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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墨宝非宝-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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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乐了。
    后边两个护士看得也笑。
    她被护士提醒不能待太久。
    路炎晨之前也醒过两回,麻药劲没过去,这一回好些,但也不甚清醒。
    归晓舍不得走,临离开倒也不怕有外人在,想往常见到他就腻他时做的事差不多,将嘴唇印上他的:“亲一下。”
    路炎晨眼里,归晓身影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晰,麻药劲早回来了,就是撑着自己抓着意识,想多陪她。归晓又说:“对了,女儿长得像你,你这回功劳很大。”
    他露了一丝笑,路晨式的。
    归晓被送回五官科楼层,还是一路被围观的态势。
    门关上,有产科医生来给她检查,交待了一些话,本想试试让她喂奶。但觉得人家险些成了烈士家属,顺产完也没好好睡过就没提这事,只让她赶紧睡。
    归晓头沾到枕头,耳朵里嗡嗡作响,疲累让她这一沾枕头就踩上了云,飘着睡沉了。
    敝旧灯管,没亮,窗边的棉布窗帘掩了外头的光。
    这一头睡下去便不会晓得是今夕何夕。
    虚岁,二十八岁这一年,她和路晨在一起了,领了合法的结婚证,还没婚礼,但有了个女儿。在昆明生的,离那个北京远了十万八千里……
    ***
    路晨高考最后一天下午。
    姑妈家的院子,归晓偎在小竹椅子里,数蚂蚁数了大半个小时,葡萄叶被捏在掌心,指甲一点点往上按印子打发时间。
    大腿上放着的寻呼机没动静。心烦气躁……
    嗡地寻呼机震动惊了她。
    归晓从竹椅里一跃而起,抓住那被晒得发烫的寻呼机想回去拨电话。没曾想,人起来的,也看着路晨的车就靠在台阶下的马路边。
    沿着一路草莓地跑出那只有半人高的木栅栏,越过杨树,跳下一米高的台阶,在路晨开车门的一刻钻身上车。
    路晨将手搭在车窗外边,手背上有树荫,抽烟抽得有腔有调。
    “直接叫不行吗?还呼我干什么……”
    他伸手,将她头按下去:“别动,楼上有人。”
    楼上阳台有个大嗓门的奶奶在大声喊孙子的名字,又是睡午觉偷跑走去游泳的小孩。
    归晓捂着脸,埋头在副驾驶座上。
    他丢掉抽了半截的烟蒂,关窗,去踩了油门,车从一路在树荫下驶离那个小十字路口,再看缩头缩脑的归晓:“小鹌鹑。”
    “你才鹌鹑呢……”归晓嘀咕着,将寻呼机塞进他裤兜里,“还给你。”
    路晨就穿着个运动短裤,也松垮,她手探到裤袋里就碰到了……隔着一层布……
    归晓慢慢地将手撤出来,心在胸口咚咚咚地狠撞着狠撞着……
    除了空调口咝咝而出的风,一时再没别的动静了。
    他自顾自开车,仿佛没被“非礼”似的,车离开家属区,路晨清了清喉咙,嘴边挂着笑轻声问:“还脸红呢?”
    “谁红了?”归晓小声反驳,“是你吧?”
    路晨声音带了点笑,颇有深意地说:“要能把我摸脸红了,也算你有本事。”
    就因为镇上年轻人之间的风气不好,路晨极少这么和她开玩笑,今天明显是高考重担卸下,心情好。归晓乍一听没理解,再琢磨就真红了脸,突然一下推他的胳膊:“我还没成年呢……不许说了!”
    傍晚路晨送她回去,顺道给姨妈家送水果。
    他在楼下卸货,黄婷帮忙守东西,还挺好心,神秘兮兮地说:“哥,你是不是一直想追归晓呢?要不要我给你再努力努力啊?人家中考完可就要走了啊,你就真没机会了。”
    路晨将后备箱里最后两箱葡萄卸到水泥路上:“以后管她叫嫂子。”
    “啊?”黄婷纯懵,“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你最近是不是和白村那几个小子走得挺近的?”路晨未答反问,“注意点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啊,你听谁胡说呢。”
    路晨警告她:“你要敢和谁不清不楚,当心我找人把他腿打折。”
    黄婷:“……哥你也太狠了吧,我不就谈个恋爱吗?不行吗?”
    “对,”路晨没给任何商量余地,“不行。”
    “你简直就是州官放火……”
    “那几个小子什么样我一清二楚,别拿我话不当话。听到没有?”
    “听到了……”
    路晨教训完,驾车离去。
    到归晓姑妈家楼下兜了两圈,看那木栅栏里的小院子,夜色里的草莓地和葡萄藤,想一想她白日风一样踩着红砖铺成的小路,推开栅栏门,跑来——
    手里还有被她揉得碎掉的葡萄叶。
    美得不成样子。
    路晨那时想起了孟小杉刚得知他和归晓在一块时,玩笑地和海东说:晨哥这就是长线放远鹞,高灯照远路,借着他们这一对埋了这么久的线,总算得逞了。
    孟小杉说得没什么不对,他就是放长线,钓了一尾小美人鱼。
    大学考去了南京。异地恋。
    起初他不习惯南方伙食,吃得少,只当给她攒钱买礼物。
    大一寒假回北京,照例住修车厂。
    工厂里熟一些的老工人见路晨回去,也和放了寒假似的,家里有事临时要回去,就让他这个老板儿子代班,加班工资和他对半分。这是从他初高中起就有的规矩,大伙都清楚他家情况,权当互相帮衬,再给路晨贴补点儿零花钱。
    本想着等哪天闲下来,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再去看她,未料小姑娘自己想办法就来了那天,他人在车底下,被人敲着车门叫出去,说有“漂亮姑娘”指名道姓要他出去还感情债……他拎着扳手迈出那扇锈了的大铁门,寒风里,归晓两手插在羽绒服兜里,缩在传达室门边上避风,抬头一见自己时那眼睛明显地亮了,小鹌鹑似的跑过来:“冻死了。”
    ……
    相处几天下来,再分开很是舍不得。
    但她也就来姑姑家住几天,不能多留,最后那夜西北风呼呼的,可碰巧厂里没有多余的车给他开了。路晨和人借了辆有后座的山地车载她回大院,怕被熟人看到,选了条偏僻路,从相邻的部队大院先进,走得是两个大院相连的小门。
    门边上是临着山脉脚下的小树林,归晓搂他的腰撒娇不让他走:“再陪我待会儿,就在这站着说说话就行。”
    路晨拿她没辙,怕被路过的人围观,将山地车往树林边上一停,拉她的手钻进树林。
    院里常有人爬山消遣,走得多了,纵横多条被踩得结实的土路。
    乍一进去,风嗖嗖从耳边掠过去,归晓被他牵着走了十几步,置身在黑暗的林间,还能望到外头路边的灯和在风下摇摇欲倒的自行车。
    路晨将她脑袋抬着,仰高,亲她的嘴唇。
    这么猛的西北风里,张嘴就能吃到沙尘,两个人一定要亲得如胶似漆才不会又吃风又吃沙的。归晓被他亲了会儿,觉得短短几天路晨就有明显的长进,分开后,脸躲在他棉服里:“我觉得你接吻技术好了,偷偷和谁学的啊?”
    ……
    这种事情全要实践,比如,用什么方式,什么角度和力度,归晓能表现出来挺高兴,他还是心里有谱的。
    “快出去,快出去……”她看见了不得东西,“那里有两个土坟……”
    又怕黑又怕鬼的小姑娘将他技术好不好的事丢到脑后,携他出去,可迈出那小树林又想反悔,除了这林子也真没合适的地方能躲开巡逻兵了。她扭头往回推他。
    “干什么?”
    “我们去那边,”她指林子另一头,微垫起脚说在他耳根下小声说,“院儿里还没熄灯呢,再待会儿。”然后低声重复:再待会儿……
    各种接吻方法,那一晚大院熄灯前算是试了个遍。
    面对喜欢的人,谁都一样,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拿给她。可他总想不出,能送她什么,她还没和自己在一块那阵,记得归晓曾多看了两眼他的手机。在当兵前,他一股脑将钱都拿去买了新的,带回北京给她,也算是一贫如洗入了伍。
    到部队上,更没机会接触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头一回摸枪,他捡了空弹壳回去。
    照新兵连连长说的,在地上没事打磨两下,个个都磨得金光锃亮。虽然归晓对这东西并不稀罕,从小就见,但他在这偏僻的地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送人家的,这个还稍许能讲出点意义来,可惜的是他攒了半抽屉的子弹壳,也没送出去。
    
    第四十一章 归路向何方(5)
    
    分手那天。
    归晓是在校门口对面的电信局大厅里打得电话。
    IC卡的公用电话机,在电信局大厅一侧的落地玻璃窗旁边排了六个电话,都有人。归晓排队等,等到快晚自习开始了终于有个阿姨让了位置。
    她坐上黑色皮座椅,将IC卡片插吞卡的缝隙,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四个月。
    打过去电话不是人不在部队,就是不方便接电话。难得通上话,她委屈抱怨,他就不说话……到现在给他打电话都怕了,许多时候挂了电话她就后悔,这几个月自己的脾气怎么就这样了,不近人情,句句带刺。
    她想说,路晨我家里出事了……
    她想说,我天天在家,看我爸妈闹离婚,还看见那个女的了,以前我可崇拜我爸了,现在特别恨他,也可怜我妈。晚上睡不着,上课听不懂,每科老师都找我谈话……
    今晚更想说,我说要检举我爸,他把我东西都扔出来了。
    好多话压在心里,可他又不能回来。
    等了许久,电话那头的他终于出现:“归晓?有急事?”
    她听到他微微喘着气,眼泪扑扑落个不停:“是不是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不方便?”
    他没否认:“还行,快点说,没事。”
    她排队就等了四十几分钟,马上就晚自习了,晚饭都来不及去食堂买……
    “归晓?”路晨低声叫他的名字。
    “我想听你说话,你多说点行吗?”归晓轻声说,吸了吸鼻子,在校裙的口袋里翻纸巾,没有……迫不得已用手背不停去抹眼泪,狼狈极了,“……我想你了,路晨。”
    “感冒了?热伤风?”
    “有点。”
    “去买点药吃,好不好?”
    “嗯……”
    后边一个公用电话的人看到归晓蜷着身子,头抵在电话旁的塑料板上在哭,还死活不肯哭出声,冒头张望这里瞧热闹。
    “怎么不说话了?”他略顿了一顿,“要没事,我先挂。记得去买药。”
    “……别挂行吗?”
    “等集训完我找你,再等三个月。”
    “路晨你别挂行吗?我都快四个月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了……”
    “……”
    她绷不住,哭出了声。
    那边在这四个月听她哭了太多次,一个在北京,一个在边疆,完全的束手无策。他不懂,也无从下手劝,听着话筒里她哭到难以自抑,哭到哽咽,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一定要用哭来解决……
    “归晓,你能懂事一点吗?”
    “……不能,凭什么谁都要我懂事?”
    他在电话间里,手握成拳,压在毛玻璃上,从小臂到手都在微微发抖。整个人像是一根压低拉伸的弦,被无限地下压着……在她的哭声里,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挂了,等我集训完——”
    “路晨你要再敢挂我电话,再也没下次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我……”
    只要一想起这个片段,话筒里的盲音仍清晰在耳边。
    可他却不说清真是自己按断的,还是归晓一气之下扔了话筒。
    这线一断,就将近九年。
    ***
    许曜当天和归晓父亲一起返程回北京。
    临行前,岳父大人单独去病房见了路炎晨,身后跟着两个基地来的领导。归远山依旧拿着上级的腔调,不愿当着外人面看出他这个岳父对女婿有特殊优待。路炎晨惯来也是公事公办的性子,等两位领导和岳父结束慰问。
    归远山握住他的手:“辛苦。”
    两人目光相汇,归远山又轻拍拍路炎晨的手背。
    当晚,归晓带女儿去见亲爸。
    由于娃还太小,两手能捧起来的小身子板,她不敢自己抱过去,让护士帮忙推那个带着滚轴轮子的小婴儿箱,去给他看过。路炎晨在护士指导下学着去抱婴儿的神情,倒比他拆弹要小心,抱了没多会儿又怕他自己坐不稳摔了女儿,小心递还给归晓。
    头一回做爹,虽抱着的姿势很不美观,但也算是真真切切抱过了。
    路炎晨身体素质好,不久就能下病床。
    他重伤的地方是背部,可身上大小伤也不少,腿也骨折了,只得拜托护士带自己去给老婆个惊喜。护士也是有心人,送他进病房后,说好一个小时后来接,就给这对小夫妻让了空间。
    门内,病床旁的布帘子半遮半掩着,能瞧见归晓的脚丫一翘一翘地,在勾那个透明的婴儿箱,嘟嘟喃喃,估摸是想唱摇篮曲,可又不会,就在那儿装腔作势。
    路炎晨推着轮椅过去,挑了帘子,看她正咬着个大吸管在喝奶茶。那不成调,词也背不全的摇篮曲戛然而止,她惊讶:“你能下床了?”
    “坐月子能喝奶茶吗?”他关心的是这个。
    “能啊,喝这个奶会多。”
    她将奶茶的纸杯撂到床头柜上,将那小婴儿箱挪到他面前。
    小女儿睁着眼,在很严肃地蹬着腿。特有节奏。
    “昨天我还奇怪,她都不笑的,我还想完了这个脾气要随你,我可受不了,”归晓在病床上,胳膊轻压在婴儿箱的边沿,“医生就说,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笑。”
    他右手探到女儿的脸边,用指腹轻刮了下那小脸。
    女儿停住,毫无预警,哇地哭出声。
    ……
    “……是饿了。”归晓凭没当几天妈的经验,安慰路炎晨。
    她熟练地将女儿抱了,刚要喂奶,又觉不对。
    路炎晨全然一副“不错,终于能看到是如何喂奶”的态度,泰然自若往轮椅上一靠,等着看。“有什么好看的……转过去,转过去。”医生教她怎么喂奶时她就窘得不行,猛当着路炎晨的面——更不行了。
    路炎晨微挑了眉,没动。
    作为新晋上岗的年轻妈,归晓果断选择,将帘子拉上,顺便背过去身子躲他。
    隔着一道布帘,哭声没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壁上一个大钟在尽职尽责地替他们计算分秒,路炎晨想着再过两三天归晓刚当妈的羞怯褪去了,再看也不迟。于是,就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听着秒针行走的动静,去构思布帘后的画面——
    “那个许曜,”他忽而问,“你俩怎么认识的?”
    空了这么多年,归晓在高中到工作的这些日子里,交往过什么样的朋友他还真不清楚。除了秦明宇那个忽然从天而降的女朋友之外,归晓的圈子他都没机会去了解。尤其这个许曜,似乎,过于特殊了。
    “高中同学。”归晓在帘子后说。
    一秒,两秒,三秒——
    从帘子后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轻声问:“你吃醋了?他都有老婆了,不是告诉过你吗?”路炎晨倒像没听懂似的:“我以为他和你是亲戚关系。”
    归晓狐疑看他,路炎晨被看得皱起眉头,硬邦邦地来了句:“快去喂奶。”
    ……就是吃醋了。别管是不是飞醋。
    归晓吃了口蜜糖似的,又隐身去了帘子后:“高中时候我妈不是生病吗?他帮我过,让他爸给我妈开刀的,他爸是当时业内最权威的医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就算这么多年没紧密联系,只要他开口借钱,归晓必定是全力相助。
    归晓不大喜欢提起那几年。
    她在帘子后抱着娃摸索着去找手机,隔着帘子递出去,给路炎晨:“我妈上午给我电话来着。她说她是长辈,总不能初次通话就主动,要你回个电话过去,你找找,就在通话记录第一个。我妈这人可严肃正经了,比我爸严肃多了,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她说起父母的话不多,对母亲更亲近些,他也就在小时候听她说起,母亲是做外交的,人很严肃,小时候时常因工作原因带她到处飞,给她弄得很长时间恐飞晕机;而父母是相亲结识,因有着对革命事业的同一理想而组建家庭,价值观相等,但感情培养多年无明显成效。由此归晓从小就得出结论,自由恋爱大过天——
    路炎晨将通话记录翻找开,竟有那么一瞬马上要被岳母“阅兵”的局促。
    想想,还是出了病房。
    归晓的这个病房在走廊尽头,对着窗。
    他出于礼貌,用自己的电话拨的,漫长的等待音后,对方接起来:“喂,你好。”
    是叫伯母?不太妥。
    路炎晨有板有眼地叫了句“妈”,嗓子一涩,继而又说:“我是路炎晨,您好,这么迟才和您通话,很抱歉。”
    那边的长辈也真是头一次被个小伙子叫了妈,顿了半晌,笑了。
    让路炎晨没想到的是,归晓母亲先提到的是撤侨的事,说是听到人说了,如果没有路炎晨和他同事掩护,那两个小姑娘牺牲的可能性十分大:“感谢你啊,小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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