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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墨宝非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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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晓隔着挡风玻璃不住给大叔点头,右手放在眉前,不停打手势道歉。
    大叔见人没事,马上心疼起那车来:
    这么好的车,也不知道悠着点开,哎,真是不会过日子。
    车开出那条不算宽的路,拐上运河。
    可她手一直在发抖,完全握不住方向盘,只好踩了刹车,在运河边的大杨树下靠边停了,去包里翻手机。
    七零八落,各种小东西滚出来,终于找到手机,拨给在这个镇上和她最亲近的孟小杉。那边接起电话来,孟小杉正在教训员工:“那桌单都给免了,好好道歉——归晓?”
    归晓深喘了两口气,抖着声说:“我饿了。”
    “你快去大堂,我这儿接个电话!”那边撞门的声响后,孟小杉奇怪问,“归晓,你这声儿不对,家里出事了?要借钱吗?我给你送过去?”
    “没……”归晓眼前晃着水雾,不敢眨眼,怕动一下就流出来了,“我就是,饿了。从早上出来还没吃饭,刚好路过这里,就想着你上次说要请我吃饭。”
    哪里骗得过那个老江湖,孟小杉也没多废话,见着人再说:“你在哪儿呢?”
    “运河边。”
    “运河?哪个口?”
    归晓手背一抹脸,都是水:“路晨家厂子外……那个小路口。”
    归晓离开后,路炎晨独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叉着,撑在鼻梁上,挡着自己的大半张脸,盯着那箱子出神。
    厂里扩建时,这屋子里的暖气没装好,有等于没有。
    他是从边疆回来的,对这种寒气并不在乎,可人却像被冻住了,由内向外彻骨的冷。
    赵敏姗将棉服脱下来,穿着厚厚的黑色羊绒衫和长裤的她想让路炎晨见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可坐了没半分钟就受不住了。在这满屋子寂静里,又扯过来衣服披上,撑着下巴,去打量四周和同样满腹心事的小孩。
    看路炎晨盯那箱子,也多瞟了眼,颇为惊讶地感叹了句:“你战友这么有钱,给小孩就用这么贵的箱子?上回我姑妈去台湾,我想让她给带回来,一说要七千多就舍不得了。”
    说完,又忍不住感慨,人和人真不能比。
    赵敏姗说了半天,路炎晨也没回应半个字,她讪讪拿了两个水杯来,被自己和秦小楠分别倒了水,推到小孩面前:“你要来北京念书吗?你父母呢?也来吗?”
    秦小楠满心都是归晓和路炎晨说得那些话,一个劲想哭,就是想哭。
    一个大男人将她当空气,连小孩也是,赵敏姗来时的满腔热情都被浇灭了大半。
    可转念一想,这男人过去就这样,见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招人模样。
    她念小学时就听说路晨的大名,后来上了初中不少小混混放学后围追堵截她。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应对自如,可饶是如此还是有绕不过去的时候。那次,是海东给她解得围,海东身边就是大名鼎鼎的路晨。
    那个年代没有富二代这个词,可大家都知道路晨家里有钱,人又长得好,妈妈家又是部队里的,总之是个让女孩子听到、见到就会忍不住心动的那类人物。
    可路晨比她大太多了,根本没有渠道接近。再说,赵敏姗自己也是个现实的人,她喜欢被人围绕,被人追着,对这种遥远的男生并没多余的情感。尤其,他和海东两个人是初中混在外边出名的,到高中海东退学,他也收敛了,算是“退出江湖”的人物。
    那时的赵敏姗更喜欢和风生水起的小混混们一起玩,更有意思。
    想想真是唏嘘,无论年少时混得多风生水起,到最后还是要归于平淡。她再好看也要嫁人,嫁了人脾气不和,被追捧的脾气来了也就一拍两散离婚了。可在镇上离婚后的女人,招蜂引蝶不少,问津的人却少得可怜。
    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八岁,在城里没什么,可在农村这年纪说出去就很不好听了。一婚还好说,二婚更是麻烦。
    赵敏姗瞥了眼路炎晨,也是恍惚,没想到兜兜转转回来,和她结婚的竟会是他。
    ……
    孟小杉来找归晓时,她已经下了车,大冬天坐在河岸边的泥土地上。眼泪都擦干了,可被风嗖得脸颊生疼疼的,眼睛也疼。
    “哭过了?”孟小杉当然不会知道在内蒙的那些事,可电话里听到这个地点就猜出了归晓这么失常的原因。
    赵敏姗当初离婚闹得全镇皆知,家里很没面子,急着想二婚,可折腾了好几年,人是依旧漂亮,就是在农村想再找个合心意的难。所以自从前些日子和路晨家订了亲,接了聘礼那可真是恨不得立刻办酒,绝对要大操大办,临近七八个村子眼熟的都要请来。
    镇上最好的饭店就是孟小杉家的,她能不知道吗?
    孟小杉从自己车上拿了两个垫子下来,将归晓扯起来,给她塞去垫在身下,自己也坐了个:“你要是土生土长这里人,二十三、四岁就嫁人了。拖到二十七还没结婚,还因为十几岁初恋哭……别怪我骂你归晓,你还以为自己十六岁呢?”
    “……”
    “当初和我海东说要断,还不是断得干干净净?”孟小杉平静得像在议论旁人的事,“该哭的,分手那阵子你也该哭过了。谁没有过初恋,总惦记初恋你日子还过不过了?”
    归晓看着河面上溜冰的小男女们:“我饿了。”
    “……”轮到孟小杉被噎住了。
    孟小杉把自己的车丢在运河边,开归晓的车回去。
    摸着方向盘她就感慨,好车就是手感不一样,看这中控台,看这音效……她这些年赚得钱也不少,开得车也不差,纯粹就是为了逗归晓。归晓摇摇头,勉强配合着扬了嘴角:“你想开,我和你换。”
    “不用,”孟小杉哭笑不得,“你这还要生要死呢,我哪儿能趁火打劫啊。”
    归晓额头抵着车窗玻璃,反驳她:“没有要生要死。”
    就是觉得,这辈子过完了。
    
    第十一章 晨晓照归路(1)
    
    开回去的路上,孟小杉几次欲言又止,本以为归晓只是一时别不过那口气,毕竟赵敏姗也算是她同届的旧同学。可开到半路,就察觉归晓这是真伤透了心。
    “归晓,你真还惦记他?真心实意?”
    归晓蹙眉,摇头。
    “都当没有赵敏姗,不存在,你会怎么样?”
    归晓再摇头。不想说,不想再讨论。
    归晓静靠在车窗玻璃上,表情都没多余的,黑色瞳孔里映着车窗外小镇的那些看似熟悉,而又分外陌生的景色。
    孟小杉的饭店开在镇中心,两个部队大院接壤的位置。
    独栋的三层楼,十分气派。
    门口正中摆着两人高的铜狮子,铜牌刻字,细数饭店的悠久历史……孟小杉是特别会做生意的人,硬是将这饭店弄得声名远播。早年开饭店开张时,归晓那时还在念大学,特地为了传播她的饭店,将镇子附近的自然景区游记写了个遍,每每都带上这饭店,后来毕业工作了,开始接触那些做公关传播人,又介绍给孟小杉——
    归根结底还是东西好吃,格调高,成了镇上名副其实第一大饭店。
    老板的朋友,自然是单独的、最大的包房。
    归晓点名要吃羊蝎子,锅子端上来,热腾腾的白雾弥漫在眼前。归晓拿起筷子,拨着锅里的骨头,发一会儿呆,再倒腾两下,走半天神,再去杵早就煮烂的羊肉……
    “你是吃,还是想玩?想玩我就把火给你关了,慢慢搅。”
    “我就和中邪了似的,”归晓在小声说,“在二连浩特我朋友被偷了车,找他帮忙,后来那伙偷车贼报复,又是被他教训了……”
    小蔡并不清楚她和路炎晨的过去,顶多是暧昧揣测,再去开两句玩笑。
    所以对归晓来说,面对孟小杉反倒坦然许多,毕竟当年怎么在一块,怎么分手,面前的人最清楚。她以为,她猜想,秦小楠的事是路炎晨在示弱服软,想给两人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于是满怀期待,于是自作多情,于是成就了今天的一切。
    “我没想到还有内蒙那些事,还以为你俩真十几年没见了,你猛听到他要和熟人结婚受不了,”孟小杉推开椅子起身,开门招呼,让门外服务员拿白酒来,嘱咐完低声问了句,“我老公还在吗?”
    “在,还没散呢。”
    “让他吃完过来一趟。”
    孟小杉似乎想劝她什么,可又在犹豫,包房又归于死寂。
    直到门被推开来,颇有些匪气的秦枫大步流星进来,见着归晓就笑:“来了?”
    归晓点头,笑笑。
    “我车还在运河边上,等吃完饭你帮我去开回来。”孟小杉想起了被扔在河边的车。
    “车怎么扔运河边上了?”秦枫坐下,“你陪着喝点,我不能喝。”
    “归晓有点不舒服,我就先帮着把她的开过来了。”
    她以为孟小杉是找人来陪她喝酒,所以叫来他老公秦枫。
    当初孟小杉和海东断了后,差不多和海东那边的朋友也都没了联系,所以能同时认识归晓和路晨的人,算来算去就只有秦枫了。秦枫比孟小杉大十来岁,早年镇上最赚钱的台球厅和游戏厅的老板就是他。
    那时候,归晓和路晨,孟小杉和海东混在一处玩闹的事,有多一半是在这个男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修车厂、台球厅、游戏厅,初初在一起的那个暑假差不多就在这些地方……归晓轻吹着自己的刘海,象征性对秦枫笑笑。
    秦枫看出归晓不对劲:“怎么回事?你妹子被谁欺负了?”
    “路晨。”
    归晓瞪孟小杉,摇头,让她别说。
    “路晨?他们不是都十几岁时候的事儿吗?”秦枫笑了,还真是年轻人啊,能折腾。
    “感情深吧,”孟小杉笑得清淡,“我刚在运河边把她接过来,劝了半天,以为她是猛见着初恋要和认识的老同学结婚,一时想不开。没想到他们在内蒙也见过,比我想得复杂,就拿不准主意了。”
    “拿不准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秦枫倒是痛快,“归晓也快三十岁了,这在过去也算过完了前半生,这么大人你还把她当孩子呢?”
    “好吧,”孟小杉被自己男人以教育的也觉得自己太有家长意识,于是推开椅子,走到归晓身后,俯身环抱住了归晓的肩膀,“刚没和你说,是因为我不想你掺和这些破事。”
    孟小杉静了会儿,叹口气:“前几天,海东和我借了四十万。你知道为了谁吗?”
    接下来的话,让她始料未及。
    大概是两年多前,路炎晨亲爹的汽车修理厂生意惨淡,客源少,濒临关门,后来是和赵敏姗家借了五十万来疏通关系,和临近的汽车销售店、保险公司合作,扩建了厂房,这才算回了春。可当赵敏姗家提出要入股分红,路炎晨亲爹却翻脸不认人。
    于是,赵敏姗家拿着借条,要路炎晨亲爹还钱。这件事有中间人做了和事老,仍旧僵持不下。到前不久,赵敏姗爸妈忽然就萌生了这么个法子,两家结亲算了。只要路炎晨亲爹同意,钱就不用还了,聘礼意思意思就可以。赵敏姗听说是路炎晨,当即就答应了。
    一拍即合,两家就这么订了亲事。
    “他爹老不是个东西,借钱不还,也不肯分红,直接就想把自己大儿子当东西给人抵债。”孟小杉总结。
    这事路炎晨全被蒙在鼓里,听了这消息,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借钱,还钱,找人从中牵线说尽好话,退婚——
    “路晨刚回来就找我。因为我早年和赵敏姗家交情深,搭伙做过不少生意,”秦枫说,“我绕开路晨家里人,和赵敏姗爹妈谈了,对方放了话,退婚可以,第一要还一百万,第二要路晨找个理由让赵家顺当下台阶。路晨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说,还说聘礼不要了,再多赔十万给赵家。这事,当时是路晨、我,还有赵敏姗爹妈一起谈的,路晨爹妈和赵敏姗都被绕开了。”
    孟小杉轻哼:“赵敏姗要知道了,没这么太平。”
    “也说不准,”秦枫笑,“你对她偏见可真够大的。”
    “归晓,我和路晨过去关系也不错,但让我选,我一定选你的立场,”孟小杉绕了桌子,走回自己老公身边,“他一当兵的这么些年也才攒了几十万,现在又借几十万来还钱退婚。一穷二白不说,还有外债,听你说他在内蒙的事,我听得出他对你还有意思。可这次主动权在你手里,别冲动,想清楚。”
    秦枫听了不太高兴:“你这孩子……”
    “说谁呢?”孟小杉也不乐意了。
    “好,好,你这女人,”他摇头,“路晨人不错,这么多年镇上出了这么些个孩子,我能瞧上的也就他了。一个人能走多高靠机运,能走多远,靠人品。”
    “你别把归晓往火坑里推,他家一堆破事我都懒得说……”
    秦枫清了清喉咙。
    孟小杉没好气收口:“公平点说,归晓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路晨凭什么?”秦枫:“人家抛头颅洒热血,最好的十年都去保家卫国了,你说人家凭什么?”
    “头颅还在,血也没洒多少——”
    “孟小杉。” 秦枫脸一沉。
    孟小杉偃旗息鼓:“我不说了,但你也不能太说他好话。我们都公平点。”
    秦枫摇头一笑:“我要不说,才真对他不公平。”
    铜炉锅里的早先丢下去的土豆片都煮烂了。
    用筷子一夹,碎成无数片,落回烧开的肉汤里。
    水里翻滚着各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心里,翻腾着的都是和他再遇到后的事,是哪天,加油站?吃饭?还是后来那晚?还是期间的某个时刻他得知被订了婚?
    “归晓?”孟小杉叫她。
    归晓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大学时候饿肚子,两个包子过一天的日子了。”
    这话茬,夫妻俩都不知道怎么接。
    归晓是真饿了,戴上塑料手套将刚晾凉的羊蝎子拿了低头吃,吃了半天又轻声说:“除了对他,我这么多年从没喜欢上谁,一个都没有。可能错过他这次,也就懒得结婚了。”
    这话夫妻俩倒是听懂了。
    日子照过,婚姻不是必需品,一直是归晓这些年的状态。
    午饭后,秦枫去给孟小杉拿车。
    归晓无所事事地在孟小杉的办公室晃悠,一会儿在窗边坐,一会儿又去翻她整面墙的柜子,孟小杉也是被她的事弄得心烦气躁:“去我家吧,我被你弄得闹心死了。”
    于是,两人回来初中学校后的那个胡同,孟小杉家的院子翻修过了。
    原先的一层小院儿,弄成了三层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台球屋子仍旧留着。归晓推开白色玻璃门,屋子里连着四组暖气将一个小房间烘得暖意融融。下午阳光也足,透过几乎是整面墙的玻璃照进来——沐浴在阳光里,就是这种感觉。
    归晓摸到绿色绒面的台球桌,想到十四岁时在这儿学台球,海东教她,孟小杉指挥。
    “我去倒水,你先码球。”孟小杉把大衣丢在角落藤椅上,出了门。
    没多会儿人回来了,没拿水杯。
    “路晨来了,你要见吗?”
    归晓还在猫腰掏球,听这么句,抬眼,瞅着孟小杉发怔。
    孟小杉看她这模样就晓得自己中午说得都白搭,归晓还是当初的归晓,感情就是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分得太清楚。压根看不透,估计这辈子也看不透,就栽在感情上了。孟小杉攥她的腕子:“人多眼杂,退婚一闹肯定挺麻烦的。你俩要说话就在我家说,我让他先进来。”
    归晓这一天心情起落太大,眼下倒是慌了:“……我要说什么啊?我还没准备好……”
    “说什么?”孟小杉好笑,“我告诉你归晓,不是我通知他。是他够聪明,看到运河那小路口停着一辆空车就问了海东车牌号是谁的,猜到你在我这儿。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看他怎么说。”
    孟小杉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在屋里等着,出去将路炎晨带了进来。
    归晓靠着台球桌,看他从两扇深绿色的大铁门走进来,大狼狗虽拴着,可见着个陌生男人还是狂吠得厉害。路炎晨偏头认出那狗四只雪白的爪子,低声唤狗名字。
    大狼狗又吠了两声后,嗷呜一声趴下来。当年路炎晨看到这狗,才几个月大小,竟还能认出他也是不容易。
    归晓倒背手,手指扣在台球桌边沿。
    他踏上两级台阶,走进屋子,看着浸在日光里的她。如今姑娘过得挺好,应该说特别好,怕她被本不该属于她的事烦心,他不忍心。上午看她忍着哭离开修车厂,比他三无状态下高空伞降断了胳膊还要疼,比他第一次拆定时引爆的炸|药还要心慌手麻。
    不能拖她下火坑,那就拼命爬出来。
    他真的,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姑娘,舍不得。
    “我和赵敏姗的事很复杂,但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试图用最简洁的话,尽快说完这件事。未曾想刚开口,归晓就轻声截断:“我知道。”
    她不想让他重复叙述那些现实困境,太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
    路炎晨慢慢点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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