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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魔镜魔镜-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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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的停顿后,他再次积蓄起气力:“我名叫乔治·马歇尔,来自荷尔施泰因,是个一无所有的骑士。”

    他旋而低低笑起来:“不,也许之前我还有些名气,但这一次失手……您也许知道?我的马失控了,我已经向文森特爵士投降,但女神保佑……他和格里高利还记恨着我,不仅不立即勒马,还借机……”

    埃莉诺闭了闭眼。她当然知道,那时她就在观众席。

    文森特爵士的行径立即激起了阵阵嘘声,但乔治已然在追击下重伤坠地。文森特是克莱芒城主劳伦斯的侄子,因此只得到了立刻驱逐出城的轻微处罚。而乔治……不知是否是文森特授意,竟然被安置在了这破落阴暗的小屋中,形同等死。

    半晌没得到应答,乔治不安地再次确认:“您还在那里吗?我不该和您抱怨这些的……是我不小心……”

    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埃莉诺艰难地咽了回去,再次敲了一记窗户。

    “您不愿意暴露身份?”乔治异常敏锐,立即猜中了埃莉诺的心事。

    如果乔治因病而死是城主大人所乐见,请求同样心有不忍的厨娘准备绷带、请来医官已经是她暗中所能做的极限。她不知道厨娘是否会将这事说出去,如果因此引得劳伦斯大人不悦,父亲与她已经无处可去……

    她想打定主意不再来探望,更不打算开口以免暴露身份。

    但假如乔治就这么死去……

    “伤药、绷带和医官……是否也是您在帮助我?”乔治喘了口气,“敲一下是肯定,两下是否定。”

    她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慢慢扣了一下窗户,而后缩手。

    乔治似乎笑了:“果然是您,大人?女士?”

    埃莉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即便窗户被木条隔断,从房中只需要一眼便能看清她的身形,不至于无法分辨性别。

    “请您原谅我问出这种问题……医官说我肩头的伤口已经感染了,用的药会让我暂时失明……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等他不知什么时候再来给我新药……”乔治似乎以舌头润了润嘴唇,“床头的水罐几乎空了……我能否请求您为我再接些井水来?医官说……屋外就有一口井。”

    埃莉诺一回头便看到了乔治所说的水井。这又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请求。幸而埃莉诺此前稍干过些家务活,第一次虽然失败了,第二回便成功汲上了小半桶井水。她一手抱着木桶在小屋门前定定神,推门而入,。

    屋中弥漫着微妙的药草味,潮湿阴凉。埃莉诺放下水桶,先将窗户打开。还携带着艳阳热度的微风钻入窗内,稍稍驱散了寒意。

    乔治呼了口气,喃喃:“谢谢您……”

    埃莉诺这才踱到床边去看乔治的情状。

    她不知道他多大了,但应该还没满二十岁,只是个长她数岁的少年。他亚麻色的乱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双眼被绷带敷住,嘴唇与脸颊都因高热红得异常。

    埃莉诺知道这么想非常荒谬,但这少年的病容美得摄人心魄,足以蛊惑乌尔德提前对他出手。她不敢多看,匆忙垂头去满上水罐。

    乔治听到响动,摸索着去碰水罐,滚烫的指尖与埃莉诺扶着陶罐的手背相触,不觉停了停。他依然非常有礼貌:“请您原谅。”

    埃莉诺摸着水罐冰凉的表面没松手,仿佛这样就能冷却心头没来由的热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撞了什么邪,竟然开始清洗床头小柜上摆着的木杯,而后将半满的水杯凑到了乔治唇边。

    对方似乎也稍感惊讶,却无暇顾虑太多,几乎是急切地伸手扶住杯壁,一饮而尽。

    “谢谢您……”乔治抿了抿湿润的嘴唇。

    埃莉诺因这一个动作心跳加速。她感觉自己是向坡底滚落的石子,明知不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违背理智的呼唤跌落得更深更快。

    乔治看上去很痛苦,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因她在场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埃莉诺无可自控地再次心软了,回过神时,她已经以余下的井水沾湿了身上的纱巾。

    她向乔治伸出手,半途停顿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缓慢而轻柔地擦拭起骑士的额头,而后是脸颊,是下巴,还有脖颈。

    乔治的呼吸稍稍平缓,这么做显然暂时缓解了高热带来的折磨。

    埃莉诺的动作止于对方胸口。再继续下去……对任何一个有廉耻感的淑女而言都太出格了,连动一动念头都令人脸颊发烧。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话语根本无法表达我对您的感谢,”乔治的精神略有好转,他听见她往门边退,不自禁软声哀求,“我知道这请求荒诞无稽……但您还会再来吗?”

    埃莉诺知道自己该婉拒。

    但她叩了一下门作为应答。

    乔治笑了:“谢谢您,这让我期待起明天,又或是后天的到来……”

    埃莉诺匆匆离开,回到克莱芒城中的小卧室中后才长长出了口气。她往镜子中看去,她的脸也非常红。

    翌日是锦标赛季节的休息日。克莱芒的主厅之中,游走八国的吟游诗人婉转歌唱,淑女们靠墙而坐,手中穿针引线,低声与女伴笑着议论厅中另一侧高谈阔论的男士们。

    “埃莉诺?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发话的是克莱芒城主的长女乔瑟琳,也是这小小女伴圈子中的女王。她对埃莉诺的态度时冷时热,欢喜时摆出至交的亲昵态度、拿埃莉诺的帝国血统当谈资;不快时也没少对埃莉诺出言嘲讽。

    “我有些不舒服。”埃莉诺低眉垂目,她一向在人前将姿态摆得很低。

    今日是乔瑟琳的不愉快日,她掩唇微笑,意有所指:“你刚刚一直看着厅对侧,难道那里有了让你在意的人?”

    “不,怎么可能。”埃莉诺笑着转开话题,“也许天太热了,而且父亲不在克莱芒,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是吗?听说艾斯纳的女士们是世界上最娇弱的花朵,看来你也不例外。”

    埃莉诺对话中的嘲讽听而不闻,只是垂头沉默。

    她退让顺从的态度让乔瑟琳觉得无趣,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挥挥手打发她:“既然不舒服,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埃莉诺对此求之不得,却还要佯作歉疚再三推辞,而后才从小圈子中抽身。到了厅外,她胸口积郁的憋闷才稍稍消散。绵里藏针,话中有话,这样文雅无害却也愚蠢的交锋能永远持续下去,她只觉得不耐,更无法理解其他人是怎么乐在其中。

    也许正因此她才没什么朋友。

    但今天不同,埃莉诺很快将这些恼人的小情绪抛在了脑后。以前往图书室的名义支开巴不得偷懒的贴身侍女后,她一边确认身后无人跟随,一边迫不及待地来到那座小屋外。

    她再次叩响窗户,却半晌无人应答。

    惊疑随着她等待的每一秒加深,埃莉诺终于等不下去,闯进了屋中。

    乔治脸色惨白,痛苦而羸弱地喘息着,连翻身的力气都无。她去探他额头,被烫得立即缩手。只是一晚……她只是离开了一晚,他的病情竟然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埃莉诺有些发怔,一时手足无措。

    “小姐,您就是我的雇主?”

    门边骤然响起的人声令埃莉诺一个激灵。

    满头白发的驼背老者拄着长拐走过来,扫了乔治一眼,口气平淡:“伤口果然感染了?”

    “您就是医官?”埃莉诺慌忙退开,容老者靠近床边,“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您能不能救他?求您了……”

    “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余下的……只有祈祷。”医官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如果您放不下,就陪着他,给他多擦身降温吧。但这也只能让他好受些罢了。”

    埃莉诺咬住了嘴唇:“您明天还会再来吗?”

 第46章 王车易位

    夜幕低垂,这闷热的夏夜风都变得寡言。

    克莱芒主城的吊桥应当早已收起,却没有人来找埃莉诺。她感到庆幸,又有些荒谬的悲凉袭上心头。即便她真的就这么永远地消失了,会在意的人也只有她那可怜操劳的父亲。

    “父亲……”

    埃莉诺一怔,立即坐回床边。

    乔治显然陷入了幻觉:“请不要将我送走……我不想去威海姆……”

    老马歇尔将次子送给宿敌当质子并决然抛弃的事,埃莉诺有所耳闻。而纵使他在锦标赛场上表现得再无畏,他也有软弱的那一面。

    “请您再多看看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请您看看我……我不比哥哥差……”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语声艰涩,“我宁可为您战死,也好过……好过作为人质,因为您背弃诺言被处决。您为什么不明白?您……为什么就从来不愿意听我说话呢?”

    这些心绪乔治一定从来没向任何人吐露过半句。因为在锦标赛场上,他永远带着游刃有余的迷人微笑--区别只在于输了会摘下头盔笑得满不在乎,赢了笑则得笑地稍开怀些。

    意外一头撞进对方竭力隐藏的内心世界,埃莉诺心虚起来,更多的却是疼惜。她再次打湿麻巾拭去乔治额际的汗水,哪知他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病人体弱,埃莉诺能轻易甩脱,但她没有。

    “格里高列,”乔治将她错认为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呼唤的口气苦涩而隐忍,“这听上去很可笑,你也的确说那太荒谬了,但我无意与你竞争……你是威海姆大人的亲生子,你有那么多……那么多……为什么要因为一把剑记恨我至今?”

    他哑声笑起来,抓得更紧:“还是说……你在意的还是丽莎的事?女神保佑,我对你的未婚妻没半点非分之想,这么说很卑鄙……但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和你抢女人……况且丽莎并非我喜欢的类型……”

    语声低下去,乔治松开手,剧烈咳嗽起来。

    埃莉诺艰难地将他的上身稍稍支起,舀起一木勺加了罂粟蜜的温水凑到他唇边。他乖顺地喝下去,很快安静下来。但他未收肩伤影响的右手却不停握紧又松开,像是要从虚空中抓住什么作为凭依。

    六七岁时埃莉诺生过一场大病,她唯一记得的便是病中母亲与她紧紧相握的手。

    也许这样也能让乔治好受些。念及此,埃莉诺便按住了乔治翻覆的手背。他的动作停了停,似乎因这触感而疑惑。她改覆为握,对方的手指却摸索着调转了方向,钻入了她的指缝。

    第一次与异性十指相扣,埃莉诺不由僵硬起来。

    少年的指节有茧,体温极烫,她想缩手,却被缠得更紧。

    深呼吸,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手上转开,拨起母亲留下的青金石念珠,无声祈祷起来。

    她祈祷这一次三女神终于听到她的愿望,祈祷薇儿丹蒂会回应祈求,祈祷乔治会平安无事……

    一夜便这么过去。

    晨曦的第一线金光将埃莉诺从浅眠中惊醒。她立即去看乔治:他的呼吸平缓安定,面色也不再带着诡异的酡红,而与她紧紧相扣的手……也没那么烫了。

    她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乔治熬过了最危险的夜晚。

    埃莉诺抬起头,尘埃在日光中欢快地起舞。她木然眨眨眼,去按发烫的双颊,竟然沾了满手的水渍。她在模糊的泪光中凝视了片刻骑士安睡的脸庞,冷静地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后退半步,以衣袖擦干了泪痕。

    她必须在晨祷前溜回城中。

    将水罐添满,关上半扇窗户以免乔治受寒,埃莉诺飞快地离开了小屋,没有回头。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去探望乔治,她也确实近十日没有再离开主城。

    “埃莉诺?”这一日又是锦标赛休息日,乔瑟琳听了一会儿吟游诗人的歌谣,言笑晏晏地将话题转开,“恭喜你了。”

    “恭喜?”

    “嗯?你还不知道?”乔瑟琳掩唇轻笑,向厅另一侧飞了个眼色,“父亲正在与查理大人商量你与文森特的婚事。”

    文森特……克莱芒城主劳伦斯的侄子,也是乔治受伤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你在害羞?”见埃莉诺不答话,乔瑟琳笑嘻嘻地追问,“这样你和查理大人都再也不用担心生计了。”

    埃莉诺态度冷淡:“这件事还没定论,至少父亲还没向我透露只字片语。”

    “嗯?”乔瑟琳与妹妹对视一眼,“看来你不喜欢文森特?”

    “我与文森特爵士并不相熟,”埃莉诺垂头,“你突然告诉我这件事,我很吃惊。”

    “那你就去向查理大人确认吧,只要他有点头脑,就不会拒绝父亲的提议。”乔瑟琳高高抬起了下巴,笑得轻蔑,“皇帝的表妹嫁给一个未来的小子爵的确是屈尊了,但有什么办法呢……”

    埃莉诺放下绣棚,腾地站起来:“抱歉,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也不管在座淑女们的表情,她径自提起裙摆离开,走着走着便小跑起来,一路冲上了所居住的裙楼侧翼。

    她扶着台阶扶手稍稍平复呼吸,向父亲查理借住的书房兼会客室靠近。

    “不,请您原谅,恕我拒绝这个提案。”素来好脾气的查理居然拔高了嗓门,埃莉诺在门外都听清了父亲的声音。

    说话的另一人赫然是城主劳伦斯大人:“我不认为你有拒绝的理由和余地。”

    “埃莉诺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随意将她嫁给一个……”查理顿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嫁给一个蓄意中伤对手、残忍不公的男人!”

    “噢查理,你在说他和那个荷尔施泰因小子的事?”劳伦斯哧哧笑了,埃莉诺忽然就明白了乔瑟琳那令人恼火的笑声是从哪学来的,“不过是年轻人之间胡闹,文森特是个好小子,我能向你担保。”

    查理并未退让:“我感谢你的好意,劳伦斯,但埃莉诺还太小……”

    “十六岁?菲奥娜嫁给我时只有十四岁!当然,成婚之后不需要急着履行婚事,可以慢慢等,等埃莉诺过了二十岁……”

    “劳伦斯,我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房中片刻沉寂。

    脚步声怒气冲冲地向门边靠近,埃莉诺急忙闪身躲到廊柱后。

    “那好,锦标赛之后克莱芒也没有余裕继续收留客人。”摞下这么一句,劳伦斯大人摔门扬长而去。

    查理没有追出来,过了半晌才踱到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父亲……”

    “埃莉诺?”查理愣了愣,失笑,“你又在门外偷听了?”

    她没有和往常一样与父亲开玩笑的兴致:“父亲……您拒绝了劳伦斯大人,我们之后该……”

    “没事的,相信我,”查理亲昵地弹弹她的额头,“我们本来就该离开特里托了。”

    “但……”

    “你难道想嫁给文森特?”

    “不,怎么可能……”埃莉诺咬住嘴唇,“我也对他的行径感到不齿。”

    查理继续温言安抚:“保护孩子是我的责任,你别想太多了,锦标赛还剩几天,你还是去朋友们玩得尽兴要紧。”

    “是。”埃莉诺应下,自嘲地勾勾唇:朋友们?乔瑟琳和她的女伴们可不会再欢迎她了,她还没卑微到要凑到她们面前自找没趣。

    不知是否是劳伦斯授意,埃莉诺回到卧室时,根本不见侍女的踪迹。心浮气躁,她连书都看不进去,在房中踱步片刻便毅然离开石堡,想到外面透气。

    不知不觉,她再次来到了后山的那座小屋外。

    埃莉诺放轻步子,躲在阴影中向窗内张望。屋中竟然无人。她惊慌起来:难道在她离开后还发生了什么?

    她不由径直推门入内。

    “是您?”

    语声令埃莉诺全身一震。她循声看去,不由舒了口气。乔治似乎已经能自由活动,眼下正在窗下靠墙坐着,她从窗外向屋内看自然一时没发现他。

    眼下再匆忙逃开未免太过无礼,况且……她也无处可去。于是她便叩了叩屋门算是应答。

    “我以为您不会再来了,”乔治眼睛上的绷带虽然没除,说话却不再气喘,“医官告诉我,如果不是您守了我一晚,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埃莉诺垂眸没应答。

    “那时的事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有人握着我的手……”他无措地抿抿嘴唇,流露出些微少年人特有的腼腆,“那也是您吗?”

    她反手掩唇,不知是否该如实应答。

    他好像察觉了她的窘迫,便体贴地换了个话题:“您对我的恩情,我自知无以为报。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愿意以任何形式回报您的善意。”

    那么你是否能带我、帮助我父亲离开这里重谋生计?

    这荒谬的请求在埃莉诺脑海中一闪而逝。她自觉好笑,摇摇头。乔治是否还能回到锦标赛场还要看斯库尔德的安排,他即便有心相助,也无法帮助他们。

    “您不愿意接受我的报答?”乔治自失地笑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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