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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txt-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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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债妻偿!”
  我憋红了脸,他要真想弄死我,索性拔了剑一刀结果我,这么做摆明就没想要取我的性命,要的不过是折磨我。看我痛苦,他就高兴,典型的精神病、虐待狂。
  “为什么不求饶?嗯?”他将我拎到眼前,黑沉沉的眼眸近在鼻端,我有些厌恶的撇开目光。“你对朕不满么?别忘了,现在待你不仁的,是他,不是朕!”
  他搡开我,我倒跌两三步,一跤摔在地上,自始至终,我都保持着沉默。刘玄唱着独角戏无人应和,没多久也就厌了。
  “阴丽华,”他突然放柔了声音,面色平和中带着一丝怜惜的望着我,“他不要你了。”
  白玉垂旒轻轻的晃动,寂静的殿堂中随风漾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我坐在地上喘气,慢慢的收拢身体,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
  “嗯。”喉咙里刺痒干涩,我无意识的应了声。
  “这样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你不会伤心吗?”那声音像是好奇起来,带了股轻快的笑意,然而很意外的却没有嘲笑与讽刺。在这个冷清的宫殿里,那个原本厌恶的声音突然变得亲切起来,“不会……哭吗?”
  我摇了摇头,强忍着心里那股又酸又痛的感觉,笑了:“不会。我和他早没有关系了,在他娶她的时候……”
  脚步声缓缓靠近,一声婉转的叹息声在我头顶响起,刘玄把手递到我跟前。我吸了口气,把手递给他,他用力一拉,便轻轻松松的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么……”他的目光看向殿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忘了他……”没等我应声,他回过头来,沉沉一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张俊颜上露出无暇纯粹的笑,“跟朕在一起。”
  我愣住了,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说的话一样,盯着他的笑脸思维停顿。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下:“他不能给的,朕都能给!”
  “呵呵……”莫名的,我笑了起来,不清楚心底是喜是悲,只是我笑了,笑得差点落泪,“那如果我要你的江山呢?你也能给么?”
  他回眸瞥了我一眼,笑意沉沉:“你要,便只管拿去!”空着的另一手灵巧的解开颌下的缨子,径自将头顶戴着的冕冠摘下,递将给我。
  垂目而视,那顶冕冠华丽而又贵重,十二垂旒在我眼前碰撞出一串碎冰般的声响,悦耳、动听。
  我抬起头,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这样的死物要来又有何用?江山……予我又有何用?”

  君臣

  更始二年秋,萧王率领大军攻打巨鹿、东郡等地的铜马军。
  与当年南阳郡的绿林军相仿,河北也有农民军,只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些起义的农民军有大大小小数十支,势力非常分散。在这些农民军中,铜马军、高湖军、重连军大致属于一个集团,当年吕母带宾客起义,势力相当庞大,后吕母亡故,旗下众人便分散入赤眉、青犊、铜马的势力之中。
  铜马军在鄡、博平、清阳一带活动,不仅战斗力极强,且人数众多。刘秀亲征,采用坚壁自守战术,将因为人数众多,给养困难的铜马军赶到了魏郡馆陶。铜马军残部之后与闻讯赶来增援的高湖、重连二军会合,也难挡汉军的锐气,最终铜马军在蒲阳被逼无奈全军投降。
  纳入铜马军兵力并重新整编后的萧王兵力已达数十万,强兵在手,羽翼日丰,刘秀因此得了个“铜马帝”的称号。
  这个称号让刘玄甚为恼火,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在我面前发作,而是指着案上成摞的奏疏,似笑非笑的对我说:“真想不到刘秀用兵如神,看他斯文秀气,一副受气包的样儿,居然会有此等能耐。”
  我侍立一旁,手拢于袖,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轻视刘秀的能力,是更始帝执政中最大的败笔。当年的昆阳之战,历历在目,虽说拜天时之利甚多,然而刘秀在当时所展现出的机智与果断,早已显示着他非池中之物。
  刘玄将我羁绊在身边,让我以赵夫人闺中密友的身份暂居长秋殿,非主非仆,他每日都临驾长秋殿,似乎是来探望赵姬,又似乎是来看我……他对我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尊重,甚至连稍许过分的举止都未曾有过一点,与之前那个邪恶如魔鬼一般的人物判若两人。
  萧王在解决铜马军后,并未就此停歇,紧接着又引兵南下,攻打河内射犬聚的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等十余万的农民军。
  为避免再发生刘秀鲸吞这些农民军的兵力,刘玄命令尚书仆射谢躬带兵襄助萧王。名为襄助,其实不过是想尽可能的不让萧王势力继续扩大,压制刘秀。
  刘秀与谢躬二人在消灭王郎后,曾各自领兵驻于邯郸,分城而处。刘秀攻打铜马时,谢躬并未有所作为,此次南下攻击青犊,得更始帝授命,谢躬与刘秀联合,刘秀率兵进攻青犊军,谢躬率队攻击山阳的尤来军。
  北方的战事隆隆打响,我在长秋殿中翘首祈盼,却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唯恐引起刘玄质疑。
  如果我处在刘秀的位置,事到如今,已不能再放任谢躬这样的人在身边置喙,然而一旦除掉谢躬,则代表着与刘玄彻底翻脸。如果明着来不行,那么暗除亦可,只是不知刘秀肯不肯这么干。
  殿外落叶缤纷,天空云卷云舒,七月流火,秋的气息浓郁地充斥着每个角落。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何时起,我的心肠已变得如此坚硬如铁,竟能把一条人命看得如此轻淡,或许这一切真该拜刘玄所赐,是他让我懂得了要如何保护自己,要如何硬起心肠,要如何在这个乱世生存,如何分清自己的朋友和敌人……
  背后有异感靠近,我假装不知,拢在袖中的手指握紧、放松,再握紧。
  “你认为刘秀是个怎样的人?”声音低沉,略带喑哑。
  我故作惊讶地回身,盈盈拜下,那双属于天之骄子的手及时托住我的手肘。我娇弱地喊了声:“陛下!”
  他的眸底有丝黯然,比平时更添一份深沉。三十而立,意气风发,汉家天子,中兴之主,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真是历史上那个东汉王朝的开国之君么?
  我掩藏住内心深处的鄙薄与不屑,暗暗的审视着他,他在后宫之中醉生梦死,不是他不想做一个大权在握的自主皇帝,只是强迫他做傀儡娃娃的那根控线还未彻底断裂。朝上除了他的亲信势力外,把持朝政主力的仍是那些昔日的绿林军主脑。
  “陛下……可是有什么不痛快?”我明眸浅笑。
  他看了我许久,终于低叹一声:“谢躬死了。”
  我有片刻的惊讶,却假装不解,惋惜道:“谢将军如何便……”
  手肘上一紧,他的指甲掐痛我的胳膊:“他败于尤来军,退兵邺县,遇伏而亡。”眼眸一烈,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你们不是常赞萧王为人敦厚老实,怎的如此敦厚老实之人,竟也会使这等奸诈之计?”
  “陛下!”我连连呼痛,蹙眉道,“贱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推开我,冷道:“谢躬不曾死于尤来的伏兵,他是死在留守邺县的魏郡太守陈康之手。”
  “那又如何?”
  “萧王虽不在邺县,可他的部将吴汉、岑彭却恰恰去了邺县。”
  我挑眉冷笑:“那又如何?”
  “谢躬死了,他的部下已尽数归于萧王,振威将军马武奔赴射犬城,未向萧王兴师问罪,却反而归降了。”
  我暗自好笑,马武虽然一直身处绿林军,但他与刘秀惺惺相惜,那等交情是在昆阳之战上并肩抗敌,生死与共换来的。刘秀若是求他归降,简直易如反掌。
  “那又如何呢?陛下!”第三次,我从容不迫的把这句反问丢了出来。
  他高深莫测地瞅着我,不怒反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何需惊讶。”我笑道,“姑且不论谢将军是如何亡故的,萧王总还是大汉的萧王,是陛下的萧王,他为臣,陛下乃君,君臣名分仍在。陛下如此在意萧王的所作所为,难道是为了最终逼得他在汉朝无处安身,而像公孙述那般自立为王?还是……像当年刘望那样,尊号称帝?”
  刘玄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慢慢变了。
  “贱妾以为,当务之急,眼光并不应短浅的放在萧王身上,如今萧王连连征战,剿灭收并河北各路自立势力,这不也是替我大汉朝敛兵扬威么?萧王再如何兵多将广,那也是大汉的萧王,陛下的臣子。比起担忧远在河北的萧王,贱妾以为陛下不如多想想近在咫尺的赤眉军才是正理!”
  说完这些话,我不忘摆出一副谦卑之态,毕竟在我面前的这一位乃是一国之君,即便他的癖好与众不同,喜欢看我咄咄逼人的发狠,却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我以下犯上,拂逆龙鳞。
  该如何把这个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我还得继续作进一步的摸索探试。
  良久,刘玄吸气:“你平时也是这么着和刘秀讲话的?”
  我思量片刻,模棱两可的答:“陛下难道还不了解贱妾是何等样人么?”说罢,抬头嫣然一笑。
  他有片刻的愣神,而后轻笑,伸手抚上我的面颊,呢喃:“野性难除的狼崽子!”
  我下意识的想躲,却最终克制住,忽略他的手掌在我脸上抚摸的触感,笑道:“难道陛下不喜欢贱妾如此讲话?如果陛下认为贱妾言行太多放肆,那恳请陛下责罚,从今往后贱妾必当引以为戒……”
  刘玄猛地将我胳膊一扯,拉入怀中,他的手揽着我的腰,灼热的鼻息喷到我的脸上。我脊背一僵,险些忍耐不住欲出手打人,好在他只是搂住我,并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阴丽华,你有吕后之风!”
  吕后?吕雉?!
  心里猛地一跳,刘玄的话好似当面扇了我一巴掌,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陛下为何拿贱妾比作吕后?”
  永不敢忘记,后人是如何评价这位西汉开国之后的,用“蛇蝎心肠”四字尚不足形容贴切,刘玄居然拿我跟她做比,压抑不住勃发的怒气,面上愠意乍现。
  刘玄是何等样的人,怎能看不出我的不满,于是眯眼问道:“怎么?你似乎待高皇后颇为不屑?”我冷哼一声,未予答复,刘玄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高皇后的才智决断,你若能多学得几分,当可不输男儿矣!”
  我万万没料到刘玄竟对吕雉的评价如此之高,记忆中对吕雉的唯一印象便是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戚夫人,将其剁去四肢,剜目割耳,喂食哑药,最终丢入茅厕制成了“人彘”。除去这个,我对吕雉的生平轶事,一概不知。
  刘玄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唇角噙笑:“留在朕身边,朕会让你变得比高皇后更厉害……”不知为何,他的话莫名的让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却未察觉我的异样,反把目光移开,慢慢转向殿外:“赤眉是么?”他低喃,须臾咧嘴笑了。笑声自喉咙逸出,震颤的感觉透过不算厚的衣料,从他身上很清晰地传达过来,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缓缓抬起眼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尖瘦的下巴,目光上移,最后停留在那一圈浓密的髭须上,我敛起笑容,目光一点点的变冷。
  有吕后之风么?无法得知那位“蛇蝎心肠”的吕雉若是身处我今日的境地,会是何等作为,或许谈笑间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能做到的一些事情,我未必有那份本事做得到,可若要我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亲者痛仇者快而无动于衷,也同样不可能。
  一叶落而知秋!
  那如果在不知不觉中,落叶已铺满整座长乐宫呢?

  西征

  自更始二年初起,叛逃洛阳的樊崇等人便回到了濮阳,重整军队,而后赤眉军不断向西转进,势力一度扩大。
  等刘玄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这些草莽身上时,赤眉的军队已经发展成了二三十万人之众,主力兵力无数,旁支更是无算,这样的兵力再加上离长安如此近的距离,威胁性的确要比刘秀更让人觉得大出许多倍。
  然而即使刘玄察觉出赤眉军的威胁性,也无法要求朝臣们相信他的判断。每每看到刘玄下早朝之后,愤怒到扭曲的脸孔,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富有心机和野心的更始帝,最终会选择泡在后宫与嫔妃耳鬓厮磨,醉生梦死,虚度年华。
  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的确能把人的锐气随着时间一点点的磨光。刘玄想做个真正大权在握的自主皇帝,可偏偏张卬、申屠建等人不让他如意,掣肘之痛,岂是简单的愤怒二字可以形容?
  在长乐宫这座瑰丽的宫殿中,我隐隐嗅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这是个一触即发的危险信号,就如同高压电线一般,只差一个触点,便能在瞬间迸发出几百万伏的火花。
  陇西的隗嚣奉诏与叔父隗崔、隗义一同入了帝都长安,他的军师方望却因此离开了他。许是有了樊崇等人投奔后复逃的先例为戒,刘玄对隗嚣等人的来归极为重视,不仅拜隗嚣为右将军,隗崔、隗义仍沿袭旧号,为偏将军,赐府邸,住在未央宫附近,而且为了方便往来,还特许其随时出入殿堂。
  转眼到了更始二年冬十二月,蠢蠢欲动的赤眉军主力终于按捺不住,在樊崇等人的率领下,向关中进军。赤眉军进逼的速度极快,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了函谷关,长驱直入,直逼长安。
  刘玄急命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丞相李松、大司马朱鲔据弘农,以拒赤眉。然而赤眉军来势汹汹,岂是王匡等人能够抵挡得了的?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军已达弘农,更始汉朝将领苏茂领兵抵抗,被赤眉军杀得大败,赤眉连战告捷,士气大振,各路投奔,人数竟达三十余万。
  “陛下!”
  “滚——”
  站在长秋殿外的复道上,凭栏倚望,远远的看到韩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干莺燕宫娥尾随其后,俱伏于地。
  刘玄已经接连数日未曾早朝,他似乎在堕落地发泄着自己的种种不满,然而更多时候,他会选择窝在长秋殿,一边欣赏赵姬歌舞,一边与我同案对饮拼酒。
  刘玄的酒量我是知道的,那是名副其实的千杯不倒,凭我的那点酒量,想要放倒他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原以为他想将我灌醉,意图不轨,谁知恰恰相反,他待我循规蹈矩,并无非礼之举,而且每次最先醉倒的人绝对是他。
  每一次临幸长秋殿,他都会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这已经不属于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了,他在使劲地发泄,使劲地愤怒,最后把一切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寄托于酒后的醉生梦死。
  醉酒后的他是极其安静的,与清醒的时候不同,清醒的时候他是人前假装昏庸,人后满心算计,醉了,便什么都无所顾忌了,只是安安静静的睡了,像个毫无烦恼的孩子。
  但是人,又怎能一直沉醉在糊涂的梦里?
  看着楼底哭哭啼啼地上演了一场夫弃妻的薄幸戏码,我不禁涩然冷笑。是啊,世事难料,又怎能让你舒舒服服地沉醉在梦里呢?痛苦的滋味,是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陛下!”转眼刘玄已经登楼,我恭恭敬敬地叩拜。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很快便会让我起来,然后拖着我去找赵姬,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只是站在我面前,不发一言。
  背上两道灼热的视线胶着,我才觉不妥,头顶的声音已冷冷洒下:“听说,你和邓禹颇有些交情?”
  我不明所以,不敢胡乱接话,只得把头低着,小声答道:“儿时有过些许接触……”
  胳膊上一阵剧痛,竟是被他使劲拽着拉了起来,他满眼怒气,脸上却仍在笑着:“邓禹领精兵两万,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正由箕关进入河东郡。箕关激战十余日失守,邓禹此时正带兵往安邑而来!”
  邓禹……西征!
  箕关与函谷关隔河相望,谁也意料不到邓禹会在这个时候率兵西征,如今河之南的弘农有赤眉大军包围,河之北的安邑出现了萧王的部下邓禹……这似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难怪刘玄会抓狂,他最最忌讳的两股大势力,居然在同一时刻兵压京都。
  “你不是说,萧王是臣,只要朕不施压威逼,他是不会谋反的么?”他用力摇晃我,我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快被他摇散了。
  “陛……陛……下……息……怒……”我的声音在颠晃中被震得七零八落,已无法串联成一句整话。
  他猛地推开我,巨大的掼力使我重重的撞在栏杆上,后腰上一阵剧痛。我在心里骂了句“混蛋”,面上却只能诚惶诚恐地继续跪下:“陛下息怒!如今赤眉军发兵进逼长安,邓将军率部西征,未必便如陛下认为的那样乃是意图谋反,趁火打劫。陛下!陛下又怎知那不是萧王派来的勤王之师呢?”
  “勤王?朕看他想擒王才是真!”
  “陛下请三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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