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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只是看上去杂乱无章。
　　在迟小鱼的眼睛里，这些石块正以某种极其严谨的方位，张开了一层极强大的保护阵法。
　　这阵法内有障眼法，将原本内里的场景变换做了这片让人无法步入的密林。
　　她微微一笑。
　　无极子便知她看出来了。
　　心里震撼——这可是他亲手布下的阵法，连出云那老秃驴一开始都没瞧出来，这迟小鱼，居然只是简单一眼，就发现了！
　　两生门，果然名不虚传！
　　态度里更加恭敬，也是笑着，带迟小鱼走过独木桥，将那石子挪开。
　　眼前的密林慢慢消散，露出一个真正的山洞。
　　郎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随后却很快地皱了下眉。
　　因为，随着密林散去，迎面潮湿的空气里，扑鼻而来一阵非常腥臭几乎让人作呕的味道！
　　落在最后的苏瑾，更是忍不住有些难受地别过脸去。
　　见郎镜居然没反应，也是惊异。
　　此时迟小鱼跟无极子已经走到了洞口前。
　　那洞口并不深，迟小鱼只探脸一瞧，便瞧见了洞穴里头的情形。
　　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倒是一双眼，微微瞪圆了些。
　　郎镜走过去，也是看了一眼，十分惊讶。
　　苏瑾早已知道，站在原地未动。
　　无极子摇头，“还希望小友，能救救这两个孩子的命。”
　　出现在迟小鱼和郎镜眼前的，是一条足足有一人高的桃花鱼！
　　这是，这桃花鱼的嘴里，还含着一个穿着道袍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的道士。
　　那道士半身在桃花鱼的嘴里，半身在外头。
　　双目浑浊，如死鱼眼毫无生气。
　　见到人出现，还发出‘吱吱’类似某种动物的尖细的叫声。
　　仿佛，他就是这条鱼的上半身，而他，与这鱼，成了连体。
　　随着他的叫声，躺在地上的桃花鱼，甩了甩尾巴。
　　绽开如桃花的鱼尾，杨扬洒洒。
　　又是一股腥臭腐朽的味道传来。
　　郎镜这回终于有些被恶心到了，转开脸，便对上苏瑾略是幸灾乐祸的眼神。
　　无奈收回视线，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烟，看了眼面色轻和的迟小鱼，收回了手。
　　“前辈，不要再故意卖关子了。”
　　迟小鱼笑着看向无极子，声音依旧是柔气轻软，只是郎镜却仿佛听到了一丝机清极淡的冷意，“要我保住这两个的性命，也该告诉我发生这样事情的缘由才能方便行事呀？”
　　无极子此时也没法再故意瞒着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也晓得桃花鱼不是那什么吗，也怕你不愿意，这才故意没说。现在叫你瞧见了，便是有了因缘，你不管也得管了。你别生气，老道我也是实在没辙了，诓骗了你是我不对。回头，嗯，你说要老道做什么？老道答应你，绝对帮你做到，如何？”

　　☆、第158章　求助

　　迟小鱼倒是没真生气，见他一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虚头巴脑的。
　　笑着摇摇头，“前辈，这小道士，是您……儿子？”
　　“？！”郎镜瞪眼。
　　“？！！”苏瑾张大嘴。
　　无极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老半晌，才瞄了苏瑾一眼，声如蚊呐地嘟囔了一句，“老来子……”
　　“噗！咳咳咳咳！”
　　苏瑾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还忙不迭朝都快七十岁的无极子竖大拇指，“师公，您厉害！”
　　无极子立刻瞪眼，“说的什么胡话，这是我那整天花天酒地的式神在外头搞出来的孩子，现在赖到老子头上！”
　　一边说着，一边又老脸通红。
　　他十多岁就开始收徒，好些徒弟都比他大十几一二十岁，现在冒出来个老来子，虽然不是他生的，可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以后的脸面可往哪儿放？
　　可他修的本就是随心所欲的大成之路，不想连带他养的式神，也这般随心所欲起来。
　　在外头胡乱瞎搞，十五年前，忽然拎着个奶娃娃，跑到自己跟前，说什么，“主人，这是我帮您养的儿子！”
　　差点叫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给噎死了！
　　可恨那死狐狸，自己生了儿子扔给他照顾，结果第二年随他去百鬼夜行抓一只穷凶极恶的厉鬼，被那厉鬼染了血煞，生生叫百鬼给撕了！
　　只留下这么个小子。
　　无极子只好费心费力地养着这孩子，谁想，一个疏忽，还是叫这沾染了阴阳之气的孩子，着了精怪的魔道。
　　偏他因为受了因缘，还没法出手相救。
　　可愁死他了。
　　所以这才不得不舍下脸面，将迟小鱼诓骗至此。
　　将这孩子来历说清，苏瑾笑着摇摇头，“师公，您呀！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式神之子，以后受的妖魔鬼怪的算计还多呢！您这是何苦？”
　　无极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说的就像你多狠心似的！别以为刚刚我没看出你是故意要说出打散那混小子修为的话，吓得那小子屁滚尿流，再不敢横，这才有了台阶下来，保住了一身修为和运道。是也不是？”
　　苏瑾咧嘴一笑，“哎呀！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啊！”
　　郎镜看了这人一眼——难怪无极子有意将这人引荐给迟小鱼了。看来，这人恐怕是无极子相中的下一代无极观观主了。
　　迟小鱼的身份是秘密，无极子是断不可能随意将她暴露出来的，贸然在苏瑾面前说出的时候，他虽然意外，却并未质疑。
　　毕竟无极子的品行，他还是了解的。
　　无极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郎镜的神色，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对迟小鱼说道，“迟小友，这孩子呢，其实是上月百鬼夜行出事的。”
　　“那一晚，我去外头驱鬼捉妖了，人不在观中。不知道，怎么就让这孩子溜了出来，被一只无头青鸟的魂怪给盯上。那青鸟想捉了这孩子过去吞食，以涨修为。可路过这小溪边上时，却从这水底下，猛地蹿出这条桃花鱼，一下子将孩子拖了下来！”
　　“那无头青鸟的魂怪当即吓得反击，要强行抢了这孩子去。这桃花鱼却是为了不让孩子被那魂怪夺走，竟在当场，便将这孩子的魂魄与自己的魂魄炼化在一起！这不，就成了现在这样。唉。”
　　无极子说着，又摇了摇头，“是我的疏忽，早知那晚不安定，就该把这孩子圈起来的。谁想……所以，我想，迟小友，你若是可以，可否将这两个孩子的命都保住？桃花鱼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们也不能一概而论是不是？修炼这么大开了灵智也不容易……又……”
　　迟小鱼却在这个时候，轻轻地开口笑道，“前辈是以为，这桃花鱼，救了您这孩子是么？”
　　无极子一愣，“难道不是么？我搜了这桃花鱼的魂，应该不会有错……”
　　却见迟小鱼只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当即疑惑，却只是自言自语，“可如果不是为了救这孩子，难道是为了吞食？可又何必炼化魂魄在一起？要知道，魂魄炼化，便是同生共死啊！”
　　迟小鱼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左右，对无极子说道，“烦请前辈，去做一个有这孩子生辰八字的阴阳木偶人来？顺便再带几样孩子平常用惯的物事，还有……一个水桶过来。”
　　无极子想了想，问：“要多大的水桶？”
　　迟小鱼比了个圈，“差不多这样的就行。”
　　“颜色呢？”无极子又问。
　　迟小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黑色。”
　　无极子倒是有些意外，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转身就走，又吩咐苏瑾，“跟上，帮我拿东西去。”
　　苏瑾看了看还站在洞穴旁边的迟小鱼，略一迟疑，被无极子拍了一巴掌，“臭小子！还不走！”
　　苏瑾只好跟上。
　　走过独木桥，又听无极子叹气，“所以说你，差那迟小友许多火候呢！人年纪轻轻就是两生门主，你以为，凭的只是通天的道行修行么？”
　　苏瑾看他。
　　就见无极子抬头看了下朗朗晴天，“是那双洞悉万物俗尘的眼啊！”
　　苏瑾心下一震，再想起迟小鱼那双黑白分明清透澄澈的眼睛。
　　笑意涟涟，不动声色，却是，一切尽在眼里。
　　“太通透，人心，是非，善恶，都躲不开她的眼。”
　　无极子缓缓道，“因为太明白，所以这样的人，要么大成，要么大恶。但愿，郎镜能拉得住她啊。”
　　苏瑾又想起郎镜，那通身的金光里，隐约闪现的紫薇之气。
　　帝王之象。
　　想了想，点头，“肯定能压得住的。”
　　无极子也不知有没有听出，苏瑾说的是，压得住。
　　……
　　洞穴这边。
　　迟小鱼走到小溪旁，垂头看清澈的湖水里，那自在悠闲地游过的桃花鱼，便见湖中倒影里，郎镜走到自己身侧。
　　弯唇笑，也没抬头，只是道，“镜哥，刚才说的桃花鱼的故事，还有后面的部分，你要听么？”
　　郎镜今天因为这桃花鱼，已经被吊起了十足的胃口。
　　自然是点头，“嗯，听。”

　　☆、第159章　桃花鱼的来历

　　迟小鱼微笑，见一只桃花鱼，从她跟郎镜的影子里游过，甩开尾巴，像一朵桃花一般随水流去。
　　轻轻开口。
　　“只说那王生……”
　　只说那王生，诓骗了渔家女大半篮子的鱼，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将那鱼交给父母，只说是自己捕来的。
　　父母又是高兴又是欢喜，拿了鱼，拿到集市上卖，竟全都卖了！
　　王生大喜，一想到这鱼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当天晚上，便又去了河边。
　　这回也不上船了，直接坐在河边的那棵大桃花树下等着。
　　果然等到快子时的时候，便见那包着桃花头巾的渔家女，又端着慢慢一盆鲜活的鱼出现了。
　　王生大喜，忙迎了过去。
　　那渔家女见到他，登时又喜又羞，忙不迭想躲开，却被王生拉住。
　　又是一阵甜言蜜语的哄骗了一番，这一回竟是把桃花女一整盆的鱼都给端走了。
　　第二日，那鱼自然又全卖了个干净。
　　甚至，还有贵人直接跟王生的父母预定，要他家的鱼。
　　这可把王生高兴坏了，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钱，想到自己以后读书不愁，又有钱上京赶考。
　　便动起了心思。
　　桃花女既然在这样的旱天都能如此捕鱼，且这鱼竟卖得如此之好，想必很有一番特殊的捕鱼之法。
　　要是……能问出那法子便好了。
　　王生这样想着，当晚，果然就又去守那渔家女。
　　可这回，竟不知怎地，那渔家女竟然对他多番无视，甚至躲避，连他去拉她的手，都被推开。
　　而且接连好几晚，王生都再一无所获。
　　父母这下又苦了脸，而且还害怕起来——只因那个吃过他家卖出的鱼的贵人，极其喜欢。
　　这几天都没买到鱼，极其恼火，便下了命令，再交不出鱼来，就要打死他们这对卖鱼的夫妇。
　　王生也急了，一想，不知是不是自己那晚把所有的鱼都拿走了，让那渔家女生恼了，这才不再理睬自己。
　　当即心下一横。
　　再次守到那渔家女时，竟是不管她愿意是否的，硬是将她拽到了河岸边的那棵桃花树下，强行要了她的身子。
　　那渔家女被毁了清白，悲痛欲死。
　　王生却是一把将她搂住，只说自己欢喜她，肯定会对她负责的，要她不要声张，等自己将来能金榜题名了，肯定要让她做官家夫人。
　　郎镜听到这，大概想的，便是这就是一桩古代的狗血痴情女与负心汉故事吧？
　　不过……桃花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便听迟小鱼继续娓娓道来。
　　那渔家女本就心悦王生，又被要了身子，听他这么说，便只有应了。
　　自那之后，便日日夜里捕鱼，送于王生。
　　让他家里拿去卖了银钱。
　　渐渐地，那王生家，竟慢慢地在这渔村富有起来，成了小有名气的一家富户，惹得周围一众村民也是羡煞。
　　而王生，拿足了银子，也就准备上京赶考了。
　　可他家里，在他准备去考试之前，竟想先给他定一门婚事。
　　对方竟然还是那个每日都要吃王生家的鱼的那位贵人家的小姐！
　　这可把王生的父母乐得，忙不迭就递交了庚帖，又让王生跟那小姐见了面。
　　王生一见那小姐生得是花容月貌大家闺秀，举止动作都极其端庄大气，哪里还记得河岸边桃树下的渔家女。
　　于是便答应定亲，并准备进京前完婚，带着新婚娇妻，一起进京备考。
　　对于渔村来说，这是让人红眼又高攀不上的大喜事，人人争相乐道。
　　王生一家子走在外头，那也是被人恭维奉承，连脸面都大了许多，下巴高抬，真跟贵人一般了。
　　而就在王生准备成亲的前一月，王生一日在家中夜读，突然就听窗外有人敲门。
　　一打开，竟几乎吓死。
　　正是那包着桃花头巾的渔家女。
　　那女子的容颜，在月色清冷下，竟显得有些诡异得扭曲浮肿。
　　她站在窗外，含笑问王生，“王郎，缘何近日都不见你去相见？”
　　王生连忙把人拽进屋子里，这才发现渔家女的腹部，竟高耸得有些可怕！
　　几步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这肚子……”
　　渔家女安详地抚着肚子，笑道，“这是你的孩儿呢！快临盆了哦。”
　　王生当即肝胆欲裂——分明上月才偷偷与这渔家女私会过，当时还不见肚子，怎么只不过才一个月，这肚子就大得竟要临盆了？！
　　他当即开口就要否认，可却看到渔家女那张昏暗中诡冷阴森的脸。
　　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是，是么？那可太好了！有了孩子，我就做父亲啦！大喜事啊！”
　　渔家女也是极高兴地笑了。
　　只是这笑却越发让人觉得古怪。
　　王生也无暇顾及于此，心里许多心思转了一转之后，又笑道，“这样，明日，你还在桃花树下等我，我们商量一下，过几日，便去你家提亲，日后一起进京赶考，如何？”
　　渔家女素来是对王生唯命是从，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第二日近子时。
　　王生悄悄拎着一把斧头来到河边，果然看见渔家女站在那桃花树下。
　　肚子明显又大了一圈，看得他心里头直发毛。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举起斧头，正要狠狠劈下，不料，一直安静站立的渔家女，竟突然转过脸来。
　　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赫然对上王生骤然惊恐的双眼。
　　“啊！！！”
　　王生也不知是怕是吓，竟死命地将那斧头对着渔家女狠狠地劈了下去！
　　渔家女连反抗都没有，直直地便倒了下去。
　　王生白着脸连连后退，手里的斧头‘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渔家女倒在桃花树下，头被劈开碗大的裂口，鲜血汨汨地流了出来，浸透了她的桃花头巾，流进了她身下那棵桃花树的泥土里。
　　王生浑身发抖，一咬牙，又走过去，拖起渔家女的双脚，一直拖到河岸边。
　　流不尽的血，嫣红了一条狰狞的血路。
　　“哗啦！”
　　王生将渔家女的尸体推进河里，又匆匆看了看左右，捡起斧头，便转身跑了！

　　☆、第160章　死状

　　他没有看到，头顶那轮新月，冷得可怕。
　　月光下的河水里，原该干旱无鱼的河里，血色翻涌。
　　无数的大鱼涌动，竞相撕咬着那渔家女的血肉。
　　在她的小腹咬出一个裂口。
　　有无数的小卵，从那裂口，钻了出来。
　　郎镜听到这，身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明明还是夏天，这溪水旁边，以及那看着娇憨漂亮的桃花鱼，却叫他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寒意。
　　他蹙了蹙眉，看安静下来的迟小鱼，“之后呢？那渔家女，不是人么？”
　　“嗯。”
　　迟小鱼看着在水中的倒影里游来游去的粉色小鱼，“她是河女。”
　　“河女？”
　　“嗯。那条河里的万生精灵的气韵凝结的一种有肉身，又没有肉身的类似人与精怪的存在。”
　　郎镜下意识想到泰永公主，也不知道她现在跟Alex怎么样了。
　　“那她是死了么？”郎镜又问。
　　迟小鱼摇头，“她本就没有生死，她的命，是河中万物精灵赋予的，又那样被河中万物吞噬，本就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
　　话题似乎上升到了某种哲学的高度，郎镜差点都要被这小丫头给绕糊涂了。
　　笑了笑，“那王生呢？他这样欺骗甚至谋杀河女，难道就安然无恙了？还有桃花鱼，又是怎么回事？”
　　迟小鱼抿唇，轻轻地靠在郎镜的肩侧，像是有点站累了，缓了下，才道，“王生……”
　　王生自那日回去后，胆战心惊地过了一月，暗中打听，竟丝毫无人提及渔村或者周边村子里有渔女失踪，又没听说河岸下方发现怀了孕的女子尸体。
　　便想着那渔女恐怕是被流到了更远的地方。
　　也就心安理得了下来。
　　成亲，娶妻，然后进京备考，甚至用那钱财，还疏通了不少京城的门路，可谓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