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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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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主举得手酸,把腿塞进瞿如怀里让她享用,自己捧着那块腱子肉蹲在她面前,“上回你还吃我做的肉干了呢,那也是只野猪妖,你怎么不挑眼?我知道了,你不是忌惮它修炼了多少年,纯粹是嫌弃它的出身。艳姑娘,做煞不能这样,蛤蟆也是肉,难道青蛙就比它高贵吗?”
他聒噪不休,无方不堪其扰,睁开眼含怒瞪着他,“你有完没完?”
他抬了抬手,“你吃吧,吃了我就不罗嗦了。”切下一小片来,在她鼻子跟前晃了晃,“你闻多香,我加了孜然,大火小火不停切换,烤熟花了我一早上。”
无方打从肺底里呼出了一口气,觉得和他说再多都是白搭,他这种孜孜不倦紧咬不放的精神,已经彻底让她败下阵来了。
她终于放弃抵抗,虽然吃得不情不愿,但令主看在眼里,感到十分欣慰和满足。
大家都收拾一下,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上路了。九泉往上是生死门,那门当然不会赤裸裸暴露在外,旁边有棵无枝木,树身盘婉,上至于天,下通三泉,顺着它便能找到大门的入口。
酆都毕竟是鬼城,不像阳世可以随意往来。无方看着令主召唤出树灵,那是个满头绿的中年汉子,一脸鬼气森森,见了令主抱拳一拱,“您又下去打秋风啊?”
这是什么话?令主拖着长音嗯了一声,上扬的调子充分显示了不悦,“说话注意点,冥君赖了我上百年的营业款,人死债消这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璃宽跳出来,爪牙风范十足,“凭你刚才这句废话,令主就可以腰斩你。别给我闲扯淡了,赶紧开门,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树灵吓得吐舌,不懂说话艺术的人,套套近乎也像有意揭短。可不敢再说了,再说要出事的,他扬手一挥,一道蓝光隐匿于树杆。未几树身上出现纵向笔直的裂纹,裂口越来越大,后面出现了一扇黑白两色的石门,那就是阴阳交界之处,能走过那扇门的,都是中阴身。
肉胎不能下酆都,这是老规矩,因为阳火会灼伤那些鬼魅,血脉流动的声响也会震碎他们的耳道。树灵边叩石门边回身看,“令主,恐怕得把躯壳留下,别担心,小妖可以给你们看着。”
石门幽幽打开,门臼转动,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震动。门缝里伸出一个脑袋来,头上没长几根毛,一对奇大的眼睛镶在头顶,看见令主咋咋呼呼:“啊令主大人,昨晚万象山上火光滔天,一看那火就透着英俊,原来是您放的!您大驾光临,小鬼有失远迎,快请进来。我家冥君常念叨您,说您是他今生的挚友,来世的情人……”
不知道里面有几句话是冥君原创,反正永结同好的决心很鲜明,连下辈子的姻缘都提前预定下了。
可惜笔直的令主全然不领情,“我有我的魇后,他有他的冥后,我对我娘子忠贞不渝,请他不要觊觎我,败坏我的名节。”
这立场明确得,真是恰到好处。璃宽发现他家令主,有时候机灵得他快马加鞭也赶不上。所以一位好的未婚妻就是一壶好油,蘸一蘸立刻滑不留手。其实说真的,与其给冥君拉郎配,还不如聊一聊冥后,当初冥后可是对令主有过那么几分意思的。搞得璃宽纳闷了很久,为什么罗刹女专门喜欢祸害位高者。金刚怒目够凶吧,最后也被拉下马了,他家令主这么好的脾气,她大概觉得好下手吧!
魑魅有些讪讪的,“小鬼也是道听途说,令主千万别怪罪……”巴结都来不及,规矩这种东西的弹性无限大。先前树灵说入酆都得留下躯壳,最后这项也免了,魑魅给了他们一人一块黑头巾,“许多中阴身刚到这里还没适应,盖一盖诸位的阳气,免得冲撞他们。关爱弱小是我们酆都一向秉承的美德,也是为了响应令主五千年前的号召。”
入乡随俗,对大家都有好处。无方扎上了头巾,如云秀发下,普通的巾帕也像卧兔儿似的俏皮可爱。瞿如尖尖的耳朵位置长得偏上一点,结果把自己扎成了兔子。璃宽茶随手一系,加上那永远掩不住胸膛的衣襟,满身匪气,简直惨不忍睹。当然其中最犯难的就是令主,他提溜着头巾不知如何是好,“娘子你帮我看一下,我不戴头上,戴在脖子上成不成?”
黑袍上戴个黑头巾,实在有损令主的形象。无方只管摇头,“把帽兜摘下来多好……”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万一大家都看不见他的脸,摘了帽子会不会像个无头鬼?这样就太可怕了,反倒不摘还好一些。
她回身问魑魅,“一定要戴在头上么?”
魑魅说不用,“令主想扎脚脖子上都行,没有硬性规定。”说罢眨着眼睛仔细打量她,“哎呀您就是魇后吧?啧啧,咱们还是老本家呢,这美貌,小鬼感动得快哭了……”
魑魅遇上了煞,真是老本家。无方平时参禅,煞气尚可以在妖族面前遮掩,但同类相见,照镜子似的,即便是最低等的鬼魅,也可以堪破她的真身。
她尴尬地笑了笑,那厢系好了头巾的令主对这魑魅的多嘴十分不耐烦,“魇后的美貌不需你评价,本大王一个人感动就行了,有你什么事?你还哭上了?”
这酆都的鬼怪都被阴气泡伤了脑子,个个说话都那么不中听。令主哗啦一下甩袖,牵起无方便往前走,边走便道:“前面路暗,别怕,为夫给你开道。”
结果走了好几步,发现有些不对劲,仔细摸摸,未婚妻的手腕什么时候肿起来了?回头一看,是哭丧着脸的璃宽茶,他咽着唾沫干笑两声:“这黄泉路真是黑啊……刚才黑灯瞎火的,主上您牵错人了。”
令主目瞪口呆,明明牵的是未婚妻,怎么变成阿茶了?
无方挑着一盏小灯从他身旁经过,高雅的侧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来万象涧的路上他化作朏朏,已经干了不少缺德事,他甚至尝试在她胸上练爪,她没打死他就算好的。现在他又想趁乱使诈,她可不会再上他的恶当了。她入酆都目的明确,赶快确定振衣的魂魄在不在这里。他是个凡人,又没了修为,她要是不管他,就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了。
黄泉路入门的一截尤其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师徒走得很急,剩下令主和璃宽茶在后面小跑着追赶,令主又呜咽起来:“徒弟比我重要……”
璃宽已经不止一次听见他抱怨,真是搞不懂,活了一万岁,何必和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孩子争长短。
“魇后不是说了吗,只要那个凡人的魂魄不在酆都,她以后就不管了,一心一意和您生孩子。”
令主心头猛绊了一下,“后面半句话她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璃宽尴尬地呃了声,“没说过吗?那您也可以让它变成现实,靠您的美貌与才华。中阴镜海的红莲一年开三回,下次盛开在两个月后,两个月够您准备了吧?到时候您想摆一个什么样的排场,您说话,属下和大管家一定粉身碎骨为您办妥。您要带魇后泛舟吗?我们找吞天给您造一艘豪华大船,带三十六个轮子的,随便在镜海上航行。反正泥胎成熟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和魇后在镜海上独处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啊,老鼠一窝仔都下完了,您还不能成事吗?”
理想一般都是很丰满的,令主极有信心,“凭本大王的神通,需要船吗?”
艳遇不必刻意创造,就地取材才符合这项活动的标准。令主觉得自己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和未婚妻的感情正处在即将萌芽的阶段,只要再浇两遍水,很快就可以茁壮成长了。
他乐颠颠追了上去,“娘子你慢些走,这地方不像刹土,不干净的东西多着呢……”话音才落,远处传来隆隆的声响,像打雷似的,一下一下锤击着地面。她站住了,橘壳里盛满的鲛油荡漾起来,忽然从天而降一只巨足,带着泰山倾倒的声势落在她身旁,如果再偏一些,恐怕就要把人踩成肉饼了。
令主大张怀抱期待未婚妻来投奔,结果并没有。她只是拂了拂裙上沾染的尘土,望着那个远走的身影喃喃:“邢天……”
邢天是当年和天帝争神位的巨人,都和天帝斗了,能有什么好下场。结果被砍了脑袋,现在以乳为眼,以脐为口,说起来岂一个惨字了得。令主叹了口气,“英雄末路,青天白日容不下他,只好到酆都来混饭吃。冥君给他安排了个夜游郎的差事,专抓恶鬼,他干得不错,就是夜里走道儿奶神不大好,每年少说得踩死一二十个魑魅魍魉,搞得冥君很头疼。”
无方对他的用词感到绝望,“奶神……”
令主说就是眼神,“可他现在没有眼睛了,为了用词准确,我觉得应该称之为奶神。”
无方叹着气,抬起手抚了抚额头,这可怎么好呢,她好像真的遇见傻子了。
第37章
令主说:“娘子你头疼吗?为夫给你揉揉吧。”说完擅作主张把手按在她的太阳穴上;也不管旁观的人有多唾弃,愉快地为她疏解起来。
无方胡乱推开了他的手,“我的头一点都不疼,你哪里看出我头疼的?”
“那你做什么扶额?不是头疼,还有别的原因吗?”
原因说出来怕他脸上挂不住;她唯有转过头远望黄泉路;才能分散她的忧愁。有时她会觉得人傻至此;不可思议。他当初能在刹土大乱时一战成名;按道理绝对有他的精明之处。结果呢,他就是个纯天然的呆子,偶尔的深沉都是误打误撞。所以他只能在魇都被一群膝盖高的偶人追着叫爹爹,出了魇都;除去逼债的时候;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
“令主;你有生活目标吗?”
长路漫漫,还好有你作伴。令主看看身旁的未婚妻,坚定地说有;“我是个务实的人,人家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我的目标是酒池肉林。我现在要做的;头一件就是和你洞房,然后带着你和偶人们,一起过上骄奢淫逸的日子。”
真是好大的志向,无方发现和他说什么人生理想都是白搭;这人就是个实打实的草根,生理上的需要满足之后,基本和一滩烂泥无异。
“你想听听我的目标吗?”无方对他笑了笑。
令主觉得未婚妻的笑容很美,但后面的内容可能会有点损害到他的利益。于是他丑话说在了前头,“只要不是想摆脱我就行。”
还好她摇头,“我初到这世上的时候,曾经跟着莲师上过一回吉祥山。吉祥山上除了天女,还有很多空行母。空行母你知道吗?吉祥山上的空行母都是莲师收服的罗刹女,莲师说她们可以得道,只要我一心向佛,将来我也可以。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的目标就是上吉祥山,当空行母,这不单是为了个人的荣光,也是为了自身的超脱。煞是没有根基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将来到哪里去,谁都说不准。但是上了吉祥山,有佛光普照,日积月累根基就扎实了,不怕将来消失得不明不白。”
“所以我要让你吃千岁蟾蜍,等以后有了机会,我还会给你找更多好东西,你吃了就不用上山当尼姑了。”令主说得很认真,“空行母像佛一样不死不灭,可她们的待遇比佛差远了。就拿你最敬爱的莲师来说,他已经换了两位明妃了,挑选明妃的条件还挺苛刻,要丰采韶秀,冶艳细腰……我看你就很符合。所以娘子,你千万不能上吉祥山,说不定人家早就盯上你了。骗你上山不是当什么空行母,是去陪他双修。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和我修呢,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莲师隔三差五,我可以全年无休,你觉得怎么样?”
无方听他絮絮叨叨半天,最后被他气得说不上话来,只有狠狠揍了他两下,“我真是倒了血霉,遇见你这个笨蛋。”
令主被她打得有点痛,揉着胳膊嘟囔:“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又没有骗你。哎哟路好黑啊,我的视力不及娘子,好怕摔倒,你牵着我好吗?”
无方才不想理他,只是好奇地问他,“你身在秽土,又不在佛门中,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莲师的事?”
令主结巴了一下,“我……以前也是很好学的,我们那族每个人入世前,要做的头一门功课就是知晓天下事。神佛那些隐晦的秘闻,哪一件能瞒得过我们?”他嘿嘿笑了两声,“娘子莫羡慕人家,真到了那里日子淡出鸟来,想走你就成为佛界的叛徒了。什么坏事都没干,白白背一个罪名,有啥意思?还不如跟为夫在这秽土上称王称霸,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上了吉祥山可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
他的话里经常会泄露一些重要信息,可能他不自知,无方却听得很仔细。要有学问,要知晓天下事,所以每个入世者都是身负使命吧!她甩了两下手,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撒开,最后也由他去了,“白准,白泽……你是白泽一族,对吗?”
令主唔了声,“姓白的就是白泽啊?白泽活得太一本正经,我不喜欢。”
无方觉得这老妖怪已经让她穷极想象了,“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姓白?”
他说:“我随便取的啊,我来梵行刹土这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把我脚上的肉都泡白了,所以我就姓白。”
无方失笑,想想也是,他们这类妖本来就没有姓氏。比如她姓艳,一切都是随缘,自己纠结于他姓什么,实在没有必要。
慢慢往前走,黄泉路上最黑的那段终于走到头了,前面隐约可以看得见天光,只是穹顶呈黄色,像黄梅雨季似的。天上没有云,但有怪异的飞鸟,翅膀扑棱棱拍打过去,声势十分惊人。
视线明朗了,也就再也没有死抱着她不放的理由了。她脚下略慢了点,也不说话,调转视线示意他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主不得已把手放开,悻悻道:“娘子你什么都好,就是斤斤计较的脾气不大好。我眷恋你,才愿意粘着你,换了阿茶,我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不远不近跟随着的璃宽被点名,又拉出来做了反面例子,心头顿时一痛。他扭过头和瞿如诉苦:“小鸟你看,这就是我追随了好几百年的主人。我本以为这么多年相处,主仆之间已经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关系了,可魇后一出现,令主就这么对待我……”
瞿如白了他一眼,“令主是我师父的,我是魇都所有男偶的,你不要和我打苦情牌,我不听。”
璃宽撇嘴,“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感慨一下我的遭遇。”
这种遭遇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吗?瞿如好心提点他,“因为你和令主的关系是主仆,而我和灵医的关系是师徒。你知道一个人的起点对将来的命运有多大影响吗?人都说重色轻友,你连‘友’都算不上,还想令主怎么对你?”
璃宽茶目瞪口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小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瞿如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别和我走得那么近,我怕你的笨会传染我。”说完连跑带扑腾追上了无方。
探头往前看,似乎到了忘川河了,沿途的景致是梵行刹土无法相比的。彼岸花织就的火照之路伸展向奈何桥堍,河畔三生石前有路过的孤魂含泪仰望,留在人间的情和债,三生石前一笔勾销,走过了这一程,便彻底和前世了断了。
娑婆世界,他们没有正式去过,无方降世的时候满城一个活人都没有,她也无法体会人间的喜怒哀乐。那些刚刚到达这里的中阴身,立在望乡台上,面朝三千世界痛哭流涕,令主说他们看得见自己的家乡,看得见自己的灵堂。然后嫌弃地转过身去,“做人真麻烦,寿命那么短,几十年活得太忙了,又是子孙又是亲朋的。再看看我,一万岁刚开始步入婚姻生活,以后和娘子也没有生离死别,多好!”
所以老妖是万中无一的老妖,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瞿如边走边回头看,“他们哭什么?死了可以再投胎,这辈子是乞丐,下辈子说不定就当皇帝了呢。”
璃宽茶嗤地一笑,“你以为皇帝那么好当,要积百世的功德才行。他们哭是因为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也许入不了人道,投到畜生道当猪狗去了。”
火照之路上落满了彼岸花的花瓣,一路走过去,足底沙沙作响。这是一条弓背似的路,两旁花丛中藏有无数剑戟,只有很窄的石阶可以通行。令主不时回头,嘱咐娘子小心,“冥君这人太小气,路修得这么窄,脚大一点的都没法走。”
过奈何桥,本来就不是坦途,难道还得修一条能走八抬大轿的康庄大道吗?无方催他快上桥,一脚踏上去就看见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头,正在桥头上煎茶。
瞿如咦了一声,“原来孟婆是男的。”
可能汤用完了,队伍排了老长,选择从桥上过的人都得喝一碗茶汤,好忘记前尘往事,既然是心甘情愿的,等一等当然没有怨言。可煎茶的人忙出了满头大汗,手里的芭蕉扇扇得眼花缭乱,一边扇一边骂,“锅小柴禾少,给我多配两个炉子会死吗!一到旺季就排队,再这么下去我也不干了……”
中阴身们是带有寒气的,走近了像冰块似的。令主牵着无方的手,带上一鸟一蜥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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