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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颜不逊-澹台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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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远光目不斜视,抱着怀,如数家珍般地回顾着浩荡的心理学史,“在心理学发展的漫长岁月里,涌现出了很多精密的实验设计,这些实验的严谨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也充分显示出了心理学科学性的所在。比如……”
    他的举止优雅得体,颇有大家风范,谈吐间洋溢着一种从容和自信。白疏桐和屋里的女生一样,站在门外看得有些傻了。她从来没有想到邵远光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一站上课堂似乎能发出万丈光芒似的,让午后的疲倦和怠惰一下子被照得无影无踪了。
    白疏桐伸着脖子看着屋里的男人,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奶茶。一个用力过猛,吸管进了空气,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屋里,邵远光对“所罗门四组实验设计”的讲解应声被打断,紧接着,他的眼神毫无征兆地向白疏桐的方向飘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遇,白疏桐再次想到了情人节的那天晚上,两人四目相接的场景。
    白疏桐急忙避闪开来,没敢回头,一溜烟跑回了办公室。
    …
    白疏桐从教室的后门一溜烟跑回了办公室。一路上慌里慌张,进到屋里已经是呼哧带喘,就连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烫了。
    她坐回到座位上,用略带凉意的双手捂了捂脸颊,脸上的燥热这才消散了些,但一颗心脏却还止不住砰砰乱跳。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慌张。邵远光的眼神通透,看过来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可是,她又有什么心思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细究这个问题,白疏桐便没办法集中精力工作了,她脑海里充斥着邵远光的模样,或是他低垂眉眼,或是他无意间的一瞥,再不然就是他的侧颜、他的手指、他的背影……
    白疏桐越想越没办法镇定,越是想要把他的身影驱赶出去,邵远光的模样就越深入几分。几番挣扎下来,她刚刚冷静下来的脸色又变得绯红,这一次,就连手心也跟着发热出汗了。
    白疏桐攒了攒手心,起身刚刚把窗子开了条缝,凉气还没透进屋子,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邵远光回来了。
    白疏桐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下课了,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在看书。
    邵远光推开门径直进屋,回到自己的桌边。他拉开抽屉,把教案放好,合上抽屉的时候突然发问:“刚才是你?”
    他的声音不期而至,再次打乱白疏桐的心境。她蓦然抬头看着邵远光,他站在窗边,背后洒了点淡淡的雨后微光,微光伴着微风,带来了些熨帖,让白疏桐身心舒展。
    她抿了抿嘴,点头“嗯”了一声。
    邵远光和她说话并不像她那样专注,他没看她,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这个功夫,他已经拿出了笔记本电脑,翻开屏幕,按下开机键。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疏桐桌面的奶茶杯上。
    上午时,他曾经说过,不许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上办公桌。白疏桐对此本是不敢苟同的,但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此时看到邵远光的目光,她异常警觉地从桌上拿起早就空空如也的奶茶杯,随手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扔掉杯子后,她怯怯地抬头看了眼邵远光,小声说了句:“邵老师,对不起,下不为例。”
    她的声音软糯,神情也有几分怯弱,邵远光不忍苛责,便只扬眉道:“下次注意。”他顿了一下,又没来由地补了一句:“下回进来听。”
    白疏桐听了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邵远光指的是她刚刚站在门外偷听他讲课的事情。
    院里并非所有老师都愿意将课堂开放给所有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同事。白疏桐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失落。邵远光这样的邀请也许只因从未把她当做同事。
    也是,她刚毕业没满一年,对邵远光来说和学生没什么两样,更何况她的研究能力和学术功底,在邵远光眼里恐怕还不及某些学生。
    果不其然,白疏桐尚未应声,邵远光便又自顾自地接了一句:“要介入研究,你原先的基础不行。过来给我当助教,顺便补一下课。”
    虽然他的话验证了先前的想法,但白疏桐听了,心里还是难免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她本科、硕士读的都是心理学,但对学习确实不怎么上心,基础也不牢固。那既然如此,邵远光为什么还拒绝了那些过来应聘研究助理的高材生,反而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她的转岗申请?难道真的和情人节那晚的事情有关?
    白疏桐想着,又偷瞧了邵远光一眼。这一眼,恰巧又和他深邃的眸光撞上,让白疏桐直接跌进了万丈深渊。
    邵远光看着她迅速泛起红晕的脸颊,不由皱眉问道:“在看什么?”
    白疏桐矢口否认,急忙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捂住了通红的双颊。
    虽然没再看他,但他的模样却印在了白疏桐的脑海中。他眉如山峰,眼如深潭,谈吐间从容不迫的气质又如能够凌驾长空。这样的人,白疏桐从未见过,出于好奇,多看两眼也是正常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邵远光却轻笑了一声,有些讽刺,又带着点玩笑意味地说了句:“我要是你,现在除了paper(论文),别的什么都不想看。”

  ☆、第5章 春寒料峭(5)

邵远光的话不无道理,自从白疏桐给他当了研究助理以来,从前那种混吃混喝的日子变一去不复返了,每天除了工作她就再无心思想别的了。撰写报告、整理报销材料、录入实验数据,再加上学院学术会议的前期工作,白疏桐自觉分|身乏术。
    她这边忙个不停,邵远光那边却也不轻松。白疏桐的工作成果并不见得能帮上多大的忙,尤其是涉及研究的工作,邵远光无奈之下还要返工,效率还不如亲力亲为。
    对此,邵远光倒是没说什么狠话,顶多就是挑挑眉梢、皱皱眉头,再不然就是摇头叹气。
    可这些细微的动作足以让白疏桐变得沮丧,心里还萌生出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本来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再加上自己实力欠佳,在邵远光看来,自己多半是一无是处的。
    想到这个,向来对工作不怎么上心的白疏桐莫名有些不甘。正巧邵远光的文献导读课开课了,白疏桐私下里向余玥预约了课程助教的位置。
    余玥看着申请书别有用意地笑了笑:“邵老师可没说要找助教,你这算什么意思?”
    白疏桐也不清楚自己这算什么意思,也许是出于上进心,也许是觉得身为研究助理,兼职助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反正他迟早都要找助教……”白疏桐支吾了一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这学期工作量不够,当助教还能算工作量。”
    余玥自然不信白疏桐的鬼话,出于私心也没有帮她提交申请,直到文献课开课,白疏桐到了教室才发现助教并非自己,而是个不相干的人——曹枫。
    曹枫作为助教自然提前到了教室,投影、话筒全都调试妥当,连文献课需要的材料也都印发下去了。
    他做事十分周全,比白疏桐强上百倍。邵远光对此颇为满意,转身看了眼白疏桐,给她介绍:“这是曹枫。”他顿了一下,瞥见曹枫嬉皮笑脸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忘了,你们应该认识。”
    何止认识。白疏桐恨恨地盯了曹枫一眼。
    曹枫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伸手接过邵远光手里的水杯,看了眼白疏桐,贱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转身去帮邵远光接水。
    …
    有曹枫在,白疏桐耳边就永无宁日。
    上课时,曹枫哪里都不坐,偏偏喜欢坐在白疏桐旁边。按他的话说:“咱俩坐一起,这才能突显出咱俩身份的不同。”
    白疏桐懒得搭理他,收回心思记着笔记。
    曹枫却耐不住寂寞,一遍又一遍地撩她:“这课我记得你以前上过,是不是没及格?”
    “什么年代了,还记笔记?”曹枫“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学学她们,拍照多省事儿。”
    白疏桐被他说得烦了,扭头看了一眼,果真,身后不少学生都在举着手机对着讲台拍照。只是按角度来看,他们拍照的对象似乎不是投影。
    白疏桐看着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心里默算了一下,低声问曹枫:“这课怎么这么多人?”
    白疏桐终于肯搭理他了,曹枫一乐:“嗨,醉翁之意不在酒呗。你不知道,咱们老师现在魅力多大……”
    这个白疏桐多半猜到了,从学生的性别构成就能猜出一二,只是曹枫话里的“咱们”听着异常别扭。
    “少套近乎,谁跟你‘咱们’。”白疏桐白了他一眼。
    曹枫“嘿嘿”一乐,“你可别自作多情。你是他研究助理,我是他入室学生,他可不就是咱们的老师吗?”
    白疏桐听了一惊,这才回想起几周前她和曹枫的对话。她那时也就是逗他玩的,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魄力,居然真的申请让邵远光做他的导师。
    看见白疏桐惊讶的神情,曹枫乐得更厉害了,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样,哥说话算数吧,说好有难同当的。”
    他话音刚落,曹枫边上有女生满脸不耐烦地朝他“嘘”了一下,似乎不满他影响了自己“听课”。
    曹枫耸耸肩,干脆趴在桌上,把头枕在手臂上看着白疏桐。他冲她笑笑,眼里玩笑的目光少了几分,轻声道:“桐桐,我跟你说的话从来都作数的。”
    白疏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抬头看了看邵远光,又低头继续记笔记。
    曹枫虽然喜欢捉弄她,但无形中也给她带来了许多快乐,让她忘记烦恼。如果不是他,按照白疏桐的家庭状况,她多半很难有如此开朗的性格。
    这十几年的友谊让白疏桐觉得珍惜,但除了友谊,她从来不敢回应曹枫其它的感情,因此近些年,她对他也谈不上热情,甚至还有意疏远,全因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朦胧暧昧。
    白疏桐趁着记笔记的空隙看了眼曹枫。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脸朝向她,可眼睛已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
    白疏桐闷闷叹了口气,觉得应该找曹枫好好谈谈。
    …
    因为曹枫课上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暧昧感情,白疏桐有些闷闷不乐,下了课垂头丧气地跟着邵远光身后。
    邵远光似乎有所察觉,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她:“不高兴?”
    白疏桐一愣,抬头漠然看着邵远光,想了想这才摇摇头。
    她的表情迟缓,邵远光看着迟疑了一下,在办公室门口站定,“我不想你压力太大,所以文献课的助教交给曹枫了。”
    白疏桐木木地看着邵远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邵远光误以为她没做成助教有些不高兴。
    “不是的。”白疏桐看着邵远光眨了眨眼,“我压力没有……没有很大。”
    压力虽没有很大,但负担也不小。
    白疏桐想着挺了挺腰杆,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就算压力大,也不能让邵远光发现,免得他小看了自己。
    邵远光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梢,挥动手里的工牌,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应声开启。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照亮了走道,他推门走进去,想了想又转身对白疏桐说:“既然这样,试着带一下文献讨论课。”
    邵远光背对着光线,午后的斜阳照亮了他的轮廓,勾画出他挺拔的身形。白疏桐睁了睁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邵远光点点头:“你和曹枫,我会轮流指派的。”
    …
    邵远光分派给她的课题是“积极心理学”,算是心理学领域的新兴分支。积极心理学的文献虽然不多,但苦于都是英文的,读起来异常吃力。白疏桐整个周末都窝在家里读文献、写教案,直到周日晚上才得了空闲,有心情去外公家吃饭。
    这些天,江城又迎来一场春雨,刚刚回升的气温又降了下去,天气也变得阴森暗沉,让人心情低落。白疏桐撑着雨伞漫步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想着刚刚文献里的内容,心不在焉地往外公家走。
    走到外公家楼门口,白疏桐侧眼看到路边停了辆熟悉的轿车,车里亮着灯光,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看得不太清楚。
    白疏桐停下脚步,脚下转了方向,走到车边,伸手敲了敲车窗。
    收回手时,车后座的车窗降下了一个缝,正好露出白崇德的一双眼睛。
    两、三个月没见,白疏桐看见父亲自然高兴,可再往车里瞥了一眼,她脸上刚刚流露出的喜悦神色突然凝固住了。
    白崇德身边坐着个女人,那女人年轻、漂亮,妆容精致,笑意盎然,可眼角眉梢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好招惹的媚态。
    白疏桐之前和她见过几次,记得她叫方娴。
    方娴看见白疏桐,唇角弯起,冲她露了个笑容。
    笑容无懈可击,但白疏桐就是觉得不舒服。她看着神情顿了顿,脸色也不由拉了下来。
    带着方娴来外公家?白崇德有如此举动,预示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白疏桐盯着白崇德看了两秒,眼里隐隐有了些怒气,但没等父亲开口解释,她扭头便走。
    白疏桐当着那方娴的面给白崇德甩了个脸色,白崇德自然不悦,刚要发怒,方娴却一把拉住了他,眼波流转着朝白崇德笑笑,又拍了拍他的手,大事化了一般:“算了,她还是孩子。”
    白崇德皱了皱眉心,沉沉叹了口气,也拍了拍方娴的手,叹了句:“还是你懂事。”
    被白崇德一夸,方娴笑意中又添了几分喜悦,言语间更是善解人意:“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添乱了。”
    白崇德不语,扭头看了眼白疏桐离去的背影,心里颇为不悦。
    方娴却很大度,不计前嫌一般劝白崇德:“你别和她发火,千万和她好好说,别伤了父女和气。”

  ☆、第6章 乍暖还寒(1)

白疏桐的外公是江城大学退休的老教授,住在江城大学的职工楼里。职工楼建造时间久远,因为房子老旧,阴雨天里不免撒发着潮腐的气味,弄得白疏桐心烦气闷。
    好在开了门,屋里的景象还算融洽,白疏桐这才缓了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外公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从书房里出来,笑意盈盈地招呼了一声:“桐桐回来了。”
    外婆听见声响也从厨房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忙不迭地招呼着白疏桐洗手、吃水果。
    不管外边的天气如何恶劣,外公外婆家总是暖意融融。
    白疏桐放下包,坐在外公身边对着暖风扇烤了一会儿手,又陪着外公聊了会儿江城大学的近况,便去厨房给外婆打下手。
    外婆和外公不同,心里挂念的是白疏桐的终身大事。老太太边做饭边打探白疏桐的近况,得知理学院今年又新进了不少青年教师,不由提起了兴趣。
    白疏桐吃着圣女果,想着刚才在楼下的事情,虽然心不在焉,但还是听出了外婆话中的端倪。她急忙把手里的圣女果喂到外婆的嘴里,又在她身边蹭了蹭:“外婆不是烦我了吧?怎么把我往外轰?”
    外婆笑笑,伸手刮了刮白疏桐的鼻头:“你呀,再不谈个恋爱,就真跟着果子似的了。”
    白疏桐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边的圣女果,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撒娇似的嗔了一声:“外婆——”
    外婆看了笑起来,“去看看我给你买的手链,就在储物间。”外婆说着,神秘兮兮地笑着补充道,“那可是石榴石的。”
    石榴石,色泽红艳,旺桃花。
    白疏桐无言以对,但还是依言去了储物间。
    储物间在走道的尽头,里边一片昏暗和清冷。白疏桐打开灯,屋子亮了,一眼便看到桌案上摆着的首饰盒。她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一看,里边趟这一串红彤彤的手链。
    白疏桐本就肤白,带上手链更衬得手腕纤细和白嫩。且不说能不能招来桃花,看着确实挺漂亮。
    白疏桐笑笑,收回手,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桌案后摆放的照片上。
    照片是黑白的,镶着凝重的黑色边框。因为年代久远,白底的照片已有些许发黄,照片的玻璃框上也泛着浅浅的一层浮灰。
    白疏桐犹豫了一下,伸手擦掉灰尘,照片里女人的相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的气质温婉朴实,就连笑容也是似有似无的。白疏桐看着她,脑海里却想到了方娴。
    她缓缓叹了口气,气息吐出后,竟觉得浑身乏力。
    母亲的音容笑貌在白疏桐的脑海中已经变得模糊,到最后,她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有这张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的照片了。除她之外,外公外婆恐怕已也是一样,不是遗忘,而是极力回避、淡化那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揪心记忆。那白崇德呢?他是不是已经遗忘了那个曾经和他患难与共的母亲,转而惦念着年轻貌美的方娴?
    白疏桐又看了一眼母亲的遗照,关上灯从储物间里退了出来。
    十五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而她却永远都只能留在那个方方正正的黑框里,用不变的笑容回应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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