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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陌城的城门在众人的期盼中轰隆隆地打开。
　　城外挑着担子等着的人们步履匆忙地挤进了城里，大街小巷又恢复了白日的喧哗。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走出城，回头望了眼城门上大大的“苏陌城”三个字。
　　“后会有期。”
　　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
　　她此刻若是回头，就会发现，城门上，一个湛青色的身影站在城头，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036章　两法镇
　　南平国与苍梧国交界处有一个镇子，处在两国交壤之地，这里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混乱，反倒维持着一种异常的安宁。
　　镇子一半归属南平国，一半归属苍梧国，整个镇子从中间分隔开，两国同时派遣了重兵驻扎此地。
　　一人闹事，两法惩处！
　　是以，整个镇子在两国之中都是赫赫有名，人称两法镇。
　　许多往来的商客旅队多是来此地停留，不为别的，安全。
　　“六哥，开饭了！”
　　在镇子的某个后院里，身材肥壮的年轻男人把一个两人环抱着粗细的木桶抬了进来，摆在院门口之后，转身就走开了，没过一会儿，又抬了两个同样大小的木桶进来，并排放着。
　　三个桶里，分别装满了颜色暗黄的干饭、油腻腻的大块肥肉，还有一桶小炒白菜。
　　东西刚放下，饭菜的香味就四散开来，院子里顿时就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其中几人看着彼此唱起空城戏的肚子，使劲地咽了咽口水，相视一笑，手下动作不停，拉起一个大麻袋，往肩上一送，扛着就往对面走。
　　“六哥，该开饭了，再不吃饭菜都凉了！”狗子拿着大菜勺敲了敲木桶边沿，震的木桶里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更是诱人。
　　被叫做六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个头不算高，肚子却挺大，在一众肌肉发达的劳力壮汉里边，称得上是引人注目了。
　　灰白相间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用一块蓝灰色的布头包着，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衣衫，在腰间用一个黑绳子系着，显得极为干净利落。
　　院子里除了他，每个人额前都用一根布绳系着，穿过发间盘在了头顶，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一根长长的旌旗迎风招展。
　　上面一个大大的“何”字。
　　他们都来自苍梧国的商队，翻山越岭从苍梧国的极北之地来到了这里，专门做些倒卖东西的营生。
　　六哥就是他们商队的老大哥。
　　六哥停下手中的活，拿着算盘的左手颠了颠，算珠顿时被清理一空。
　　他唔了声，走回到院门口的桌子前，将算盘往桌上轻轻一放，朝着院里院外的人喊。
　　“停下，开饭！”
　　“哦！开饭开饭！开饭咯！”
　　霎时一顿呼天抢地的喊声。
　　原本背负着大包的人肩膀一提溜，大包又滚回到了仓库里，转身就奔着院门口的香味来了。
　　“排队排队，都别插队啊！要是哪个孙子给老子瞧见了，嘿，罚你你外头的街上自个儿掏钱寻吃的去！”
　　商队里别的不行，可在吃饭这个问题上是要大大的夸赞一下。
　　大家伙儿都是干的苦力活，饭要吃饱，事儿才能干好，早中晚这三顿都是捡着好的吃，顿顿都有肉，这放在别的地方，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一声令下，原本推推搡搡的人顿时也不推搡了，乖乖地站好了队，一个一个地上前打饭。
　　狗子在前头给人打饭打菜，六哥就坐在桌子跟前看着，时不时地说两句，维持一下秩序。
　　趁着众人吃饭的空档，六哥也端着碗饭菜坐在桌子边跟众人说：“下午干完这最后一点之后，今天就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启程回去。”
　　“好的六哥。”
　　众人一致同意。
　　吃完了午饭之后歇息了会儿就又开始精神抖擞地劳作起来。
　　最后那个仓库还剩下半仓库不到的货，二十几个人两个时辰不到就搬完了所有东西，装了整整九板车。
　　“好了，大伙儿都回去歇息吧。”
　　六哥话音刚落，众人就一哄而散了。
　　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换好了衣服就往院子外走去。
　　这镇子处在两境之地，新鲜好玩的东西不少，大家伙儿忙活了两天，趁着机会就出来放松了。
　　剩下狗子没走，到了六哥跟前，说：“六哥，慧丫头交代的东西你都买了吗？”
　　“额……”六哥一拍额头，哎呀一声，“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回去还不得给这丫头活剥了啊！”
　　慧丫头是六哥的女儿，今年已经十六了，再过一年也该去婆家了，六哥就这么个闺女，宠她宠的厉害。
　　“得亏你提醒了，走，跟我走一趟吧！”
　　“哈哈哈哈。”
　　狗子一阵笑，叫六哥勾住了脖子也不在意，姿势怪异地跟着往外走着。
　　太阳落山前，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两边摆满了方形的盒子，里面放的就是商贩们要兑换的物件了。
　　在这里，除了以钱财买物之外，最多的还是以物换物。
　　苍梧国的羊毛貂皮，南平国的云锦珍珠，甚至还有着少见的周边小国特产，应有尽有。
　　六哥很快就找到了女儿交代要买的东西，到手之后就包着直接抱在了胸前。
　　利益动人心，这里人多嘴杂，小偷小摸也是不得不防。
　　两人刚回了院子，在屋门口就遇见了前院客栈的小二，指着身边的一个半大年纪的小姑娘说道：“六哥，这位空姑娘要去北边，想问下能不能跟着你们的商队走一路。”
　　空谷看着眼前的两人，见小二做了介绍，也跟着喊了声“六哥”，随后就将自己的意愿又说了一遍。
　　她用了十多天的时间，雇了辆车，一路从苏陌城来到了这个边陲小镇，马车到了镇外就返回了，她一个人进了镇。
　　本想找间客栈先住一晚，过后再打听情况，不曾想刚跟小二打听了两句，小二就向她推荐起这个商队来。
　　每支商队因为人数众多，且个个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走南闯北的，多少也懂点拳脚功夫，是以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招惹，有时候也会顺便接点护送人的生意。
　　听她说完了情况之后，六哥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
　　双方商定好了价钱等问题之后，就约好了第二日启程的时间。
　　空谷没有什么意见。
　　回房之后，空谷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
　　想着在南平国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心中竟有些百感交集。
　　楚歌，东方既白，东方老夫人，……
　　这些人，今生或许都不再有机会相见。
　　再会吧……
　　枕着客栈的床，她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037章　商队进关
　　翌日，天刚亮，空谷换好了衣服去找商队的人。
　　一身青色的浅衫，外面罩着件白色的薄纱，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束起。
　　清爽又英气。
　　这个身体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女性特征还不太明显，再加上她并没有戴耳环耳坠的习惯，从外表上还分辨不太出她的性别，旁人见了，也只当是位秀气些的小公子。
　　这一路不会太平，六哥昨儿提醒了她一句，行走江湖换身男装，到底方便些。
　　商队的人已经在院子里集合好了，每辆板车前都用缰绳将马匹拉好，安上了马鞍和铁蹄套子，车上装满了货物。
　　商队将会越过两国交界线，横穿整个苍梧国到达北方目的地。
　　而这段旅程，持续的时间不会短。
　　每辆车上都安排有两到三个人，方便轮流赶路。
　　“再会！”
　　“再会！”
　　众人跟店家道别之后，马蹄声响，车轱辘滚动着，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两法镇通往苍梧国的这条进出口处，一队苍梧国的士兵全副武装坐镇把守着。
　　空谷坐在中间，看着镇子前的那棵老槐树越来越远，最后化作黑点消失在眼幕中。
　　六哥也在这辆马车上，手里抽着跟狗尾巴草转啊转，枕着双手躺在高高的货物上望着天。
　　天空很高，也很蓝，万里无云。
　　金黄的阳光从左上方撒下来，没有一丝遮挡，照在脸上，暖暖的很适宜。
　　她有样学样地也躺下，舒服地发出声音来，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
　　六哥转头看了眼她，笑着说：“是不是很舒服？”
　　“这种好天气，再往北走四天就看不见咯！”他将狗尾巴草放进嘴边叼着，下颌一动一动的，嘴唇边上一层半长的胡须看着比草还硬。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夜了。没了寒冬的提醒，她都差点忘了这重要的日子。
　　往年没有跟小冬过年，是因为她还昏迷着，如今她醒过来了，还是没能一起好好过个年。
　　她伸出手比着天上，看着指间的缝隙。
　　“越往北天儿越冷，现在咱们那边还在打着仗，只怕这一路也不会太顺畅，你呀，要做好心理准备。”六哥好心地提醒了句。
　　空谷比他闺女还要小几岁，他见了心里自然而然地升起一股怜爱。
　　也不由关切地问起来：“丫头，你这是怎么地？”
　　他头一偏，朝着越来越远的两法镇示意下。
　　“咋来这个个鬼地方？”
　　她弯着手肘半撑着躺在车上，看着六哥眼底的温情，心里竟也有了诉说的冲动。
　　“我这……也算是身不由己吧，睡了一觉醒来，就在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了……”
　　那个晚上被那两个神秘人从高空抛下，醒来就已经在南平国内了，幸运的是遇到的人是楚歌而不是别有用心的旁人，她少吃了很多苦头。
　　六哥却错误地理解了她的话，看着她突然恍惚起来的眼神，哽了哽，叹息一声：“唉，你也是叫那些人贩子拐卖的孩子？”
　　“拐卖？人贩子？”
　　猝不及防，画风一转。
　　空谷傻眼。
　　还不等她回答，六哥已经自顾自地开始补充：“现在这世道乱啊，人心也乱，专做那些丧尽天良的腌臜事，拐卖孩子的事情也是能做的？那是要断子绝孙的！”
　　“咱们村那个赵老三……林子你是知道的吧！”说话的空隙他还从后面敲了敲正赶着车的某人，接着说起了一个与拐卖孩童有关的悲伤且惨烈的故事。
　　“那些人啊……”
　　六哥的声音就如天地间的底色，将她从自怨自艾里拉了回来。
　　她看着身前身后长长的队伍，无声的笑了。
　　马车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跨过边境到达了最近的关门——青雉关。
　　三四丈高的城墙用厚重的石头堆砌铸就，到了城门口后众人就下车了，跟在马车后面走着。
　　空谷走在他们中间，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城墙正上方的“青雉关”三个朱漆大字。
　　“进关了，大家跟紧点。”六哥朝着后面的马车喊了声，又跟空谷叮嘱了两句之后就上前去了。
　　之前是胖胖的狗子在前面打头，六哥过去之后也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递给了守门的士兵看，东西巴掌大，士兵拿在手里掂量了下。
　　只见六哥往这边指了指，那士兵的目光也随之而来，瞧了眼就收回去了，六哥又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就见守门的士兵将东西扔给了六哥，喊了声：“放行！”
　　旁边原本拦着的长枪收起，后面的士兵让开了一条路。
　　“走。”
　　商队继续往前走，进了青雉关。
　　不一会儿，六哥就又回了队伍中间，对空谷说：“最近有点乱，入了关别乱跑。”
　　她点点头，想要问两句，六哥却不愿多说，只是神情紧张的又叮嘱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商队的人不少，进了城也是浩浩汤汤的一长队，十分引人注目。
　　空谷走在队伍里，年纪最小，想藏也藏不住，走过的人忍不住投来好奇、疑惑的目光。
　　六哥等人走马时间长了，也有了自己熟悉的商家，进了城之后就直奔客栈。
　　到的时候门口还有人等着，见了商队过来，直接上来就是一个大熊抱，互相拍着胸口问好。
　　“我估摸着你们也是该到了。”
　　来人哈哈笑了一声，赶紧引着大家从侧门进去后面的院子。
　　院子不大，六个房间，空谷一个人就占了一间，剩下的五间二十几个人打地铺勉强能挤下。
　　还好这边不冷，大家还能受得住。
　　将马绳解开了之后众人就回屋歇息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大家精神都有些萎靡。
　　空谷因为修炼体质比他们强上不少，吃完饭之后梳洗了爬上床还修炼了一番，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她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强光从纸窗偷过来，她收拾好了推开窗，外面的声音顿时就大了好几倍。
　　“哟，醒啦？没吵着你吧！”
　　狗子离得近些，嘿嘿笑着走了过来，靠在窗户边上的框上，不好意思地说道。


第038章　关内年关
　　空谷笑了笑，转而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狗子摸了摸自己挺的老高的肚子，满脸喜气洋洋。
　　“今儿这不大过年的，大家会儿备了点东西，准备热闹热闹。”
　　她愣住了，可不，这就是大年三十儿了。
　　整个院子都挂满了红灯笼，还有红剪纸，是狗子从店家那儿拿来的浆糊抹了贴在窗棂上，气氛顿时就起来了，看着喜气极了。
　　别看这是一群糙老爷们干的，看着还真就像那么回事儿。
　　“六哥，该写春联了！”
　　有人在院子里喊。
　　六哥从旁边的屋里出来，手上还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笔墨纸砚。狗子立刻迎了上去，一手端过来自己拿着，边腆着脸说道：“六哥，俺也想写两个字儿。”
　　空谷顿时也来了兴致，绕着从屋子里出来，边跟在两人身后跑去。
　　院门口摆着张桌子，狗子手快地将东西拿出来，铺好纸，摆弄好砚台，六哥一手研着磨，一手背在身后，静静沉思着。
　　“咋……”
　　“嘘！”
　　一个人刚开口，就让狗子给一阵强嘘，“想着呢，没点眼里劲儿。”
　　空谷看的直乐，当然，也不敢笑出声，没见狗子目光直朝她瞟呢。
　　“来了。”六哥身子一动，拿着毫笔沾了沾墨，顿时气势全开。
　　下笔如有神，铿锵有力，笔锋有棱有角，一副春联跃然纸上：年年顺景则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
　　“好！写得好！”
　　刚写完，狗子猛地一声好，将空谷从怔愣中唤醒，回过神来。
　　“写的太好了！”狗子抱着拳头还在称赞着，瞧瞧靠近了些，问六哥：“六哥，这个……写的啥？”
　　“……”空谷。
　　“不知道写的啥你喊什么喊？”六哥附赠嫌弃的眼神一枚。
　　随即，赶忙叫众人帮着一块将春联贴了上去。
　　看着高声念到：“年年顺景则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
　　又是博得一阵叫好。
　　空谷越看越奇怪，这字……她一个都不认识，与印象中的文字竟然全然不同！
　　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移到了六哥边上，轻声问：“六哥，这是……哪里的字？”
　　六哥奇怪地看着她，有些不解：“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去过的国家不说十个，七八个至少还是有的，不都是这个字吗？还能是哪里的字？”
　　“苍梧国的字也是这样写的？”
　　见六哥点头，空谷心底顿时一沉，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出来，却一时没有抓住。
　　“怎么了？”六哥见她脸色不太好，遂关心问道。
　　空谷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回了句没事，复抬头看着眼前的对联默默出神。
　　贴对联，挂灯笼，放爆竹，吃饺子……
　　即使是离家万里，众人也并没有一味的难过沮丧，照顾好自己才是对家人最好的报答。
　　青雉关远在边塞，是苍梧国离国都最远的一道关门。
　　关内的人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士，一大半都是像六哥他们这样的商队，年关也未必能回家和家人团聚。
　　久而久之，年三十这天也多了许多娱乐活动。
　　“不急，收拾完了哥带你去看好东西。”
　　一时兴起，大家没忍住就吃多了，摊在椅子上，一个个手揉着肚子，跟狗子平日里差不多了。
　　狗子忍不住嘚瑟地嘲讽了众人一般，搬了椅子朝着空谷这边挤过来挨着，对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他那个大身板，空谷真怀疑他是如何做到动作这么灵活的。
　　“好。”
　　反正下午也没事，空谷想了想，就答应了。
　　“来了这么多次，真不知道你怎么回回都这么兴奋！”边上的六哥听见了，少不得又念叨狗子两句，随即叮嘱道，“注意点安全，别把空丫头往人多的地方带。”
　　这一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他总是不自觉地将空谷当做自己的女儿般对待。
　　狗子头点如波浪。
　　……
　　“丫头，来来，这边。”
　　狗子指着前面的一个卖日常用品的摊子，那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哎哟，这谁啊？”
　　“别挤！别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