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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焦急，“绝无半虚言！”

　　　　“既然如此……那我便试你一试。”

　　　　无良山神话音刚落，挡在狐狸面前的结界瞬间崩塌，可方才崎岖的山路却变成一条参天入云的山路。

　　　　右侧是百丈石海。左侧是万尺深渊，足有九万九千九百道石阶，每一阶都布满尖锐碎石。

　　　　“赤脚从这走上去，就放你去救人。”山神冷冷的声音从半空传来，“怎么样？”

　　　　狐狸看着那些刀锋般尖锐的碎石，心头顿有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是赤果果的刁难啊！就算他肉身强悍，踩上去也得收了半条命！

　　　　见狐狸满脸愤慨，山神十分得意，“嘿嘿。我就知道你这狐妖骗我。奉劝一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片刻后，山神老人家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狐狸利索的将鞋袜一脱，踏上第一道台阶。

　　　　“……”

　　　　碎石子立刻扎进狐狸脚底，在阶面上留下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狐狸显然是感觉到疼痛。别扭的朝空中大喊，“不就是走石阶么！没什么大不了！”

　　　　山神被驳了颜面，愤愤道，“那好！我在山顶等你，若能一阶一阶走上来，我便信你！”

　　　　语毕，山神的声音淡出，不再传来。

　　　　狐狸抬眸望了眼上方那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天将破晓，他还有三天两夜的时间，必须得加快脚步。

　　　　只是这每一步都极其艰难，方才被破元打中的腿弯并没有完全愈合，加上正在生病，所以狐狸踏上一阶，腿脚便会不自觉的战栗一下。

　　　　狐狸无法退缩，小喜还等着他。山中的熔岩不比普通火焰，隔着百米也能灼伤普通人，就算她是妖物之身，吊在那一夜过去，也必定受尽热浪折磨。

　　　　狐狸更无法想象，昨日还笑的阳光明媚的小喜，他最最舍不得，最最在乎的小喜，被熔岩漫过头顶，化成飞灰，从此消失！

　　　　小喜。

　　　　等着我，等着我！

　　　　他胸口一阵紧缩，不顾脚下碎石带来的锥心之疼，咬咬牙连跨数阶，一个趔趄，差点掉下深渊，换来更加剧烈的痛意。

　　　　凤栖山下，万道石阶。

　　　　狐狸脑海里只凭借那份信念，从黑夜走到白天，再从白天走到黑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至终于抵达山顶，狐狸满眼疲倦，脸色发白，脚底骨肉模糊，身上也因为摔倒破了数处，艰难的支撑着站立。

　　　　半空忽然传来一道威严之声：

　　　　“本神等了三天，你终于到了。”

　　　　狐狸已经没力气吐槽这山神了，虚弱的道，“快……快放老子去救她。”

　　　　半空却没有立刻响起回应，一块锲了密密麻麻透骨钉的石板，被丢在狐狸脚边。

　　　　什么破玩意？

　　　　无良山神打了个哈欠，再度开口：“你若能跪下，本神就放你去救……”

　　　　三日之期已到，狐狸没工夫和这老不死磨叽了，山神话音未落，他便蓦然的跪在透骨钉上，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那透骨钉针针透骨，原是人间最残忍的刑具，就那么扎入皮肉，刻进狐狸的膝骨。

　　　　血从石板中流出，融进土里，狐狸却没喊一声疼。

　　　　就算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山神，也从未见过狐狸这般性格之人，终于放下心头的轻视，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

　　　　“好吧，看来小小妖狐果真是有情人，我就放你走吧。”

　　　　山神语毕，万道台阶犹如镜花水月般崩塌，石海深渊也渐次褪去，所有幻象在一瞬间似未出现过般，变成坚实土地，还原凤栖山的本来面貌。

　　　　狐狸颤颤巍巍的想要试图站起。

　　　　熔岩口就在前方，他忍疼，连忙拖着赤脚蹒跚走去，来到熔岩上方。

　　　　霎时间，一股滔天热浪铺面而来。

　　　　山谷下是不断躁动的岩浆，三日未见的小喜果然被关在笼中，沸腾的岩浆已漫过半只铁笼，她抓着顶上笼杆，就像垂死的金丝雀般满脸泪珠，恐惧不已。

　　　　“阿九！”小喜带着哭腔大喊，“……我好害怕！”

　　　　狐狸见状，心急如焚，忙不迭走下熔岩口，靠近笼门，想去解开吊着小喜的绳索，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啊！！！”

　　　　呼——

　　　　铺天盖地的岩浆突然上涨，带着森然的死亡气息，瞬间漫过娇小少女。

　　　　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便消失在滚烫的火焰里。

　　　　狐狸遭受犹如晴天霹雳，嗔目欲裂的嘶喊了一声。

　　　　——“不要！！！！！！！！”

　　　　狐狸的所有气力被突然撤走，心头像刀割一般疼痛，再也无法站稳，满脸悲伤的瘫倒在地。

　　　　她再也不会出现。

　　　　他再见不到那副可爱模样。

　　　　她死了。连同带离了他的喜怒和心神。

　　　　“噗！”

　　　　白衣之上布满交错伤痕，道道触目惊心，狐狸冷不丁喷出一口殷红，昏死过去。

　　　　熔岩早已停止上涨，完成了它的循环演化，变得不再沸腾，平静如昔，偶尔骚动，仿佛刚才所发生的，都是不真实的幻觉。

　　　　一道灰影走到熔岩口上。

　　　　那日被迫喝下忘情水，他将液体藏在舌下，等破元走后就吐了出来。

　　　　这是为了小喜第几次违背主人的意思了？

　　　　一边是难以放下的情感，一边是必须遵守的命令。神兽与主人心神相通，破元一死，他就成了无主之兽，不必再遵守命令。

　　　　貔貅望着底下火红岩浆，片刻前的铁笼不复存在，他睫羽翕动，流下平生第一滴眼泪，喃喃道：

　　　　“我生来就与天地同寿，命运却是注定要成为他人附属。九百年前，破元曾救下尚为幼兽的我。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我便认他为主。”

　　　　他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径自从袖中拿出只剔透的杯子。

　　　　那正是上回夺得第一的仙器碧水，能浇灭世间任何火焰——只要付出等同代价。

　　　　貔貅默念起口诀，碧水绽放出莹莹光晕，颤颤巍巍的飞至半空中。

　　　　“他并未带给我任何情绪，只有无穷无尽的利用和毒打，是你教我笑，教我流泪，如今恩情已偿。”

　　　　“我也要为自己，选一次主人。”

　　　　神兽认主，幻化真身。

　　　　“呜——”

　　　　兽态的貔貅一声长鸣，瞬间被光华包裹，开始越变越小，直至化成与石子一般，他骤然飞起，钻入悬在空中的碧水杯口。

　　　　片刻，仙器碧水剧烈震动，迸出夺目的光彩，将整座凤栖山都包裹进去，照亮每一处昏暗的角落。？

　　　　铺天盖地的水柱从那小小杯中倒出，朝着熔岩口倾泻而下，与炙热岩浆融在一起，霎时间压过奔腾叫嚣的火焰，溢出漫天蒸汽。

　　　　水柱持续了半晌后，碧水杯像是耗尽气力般，原本夺目的光华散去，变成普通凡物，生出一道裂缝，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在凤栖山中燃烧数万年不衰的异火，终于呈现疲态，变为如池塘深浅的岩浆，再也泛不起波澜。

　第九十七章　浴火重生

　　　　可是忽然。

　　　　那大势已去的岩浆中，竟露出一团金色光球，紧接着，光球腾空而起，飞至凤栖山巅。

　　　　光球在半空中停住，如同花瓣般层层剥落，一只比金乌还耀目美丽的凤凰从光中冲出。

　　　　“噫————”

　　　　她长鸣一声，如箫笙钟鼓，玉石击碗，山林中顿时飞出无数鸟儿，臣服追随。

　　　　舒展着柔而细长的脖颈，向百鸟展示她的满身璀璨，仿佛天地间是最高贵的皇者。

　　　　——百鸟之皇，麟前鹿后，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翱翔四海之外，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此乃神兽志中，有关凤凰的记载。

　　　　……

　　　　无数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进小喜脑海之中。

　　　　小喜原本以为，她的爹娘也许是对粗心的锦鸡，下了窝蛋，挪家的时候忘记把她捎带上，结果落在了桑齿山中。

　　　　或者她娘是个缺心眼儿，春天随便找了只雄鸡交配，产下异类，被族人唾弃，才不得已将她随便扔在桑齿山上。

　　　　有时独自一人太过孤单，她也会好好想想自己的爹娘去哪了这种问题。

　　　　只是她智商不大靠谱，每每想起这种问题，自然永远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在这段冗长的岁月里，她开始以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妖怪为目标，努力修炼，幻想着也许有那么一天，自家爹娘知道桑齿山出了只厉害的鸡妖，会来找她也说不定？

　　　　可纷至沓来的记忆告诉小喜，她不是爹娘忘记的可怜蛋，也不是惨遭抛弃的畸形蛋，而是那九重云霄上，无比尊贵的仙界公主。

　　　　她刚被生下来不足百日，便被预言五百岁那年有大劫而至，身为一界之主的仙帝仙后，只好让青衣神君将她送往人间。放在了桑齿山中。

　　　　对于从乡村儿土鸡到神兽凤凰的转变，小喜其实是很受宠若惊的。

　　　　被人关进铁笼子，吊在熔岩口三天三夜，小喜本以为就这样两腿一蹬，到了阴曹地府，凭借和夭夜的交情，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现在不但不用担心投胎问题，还解开了身世之谜，小喜要不把欺负她的人揪出来啄个几百下，她就愧对自个儿的白富美身份！

　　　　虽然是貔貅布下的陷阱。可小喜不信平时善良腼腆的貔貅会干这种事情。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她聪明的脑袋瓜不会想错的！

　　　　思及此，小喜停止在空中盘旋，把那些用崇拜目光盯着她的鸟儿喊回去，朝地面俯冲。摇身一变，变出又矮又娇小的人身来。

　　　　样貌倒是没有变化，只是额间多了道翎记。

　　　　小喜想起坠下熔岩时见到的狐狸，不由脸色一红，扭扭腰肢，迈开步子，抬腿去寻他。

　　　　没走几步，小喜一眼就瞥见了倒在地上的狐狸。

　　　　“阿九！”

　　　　她连忙跑去抱起狐狸，只见狐狸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体冰凉一片，好似坠入了睡梦之中。

　　　　“你怎么了？怎么躺这了？”

　　　　如果狐狸脚底不是骨肉模糊，白色衣裳没有血迹斑斑，膝盖并非千疮百孔。她就真要以为狐狸只是在睡觉做梦，还会有醒来的时候。

　　　　“快醒醒……阿九……你快醒醒！”

　　　　可唤了半天，怀中的狐狸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按捺住心神，一边抬起手，颤颤巍巍的伸到狐狸鼻下——

　　　　没有呼吸。

　　　　“……”

　　　　小喜怔住。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脑海中顿时空白一片，心头犹如撕裂般疼痛，泪水随之夺眶而出。

　　　　她紧紧抱住狐狸的身体，埋在他带着清香的白发中，用那断断续续的哭腔，反复的问道。

　　　　“……你不是，不是说要风风光光娶我……娶我过门吗……？”

　　　　“你……你怎么……怎么能骗我呢！大骗子……骗子！”

　　　　“……我不要你死……”

　　　　“我要……我要你活着……”

　　　　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啾——

　　　　回巢的百鸟重新从林中成群结队而出，在小喜头顶飞舞盘旋，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悲恸，也发出凄厉的鸣叫。

　　　　“别哭了！”半空中骤然传来一道愤懑的老者之声，“刚睡着呢，又给你吵醒了！”

　　　　小喜一惊，这该不会是妖怪在讲话吧？

　　　　其实深山老林有妖怪也属正常，小喜抹抹泪花，仰头道：“……你是谁？”

　　　　“……”

　　　　老者没再答话，小喜讪讪的低下头去，又开始小声啜泣。

　　　　“行了行了！别哭了好不好！”半空中的声音再度出现，对小喜完全没了辙，连语气都抓狂了。

　　　　小喜虽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看样子显然是打扰到别人休息了，她连忙擦擦眼泪，礼貌道：“老爷爷，我不是有意的啊……对不起。”

　　　　“哟，还挺有礼貌。”老者的声音骤然变得愉悦起来。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小姑娘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这狐妖还有救，只要医好身上的伤口，再找到三魂六魄，他就能醒来了。”

　　　　“什么！？”

　　　　小喜闻言还想追问几句，可那道声音却就此戛然而止，消失在天地之间。

　　　　……

　　　　仙界。南天门。

　　　　顺风耳啧了一声，把最近工作负担颇重的耳朵收回来，朝一旁的千里眼问道。

　　　　“咱们公主想起身世来了，要不要去凌霄殿禀告陛下娘娘？”

　　　　千里眼也揉揉使用过度的宝贝眼睛，踹了顺风耳一脚，“你特么傻啊！禀告啥啊禀告！”

　　　　“为毛不禀告？”顺风耳回踹了千里眼一脚，登时就不解了，“这可是喜事儿啊！”

　　　　平时看多了小说传记，脑子灵光的千里眼抽抽嘴角，把其中厉害关系给顺风耳撸了一遍。

　　　　“咱们公主刚才不是正哭呢吗？”

　　　　顺风耳点头，“没错，我听那声哭的可伤心了！”

　　　　千里眼继续说，“你知道公主为啥哭吗？”

　　　　顺风耳的点头，“知道！因为那白耳狐妖死了！”

　　　　“你小声点！”千里眼给了他一个暴栗，压低声音，“咱们先前告诉陛下娘娘那白耳狐妖是命定之人，对吧？”

　　　　顺风耳也压低声音，十分激动，“对！”

　　　　千里眼示意不要激动，环顾左右，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的道。

　　　　“可他现在死了，我们就屁颠屁颠去把公主想起身世来的消息禀告陛下娘娘，肯定会把咱们谎报军情的事抖出来啊！况且青衣神君不是说了么，公主要嫁完人才算度过劫数！”

　　　　“哦！你说的对！”顺风耳听完千里眼的教诲后，犹如醐醍灌顶，幡然醒悟，“那咱们再等等，等到公主嫁人了再禀告也不迟！”

　　　　见自家兄弟终于想通，千里眼拍拍顺风耳的肩膀，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这当神仙也得费脑子啊！

　　　　————————————神仙都没什么脑子的分割线————————————

　　　　破元挂了。

　　　　孔芳枝扑街了。

　　　　还有貔貅为新主人小喜的献身，导致最近几章角色死亡率大幅度提高，本着以和为贵以人为本儿的科学理念，往后就死死炮灰好了。

　　　　再说那一群来度假的众妖，破元和孔芳枝二人的暴尸街头，无疑是一番沉重的打击，这些想象力丰富的众妖以为是山神发怒，降下神罚，害怕之下只好卷铺盖走了。

　　　　躺着也中枪的无良山神：“我才懒得降什么神罚呢！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妖怪！”

　　　　咳。咱们得体谅他一有魂无形，又从来不能动的老人家，平时遇上几个有趣小辈，陪他们玩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至少山神大人还是挺有正义感的，看见人小喜哭得稀里哗啦，不就稍微指点了一番吗？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小喜只好擦擦眼泪，招来一朵祥云，没忘把和须臾兽交谈甚欢的果子狸捎走，然后抱着狐狸往朝花洲方向奔去。

　　　　虽然如今小喜逆袭了，是能飞了也会跳了，但毕竟身无分文，本质上只是乡下土鸡，又得医治狐狸身上的伤口，所以无奈之下，她只好投靠逐日去了。

　　　　在云上，小喜言简意赅的为果子狸解释了这几日来发生的种种，包括身世之谜。

　　　　这下可把果子狸乐坏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喜档次一高，它也从乡下土鸡的妖宠变成仙界公主的妖宠，听上去就很威风凛凛！

　　　　驾云驾了一个时辰左右，虽然几次搞不清方向，最后还是抵达了朝花洲。

　　　　当开门的沉鱼见到仨妖风尘仆仆，死的死伤的伤，各种灰头土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得花容失色了。

　　　　“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小喜腐竹沉甸甸的身子，“让我们进去再说。”

　　　　沉鱼连忙把狐狸送进客房，叫来自家夫君，替狐狸查看伤势。

　　　　专业救死扶伤的逐日面色凝重，问了一旁正抽抽搭搭小喜几句，然后立刻将狐狸剥的只剩条裤衩，拿出木箱，给他上药。

　　　　不脱衣服还不知道，狐狸的伤远远不止这些，只见他满身都是细细碎碎的小伤口，淤青更加数不胜数，膝盖和脚底最为严重，都结成了厚厚血痂。

　　　　小喜看着那满目疮痍，心疼不已。

　第九十八章　再往冥界

　　　　平日与狐狸不和的果子狸也难过起来，不蹦也不跳的，大气不出，安静的趴在狐狸床头，时不时还让包扎的逐日下手轻点。

　　　　“阿九已经……”逐日说到一半，声似哽咽，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感觉不到疼的……我们把他包扎好以后，就找个日子……”

　　　　“不对！”小喜抹了把眼泪，立刻争辩道，“阿九还有救！”

　　　　沉鱼见她这副样子，心中钝痛，连忙来劝，“阿九他真的已经死了，小喜你不要这样……”

　　　　“是真的！”见大家都不信，小喜把在凤栖山顶听见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