红着脸,抹了抹嘴道,“这里都是自助餐,22坡币一个人,还管饱咧!”

    许衡冲王航点点头,忽略其他人的僵硬表情:“王船,我们就在这儿吃吧?”

    他没有反对,而是拍了拍老轨的肩膀,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安全,都带着安全套呢!”生性爽朗的老轨没忍住,终于还是爆出了心声,再次引发一阵哄堂大笑。

    许衡没回头,自顾自地掀开冷气帘,猫腰进了火锅店。

    王航目送船员们进了对面的巷子,很快也来到店里。

    许衡已经替两人付过钱,正在吊扇下的圆桌旁边研究菜单。

    他悄悄松了口气,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许衡从菜单上抬起眼来,指着火锅店名旁缀着的一串英文地址问:“geylang……王船,这是哪里?”

    王航看过来,目光里有氤氲不明的光,似乎在分辨她问题背后的含义。

    即便两人之间隔了张桌子,许衡依如遭电击,背后的汗毛再次不争气地根根直立。见对方没有答话的意思,只好自己给自己搭梯子下台:“不就是红灯区吗?别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他低头擦碗筷,嘴角噙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见多识广。”

    许衡被这明显嘲讽的语气堵得心方,只好愤愤然低下头,继续研究中英文混杂的菜单。

    余光扫到王航那边,却见他的手指修长,正将茶水从杯子里倾倒出来。细细的筷子斜撑着作导流,温润液体一点点漫过粗瓷白碗,反射头顶吊灯的昏暗光线。

    桌子中间的铜锅里,已经加足了浓稠汤料,正汩汩地冒着蒸汽。

    周边的座位上全都坐有客人,在川香麻辣的氛围里酝酿出满满一室的人间烟火。

    时间似乎都在那一刻静止了。

    许衡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招呼服务员来点好了菜,故作大方地说:“今天这顿算我的,‘虎吃’!”

    王航笑得漫不经心:“好。”

    许衡轻咬嘴唇:“……算是赔礼道歉。”

    王航挑眉,目光里有几分了然。

    服务员很快便端盘子回来,两人忙着下锅涮菜,不再言语。

    吃了一会儿,他像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随口道:“芽笼是新加坡唯一的合法红灯区。”

    许衡回忆起刚才看过的那个单词:“‘芽笼’……这个翻译倒是别致。”

    王航点头表示认可。

    透过火锅店里油腻腻的窗户,看得到街面上模糊的光景:两层小楼并排林立,各式各样的雕梁画栋,无声诉说这此地昔日的繁荣。临街铺面多采用中文标牌,往来行人也多为华人,看起来就像个小小的唐人街。

    如果留心观察,在风格迥异的各色美食档口之间,确实藏着数不清的按摩院和酒店。更奇怪的是,斗拱飞檐之间居然还有很多因地制宜、偏安一隅的寺院、道馆和清真寺。

    这些宗教场所跟国内动辄占地几十、上百亩的庙堂不同,一个窗口、一层小楼就能自成一派,在莺莺燕燕、灯红酒绿之间独享安然。

    “食色性也”四个字,在这方天地中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许衡问:“船员们经常来这里……‘放松’?”

    王航“唔”了一声,摇头道:“估计是因为那笔意外的奖金,平时他们可舍不得在新加坡‘放松’。”

    许衡眨眨眼睛:“怎么讲?”

    他抿着嘴笑,用手捂住唇,目光偏向窗外,像个羞涩的少年。

    许衡连忙低下头,用滚烫火热的食物转移注意力,平息同样滚烫火热的心跳。

    “我们国家船员的心理价位是10美元或者100块人民币,这边的市场价将近300块,太贵了。”王航好不容易板起脸,用宣读航行日志般正经的语气说道。

    发现对方是在消遣自己,许衡觉得脸上快要烧起火来,近乎咬牙切齿:“挺熟悉行情的嘛。”

    “一般,听人说的。”

    海员和妓*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两种职业,对于浪里来水里去的男人们来说,金钱与性都是理所当然的奋斗动力。

    许衡对此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事实会这么突兀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王航放下筷子,双肘撑住桌面,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很鄙视这种行为吗?”

    许衡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额上被辣出来的汗滴,无声地摇了摇头。

    “怎么讲?”

    “谋生而已,卖什么不是卖?”她扭头看向窗外,衣着艳丽、花枝招展的站街女已经上工,三三两两地站在路灯的阴影下招揽生意。

    王航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被某位身材丰腴的人妖留意到,被迫承受了一个媚眼。

    他连忙敛回心智,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也对,律师卖得比较高档。”

    “彼此彼此。”

    王航看得出来,她并不为法律职业自豪。在女孩心目中,或许真没有觉得比站街女高贵多少。

    吃完饭出门,芽笼大道上的霓虹灯尽数亮起,花花绿绿地装点出一片火树银花的不夜天空。

    从冷气充足的火锅店里到热带傍晚潮湿的露天气候,许衡很快被热出汗。她跟在王航身后,听着一路上站街女的各种招揽:

    “帅哥,玩玩吧?”

    “我是新来的,包你满意。”

    “50块坡币,马上就可以走哦。”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人肉超市,商品就是穿着性感暴露、各种肤色的女人。她们或倚或靠地站着,等接到业务后便尽快交易,交易完成后再出来站着,寻求下一笔交易。

    走了没多远,王航将手背到身后,头也不回,就那么空空地荡着。

    许衡心想,你真当我没脑子的吗?吃一堑长一智不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行吧?

    她没有理会,而是干脆大步超过了对方。

    然而,还没等走出多远,便听到隐约的警笛声传来。街边的人群开始混乱,穿着高跟鞋、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挤进路边小巷。

    许衡猛然回头,却发现已经找不到王航,她试图逆着人潮而动,最终却只能被迫随波逐流。

    慌乱中,拖鞋不知被谁踩掉,很快被撞得跌倒在地。

    “王航!”许衡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中文、马来语、印地语、英文……各种芜杂的声音响在耳畔,伴随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抱怨声,很快被一*的人潮堙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始终保持匍匐的姿态,将四肢藏进身体底下,像刺猬一样紧紧蜷缩成团,任由脚踩、踢踏也不敢放松。

    再后来,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凄厉的警笛声响彻大街,身着制服的警察在红蓝光影下靠近,大力而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第27章 监牢



    等许衡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塞进警车的后座,手上脚上都戴上了镣铐,身旁坐着另外两个女人——全都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狼狈不堪。

    “低头!”

    在其中一人的小声警告下,她本能地将脸埋进手臂间。警车后门随即被重重摔上,绝尘离开了空空荡荡的笼芽大道。

    到了邻近的警署,她们被押解着进入到隔离区。

    经过一路上的思忖,她大概知道自己是被误当做“失足妇女”了。好在证件都带在身上,应该能够把事情说清楚。

    华裔警官坐在办公桌后,依次叫号,令嫌疑人上前登记。

    刚刚好心提醒过她的少妇显得很淡定,除了穿着凌乱外,并无任何露怯之处,昂首挺胸道:“阿sir,我真的是路过而已,女儿还在家等着吃饭呢。”

    中年警官连头都没抬:“name。(姓名)”

    少妇倒也能屈能伸,马上弯下腰来,柔声柔气地有问必答。

    将所有个人财物登记后,她被带到另一间房子里接受搜身、投入监牢。

    “。(下一位)”

    坐在许衡身旁的清秀佳人扭捏着走上前。

    她明显没有少妇那么冷静,在警车里已经哭了一路。如今梨花带雨,就连身为女人的许衡都看得心疼:“uncle,我是来念书的,一时鬼迷心窍……你们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name。(姓名)”

    冰冷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击碎了少女的最后一点勇气。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中年警官很不耐烦,站起身用内线打了个电话,很快便有五大三粗的印度裔女警进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柔若无骨的少女强行拖进房间受检。

    许衡很自觉地走到办公桌前,交出自己的护照:“你好。”

    重回座位的警官看看她,低头照着誊写个人资料,填到最后一栏才问:“whatareyoudoinghere?(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衡挺起脊背:“我是律师,随船靠港。被你们抓住以前,正在沿街观光。”

    对方轻蔑地笑起来:“拿观光护照就是观光,这里所有的暗娼都是你们中国来的‘观光客’。”

    在国内和政法机关打交道的时候,还听过更多难听的话,这明显的挑衅根本不值得理会。

    目光直视着中年警官,许衡不卑不亢道:“我所乘坐的货船在港口区维修,船厂方面可以证明。除非你们能定罪,否则只要超过法定羁押时限——哪怕一分一秒,我也会提出控告。”

    停顿片刻后,她用英语将这段话复述了一遍,并在个人物品申报的表格上备注清楚,拍拍手站起身来:“好了,警官。我该去哪里?”

    对方这时的态度已经发生明显变化,虽算不上客气,但明显收敛许多。

    许衡顺着指引,接受了搜身,和之前的少妇一起,被关进了警署地下室。

    这里面积不大,被隔成封闭的房间,每间房里都有高低铺,床和床垫很干净。

    见此情景,许衡稍微松了口气:她其实并不了解新加坡的法律,也不确定警方的调查权限,刚才那番狐假虎威只是依照法理进行推断——任何法治国家的警察都没有拘留权,留置、盘查只能以一两天的时间为限。

    在此期间,只要她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即便船方不出面作保,警察最后也只能到期放人。

    警员刚刚把监室的大门锁上,少妇便踢了双拖鞋过来:“穿吧。”

    借着走道里昏暗的灯光,许衡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厚重的脂粉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纹路,凌乱的衣衫下,过于丰满的乳*房显得很不自然,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脸上有着明显的色差——夜幕下匆匆一瞥可能误以为这是位少妇,走近了才发现她已然不再年轻。

    “我叫孙木兰,你呢?”

    没有外人在场,孙木兰明显放松很多,两脚翘起搁在床沿上,冲许衡点头打招呼。

    “……许衡。”

    “多大了?”

    “28。”许衡坐到另一侧的床沿。

    孙木兰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许衡无奈:“不年轻了。”

    “怎么到新加坡来的?”

    “……坐船。”

    “偷渡?”对方抬眼,“那你完了。”

    许衡将脑袋靠在墙壁上:“是啊……是完了。”

    “没事的,妹子。”孙木兰拍拍她的腿,“芽笼的牌照管太严,做两年就得回国,还不让跟新加坡人结婚‘上岸’。人挪活树挪死,大不了咱们换地方!我听说了,越南、印尼、菲律宾的生意都很好做,不像新加坡这么变态。”

    有合法红灯区的地方,必然会有暗娼——规避税费、监管的同时,也需要承受相应的风险。

    像这样的突击检查,应该是警方的常规动作之一。

    凌晨的海盗偷袭、中午的表白失败、晚上的牢狱之灾,许衡琢磨着今日黄历上怕写了“不宜出行”四个字。

    习惯过夜生活的人,越晚越兴奋。孙木兰见她不搭腔,换了个话题:“我看见和你在一起那男人了,中国人?”

    “……嗯。”

    “跑船的吧?”孙木兰猜测。

    许衡奇怪:“你怎么知道?”

    “长那么帅,还要来红灯区这种地方,只可能是跑船的。”

    许衡在黑暗里勾起嘴角,随即沉声应道:“嗯,就是他带我来的新加坡。”

    “其实跑船的男人挺好,平日里虽说不着家,但老婆也是爱干嘛干嘛。他们赚的钱不少,供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

    “……你挺了解的。”

    孙木兰苦笑:“当然了,我家那口子以前就是跑船的。”

    许衡愣了愣,虽然对方年纪不小,但想到已婚人士从事皮肉生意,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后来得癌死了。”似是明白她沉默的含义,孙木兰自己给自己解围道,“留下两边父母和一个半大小子,不然我也不会‘下海’。”

    许衡“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

    “你这就算留下案底了,以后都不能来新加坡,出去后还是想办法找人嫁了吧。”谈到伤心事,孙木兰的态度也变了,不再鼓励许衡跟她一样转战其他国家。

    许衡不好纠正,只能顺着说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你年纪小,又没有负担。现在男多女少,真想嫁人还怕嫁不出去?”孙木兰很有把握。

    “怕。”

    孙木兰“嗐”了一声,说:“怕什么?”

    “怕自作多情,怕识人不清,怕给对方添麻烦。”

    “死丫头,这么一套套的……”孙木兰笑起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许衡哽了哽,回答:“有吧,但他不喜欢我。”

    “不可能。”

    任意女性之间,但凡提及感情问题,都会迅速产生共鸣、缩短距离,正所谓“当局者迷”。身为旁观者的孙木兰替她分析原因道:“男人都自恋。能让你喜欢上他,说明他对你用了手段,不可能一点意思都没有。”

    从未想象过会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向素不相识的妓*女剖白心迹,许衡怀疑自己疯了:“他知道我另有所图,也知道我跟别人……‘处过’。只要是我说的,他便不会反驳,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

    “你说的是实话吗?”孙木兰一针见血。

    许衡咬住唇角:“不全是。”

    “怎么讲?”

    “我说我不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接近他,但其实我一开始的动机就不够单纯。”眼眶中酸涩的感觉再起,她似乎又能听见王航那声“没关系就好”。

    “少整那些没用的。”孙木兰摆摆手,“你就说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吧?”

    许衡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不就结了!”孙木兰一拍大腿,“在男人眼里,咱们的小心思那都不是小心思,真介意这些个事情,他就不会让你乘虚而入。”

    许衡没有出声,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如今的问题在于,想要趁虚而入的不是她,而是赵秉承以及虎视眈眈的华海所——即便不能承揽ipo上市工作,大洋集团基本的顾问费就有上十万,若是摊上好案子,代理费更是起码百万。

    “听姐一句劝,男人的事情就交给男人去解决,能享福的时候好好享福。千万别像我这样,等到无依无靠了,才想起以前的好。”

    孙木兰说完便不再讲话,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世上的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许衡爬上高低铺的二楼,在晦暗的抽泣声中昏昏入睡。

    失去意识前,她突然想起王航背在身后的一双手:这究竟是无意识的动作,还是主动示好的信号?刚刚经受被拒绝尴尬的自己,真有把握分清其中的差别吗?

 第28章 日落

 

    第二天早上,监所里的警务人员逐一查铺并分发早饭。

    孙木兰还在床上赖着,许衡替她领回汉堡和矿泉水。正准备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便听见广播里不标准的普通话喊自己的名字。

    还是昨晚那个隔离区,她领回了所有私人物品。随即又被送进一间会客室,说是马上有人来接。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直到房间的门再次推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许衡当时便忍不住落泪。

    王航大步上前,将女孩紧紧搂进自己怀里,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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