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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为了这个？百里杏儿苦笑。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单凭丁铁头打猎养家，怕只是如今他们家里还住着破旧的两间木屋呢，哪里来的这片院子？
　　　　这新房子和院子是丁铁头前两年过日子心劲高，她自己也采了很多草药，卖了些孩童东西才挣来的。
　　　　不过，柳枝的说法也算实在。
　　　　只是，穷不要紧，偷人可就是没皮没脸了！
　　　　“为啥？”百里杏儿想毕，又接着问道。
　　　　柳枝自然知道百里杏儿问的是啥事，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记着。
　　　　便撇撇嘴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为啥同样是女人，你有男人疼，家境又好，闺女又乖，家里也漂亮？我就是看不惯你能过上好日子！”
　　　　就为了她柳枝看不惯，百里杏儿和女儿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就为了她眼红自己的日子好过，百里杏儿就要被丁铁头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一顿，继而夫妻父女分离十多日，回来后依旧不能和顺？
　　　　“我的日子过得好或是不好，与你有啥关系？好，你看不惯，现在我过得不好了，于你有啥利？”
　　　　百里杏儿到底是个憨厚的。想不通为啥会这样。
　　　　“是于我没啥好处。可我心里痛快不就好了？”
　　　　柳枝没想到百里杏儿这么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恶劣的人？
　　　　上赶着去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百里杏儿气不过，噼里啪啦在柳枝脸上甩了十来个巴掌。
　　　　直到掌得她的脸蛋肿得高高的，方才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百里杏儿这番整治柳枝，槐根家里人也没人说个不字。
　　　　相反，他们很庆幸有人提他们管教儿媳妇。
　　　　百里杏儿固然出了一口气，但随后，她和丫丫的日子却越发艰难。
　　　　虽勉强吃得饱饭。然鸡鸭羊兔什么的，却再也没有了。
　　　　又因为丁铁头和柳枝的事情，此后百里杏儿再也不曾让丁铁头近身过，因为她嫌脏。
　　　　还因为丁铁头支付了一家人一年的收入给槐根家里，他们自家的日子也开始紧紧巴巴，买点盐巴都要思量再思量！
　　　　没了钱，丁铁头也就暂时老实了下来，百里杏儿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
　　　　丫丫却再也不肯离开百里杏儿一步。
　　　　因为村里的人早就传遍了。她是个怪物。
　　　　丫丫只要一出门，便有小伙伴追着她打，还要挖苦她是个怪物，将来长大会害人，会像妖怪那样吃人。
　　　　大人们的眼光则复杂得多。
　　　　因为丁铁头干下的事情，无意之中，他们便把那种厌恶与鄙视不屑强加在了丫丫身上。
　　　　丫丫再也不敢单身出去找小伙伴们玩耍，更不敢离百里杏儿一米远。
　　　　她总觉得，大人也好，孩子也罢。怎地个个都那样厌恶她。憎恨她，甚至恨不得她消失？
　　　　她真的是他们所说的怪物吗？
　　　　所以，人人都厌弃于她？
　　　　不止如此，爹爹和娘亲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在丫丫微弱的记忆里，曾经和爹爹娘亲一起过得很开心。
　　　　那时候，爹爹会把她顶在头上，一手牵着她的娘亲。好像是去大荒山镇去。
　　　　那时候，连北风都是和煦的，阳光都是温暖的！
　　　　可是后来，爹爹就不爱留在家里了。
　　　　娘亲也不似以前那样爱笑，她常常私下里叹息。
　　　　只有带她进山采药，教她认识药草的时候，才会有些笑模样。
　　　　自从那次他们一家人跑了好几十里路给她瞧病之后，爹爹和娘亲似乎是好些了。
　　　　但是。那天，丫丫和娘亲采药回家。也没见他们说什么，娘亲就晕了过去。
　　　　后来，家里就没钱花了，连给她买药都凑不齐。
　　　　娘亲更是完全没了笑模样，爹爹也不理人。
　　　　丫丫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紧紧地跟着娘亲。
　　　　娘亲去哪里，她就到哪里，寸步不离。
　　　　忽然有一天，有人对娘亲说：“你家丫丫真丑，是个丑丫头子，难看死了！”
　　　　丫丫当时就懵了。
　　　　以前人家不是还夸她长得像娘亲一样漂亮吗？
　　　　那一天，娘亲扳着她的脸看了好大会儿，最后叹息一声，什么也不说。
　　　　丫丫便自己就着河水看了去。
　　　　原来，不知道啥时候起，她的小脸不再是微黑红润了，而是换成了紫黑色。
　　　　原本紧致的皮肤也开始有些疙疙瘩瘩的。
　　　　原来她真的是个丑丫头！
　　　　怪不得，在娘亲不知道的时候，她听到人家喊她丑丫，连爹爹也这样喊。
　　　　原来她真的很怪，难怪村里人会这么说，也不怪他们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小小的丫丫第一次觉得，活着本身是那么艰难的事情！
　　　　她偷偷地哭了很久。
　　　　娘亲不知道，她也没跟娘亲说，娘亲已经很不开心了！
　　　　仿佛苍天降给这一家人的苦难还不够多，更大的打击在新春二月到来了！
　　　　这一日，百里杏儿带着收拾好了的草药，牵着丫丫的手，和丁铁头交代了一声，便去了大荒山镇，准备卖了草药换零钱花。
　　　　家里已经因为支付槐根家里，而且丁铁头现在打猎的猎物也少了许多而捉襟见肘了。
　　　　路过红瓦白墙的学堂，丫丫像往常一样投过羡慕的目光。
　　　　之后便黯然地垂头，拽紧了娘亲的衣襟。
　　　　百里杏儿心中叹息：当初是她一念之差，非要嫁给丁铁头。
　　　　若是听了爹娘和哥哥的话，嫁进一个中等人家，凭着她的采药本事和吃苦耐劳的性格，过上好日子，让孩子能上学堂学点学问也不算难事吧？
　　　　都是她昏了头，才会害了自己，害了女儿。
　　　　卖过药材，百里杏儿又请郎中给丫丫把了脉。
　　　　虽然明明没有效果，百里杏儿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买个心安！
　　　　都是她的错！
　　　　丫丫瞧过病之后，百里杏儿便要带她回家。
　　　　谁知起身快了一点，便头一晕，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郎中急忙上前查看，这才知道，百里杏儿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偏偏百里杏儿这段时间太过伤心，完全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问心（十）
　　　　算起来，这个孩子应是丁铁头和柳枝的事情发作之前怀上的了。
　　　　不管怎么说，对一心想要儿子的丁铁头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了吧？
　　　　他有了儿子，该会一心一意地跟她过日子，不会那样花心了吧？
　　　　百里杏儿的唇边有着淡淡的笑意，然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
　　　　丫丫觉得，娘亲的笑容就像是冬天里的枯树枝。
　　　　这个时候的百里杏儿不明白，男人一旦变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回家后，百里杏儿就怀孕的事情说与丁铁头。
　　　　她满心以为，一直盼望有个儿子的丁铁头会很高兴，他曾经那样地盼望过儿子。
　　　　然而丁铁头只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没了下文。
　　　　百里杏儿刚刚热起来的心，又被这一盆冷水泼凉了。
　　　　名存实亡的婚姻也不是一个孩子便能回暖的，她早就该知道了！
　　　　她只是冷淡地问丁铁头：“你现在有了孩子也不高兴，前些时候，你说你找柳枝是因为我生了一个怪物，又说我不能生儿子，根本就是借口，对吧！”
　　　　丁铁头看着她冰棱似的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是喜欢柳枝，才做了对不起百里杏儿的事的。
　　　　“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恶心！另外，咱们分了吧！”
　　　　百里杏儿说完，就冰这一张脸，出去做饭了。
　　　　分了？
　　　　百里杏儿要离开他？
　　　　丁铁头好半响才明白过来。
　　　　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没了百里杏儿，谁来挣钱给他花，做饭给他吃，洗衣给他穿？
　　　　丁铁头到底和百里杏儿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了，知道对于她来说啥事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盯紧了孩子，声称百里杏儿想要分了。可以，孩子得留给他！
　　　　尤其百里杏儿肚子里的这个，更是他们丁家的种，说啥也不许百里杏儿带去百里家。
　　　　百里杏儿被丁铁头的无赖气得头晕眼花。
　　　　可是，想到丫丫这么小，还有病，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一出生就没了爹爹，她离去的心就开始动摇起来。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留影石里播放的那样，曲折，却寒意森森。
　　　　云一笑站在镜外。看着镜子里面一幕幕的悲喜剧，心却埋在冰山之下！
　　　　百里杏儿再一次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得知槐根意外坠落山崖，伤重不治而亡。
　　　　槐根的爹娘受不了唯一的儿子死掉的打击。双双病重。
　　　　柳枝身怀有孕，无人敢指使她做活，家里家外，便由出嫁了却回到娘家的槐花来打理。
　　　　槐花能伺候好爹娘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照顾柳枝？
　　　　柳枝就挺着大肚子，满村子的晃荡。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子们便像是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个一个地凑了上去。
　　　　柳枝一边与他们勾连着，一边与丁铁头暗度陈仓。
　　　　终于因为柳枝太过胡闹，把孩子流掉了。她之后老实了一段时间。
　　　　三月中旬的一天，百里杏儿采药顺利，回家早了点，就看到柳枝衣衫尽解，半躺在精赤着身子的丁铁头怀里。
　　　　百里杏儿这一次没有昏过去。
　　　　她将丫丫撵去厨屋，自己搬了板凳坐在堂屋里，不眨眼地看着两人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
　　　　饶是柳枝脸皮厚得没边没沿，最后也挺不住了。仓皇穿衣离去。
　　　　丁铁头的脸色也非常不好。
　　　　任是哪个男人被媳妇现场抓奸都不会好。
　　　　百里杏儿不能理解。为啥男人能将过去的一切说扔随手就能毫无愧疚地扔掉？
　　　　她到底做错了啥，让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偷人？
　　　　这一天，丫丫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见娘亲做饭，只能摸了个早晨剩下的馍馍吃了。
　　　　接下来的几天，丫丫都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百里杏儿病了，本来就瘦得没有二两肉，如今更是皮包骨。
　　　　自那日事后，丁铁头就再没回家。
　　　　他到哪儿去了，去做啥事了，百里杏儿一概不问，也不想问。
　　　　第五日头上，百里杏儿被丫丫的哭声惊醒。
　　　　一问才知道，丫丫是饿的。
　　　　她方才想起，这几天，她们娘俩似乎都没有好好地吃过饭。
　　　　百里杏儿便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去做饭。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这样软手软脚地，竟被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肚子磕在桌子拐上，登时腹痛如刀绞，脚下见红而流产，产下一个大半成形的男婴。
　　　　丫丫大哭，可是，到处找不到爹爹。村里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很快，百里杏儿就因为流产，且连日伤心，无心饮食垮了身子，不过三五日，便形销骨立，形容枯槁。
　　　　百里杏儿这个样子，很快娘家哥嫂就都来了。
　　　　然而，他们过来，却只能来处理百里杏儿的身后事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丫丫在糊里糊涂中似乎听到，娘亲自第一次见到丁铁头与柳枝背着她做那种事后，就不想活了。
　　　　如今，百里杏儿不过灯里熬油，油尽自然灯枯。
　　　　村里人看不过眼，便有人将丁铁头找了回来。
　　　　原来自那日之后，丁铁头便上山打猎去了。
　　　　山上不缺猎人过夜留下的木屋，丁铁头便在那里与柳枝时常厮会，全不顾百里杏儿母女的死活。
　　　　丫丫的舅舅们实在太过生气，逮着丁铁头先打了一顿，才将他带到百里杏儿面前。
　　　　百里杏儿无神的大眼睛瞪着丁铁头。
　　　　当初他们的日子有多甜蜜，那现在的境遇就有多悲惨。
　　　　然而百里杏儿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轻声要求丁铁头善待她的女儿。
　　　　碍着几个大舅子都在，丁铁头无奈之下，在百里杏儿的床前发誓，要将丫丫养大成人，并承诺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
　　　　不然，就让老天打雷劈死他，或者降下天火烧死他。
　　　　百里杏儿这才放心地合了眼。
　　　　丫丫突然就明白了，娘亲这是彻底地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丫丫从早哭到晚，哭昏过去醒来再接着哭，只哭得观者为之落泪，闻者为之伤心。
　　　　村里人便一下子放下了对她的成见，转而同情起这个没娘的孩子来。
　　　　百里杏儿死后第三天，便下葬了。
　　　　当天夜里，丫丫还是哭着睡去的，浑然不知她的爹爹又去见了柳枝。
　　　　她更不知柳枝对丁铁头扬言：若是他不将丑丫处理了，就别想将她娶进门，更别说给他生儿子了。
　　　　一夜醒来到天明，想着下葬的娘亲，丫丫就又不停地流泪。
　　　　只是嗓子早已哑了，哭不出声来。
　　　　“丫丫，你又想你娘了？”
　　　　丁铁头过来，拉起丫丫的手，目光复杂地问道。
　　　　“我要我娘。”
　　　　丫丫再哭，声音嘶哑，眼睛肿得睁不开，看不清爹爹脸上的神色。
　　　　“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娘。”
　　　　丁铁头道，声音也像寒冬里被北风吹过的枝桠。
　　　　“我还能见着娘亲吗？”
　　　　丫丫很惊讶，忘记了哭泣。
　　　　“当然，跟着爹爹走，你就能见到你娘了。”
　　　　丁铁头的语气很笃定。
　　　　丫丫不疑有他，立刻咧嘴就笑，跟着爹爹上了山。
　　　　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爹爹会带着她来到无回崖。
　　　　看着脚下那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晦涩迷雾，丫丫不解地问道：“爹爹，这里是哪里，娘亲呢？她为啥不过来看我？”
　　　　“你娘亲没有办法来看你的，你应该知道，你娘死了。”
　　　　被丫丫那纯净无垢的大眼睛盯着，丁铁头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他强撑着道：“这里是无回崖，是让人有来无回的地方。”
　　　　丫丫很不解：“爹爹不是说，我能见到娘亲的吗？”
　　　　丁铁头狼狈地转过头道：“你娘亲是不能来见你了，只要你下去，就能见到你娘亲了。”
　　　　“我娘亲会在这下面吗？她不是被埋在地里了吗？”
　　　　丫丫更不解了，但是直觉知道被爹爹带到这里不是好事。
　　　　“你娘死了，你想见她，死了不就见到了？”丁铁头不耐地手一推，丫丫立不住脚，身不由己地掉了下去！
　　　　“你不要怪我狠心！没有你，我才能过上好日子！”
　　　　幽幽的声音传来，像是鬼在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　问心（十一）
　　　　落崖这种事情，还真是落着落着就习惯了！
　　　　云一笑就算是不看，她也清楚地记得，那次坠落无回崖时的恐惧，无助以及绝望。
　　　　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晦涩的迷雾将小小的丫丫紧紧地包围着，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视线越来越迷糊。
　　　　崖下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没有灌木，也没有虫蛇鸟兽。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晦涩灰暗的迷雾。
　　　　迷雾阻隔的，不仅仅是人的视线，还有清明的眼睛和灵魂。
　　　　但崖底有风，那风像刀子，割破了丫丫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和手臂。
　　　　鲜血便一滴一滴滴落下来，滴在了崖底的石头上。
　　　　并且顺着石头裂开的缝隙，滴进石头里面大约鸡蛋那么大的温润玉石上。
　　　　玉石浸润了丫丫的鲜血，那温润的光芒便更加柔和。
　　　　柔和的玉石光芒越来越盛，接着似乎是“咔哒”一声，仿佛拧开了一处机关，玉石变作一道白光，径直飞进了丫丫的眉间。
　　　　常年浓雾弥漫的无回崖底渐渐变亮，迷雾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带走。
　　　　空无一物的崖底便现出一道幽深的洞口。
　　　　而丫丫便就此消失在洞里。
　　　　丫丫坠落无回崖的时候，崖顶来了一个身穿八卦云纹的青色道袍的老道。
　　　　他的手中还抓着丫丫的爹爹丁铁头。
　　　　而后，发疯的老道又放火焚烧崖顶。
　　　　丁铁头，做梦都想过上好日子，想要儿子的丁铁头，然后就被老道报复性地烧死了。
　　　　丫丫要是知道。那丁铁头还想着奴仆如云，妻贤妾美的好日子，心里会更加不平吧？
　　　　原来，这些才是真相！
　　　　云一笑回过神来，心中还有伤痛，却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娘亲。
　　　　她本人，却似放下了心头大石一样的轻松。
　　　　当年的丑丫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爹爹在跟娘亲的争吵中说道，因为娘亲没能给她添个弟弟，才会遭爹爹嫌弃，又因为自己是个怪物。更加不喜欢自己，不喜欢娘亲。
　　　　她以为。爹爹会将他推下无回崖，是因为她是怪物，让爹爹丢脸了。
　　　　而且，也因为她是怪物，娘亲才会想方设法挣钱，给她买药。弄得家里入不敷出。
　　　　却不知真相如此丑陋！
　　　　爹爹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狠心弃娘亲于不顾，又下狠手置她与死地！
　　　　男人。只要有机会，就想变心。
　　　　只要有点钱，就想要更多的美人。
　　　　既如此，又何必甜言蜜语哄骗结发之妻？
　　　　她的娘亲，那样能干兼且美好的女子，就因为这样一个很渣的男人，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不值，不值啊！
　　　　即使这个男人是她的爹爹！
　　　　纵然那个人是她爹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