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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桁看着上空的老脸，黑影里散出丝丝缕缕的阴气，每一缕都非常的凝实且庞大，冲入每只小鬼的身体内，众鬼的实力陡然大增。他感受到众鬼的尊崇，道：“去吧。”
　　铺天盖地的阴鬼齐齐抬头，望向天空。
　　“冲啊，撕碎这个老怪物！”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尊崇鬼王的命令，吃了他！”
　　莫谈这才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指着奚桁，“你是……”
　　竟然是鬼族族长。
　　失策了失策，他打探到古月的身份，知道奚桁的表面身份，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没想到，唯独算漏了一点，奚桁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
　　百年前他拐走竹罗，坏了他的谋划；
　　百年后他成为鬼族族长，再次坏他谋划。
　　众鬼的力量是可怕的，瞬息之间，莫谈的双腿已经被一群小鬼抱住，如同跗骨之蛆，如何也甩不脱，他很快失去了一条腿，实力大减。
　　众鬼顺着腿缠绕而上，抱住莫谈的鬼身不丢，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鬼吃鬼，实力会大大增强。
　　“啊！”莫谈疯狂地攻击身上的小鬼，再这样下去，他几百年的修为全都被吞噬了！
　　奚桁操控着苍白剑，在黑夜里划出耀眼的白光，莫谈与众鬼缠斗，来不及躲避，被斩除一条手臂。手臂垂落而下，一群鬼蜂拥而上，争相食之。
　　苍白剑调转剑头，直直冲着莫谈而去。
　　莫谈这下真的慌张的，躯体被毁灭，他还有魂魄，魂魄被毁灭，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长生道还没成功，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容和，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帮帮祖太。”
　　古月指着自己，看向莫谈，“你叫我？”
　　莫谈疯狂地扑落身上的小鬼，放软了声音：“啊，容和，帮祖太这一回。”
　　古月“噗呲”一笑，笑够了，冷冷地道：“你这老东西早该活够了，还是先死一死吧！”
　　莫谈怒斥：“不孝的东西，当初就该把你活活掐死！”这死丫头是指望不上了，他得自救。莫谈心下一横，口中默念几声咒语，忍受魂体剥离的痛苦，将头颅与身躯分离来，随后抛弃身躯，流星般飞出药王谷。
　　古月双眼一凛，站起身来：“居然跑了！”
　　奚桁满身黑雾地走过来，张开雾蒙蒙的双臂，道：“莫急，我带你追。”
　　古月看到自家师叔就放心了，欢欢喜喜地扑了上去。
　　奚桁带着古月离开，临走前，冷冷地望了眼药王谷，给众鬼留下命令。剩下的白衣老道见识过奚桁的诡谲莫测的实力，又目睹了莫谈的下场，心底惊慌不已，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逃出去，奈何手脚被鬼傀儡束缚……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莫谈之前在山谷里布置的绞杀阵吸收了足够的鲜血，正式启动，整个药王谷天崩地裂，白衣老道来不及逃跑，纷纷被活埋于此。
　　而老道魂魄一出，立刻被众鬼一扑而上，死死缠绕住，被分食殆尽。
　　呜呜咽咽，黑白无常摇着沮丧棒出现了，将吃饱喝足的众鬼带回去。
　　天色已晚，头顶着凄风苦雨，莫谈只剩下一颗头颅，他使用一切法宝，夺命地逃离药王谷。
　　他飞过重重山林，飞过沙漠，飞过川流，沿途依靠着暗算和欺诈，他吞噬了几个新鬼，力量壮大不少，有了力气，继续逃命。
　　最终他飞出了隐族，落在一棵寻常的老树上，老树所处位置是一处平凡的村落。
　　一个小男孩提着灯笼嬉戏玩耍，跑到了树底下，莫谈隔着树叶盯着这个孩子，小孩力量微小，又有无尽的未来，最适合夺舍了。
　　小孩敲敲脑袋，口中念念有词：“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怕……不怕什么来着？啊呀，昨儿阿娘刚教的，我怎么又忘记了！”
　　一道苍老和善的声音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适合他现下的处境。
　　男孩眼睛一亮，拍手道，“正是正是！唉，你是谁呀？”
　　莫谈心下一喜，克制住自己，慈祥地道：“老夫也忘记了，你便叫我祖太罢。乖巧的孩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祖太啊。”
　　男孩仰头，树上并没有东西，或许祖太是神仙呢，他心里非常开心，道：“好的，祖太。”
　　男孩一连来了几日。莫谈暗戳戳准备着，又吞噬了几只阴魂，力量积蓄得差不多了，就等小男孩再来一趟，他就……哈哈！
　　小男孩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看上去机灵许多，他照旧仰头看向大树。
　　莫谈鬼身激动得颤抖，呵呵地笑道：“你来了。来来，快来啊，到祖太身边来。”
　　小男孩笑眯眯的，从背后摸了摸，掏出一把雪亮的宝剑，嘴巴一张一合，道：“老东西。”
　　莫谈双目蓦大睁。
　　树旁又响起一道女孩气愤的声音，“师叔，明明说好的最后一剑留给我！”
　　男孩淡淡地望了眼莫谈的头颅，转过身时叹气，道：“我没动，留给你，都留给你了。”
　　古月踏着小步子走来，走到近前先捏了捏男孩的脸，手感极好，“师叔，这要是你小时候的模样就好了，贼俊。”
　　奚桁眉头紧皱，似是不适应，道：“这不是我的。”
　　古月：“师叔小时候肯定比这个更好看。”
　　奚桁：“嗯。”
　　古月呵呵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剑，拔剑出鞘，看向树上的莫谈，危险地道：“说好了，最后一刀就给我。”
　　事成之后，男孩女孩牵着小手离开村子。
　　奚桁望着古月，只见她嫩白的脸上满是愉悦的微笑，再也不见丝毫阴郁的仇恨，她又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模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如此便好。
　　

第106章　番外　　　前世

　　
　　竹罗与奚桁；　或者说与凡人江陌的初次相遇；　是在一处深山老林。
　　制作傀儡的过程中遇到点小麻烦；　明明符纹画得丝毫不差，木雕的手艺也没退步；　偏偏做出的傀儡动作生涩；　没有丝毫美感；　令竹罗无法忍受，偏偏怎么改进都不行，她觉得十分挫败。
　　有生以来顺风顺水惯了；　她天资聪颖；　无论干什么都学得最快最好；　符篆、阵法、医药、炼丹，样样精通。也正因为如此；　她觉得非常无聊，什么都好学；　所以什么都平平淡淡，一点儿激情都没有。
　　创造傀儡；　是她最开心的事。她感觉到了挑战，虽然这些挑战算不得什么，没多久就会被解决，但是，生活总算有了些不同。
　　所以当终于失败一次，并且无论如何不得解决，对于她来说；　这是非常大的打击了，心态险些崩溃。
　　竹马陆机那时还没有接任龙虎山的掌门，他道：“阿罗，你这是典型的闷坏了，常年在一个地方，再聪明的人，脑子也会变笨的。你不如出去走走啊，散散心，开阔一下视野，看看卧佛漠的金沙、天神山上的白云、五花台的花海。”
　　末了，他笑嘻嘻地加上一句：“如果都不感兴趣，不妨来看看我呀！我带你看凡世的戏，吃夏朝的美食。”
　　陆机化名梁华，正在凡世夏朝的官场里历练。
　　竹罗想想也对，正好做傀儡做得烦了，她得出去走走。她研究了下舆地图，收拾好行囊，便离开了莫家。
　　初次离开莫家，她还有些拘束，不敢离家太远，就在隐族内四处逛逛，瞧着能不能找几根合意的木头，见过的风景和人多了，才渐渐放开了胆子，找到了乐趣。这一逛就是大半年，隐族差不多摸了个遍，哪里山高，哪里水清，她都清楚。玩得太高兴，若非宗主一直催催催，她都想在外头安家了。
　　在快要回宗门之前，她踏入了隐族与凡间交界的森林，想找几根合意的木头带回去，回程途中，遇见一个人。
　　伪装成凡人的奚桁。
　　巫修为躲避道宗修士，伪装术修炼得出神入化，再加上竹罗当时的一门心思都在傀儡上，就没发现奚桁的破绽。她还以为，这就是一个寻常的家境贫寒、不苟言笑、长得俊俏的书生。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见这书生相貌俊朗，就主动上前搭讪。
　　幽幽深深的林间，一束光线从叶缝里漏下，年轻俊朗的书生一袭青衫，背著书袋，显得温润如玉。
　　见惯美色的容和长老一愣，随即不受控制地追上去，笑着道：“哎，书生你叫什么？”
　　奚桁深深地看她一眼，眼底流光一闪，便沉默不语了。
　　竹罗锲而不舍：“你难道没有名字吗？哎呀，怎么可能，就算是路边的乞丐，他也是有名字的。回去的路还很长呢，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能喊你的时候，都用喂喂喂代替吧。”
　　这书生真是好有趣，明明心里很惊讶，但却一声不吭，跟个闷葫芦似的。
　　奚桁从来没见过如此聒噪的人，就算是二师兄，在他面前也安静如鸡。他被烦得狠了，又不能揍人，才极其吝啬地吐出两个字：“江陌。”
　　姜末啊……竹罗一下子就想歪了。
　　她眉开眼笑：“好名字啊，姜末，给你取名字的一定非常喜欢吃姜吧！你有没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做姜块的？”
　　奚桁寡言少语，闻言狠狠地抽了下眉头。
　　这女人……
　　竹罗又追问了其他的事，比如“你为何如此沉默，难道你家人也是如此？”、“怎么你如此高冷，你家住雪山的吗？”、“哎吆你鸡烤得好香哦，能不能给我条鸡腿？”……
　　“不能”、“不能”、“不能”……“好罢。”
　　奚桁装作凡人，再烦也不能御剑跑出去，或者贴符篆离开，必须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走出深山老林。他辟谷日久，身上没带干粮，为避免竹罗怀疑，就在老林里取材、生火、做饭，然后，竹罗就闻香而动，跑过去蹭饭。
　　烤鸡太香了，勾起了久违的食欲。
　　与竹罗大条的神经相比，奚桁则是全程警惕，他知道与自己同行的女人是竹罗，是隐族赫赫有名的容和长老，她是传闻里风华绝代、天纵奇才的女子，一旦识破了他巫修的身份，少不得打一架，他不怕打不过，只是觉得麻烦。
　　但相处了这几日，他愈发觉得传言不靠谱。
　　谁能告诉他，高高在上的容和长老，竟然是个看见美色就走不动路、闻到香味就厚着脸皮蹭饭、一路唠唠叨叨、眉飞色舞的女子？
　　当夜幕星垂，皎洁月色下，女子从高高的梧桐树上一跃而下，仿若林间精灵，奚桁愣了愣，瞳仁里清楚的倒映着这个白衣翩然的身影。
　　深山老林的相遇，让奚桁印象深刻，到了凡世，他脑子里时时闪现出这个眉眼弯弯的女人，怎么也驱赶不了。
　　当意识到这点，他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第二次相遇，是在凡世的太昊城。
　　陆机化名梁华，在凡世历练，某日来信说他在京城的天子脚下谋了个大官，叫什么什么少卿的，让竹罗有空就去一趟，官场硝烟弥漫，为官辛苦，探望一下可怜的老伙计啊。
　　竹罗处理完手中事务，几个月后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陆机该等急了吧？
　　她认真回忆了下信的内容，就去信一封，随后拍拍屁股，御剑去太昊城。
　　她脚速挺快，天快黑时就到了太昊城，问了下城中的百姓，就大大咧咧去了少卿的府邸，当时天黑，她也懒得等下人通报，直接拍一张隐身符，大摇大摆走进去。
　　在院子里，她遇见了宅邸的主人。
　　掩映的青翠竹林中，一张白玉桌、一把檀木椅、两盒冷暖玉棋子。一人墨发披肩，素手执棋。徐徐抬头的一刹那，竹罗眼前一亮。
　　这人好像见过，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深山老林的那个书生嘛！
　　竹罗笑道：“嘿，姜末儿，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奚桁微微怔愣，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着浅黄色齐胸襦裙，唇红齿白，肤色胜雪，明媚多姿。
　　“你何时来的。”
　　是来找他的吗？不知为何，奚桁心底生出一丝丝的愉悦，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
　　竹罗眨眨眼，笑着走过去坐下，看了看棋盘，回答道：“刚刚来的。哎，你这黑子我可走了，放这里。”
　　两人棋逢对手，彼此都杀得畅快淋漓。下了一夜，直到天亮，还没有分出胜负来。
　　还是竹罗摆摆手，道：“梁华呢，在哪里？”
　　奚桁沉下眼眸，嘴角的笑一僵，丢下棋子，淡淡地道：“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少卿府。”
　　竹罗疑惑：“没错，我要找的就是少卿府。”
　　竹罗没有在凡世待过，自然不知道凡世的官职是时常变动的，就在不久前，陆机升了官，刚刚搬离少卿府。
　　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抱歉地笑了笑，“原是我搞错了地方。打扰你，我先走啦，改日有空再来拜会。”
　　竹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出了这么大的糗，她一定要找陆机算账。
　　奚桁突然出声叫住她，“等等。”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吃惊了，他向来万事万物不放在心上，如今竟然会出口，只为留住一个女人。
　　奚桁垂眸思索着。
　　竹罗：“怎么了？”
　　奚桁抬眼，“姑娘与在下下了一夜棋，不妨吃个饭再走。”见竹罗满脸疑惑，他神差鬼使地加上一句，“府中有烤鸡。”
　　竹罗眼睛一亮。在寻找竹马和吃烤鸡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抵抗不住烤鸡的诱惑，留了下来。
　　早上果然吃了顿烤鸡，因为材料充足，烤鸡味道比在深山老林里烤得还好。除了烤鸡，其他的菜色，味道也不错，竹罗如同清修多年的和尚，一朝便破了戒，再也刹不住车。
　　去看望陆机之后，她丢下竹马，时常去江府蹭饭。江陌外表清雅，却厨艺精湛，而且知道太昊城哪里的酒楼招牌菜最好，哪里的饭馆酱肘最美，两人常常一道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了好朋友。
　　这边竹罗在太昊城梁华与江陌在朝堂上政见不同，又官大一级，便将江陌扔到了偏远之地北落县。竹罗也被宗主召回，处理一些事情后，又是一段时间，想起姜末和凡世的美味，忙御剑飞出隐族。
　　北落县城蛮夷与汉人聚集，原本杂乱无章，百姓的生活穷困潦倒。来到这里，竹罗也无心美食了，她不知道，原来竟有人过得如此穷困的。
　　竹罗选择留下来，江陌做了一道菜，取材于北落县随处可见的野菜。竹罗尝了，这样的味道，也挺有意思的。
　　于是，兆武七年，北落县开学堂、挖明渠、造桥铺路，不过三年，北落县城各族融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竹罗看着这一切，心中自然喜悦，不过最欢喜的是，江陌的厨艺愈发长进，即便是野草，他也能做出一盘美味，比夏朝最有名的厨子都不差的。她就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她笑嘻嘻地打趣着，“姜末儿，我以后如果能遇见一个像您这样的男儿，长得美，又有一身的好厨艺，一定要抢来当我夫君。”
　　江陌手一顿，道：“是吗？如果那样，你还不如一直待在我身边。”　
　　“啊？”
　　江陌一口气说完，“我厨艺不错，而且会愈发好，天南海北的菜都会做，一日三餐一年十年不会重样。你不如跟了我，或者我跟你也好，行不行，竹竹？”
　　竹竹，三年时间，他叫过无数次，只有这一回，仿佛猫爪子挠到她的心尖上。
　　竹罗认真地想了想，居然觉得这样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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