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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包怀春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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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林子衿此时未解多年的离别愁,却为师父满头花白伤心不已,印象中的乔书云似乎还是不惑之年的硬朗男子,没曾想过他会有年老力衰之日,一时内疚没在身边照顾陪伴,又忍不住抽泣连连。
“好孩子,别哭了,师父年岁大了,自然会白了头。”他在床角坐下,抹着她的花脸,心中刺痛,不禁苦了脸。“为师的有过,让你受了许多苦头,愧对你在天的父母啊!”
“师父……”她想开口安慰,膀子上却忽然涌起一阵让人晕厥的胀痛,只得咬了嘴唇忍住。
“小林子,你又疼了?”这回郑子章才探过头来,满脸关切。
林子矜瞧着他点点头,缓了半晌,开口道:“你是师兄?”
“哎!终于认出来了。”他欣喜地握拳一撞,又道:“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人世了,今日能再见,便像自己多了条命一般。”
她也笑了,虚弱地喘了口气,讲了一句:“你变好看了。”
郑子章听这话入耳,顿了一霎,才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皮,毕竟此时已知道她是女儿家,头一遭被女子夸赞,心中不由得痒痒的。
这番师徒相认,被站在一旁的程音收入眼底,情不自禁地抬了抬眉梢,暗自言语:怎么说谁都是好看?他摇摇头,觉得这会儿屋里的光亮全被那三人吸去,自己被冷落的可有可无,自嘲地琢磨:这猫儿真是个没良心的。
之后淡然一笑,拎着药材往厨房去了。
这边林子衿已迫不及待地将这十年经历之事娓娓道来,听得那师徒二人一阵心疼、一阵心惊。乔书云替她捋了捋浸汗的鬓角,满眼怜惜,忽然眼光一滞,低声问道:
“衿儿,云小青可知你的身世?”
她扬扬嘴角,神神秘秘地答:“师父,衿儿听话,没跟干娘说。这玉……”她抬了左手,一阵吃力的拉扯,从领口中扽出一条细绳,末端拴着一块紫色莹玉,那玉佩被雕成一尾弯腰的鱼儿,精细之处片片鱼鳞可数。“您看,衿儿不是留的好好的。”
“师父!”郑子章忽然上前一步,捏了玉佩瞧了个仔细,扭头断定:“这玉,小林子出事那日,徒儿在那黑衣歹人身上见过。”
“你可看清了?”乔书云拧了眉头,搁在膝上的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
“徒儿不敢欺瞒师父,那日我亲眼见小林子坠崖,便想将歹人扑到,谁知被他闪开,只拽了他腰间的一块玉,歹人将玉佩夺了回去,才将我打晕。”郑子章回忆当初,历历在目,话过往事,也让卧床的林子衿发了一身冷汗。
“看来,这是天机启示,为六弟雪恨。”他按了按林子衿的手臂,忍不住概叹往昔如烟:“六弟名书豪,字子鱼。这鱼儿原本一双成对,是当年师祖玄清亲手传他,取紫鱼谐音,寄予他性仁爱、留贤德。六弟铭记于心,甚得师祖赞许,直至遇到冯姑娘,二人情投意合,共赴红尘,离了清风观。那日山下小聚,六弟亲手将玉一分为二,系于两个孩童的颈上。”
他讲到这里,想起林书豪一家惨死,心中一阵痛绞。
“师父,我那姐妹……”林子衿也忍不住哽咽,含泪问:“她叫什么名字?”
“林子佩,是你娘取得。”乔书云深吐了口气,正色嘱咐:“衿儿,这玉万万不可遗失,切勿落入他人手里,连那程音也不可以。”
她点点头,却又心下不悦,只觉得自己与程音已不分彼此。
“听程公子的话,你与他本不同道,路上遇见了歹人?”乔书云侧首细问,惶恐爱徒遭遇险恶。
“那是采花公子。”林子衿讲的无所谓,却还是逗乐了郑子章。
“这是个什么名儿?”他提剑捂嘴,斜睨师父,怕遭责骂。
“他说他叫采花贼,让我帮他偷公主的怀春散。”
“怀春散,果真重出江湖了。”乔书云意味深长地一叹,点点头,喃喃自语:“这哪里是偷,原本就是你娘遗物。”
“怀春散到底有何用?一出江湖,便许多人来抢。昨日夜里,围攻姜采薇的那伙儿人可是挣这东西?”郑子章讪讪地追问。
“忆忆成灰是相思,恋恋难解是怀春。冯姑娘这药被江湖上传的太奇,为师的也说不清其中奥妙,只是这药本是冯姑娘的东西,咱们需当帮衿儿夺回来才是。”乔书云说着,捋捋灰白的胡子。
“那姜采薇也甚可怜,攥着这奇药,江湖大盗接踵而至,这才叫引火烧身。若不是师父您及时赶到,恐怕她这个公主便要曝尸荒野了。听说还缠着程公子,大概是想使了这药,用强的。”郑子章摇头晃脑,聊起江湖事津津有味,末了提了一句:“那恶女也是罪有应得,竟信口胡说怀春散在小林子身上。”
“子章!”乔书云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整日讲这些窗户根儿听来的事。”
他扁了嘴,吐吐舌头,见师父起身,毕恭毕敬地后退。
“衿儿肩上的刀口需勤换药,明日请个人来帮忙吧,为师再去给她改改药方。”说完,关切地望了林子衿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小林子!”郑子章转脸便成了猴子,窜到床前,兴奋道:“你还活着,真好!”
林子衿带着伤感余韵,勉强一笑,道:“师兄,能再见着你,也真好!”
“这十年,你可想我?我可是每日都想起咱们上山采药的事。”他把剑一撂,托腮望着她。“你的脸虽然变了,但是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
“师兄,人家都说我丑,你不觉得吗?”她讲到这里,哽咽了声音。
“不觉得。只是脸肿了些,多了点纹路,却还是那眼睛鼻子。”他认真地摇摇头,皱眉又问:“可有人欺负你?是那程公子吗?”
“程大哥待我很好。”
“也是。”郑子章微微一笑,“昨日我见他挺身护你,差点中剑。”
“啊!”林子衿不光瞪了眼,且起了身,肩上的衣衫立即红了一块,“程大哥受伤了?”
“哎!”他轻轻将她按下,重新摆好,“轻伤轻伤,瞧把你急的,怎么十年不见,愈来愈傻了?”
“你也愈来愈絮叨……”她嘴上也不客气,扬了眉毛,对眼前这小伙子说不出来的熟悉。
“呵!”他大喇喇咧了嘴,继续神采奕奕地问:“小林子,等你的伤养好了,咱们回清风观去!两个月前,我看后山的石榴树开花了,咱们上山去兴许能赶上摘石榴,你不是最爱吃吗?”
林子衿笑得眯弯了眼睛,想点头应下,却转瞬又换了眼神,弱声道:“师兄,我不能回去。”
“怎么不能?”他顿时暗淡了目光。
“因为……”她为难地拉长了声音,两片嘴唇撅了又抿,抿了又撅。犹豫片刻,终于涨红了脸,把刚刚故意漏去的成亲之事讲出来。郑子章听她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仍是惊得合不上嘴。
“师兄?”
“小林子。”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起来,“你打小就是个直心眼,现在还是这个脾气。”
她不言语,心中已猜到师兄欲语之言,耷拉下眉毛,模样更加可怜。
“你可知程音是何许人物?”他见她摇头,自己也跟着摇摇,又道:“剑仙任潇泉门下大弟子,功夫一流;江湖人称蓝颜祸水,俊俏无双。原本出家人不问红尘,但这些事师兄还是知道的,只这两点,江湖上已有女子为他大打出手,姜采薇不就是个样子。你难道也要掺和进去?程少侠重情义,但为云小青的嘱托所累,于他于你皆无益。况且……他是蓝颜祸水,小林子你跟着他已经倒霉了!”
林子衿垂了眼角,抿嘴不语。其实这两日与采花贼抬杠拌嘴,那男女情爱,她已略懂一二,程音无意于她,她又怎会不知,此时梗塞于此,只因心中不舍。
“我……”她抬眼瞧了瞧郑子章,下狠心时忍不住淌了眼泪,“我也知程大哥不爱带着我,我总是给他惹麻烦,害的他师徒反目,无家可归……等我伤好了,便随师兄回清风山做个女道人,永不见程大哥了。”
恋恋不舍的夕阳已没入不见,送爽的晚风在这农家院子里打了个旋儿,程音端着药碗,一只脚刚踩散了那转圈的落叶,便听见房里传出的后半句:回清风山做个女道人,永不见程大哥了。他僵在那儿,心中忽然沉了一寸,咔吧一声,他低头瞅见自己另一只手中,那根搅药的筷子已断成两截。
他自己吓了一跳,呆了一霎,随后忙不迭地将那筷子扔进草丛,收手时在身上蹭了蹭,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手劲儿大了。”
树下比剑
入了七月,便是盛夏之际,热浪滚滚,暑气袭人。乔书云师徒与程音借住的农家院子在红花镇郊外,占地不大,但院子里种了多年的老桑树茂盛得参天蔽日,可算是炎炎烈日下的一处清凉景。这住处原本是程音友人的闲置旧屋,用多久也都不打紧。
草草吃了午饭,林子衿半卧在一张长竹椅上,扒着窗子往外探头,一双眼睛被阳光晃得睁不开。已是养伤的第三日,烧退了,腕子上刀口已合上,只是肩膀仍然痛的动不了,但让她浑身难过的不是流血处,而是程音。这几日,她唤他,他便应,讲几句是或不是;不唤他,他便装聋作哑。就如此时这般,他也在另一张竹椅上坐着,一言不发地擦着怀里的剑。
林子衿余光瞥瞥他,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何事。正烦闷着,见郑子章兴冲冲地进了院子,手里提了只瓦罐。
“小林子!”他掀起竹帘,走进来右手一提,满脸神秘问道:“你猜这是什么?”
她仰着头,笑嘻嘻地摇脑袋。
“是蜂糖!”他一个箭步凑过来顿下,将那罐子打开,浓醇香甜的味道顿时四散,惹得林子衿满足地深深吸气。
“我看你每天喝药太苦,就着蜂糖就不怕了。”说着,他伸手舀了一下,抹在她嘴边。
“真甜!”她舔舔嘴,仿佛真的甜进心里去了。
程音见得此景,手里那剑滑落点地,心中涌起说不清的落寞之感,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貌的没道理,只得提剑出了屋子,立在桑树下,甩了剑鞘比划起招式。起初他只是为了填充那尴尬,舞了一套九落剑法,却觉得那银光闪现的剑气,将自己心中点点火星燃成了火炬一把。他收势将剑反握,转身见郑子章与林子衿仍在窗前说笑,零星字句随风飘来:
“还记得咱俩埋四师叔的夜壶事儿吗?”
“记得记得。”
“后来我在那里种了棵树,壮实的紧,等回去了我带你去瞧瞧!”
“成。呵呵呵……”
程音望着那二人,伸手揉了揉胸口,不知为何觉得那里闷得慌,他摇摇头,自语:“中暑了。”于是又转回身来,忽然目光中带过一个蓝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乔书云盘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笑着看他。
“乔道长。”他礼貌的一揖,低头时难为情地皱了鼻子,怕是刚才自己傻愣愣的摸样已被他看了去。
“程公子剑法中果真带着灵气,不亏是小剑仙。”他赞许地点点头,飘然而下。“贫道在此处采集树之灵气,打扰了。”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看他。
程音脸上挂不住,心虚地找了个借口:“晚辈学艺不精,尚不及师父半分能耐。方才想与郑道长切磋一番,见他忙着,才不便开口。”
“哦?”老道点点头,将拂尘甩至背后,扬声向窗子:“子章。”
片刻过后,郑子章已持剑与程音对立,他抱拳一揖,跃跃欲试道:“程兄切勿手下留情。”
而程音也揖了一礼,抬眼瞧他,暗自疑惑:头一遭见这小道时,未觉得烦腻,怎么这会儿……他沉了口气,也知习武忌讳胡思乱想,于是正经八百地捏了个剑诀。
林子衿早就摆好姿势观战,拳头垫着下巴,趴在窗沿处,聚精会神地盯着白衣飘飞的程音。起先几招,他似乎求稳,出剑尽是实招;几个腾跃之后,那亮剑所指便虚虚实实,难辨莫测起来;再后来,程音臂腕愈发灵活,颀长的身形如银龙一般左右逢源。她望着他,情不自禁地神往,回想起在刀风涧底第一回见着他玉雕般的面孔,只是临别在即,过些日子便要回清风山,今生难见了。她思及此,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神采,转目去望郑子章,忽见程音那剑出其不意地朝他胸口刺去,于是脱口而出:“师兄小心!”
郑子章低头逼那剑尖,后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一笑算是认了输。
程音利落地收了剑,与他互相行个礼,抬头第一眼便向林子衿望过去,目光中似有埋怨。她收到那眼神,一脸无措地望回去,听师父朗朗而言:“子章,你可知输在哪里?”
他挠头笑笑,对于输剑似乎并不羞恼:“还请师父明示。”
“你招式用得中规中矩,少了些灵性。”道长转脸又对着程音讲:“程公子初时用得是九落剑法,后又用这剑法变换了招式,最终那几剑使的却是咱们清风观的招式。”
程音被说中,面带愧色道:“前辈喊晚辈名讳即可,公子二字在您面前受不起。那日在竹林中见前辈剑法精妙,忍不住偷学了几下子。”
“武学与其他学问一样,理应传授与天下之人,无谓偷学。”乔书云转身过来,抬手将拂尘从背后抽出,抖腕甩开,霎时笼成一条粗绳,朝程音而来。这急招出其不意,惊得他步子朝后拖地而行,出剑挡护却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那拂尘若一条灵蛇随着乔书云的内力攀附而上,牵引着剑首舞出行云流水之态。
程音见那拂尘顿挫有致,幡然领悟,心中一喜,随着那引导之势亦步亦趋。起先对那招式陌生,十几招下来便摸到了窍门,竟然跟的愈发顺手。乔书云一套孤云剑法使完收手,白拂尘一阵扬洒又入了背中剑套,他捋须笑看程音借势仍不停手,是怕那剑招忘了,闪转腾挪间将那剑法又舞了一遍。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闲去。孤云剑法招式飘逸出尘,锋芒收敛,与任潇泉创的九玄剑法相较,多了一分清新孤傲,少了一分放荡不羁,却更衬出程音那股置身世外的气质。他最后一招坐看云起使完,收剑单膝跪倒,抱拳道:“多谢前辈指点。”
乔书云点点头,笑着示意他起身:“程公子对衿儿舍命相救,重情重义,勿谈谢字。此剑法乃贫道自创,只与公子切磋,未曾传予第二人。所谓剑随心动,因人而异,望你好好揣摩。”语罢,转脸对郑子章讲:“子章,随师父去会个旧友吧。”
“还请教道长这剑法的名字。”程音拦下他。
“呵!入了你的心便是你的剑法,便不再是原本的名字。”乔书云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大步踱出了院子,留下他寻味半晌。烈日当头,万里无云,他提了手中的剑,竟不知疲倦地又耍弄起来,银光闪现如流星追月,衣袂浮动如风打白浪,让倚窗而坐的林子衿越瞧越入神。
直至夕阳西下,程音才决出疲累,汗涔涔地湿透了衣衫,心满意足地掀帘进屋,见桌上摆着个白瓷杯,咕咚咕咚将里面的水干了,垂眼皮时瞧见竹椅上的小影。他将那杯子往桌上一搁,惊得林子衿一哆嗦,赶忙伸手够了茶壶又给他满了一杯。他瞧她小心翼翼的摸样,午后那时的抑郁散了不少,勾了嘴角笑道:“咦?这水可是给你师兄倒的?却让我给喝了,罪过罪过。”
“不是!是给程大哥倒的,晾了半天了。”她半分听不出其中怪味儿,扬着眉毛辩解。
程音这回勾匀了两边笑窝,举起那瓷杯,盯着她的眼喝下去,见她笑得灿烂,终于散了所有郁闷,却又生出捉弄她的念头。
“林道长?”他挨着她身边的矮凳坐下,舔舔嘴唇道。
“唉?”她眨眨眼,歪了头。
“听说,你要回清风山修炼做老道了?”他抹了把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又道:“怪不得每天眼里只有师兄,不认我这个做相公的,原来是要六根清净、六亲不认。”
“程大哥!”她急得欠身,引得伤口一阵火辣疼痛,眼泪簌簌落下,转眼间成了泪人。“你怎么这般冤枉人,程大哥你这两天都不爱与我讲话,我却是每天盼着跟你对个眼光。我……我怎么不理你了?呜呜呜……”
“是嘛?”他托长了声音,已哑然咧嘴,却瞧她哭的更凶,举着没受伤的那只手,将脸蛋抹成个花瓜。
“呜呜呜……就是就是就是!”林子衿较劲儿似地连说了三遍,低头委屈不想看他。
“好吧,信了你。不要哭了!”他凑过来,摸摸她的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药味,他一时觉得自己无聊,也不解自己前两日为何与她作对。
“哎呦……怎么哭起来消停不了?”程音无奈,将她的手拉下,与她对视,见鼻涕快要过河,忙抽出个帕子帮她抹。
“程大哥你冤枉人!”林子衿仍然执拗,侧过头去,脸上皱出了包子褶。
“好吧,算我冤枉你。今晚带你去红花镇集市,如何?”
“那是啥?”她哭声戛然而止,甩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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