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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听清楚：“嗯？”
　　我推开他往外走：“没什么，看你这样子，酒也该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他拉住我手臂往后一拽，我重心不稳直接栽在他怀里：“好好的就说要走，却老往我怀里扑，到底是走还是不走了。”
　　我推开他叉着腰道：“哪有你这么跟师父讲话的，你信不信我…”
　　他忽地凑近眼里熠熠光芒：“你要怎么？”
　　

　　☆、姻缘无果

　　慕容家近日出了一件大事，大到何种程度呢，慕容德直接被惊得卧病在床，大事的始作俑者现在正各自百无聊赖地坐在房中。
　　身为始作俑者之一的我看着房中满满当当的聘礼，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想到，轩宸第二日真的去跟慕容德提了我们的亲事，慕容德听了后直接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轩宸便一直在宗祠跪着，他不让我陪我便只能在外面守着。
　　后来慕容德将我们叫到跟前，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苍老了许多，可见我不讨喜之甚，但是他没有拆穿与我说话的态度依旧十分谦逊，无非是问问轩宸言辞真假还有我的心意。
　　他与我解释了一番，他并不是不赞成我们的婚事，相反他惊喜且荣幸，只是怕委屈高攀了我云云。
　　我不太懂凡间的礼数，也没有小家碧玉的矜持，极其认真地承诺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对轩宸好，生生世世矢志不渝，绝不负他。”
　　慕容德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倒是慕容夫人掩面轻笑，出来后轩宸无奈道：“哪有姑娘家像你这般的，把我的话都抢去了。”
　　我摸着下巴打量他：“听你这话，没少在别的姑娘家身上下功夫呀，过去我就不计较了，以后嘛，上次你也看见了，浸月只差一点就要…”
　　他的神情忽地认真起来：“我说过的，无论何时都只要你，你信我。”
　　我慌忙低下头：“我信你，对了，刚刚夫人说了，我们…是多久不能见面来着。”
　　他将我送到门口：“从今日起，成亲前都不能再见了。”
　　我点点头正欲进去，他却拉住我：“整整十日，我还从来没有与你分开这么久过，这十日要怎么过才好。”
　　我沉思片刻道：“要不你给我画幅画，挂在你房中，这样便日日能见到我。”
　　我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他却当了真，转身就去房中取纸笔画架，在桂花树之间拣了个空当，生生让我坐了两个时辰。
　　我仔细比对了一番画上和镜中的人：“嗯，倒比我本人还要好看些。”
　　他拂开我垂在脸侧的头发：“胡说，画再好，也不及你千分之一。”
　　我侧头看着他笑道：“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敛去笑容忽然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
　　他俯身上前，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一时忘了言语，门外响起敲门声：“苏姑娘，夫…”
　　我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擦了擦唇角与他拉开些距离，他转过身挡在我之前，看着头埋进胸口的婢女问道：“怎么了？”
　　婢女依然低垂着头仿佛要将地上盯出两个洞，原来是慕容夫人特意差她来提醒我们这几日不能相见莫坏了规矩。
　　虽然我觉得这个规矩十分奇怪，但入乡随俗，既然嫁进慕容家便要遵规守矩。
　　这规矩还有个头疼的条例，新婚前十日不仅新人不能相见，待嫁女子也不得出门，需得在闺房中绣嫁衣，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一看就不像会女红，所以嫁衣便由慕容夫人代劳了。
　　我一向闲不住，所以便有了此刻慕阳坐在我身边嗑瓜子喝茶水的景象：“诶我跟你说，我琢磨着等参加完你的喜宴就回去了，可又怕这身子的父亲扛不住，他也一把年纪了又极为重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托腮道：“那你便好人做到底，索性为他送了终再走，反正凡间一年仙界不过一日，少你几天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又捞了把瓜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再待下去，他非得给我强安一桩姻缘出来。”
　　我想了想道：“不如你出家吧？”
　　看他此刻神情我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他：“或者，你找个要好的仙子，来凡间一趟，与你假成婚。”
　　他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个人，你说，让梓熙来如何？”
　　我抓起一把瓜子壳扔在他身上：“你个老不害臊的，还真敢打梓熙的主意？”
　　他拍拍了身上的瓜子壳，认真道：“我哪里老了，算起来，我与梓熙算是同辈神仙，又知根知底的，我也不会亏待她，如何不可？”
　　我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不靠谱。”在脑海里想了想日后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行。”
　　他一笑掩过脸上失落神色：“开个玩笑罢了，我可没有养童养媳的癖好。说吧，终于要与轩宸君修成正果了，有什么感想？”
　　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日子越近，我这心里越发不安宁，总觉得我吧，姻缘树上注定结不出果。”
　　他拍拍我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收拾收拾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吧。你与轩宸君若是这一世还没个结果，那我慕阳就把名字倒着写，这世间当真就没有爱情可言。”
　　我笑道：“阳慕…这个名字也还不错。”
　　他白我一眼：“你…罢了，我是元神离体溜出来的，若是让许家人发现他们少爷忽然没了气，届时由不得我想，那壳子直接就要埋进土里了。”
　　我起身打算送送他：“那不是正给你省了事，你赶紧回去罢。”
　　慕阳前脚刚走，后脚婢女就送来了嫁衣，大红嫁衣却刺得我眼睛生疼，这一切竟就要到头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几个婢女和嬷嬷便敲门进来替我梳妆，平日里常侍候我的小婢女茜子揉着眼睛道：“苏姑娘，昨日没睡好吧，眼睛红红的。”
　　旁边的嬷嬷轻拍了她一下：“你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哭什么，现在要叫少夫人了，少夫人别担心，姑娘家出嫁前一夜总是难入眠，待我们给你画个妆遮一遮就看不出了。”
　　我点点头，另一个嬷嬷又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些什么大婚之夜的习俗和规矩，我却无心于此，看着镜中一袭红妆的自己有些恍惚，活了这么久没想到还真能穿一回嫁衣，倒也不枉这番折腾。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连门都忘了敲：“不，不好了，姑娘快去瞧瞧吧，少爷，城外，出事了。”
　　我心下一惊，慌乱起身撞掉了茜子手中的金簪，提着红裙随小厮往外跑，后来司命说，那时候她在望尘镜中看到这一幕，颇像闺阁千金义无反顾跟着穷苦小厮逃婚。
　　如果真如司命所言，那么这千金也太命苦了些，这小厮不过是被买通的外府奸细，他口中的少爷也并不是轩宸，我看着眼前这只双眼通红面目狰狞的狼妖和地上横躺着的数具尸体，叹了口气：“你抓的这个人，与我无干，蒸煎炸煮都随你，我还要赶着回去成亲。”
　　它爪下的红衣少年哭着喊：“仙姑，我是慕容兄的同窗好友，是为了喝你们喜酒的路上被这畜，啊，狼兄，抓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呐。”
　　我环起手臂看着他：“你还好意思说，你带轩宸去青楼的帐我还没与你算呢，你。。。”
　　狼妖早已杀红了眼，松开红衣少年挥爪就向我扑来：“没想到你还是个神仙，正好吃了给老子补补身体。”
　　我飞身躲开：“口气倒不小，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清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家伙把我骗来还不罢休，硬是将轩宸也哄了出来，我一时分神，肩膀就被扒掉了一块皮，疼得我倒抽冷气，轩宸急忙跑过来将我护在怀里：“没事吧？”
　　我摇摇头，腾出手将趁机想要开溜的红衣服隔空掀翻在地：“这事不简单，你小心点。”
　　他并未注意到我右肩伤口，低头笑道：〃如此，我正好能提前见到你了。”
　　我还想与他多说些什么，狼妖已经扑了上来，我与轩宸只得各自退开，狼妖看来道行不浅同时应付我们二人也不见得多么吃力，奈何我的功力被封了大半又有法术限制，轩宸没有法器只能徒手与它斗，倒让它占了上风，也不知它是瞧出了我的异常还是执念于吃个神仙尝尝鲜，所以着力于对付我，又因轩宸极力在背后牵制所以它最后改变主意索性先对付轩宸。
　　我正凝神寻找狼妖的破绽，背后忽地一阵剧痛，喉头也一股腥甜涌出，我回头看了眼，那小子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将一把短刃扎进了我后背，他舔了口手心沾上的血，黑发红衣随风飘动，嘴角一抹笑格外妖冶悚人：“什么神仙，也不过如此嘛。”
　　原来是一丘之貉，我撑着腰颤抖着走了两步，轩宸绝不是他二人的对手，此刻也顾不得术法反噬，默默捻决随着红衣少年瞳孔中逐渐蔓延开的惊恐，我终于将口中那股腥甜吐了出来，擦了擦嘴角：“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姑奶奶吃素的。”
　　轩宸此刻才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常，奋力一击将狼妖逼退老远，急急过来扶住我，鼻间传来熟悉清香我才松了口气，软倒在他怀里：“轩宸，为师有些累了，想睡一觉，他们就交给你了，你要小心着些。”
　　轩宸有些急：“不，你先别睡，再等等，你说了要陪着我，我们还要回去成亲。。。”
　　我勉强睁开眼，替他擦了擦额间血渍：“你，别忘了我，若是要娶别的姑娘，我。。。记得我就好。”
　　他的脸逐渐模糊，隐约有滚烫水珠滴在脸上，我莫名有些轻松，这次终于不是我看着他离开了，我终究是太过自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明天还有一章才完结噢

　　☆、与君同归去

　　我提着浸月一脚踹开了司命的宫门：“昏官，给老子出来。”
　　出来的却是桑七：“清欢，好久不见。”
　　我惊了一跳，见他目光扫到我手中的浸月，赶紧往后缩了缩：“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呀。”
　　桑七笑着同我往里走：“听说你今日回来，便来了，感觉如何？”
　　我现在见到桑七多多少少有些别扭，算起来我还是他旁系祖辈的神仙：“司命平日里肯定没少对我积怨，竟让人用克灵刃捅了我一刀。”
　　那日来送嫁衣的并不是慕容夫人身边的侍女，而是司命。
　　不久前轩宸的命数不知怎地出现在了她的命格簿上，他命中有一劫，唯有失去挚爱才能突破桎梏，修得所成才算终局。
　　所以司命此行，算是来给我下了个催命符，唯有我死在他面前才算是历了这个劫。恰逢虎妖作怪为祸四方，司命本来是想让我们收了这虎妖再让我假意被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红衣疯子，差点让我真的一命呜呼。
　　罪魁祸首此刻正背对着我们坐在望尘镜前，我刚想以牙还牙来个偷袭，她突然转过头来，含着果子口齿不清道：“清欢，唔，你来得正好，看看。”
　　我顺着她的手往镜子里看，一个白发红衣的少年正抱着一个红衣女子在礼乐声和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踏上红毡，拜过天地双亲。
　　司命扯了扯我的袖子，递了个帕子给我：“来，擦擦。”
　　我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手不自觉地想去触碰他的身影，望尘镜名字中虽有个镜字，实际上却是虚影，轻轻一碰便成泡影。
　　桑七走上来道：“想不到轩宸君，如此深情。”
　　我握住司命的双肩：“不是说只是让他有所进展吗，怎么会白了头，他不会走火入魔吧。”
　　司命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他执念这么深。不会的，不会动他灵根，吧。”
　　我被她气得无话可说：“你。。。”
　　桑七难得替司命说了回话：“命理错综复杂变幻莫测，本就不是司命所能决定的，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看轩宸君的造化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水：“不错嘛你们俩今日倒合着来期盼我了，这么团结，仙生头一回。”
　　桑七清咳了一声：“我只是说明事实。”
　　我不再与他争辩凝神去看望尘镜，自然没有注意到司命脸上隐约的红晕。
　　画面转换得很快，再重现时已经是轩宸一袭素衣华发离开家的场景，慕容夫人忍悲痛掩面痛哭，轩宸虽略有动容但终究没有留下，待他转身后我隐约见到，刚刚一直神情严肃的慕容德颤抖着提袖拭面。
　　司命咬了一口桃子：“他不会要去出家吧。”
　　我白她一眼，心里却有点担心，他若是出家入了佛教那我之前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你的簿子呢，上面不是有吗？”
　　她极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簿子上写的我都告诉你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皱眉看她：“那你让我这么早就死了，还白白挨了一刀。可是，他又怎么会有克灵刃。”
　　司命沉吟片刻道：“这倒是奇怪，按理说他一届凡人，诶，他是人吗？”
　　桑七突然指着镜内道：“你们看。”
　　轩宸没有出家，他将狼妖斩于剑下时眼里的狠厉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白发在月光下越发刺眼，最后他拭去脸上的墨绿色血渍，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小瓷瓶，神情极尽温柔，眼角隐约有泪光，颤声道：“欢儿，我替你报仇了，你看看。”
　　司命愣愣道：“他不会真的入魔了吧，还有，你不是被狼妖杀的吧。”
　　我仰头看着殿顶的繁杂雕饰，没有搭话。
　　桑七弹了一下司命的额头：“你呀，怎地总是如此粗心，这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斩够八八六十四只恶妖，飞升成仙。”
　　我赶紧抢过命格簿，上面的确清清楚楚，甚至连轩宸飞升的时间地点都记清楚了。
　　司命捂着额头凑过来看：“诶不对呐，我保证，之前没有，怎么会突然…”
　　我捏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好了我们错怪你了，是这簿子作怪。”
　　桑七思索片刻后道：“青丘还有些事情，司命你同我去一趟，这里让清欢替你守着。”
　　司命疑惑地点点头，复又握住我的手道：“我的小殿下，你可一定要替我守住了，我不想再被丢下去了。”
　　我笑着点点头：“好，去吧。”
　　我看着这一白一青同行的背影，不由得一笑，但愿司命此次是苦尽甘来了。
　　我一日日皆守在望尘镜前，看着他独自仗剑天涯斩妖四方，眉眼间稚气全然褪去，取而代之是漠然疏离，看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月下独酌，我忽然有些怀念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一本正经地耍无赖，想念他那一声温柔的“师父”。
　　终于在我用掉当初备下的最后一块丝帕时，轩宸杀掉了他除妖生涯中的第六十四只妖，是只母狼，拣着狐妖用烂了的招数，依靠生剥少女的面皮来维持年轻美貌，残忍至极，只是为了博当初雪夜救她一命的浪荡公子欢心。
　　狼妖哭得梨花带雨，诉说自己的痴情与无奈，轩宸微微蹙眉：“先不论你这份心意如何不耻，当你心上人笑之时，你可记得那些妙龄少女，她们也是某位公子抑或是姑娘的心爱之人，同为有情人为何不能多些体谅，何苦互相为难。一个人若是真的爱你，哪怕你成了一具白骨，也不会舍得弃你而去。”
　　狼妖许是见装可怜无用，终于暴露本性，好在轩宸没有大意，手气剑落，几个回合后狼妖便魂飞魄散。
　　我下来时，林中正逛风大作电闪雷鸣，比我当初飞升要可怖得多，远处一道道天雷砸下，烟青色身影盘坐在空地上，白发散在身后随风扬起。
　　我掐着点赶在最后一道雷砸下时飞身到他身后，咬着牙没发出声音，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想不到凡人飞升的天雷比神仙的还要厉害些。
　　轩宸挣扎着站起身几欲倒下，我连忙扶住他，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嘴巴张合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强忍住泪水笑道：“小女子苏清欢，途径此地，恰逢仙友飞升渡劫，擅作主张替仙友挡了一道雷。”
　　他又欲开口，我伸手打住他：“诶，仙友不必多言，小女子都明了，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见仙友相貌堂堂，不如以身相许吧，如何？”
　　他愣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嘴角浮现熟悉笑意：“好。”
　　我抹掉眼里浸出的温暖的水珠，手指在他眉心一点：“那就不可以反悔了。”
　　趁他凝神看着眼前的鎏金字符之际，我轻握住他手腕：“忍着点噢。”
　　学着九玄姑姑的样子，在他掌心一划，血慢慢渗出来，他却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静静看着我，任我举着他的手按在姻缘契上。
　　我凝力于掌心覆在他伤口上：“契约已签，往后余生你都别想跑了，只能跟着本仙女了。”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我惜命得很，救命之恩是莫大的恩情，仅仅余生岂不太少了，往后生生世世但凡我还存一丝神识，便再不能与你分离。”　　
　　我不由得失声一笑，捂着眼睛：“你倒是赖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