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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婆人老成精，她看出来了，林苏苏让座，只是单纯的让座而已，并不带着半点讨好她的意思。
　　周太婆这人，比较独立独行，她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麻烦到她。周太婆虽说和林苏苏家是邻居，这么多年来，和苏小乔夫妻俩也不过是路上碰见后点点头的交情。
　　周太婆难得夸奖人，在周太婆的带动下，车斗里的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夸林苏苏年纪虽小，却被苏小乔夫妻俩教的很好，尊敬长辈懂礼貌。
　　众人一夸，肖桂花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她家胡大娃刚才没给周太婆让座，大家伙儿的意思不是在影射她没把孩子教好吗？
　　林苏苏低着头，没有理会肖桂花的难堪。
　　说实在的，肖桂花和胡旺财会教孩子的话，胡大娃也不会在村里恶形恶状，打架专门找比他小的孩子了。
　　等周太婆坐稳后，周爱华拿着个手摇柄，发动了拖拉机。
　　一车人欢声笑语的，在拖拉机的“突突突”声中扯着嗓子一边聊天，一边往六合镇而去。
　　快到六合镇的时候，林苏苏眼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何柱子吗？这么一大早的，他已经走路来到了镇上了，是不是昨晚没睡觉啊？”肖桂花嘀咕了一声。
　　肖桂花的声音不算小，不过，拖拉机发出的噪音更大。肖桂花的声音被拖拉机的“突突”声一盖，大家都没怎么听清楚，除了林苏苏。
　　林苏苏放出脑子里的一丝“白雾”，不一会儿已经追上了何柱子。
　　何柱子的背上，背着一个大篓子。篓子是竹子编的，上面盖着盖子，篓子下面，缓慢地滴着水，这些水里，有着一股鱼腥气。
　　鱼？
　　林苏苏有些好奇，“白雾”顺着竹篓的空隙，钻了进去。
　　何柱子的篓子里，装的还真是鱼，而且，是一条条超过三四斤重的大鱼。
　　何柱子这些鱼是从哪儿来的呢？林苏苏有些疑惑。
　　大荒村里没有鱼塘，大荒村附近，也只有深潭那边才有大鱼。
　　深潭可是大荒村村民们谈之色变的地方，何柱子有这个胆子去深潭里抓鱼吗？
　　林苏苏正疑惑间，拖拉机已经追上了何柱子。
　　“何柱子，上车。”周爱华停下车，招呼了何柱子一声。
　　车斗里没位置了，周爱华的“驾驶座”旁，还能坐下一个人。
　　何柱子和周爱华的关系还算过的去，就这么一截路，周爱华就算捎带他一下，也算是应当。
　　“不用了，前面就是我妹夫家。”何柱子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栋泥土房，大声说了一句。
　　“那行，我们先走了。”周爱华见何柱子不需要帮忙，开着拖拉机超过了何柱子。
　　等拖拉机渐渐远去后，何柱子才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迈开步子往前“挪”去。
　　累，太他妈累了。
　　何柱子觉得，他的肩膀，肯定被竹篓的绳子给勒出血痕了。
　　昨晚上，何柱子一晚没睡，和周爱国一起，去深潭边抓鱼。
　　何柱子原本想着抓个二三十斤鱼就好了。像上次一样，背到镇上，也不会太累。
　　可周爱国不干。周爱国说他赔了五十斤粮食给林苏苏，自家都快断炊了。因此，这次一定要抓多点鱼，去镇上卖，好填补回粮食的窟窿。
　　何柱子没办法，只好跟着周爱国，在深潭边呆了大半夜。
　　用“电枪”戳了四五十斤鱼后，已经快天亮了。
　　为了保密，何柱子不敢等天亮坐村里的拖拉机去镇上，只好迈着疲惫的身子，背着鱼往镇上走。
　　今天是镇上的大集市，何柱子和周爱国都知道，他们的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可光靠着两只腿走路，又背着几十斤的鱼，何柱子一开始，脚步还迈的飞快。半个小时候，何柱子就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地沉。
　　昨晚一晚没睡，早上赶着出门，何柱子也没来得及回家拿点干粮什么的，这会儿，何柱子觉得自己饥肠辘辘的。背上的一篓子鱼，也觉得愈发沉重了。
　　前面的那座泥土房，确实是何柱子妹妹何水莲的家。
　　不过，何水莲的婆婆是个抠门的，何柱子要去妹妹家吃个早饭，肯定要送条鱼出去。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从深潭里抓的鱼，就这么送给那个抠门老太婆，何柱子满心的不情愿。
　　再说了，这鱼可不是他何柱子一个人的，送了一条出去，到时候回村，怎么和周爱国对账？
　　想到这里，何柱子摸了摸饿得发瘪的肚子，看了一眼妹妹家的大门，背着鱼继续往前走。
　　周爱华把拖拉机停下后，跳下“驾驶座”，跑到车斗这边，来扶周太婆下车。
　　周太婆下车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苏苏和吴凤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太婆，我给你把篮子拎到那边去？”周爱华指了指街边，问道。
　　“嗯，走吧！”周太婆最后还是没和林苏苏说话，跟着周爱华找摆摊的位置去了。
　　周太婆的篮子里，是两只活鸡。一公一母。
　　周太婆想把鸡卖了，在集市上抱只狗崽回去养。周太婆一个孤寡老人，养狗可以看守门户。
　　原本，周太婆想问林苏苏要不要养狗。毕竟，林苏苏家也只剩一个孤女了。有狗作伴，小偷之类的，也不敢随便上门。
　　见到吴凤娇，周太婆又把话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去林苏苏家偷东西的人中，有一个是吴凤娇的儿媳妇呢！周太婆当着吴凤娇说什么“防小偷”，这不是把吴凤娇的脸面放到地上踩吗？
　　周太婆下了车后，来赶集的大荒村村民们，才一个个跳下车斗，拿上了自己的物品，跟在周爱华的身后，往横街上走去。
　　六合镇不大，只有两千多户人家。
　　六合镇的大街只有两条，一横一竖。横的那条叫横街，竖的那条叫太平街。


第89章　老王
　　六合镇的镇政府，就坐落在太平街上。
　　村民们来赶集，会自发的在横街上摆卖。只有横街摆不下的时候，大家才会选择去太平街，毕竟，太平街上的镇政府，对村民们来说，就是古时候的“衙门”。
　　村民对“衙门”天生就有一种敬畏感。除非万不得已，镇政府门口都很少人去溜达。
　　林苏苏他们到达六合镇的时候，横街的两旁，已经摆开了十几个地摊。
　　吴凤娇挑起箩筐，有些无措。六合镇吴凤娇经常来，做买卖却还是第一次。
　　刚刚摆好的十几个摊子，都是些卖扫把竹衣架或者木盆之类的日用品，哦，还有个卖鸡蛋的肖桂花。吴凤娇这是卖吃食的，不知道摆在这里合不合适？
　　“外婆，咱们去那边。”林苏苏对吴凤娇轻声说了一句后，一手挎着一篮子的菜蔬，另一只手拉住了吴凤娇的大手掌。迈开步往前走去。
　　“哦。”吴凤娇应了一声，跟着林苏苏走。
　　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林苏苏停住了脚步，示意吴凤娇放下肩膀上的担子。
　　“苏苏，咱们在这儿摆摊？”吴凤娇望了望身后的供销社大楼，有些胆怯。
　　每次来镇上，吴凤娇都要去供销社大楼买盐和火柴之类的必需品。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在吴凤娇眼里，就是很牛气的存在。
　　吴凤娇怕在这里摆摊，会被人驱赶。
　　“嗯，外婆，这里人多，咱们的摊子支在这里，来赶集的人都能看到。”林苏苏点了点头，说。
　　吴凤娇一想，可不是嘛！来镇上赶集的，十个有九个都要上供销大楼来采购些家里的必需品回去，供销大楼门口，是整个六合镇今天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吴凤娇一咬牙，歇下了担子，把箩筐的盖子给打开了。
　　“外婆，您先给我盛一碗凉粉。”林苏苏放下手里的篮子后，说。
　　“好。”吴凤娇以为林苏苏肚子饿了，赶紧给林苏苏盛了一碗凉粉，又拿出茶壶，浇上了一层预先调好的酸甜汁。
　　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林苏苏的鼻尖弥漫开来。要不是这碗凉粉林苏苏还有用，林苏苏很想就这么捧着开吃了。
　　林苏苏咽下了嘴里的唾沫，弯下身子，从箩筐里找出了一只干净的调羹，才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调羹，往供销大楼侧边的门卫室走去。
　　林苏苏去找人，找一个叫做老王的人。
　　前世的时候，林苏苏经常跟着苏小乔来镇上，认识了苏小乔的几个熟人。供销社的门卫老王，就是其中一个。
　　老王在供销大楼守了五年的大门了。
　　虽说老王只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可供销社的职工们都知道，门卫老王，是大家伙儿不能惹的人物。
　　不是说老王有多厉害，而是老王有个厉害的儿子小王，是大鹏县百货大楼的经理。
　　不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为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单位。了解内情的都知道，各乡镇的供销社，都是县城百货大楼的下属单位。
　　百货大楼经理这个职位，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实际上，手头的权利大的很。
　　这个年代，市场还没放开，买什么东西，都是限量供应，并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的到的。
　　比如自行车，整个六合镇供销大楼，一年分配到的名额，也只有十多辆，电风扇，十多台。电视机电冰箱之类的高档家电就更不用说了，一年一台都未必有。
　　而这些紧俏物资，是需要由大鹏县百货大楼分配给各个镇的供销大楼去分销的。
　　简而言之，六合镇供销大楼今年要是想进多几辆自行车来卖，这个权利就掌握在老王的儿子王经理手上。
　　这个年月，大家能吃饱肚子，兜里有了点余钱，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开始变高了。
　　电视机什么的，六合镇这样的小地方，还没流行起来。自行车和电风扇，却属于家家户户都想置办的“大件”，要是谁家娶媳妇或者嫁女儿，置办的大件家私中，有一辆自行车或者一台电风扇，那绝对是轰动全村的事。
　　因此，自行车和电风扇，目前来说属于供不应求的商品。
　　靠着这些稀罕货，小王经理和大鹏县城那些机关单位的头头，都能说上几句话。
　　六合镇供销大楼的吴主任，在老王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老王今年六十二了，家就住在供销大楼后面，是一栋带着院子的二层楼。
　　小王当上了百货大楼的经理后，就不许老王再下田干活。每个月，小王几兄妹每人都会给老王十块钱的生活费，让
　　老王在家享受一下孩子们的福。老王三儿一女，老伴十年前就走了。一个月四十块钱，够老王过的滋滋润润的了。
　　老王是个闲不住的，他不要儿女们的钱，反倒是让儿子小王给他找了份在供销大楼做门卫的活计干。反正供销大楼离家近，老王每天有点事做，生活也充实一点。
　　供销大楼的门卫分白班和夜班，夜班的门卫，比白班的每个月多十块钱的补贴。老王不差钱，他只守白班。
　　这个年代的门卫室，都很简陋，供销大楼的门卫室也一样，只有前窗没后窗，不大通风。
　　今天天气有些热，老王一上班，手里的大蒲扇就没停过扇风，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正当老王有些心烦气躁的时候，林苏苏端着一碗凉粉，出现在了老王面前。
　　“王爷爷好！”看到老王，林苏苏一张小嘴甜甜的。
　　“哟~！是小苏苏啊！今天这么早就跟你妈妈赶集来了？”老王见到林苏苏，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王认识苏小乔，却也不是特别熟的熟人。因此，苏小乔去世的事，老王还不知道呢。
　　“王爷爷，我今天跟外婆来的。您看，那是我外婆。”林苏苏抓着调羹的手，指了指吴凤娇方向。
　　林苏苏还想借着苏小乔的面子办点事，老王不知道，林苏苏也就没说。
　　“啊？你外婆不是在海市吗？”老王有些奇怪。
　　据老王所知，苏小乔是海市来的知青。吴凤娇那模样，一看就是个村妇，和老王想象中的海市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第90章　交情
　　“王爷爷，是我干外婆，大荒村的。不过，比亲外婆还要亲。”林苏苏看着老王，认真地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啊！”老王这才恍然大悟。
　　老王和苏小乔打过几次交道，熟归熟，却没熟到知根知底的份上。
　　苏小乔没对老王说她自己的生活情况，老王为了避嫌，肯定不能追着问。
　　大荒村和六合镇的距离不算近，老王在大荒村又没有其它熟人，自然不知道苏小乔在大荒村还认了吴凤娇这么个干亲。
　　“王爷爷，我今天陪外婆来镇上卖凉粉。我外婆做的凉粉可好吃啦！我能请您吃一碗吗？”林苏苏见老王听明白后，赶紧举了举手里的碗，笑嘻嘻地说。
　　“连小苏苏都说好吃的凉粉，王爷爷肯定要尝尝。”林苏苏不说，老王正想问林苏苏手里的凉粉是哪里买来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老王的鼻尖萦绕着，让老王觉得原本有些烦躁的感觉，都被这酸甜的味道给驱散了。
　　林苏苏看着老王吃了一勺凉粉后，加快了勺子往嘴里送的速度，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
　　供销大楼的旁边，当然不能随便给人摆卖。不过，有老王在，不能摆摊的地方支个卖凉粉的摊子，简直不算事。
　　林苏苏给老王送凉粉，打的就是借老王“东风”的主意。
　　“小苏苏，你外婆做凉粉的手艺真不错。多少钱一碗，王爷爷可不能白吃你的。”老王放下吃的空空的碗后，伸手去兜里掏钱。
　　老王知道，乡下人，能来镇上卖点东西不容易。他又不差钱，怎么能白吃呢？
　　“王爷爷，您怎么和我生分了呢？我都说了，这是我请您吃的。”林苏苏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不肯要老王的钱。开玩笑，一碗凉粉还要收钱，一会儿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要老王帮忙？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王见林苏苏确实真心请他吃东西，并不像是嘴上说说而已，伸进兜里摸钱的手不由得停顿住了。
　　凉粉虽然好吃，可老王怕林苏苏一会儿要他帮忙办什么难办的事啊！这种事情，在小王成了王经理后，经常会发生。
　　老王已经形成了习惯性怀疑了。
　　“王爷爷，我妈说过，要我把您当成自家长辈一样看待。今天刚好遇上了，我孝敬一碗凉粉给您吃，您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苏苏笑嘻嘻地和老王拉着交情。
　　据林苏苏所知，苏小乔在世的时候，没少和老王打交道。林苏苏前世的时候什么都不在意，根本不明白苏小乔和老王的交情，是“互惠互利”的交情。还以为老王只是个普通的熟人而已。
　　重生后，林苏苏以成年人的思维，回头看苏小乔和几个“熟人”之间的联系，还真被她看出了一点蹊跷之处。起码林苏苏开始怀疑，小王能当上大鹏县百货大楼的经理，这其中，说不定还有苏小乔的一份功劳。
　　正因为如此，林苏苏决定，这辈子，她要把她妈留下来的人脉好好理一理。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小乔还真客气。对了，苏苏啊~！你赶集回家，帮我带句话给你妈，就说她上回托我家小二办的事，小二已经办好了。你问问小乔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一趟，把东西给拿走？”老王见林苏苏这么会说话，心里很受用，不知不觉中，把林苏苏当成了懂事的大人看，忍不住让林苏苏给苏小乔带话。
　　老王口中的“小二”，就是他在县城当经理的二儿子小王。
　　“王爷爷，我妈她……”林苏苏见瞒不住了，只好说实话：“我妈她来不了了，她前几天过世了。”
　　“什么？”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苏小乔这么年轻，又活力十足，怎么可能去世了呢？
　　“王爷爷，我妈半个月前生病了，重病。昨天，是我妈的头七，您看，我这里，还带着孝呢！”林苏苏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黑纱，说。
　　“小乔她怎么就去世了呢？一个月前，她明明还好好的呢！”老王喃喃地说了一句。
　　一个月前，苏小乔带着林苏苏去过老王家。
　　苏小乔托小王帮忙，替她带几块绸缎方巾去海市绣花。现在，方巾绣好了，苏小乔却死了？
　　老王有些着急。
　　那四块绸缎方巾，看起来没啥用，刺绣的工钱却很贵。料子和绣线都是苏小乔自己出的，小王还付了一百二十块钱的工钱给人家。
　　当初苏小乔托小王办事的时候，预先给了一百块钱。原本小王觉得这一百块钱应该尽够了。
　　没想到小王出差去了海市，找到了苏小乔让他找的绣花老大娘后，老大娘说她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做不了活计，推荐了另外一个中年女人帮忙绣苏小乔那几块方巾。
　　中年女人一口咬定要一百二的工钱，小王想着和苏小乔熟，这钱苏小乔以后肯定会给，就先把钱给垫上了。
　　小王回家后，特地交代了老王，等海市那边把几块方巾寄过来后，要让苏小乔补上二十块钱的事。
　　方巾昨天刚寄到，老王还想着今天大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