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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睡着了的赵晓明，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站起来给她盖好被子，没忍住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最后想了想，挑出两本复习资料夹在腋下，然后吹熄煤油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赵晓明没想到张天亮学习的劲头比她还大，天天都变成她在陪张天亮学习了，于是满心欢喜地问他：“你这么认真复习，难道想和我一起考大学？”

　　　　张天亮摇摇头，举起手里正在看的那本几何书：“我觉得学点这些东西用处很大，如果早点学到，当初平整土地的时候就不用走这么多的弯路了，过些日子我想把我们队里的庄稼浇灌系统重新规划一下，尽量做到自动化，腾出人手来干更多的事。”

　　　　赵晓明张大了嘴巴，她看这些书完全就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没想到在他的眼中，居然还能同工作扯上关系了，再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赵晓明被打击到了。

　　　　“你觉得我到底考什么专业好呢？”

　　　　张天亮认真地想了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觉得学会计好。”

　　　　“会计？为什么呀？”赵晓明从来没想过这个工作，要她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摆弄一堆枯燥的数字，她觉得她会疯掉的。

　　　　“也没什么。”张天亮笑了笑说，“就是觉得一个姑娘家，坐在办公室里算算账，挺自在的。”事实上这并不是他内心最正式的想法。

　　　　实际上是他很希望赵晓明学成之后能回来帮他，现在队里那一摊子事越做越大，队里的会计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算算工分什么的就已经够为难他了，现在再加上果园和五金厂那一摊，特别是五金厂，成本和售价的核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根本就应付不来。

　　　　只好张天亮自己出马，才勉强应付过去，可是以后如果要做得更大，他不可能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兼顾，也更需要一个专业且信得过的人才帮他打理这方面的事务。

　　　　不过这些话却不是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的。

　　　　赵晓明也没想那么多：“会计我是没什么兴趣啦，其实认真想想，有时候觉得当老师也挺开心的，可是如果要做一辈子，又觉得没什么信心。”

　　　　张天亮心念一动：“这样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明天不用上课，要不我带你上县城走走散散心！”

　　　　张天亮想带赵晓明去送给他那套书的陈老师，虽然那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可以看得出来，陈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听那个废品收购站的老职工说，陈老师当年是个很有名望的老师，那时候他被发配到废品收购站劳动改造，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私底下，却有不少他曾经教过的学生悄悄地帮助过他们。

　　　　陈老师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偷偷收藏了那么多书，跟学生们的帮助也脱不了关系。

　　　　张天亮想，既然陈老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带赵晓明去跟他聊聊天，对于帮助她明确是否想要走当教师这一条路肯定是会有一些帮助的吧！

　　　　反正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帮她。

　　　　世事难料，没想到只过了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再也见不到倔强又别扭的陈老头这个人了。

　　　　张天亮带着赵晓明过来的时候陈家正在办丧事，那天见过的陈老师的儿子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个白袖章，神色沉痛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客人。

　　　　张天亮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陈老师还好好的，怎么就……”

　　　　陈家儿子叹气：“父亲站了一辈子讲台，鞠躬尽瘁，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劳动改造的那些年更是彻底折腾坏了身子，不过他是在睡梦中去的，走得很安详，谢谢你们来看他，有心了。”

　　　　陈家的亲戚不多，来吊唁的大多数都是陈老师曾经教过的学生，一个个都脸色悲戚，好些人甚至忍不住当众痛哭起来，可见真情实意。

　　　　赵晓明想，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在去世之后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陈家儿子从屋里拖出来两个大箱子：“我父亲说，如果以后你过来的话，就把这两箱书交给你，拿回你们那学校办个小小的图书室，也算是不枉费他这些年费尽心思收集的这些书了。”

　　　　那天张天亮来求他帮忙的时候，为了引起曾经当老师的他的共鸣，说了不少三江乡小学的事，没想到他当真听进去了，还把这两箱视若珍宝的书送给了他们。

　　　　张天亮和赵晓明由衷地表示感谢，陈家儿子摆摆手：“还好你们来得早，不然我还要烦恼该如何去完成父亲的遗愿呢！”

　　　　这两箱书是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拉回去的，为此两人只能步行回家，难得赵晓明走得双腿都酸疼了也没什么怨言。

　　　　回去之后，赵晓明在五六年级的课室后面开辟了一个图书角，让张天亮找了几块木板钉了一个简易书架，然后把这些书摆放上去，安排了春燕来当图书管理员，用一个小本子登记书籍的出借情况。

　第81章　高考

　　　　　　　一下子看见那么多书，最高兴的要数新来的杜月红老师了，迫不及待地就挑了好几本回屋里看了起来。

　　　　傍晚赵晓明去灶房的时候路过杜月红的宿舍，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哽咽声，不免有些奇怪，探头从半开着的房门看了进去，只见杜月红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正在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杜老师，你怎么了？”赵晓明忍不住问。

　　　　杜月红抬起头，鼻子红红地朝赵晓明招手：“赵老师，你快来看，这位陈老师实在是太伟大了，好感人啊！”

　　　　这句话轻易就挑起了赵晓明的好奇心：“哦？为什么啊？”

　　　　“你看！”杜月红把笔记本递给赵晓明，“这是陈老师的日记，我原本只是觉得陈老师的字写得挺好看，好奇拿起来看看的，没想到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为了当好老师，付出了这么多……”

　　　　赵晓明接过来一看，笔记本上的字体铁画银钩，下笔有力，如果字如其人的话，这位未曾谋面的陈老师，应该是一位很有风骨的人。

　　　　随手翻开一页，“阿凤今日再次抱怨，粮店的米又涨价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是不能按时发下来，下个月是不是该听阿凤的话换一份工作？可是看到讲台下面一双双渴盼的眼睛，离开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这本日记，能让我先拿回去看看吗？”赵晓明有点激动的说，这些日子她也有点这样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考大学离开了，理应要跟孩子们说一声，可是每次上课的时候，看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神，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正好看看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家是怎么处理的。

　　　　“好的，你拿去吧！”杜月红擦擦眼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赵晓明把日记本拿回去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这原来是陈老师年轻时候的日记，原来，当了一辈子老师的陈老，在刚开始的时候也犹豫、迷惘过，也曾经怀疑过这是不是能坚持一辈子的职业。

　　　　原本只是想寻求一点共鸣的赵晓明，在看完整本日记之后，也忍不住没有出息地红了眼眶，然后她郑重地向张天亮宣布：“我决定了，我要报考师范大学，将来也要当一名真正的教师。”

　　　　张天娇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晓明姐，你上完大学之后还要当老师？”

　　　　“是啊，怎么了？”

　　　　“可是你现在就已经是老师了啊，既然要继续当老师，还要上大学干什么呢？”

　　　　赵晓明：“呃，其实老师跟老师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上过大学之后再当老师就是高级老师了吧！”

　　　　赵晓明看向张天亮：“你觉得怎么样？”

　　　　张天亮温柔地笑：“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意见。”

　　　　一旁的张天娇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不习惯她哥用这种语气说话啊！

　　　　“你们慢慢说，我去做饭！”还是赶紧溜走算了。

　　　　赵晓明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地鼓动张天亮跟她一起报名参加高考，因为张天亮也就消停了几天，就又开始鼓捣他们村的水利建设去了。

　　　　当他们生产队的社员可真不容易，别的生产队，还有农忙和农闲时节之分，农闲的时候不怎么用干活，抽着烟斗蹲在村头说几句闲话，一天就过去了，可是在香坪坝生产队，那是折腾完这个折腾那个，一年到头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不过辛苦也有辛苦的收获，五金厂第一批产品卖出去之后，不光是原来借社员们的本钱还清了，各家各户还分到了不少钱，第一次在不是年底生产队分红的时候分到钱，社员们都喜笑颜开，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这事儿比光在土里刨食来钱容易多了，原来还有一小部分心有疑虑的人，这会儿也完全唯张天亮的马首是瞻起来，干活的热情空前高涨。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高考是在县城的高中举行的，一共要考两天，上下午各考一科，总共四科。

　　　　这么重要的日子，张天亮当然是跟队里请了假，陪着赵晓明一起提前一天去了县城，先去看了考场。

　　　　县城的高中跟小学和初中一样，课室都是平房，绕着操场建了一圈，为了进行高考，高中学生已经提前一天放假了。

　　　　试室都已经安排好，在教室门口旁边的墙上贴着考生的考号和姓名，从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张分开来摆放的课桌上面贴着考号，赵晓明对照着自己准考证上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正对着讲台第一排的位置上。

　　　　“到时候不要紧张，自己认真做题就行了。”张天亮对她说。

　　　　“我知道。”赵晓明不是第一次参加高考了，反正又没想着要作弊，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这天来看考场的人不少，有些人看起来年纪不轻，连头发都有点儿花白了，看来中断了那么多年的高考当真是耽误了不少人啊！

　　　　正想着呢，突然听见一个小伙子在旁边大声说：“爸，你的座位在那儿，就在我后面！”居然还是父子兵共同上阵。

　　　　“好多人参加高考啊！”赵晓明感叹，看来早在几十年前，考大学就已经是千军万马同挤一座独木桥了。

　　　　晚上还是找李爱国安排住宿的地方，听说赵晓明要参加高考，李爱国帮忙借宿的女同事特地把枕巾换成了大红色的，说是祝她考试顺顺利利，开门红。

　　　　赵晓明原本不怎么紧张的，被他们这样一弄，反而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晚上睡觉前还漫无目的地拿着书翻来翻去，直到看的困了，才沉沉睡去。

　　　　张天亮那边就没那么好过了，李爱国那家伙一晚上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你就这么让她去参加高考？就不怕她像飞出了笼子的雀儿，一去就不复返了？”

　　　　“我说你也真是，干嘛不一起考呢？一起考起了出去多好，你别告诉我还是舍不得你那农村吧？”

　　　　对此张天亮一概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政策，不管他说什么，反正就假装听不见，只在最后说一句：“这些话你别在她面前说，否则兄弟也没得做了。”

　　　　李爱国长叹一声：“你这人真是没救了，真有那么一天你被人甩了，可别回来找我哭！”

　　　　最后李爱国突然神来一句：“不过啊，缘分这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该是你的呢，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会找上门来。”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张天亮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呢，我觉得这赵姑娘啊，我一开始就不看好，她这模样一看就不是养得熟的，她要真的走了呀，你也别伤心，这儿还有更好的在等着呢！”

　　　　张天亮脸色一黑：“你要说就说清楚点儿。”

　　　　李爱国顿了一下，慢慢说了一句：“我听说乔念念要来了。”

　　　　张天亮闻言猛地站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张天亮给赵晓明准备的早餐是一根油条和两只鸡蛋，在赵晓明瞪大的眼睛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都说考试前要这么吃，好兆头。”

　　　　好吧，人家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了，赵晓明吃得饱饱的进了考场，跟一堆形形□□、年龄各异的考生们一起开始了这场跨越“穿草鞋”与“穿皮鞋”的分水岭的考试。

　　　　要说考试的题目，还真不难，比起几十年以后赵晓明曾经参加过的那场考试来说，真是简单得多了，就是语文和政治这两科有点费脑子，这两门本就没有什么复习资料，赵晓明恶补了许多天报纸社论，才终于学会了用这个时代的思维去回答问题，并且背熟了许多套话，写作文的时候用得还算流畅。

　　　　总的来说，赵晓明认为，自己考得还算不错。

　　　　这两天考试期间，张天亮都跟其他翘首以盼的家长一起，冒着寒风在学校门口等着，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把装着热水的军用水壶贴身揣在怀里，以免被风吹冷。

　　　　赵晓明一考完试出来，就看见门口大槐树下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家男人真是好看啊，就这么随便一站，就把周围所有人都给比下去了。

　　　　赵晓明欢快地冲出来，飞快地双手攀在张天亮的脖子上，往他怀里蹦：“亲爱的，你来接我啦？”

　　　　张天亮赶紧把她揪下来：“别人都看着呢，别胡闹。”说完惊魂未定地往四周看了看，这人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从考场里出来的人情绪普遍比较激动，有哭的，又笑的，还有又哭又笑的，相比之下赵晓明的举动也就不算太出格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张天亮从怀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她：“先喝点水，考得怎么样？”

　　　　赵晓明接过还热乎乎的水壶，先喝了一口，然后清清亮亮地说：“我觉得我考得还行，考题挺简单的！”

　　　　这句声音不小的话成功地给她拉了不少仇恨值，周围一圈人顿时向她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特别是一个一出来就哭得如丧考妣的小伙子，恨恨地朝她这边“呸”了一声。

　　　　张天亮赶紧拉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82章　不速之客

　　　　　　　考完高考，赵晓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琢磨着折腾庆祝元旦的事儿来了。

　　　　反正就算是考上了大学，那也要春节之后才能入学，她还是要在三江乡小学站好最后一班岗，为了给学生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改善一下学生们贫乏的娱乐生活，赵晓明决定，今年元旦，她要在学校里组织举办一场元旦文艺汇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一月一号可以算得上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周年纪念日呢，当然得庆祝一下。

　　　　如果现在还是跟孙友梅搭档，可能赵晓明会没这个心思去弄这个文艺汇演，因为孙晓梅对这类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一向不上心，但现在这个杜月红不同，她是非常崇拜文化程度比她高一截的赵晓明的，只要是赵晓明提出的事，她都会非常乐意地去做。

　　　　赵晓明跟杜月红商量了一下之后，就给上面打了个报告，申请举办元旦文艺汇演。

　　　　这个活动她们设想得很简单，就是每个班排练一两个节目，到时候大家在操场上围坐成一圈，留出中间的空地作为表演的场地就可以了，两个老师当评委，选出一二三名，奖品也容易，当初许晨带过来的捐赠物资还留着一部分在柜子里锁着呢，随便拿点铅笔盒笔记本什么的出来就可以了。

　　　　基本上不花什么钱。

　　　　因此上面也很快给了批复，活动可以举办，注意安全就行。

　　　　于是赵晓明就兴冲冲地给孩子们宣布了这个消息，这些孩子们连表演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文艺汇演了，只知道反正是老师要他们做的事，乖乖听话就没错了。

　　　　等到真正要排练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要他们在很多人面前唱歌跳舞，一下子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这些孩子们，虽然平时在人群里面吵吵嚷嚷的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正经要他们在众人面前正正式式地说几句话，却全都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的。

　　　　赵晓明只好耐下性子，挨个劝说，劝不了的就威胁，要是不参加表演，期末考试就不让及格，孩子们只好委委屈屈地都答应了，没办法，学校人少，只能全员出动。

　　　　于是每天下午第三节活动课的时间都用来排练。

　　　　这天赵晓明正在教高年级的同学唱一首英文歌曲《雪绒花》，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首歌好听，也适合学生们唱，于是选了这首，真的教起来的时候她都后悔死了，孩子们没有学过英文，根本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东西，发音不准就算了，还总是记不住歌词。

　　　　她一遍又一遍地教，教得自己都快要发狂了，还是唱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偏偏赵晓明不知怎么的，就跟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