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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录-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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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挖了两尺土地时,她看见了一小节属于女子的手指。
  狄姜生怕伤着尸体,便不敢再用铁锹,转而用手一寸寸的刨土。
  渐渐的,那女子残破的尸身便显现了出来。
  女子已经面目全非,只能看见她的额头有一个血窟窿,似乎是被钝器所伤,也是致命伤之所在。她脸上结满血痂,身上的皮肤组织脱落,呈现腐/败的血管网。看上去,大概已经死了有七天以上。
  她身上穿着的,是与府中的丫鬟一样,青色小袄,其上缀着木兰花。这会儿木兰花还依稀可辨,但青色的布袄已经被血液染成了褐色,全然变了个模样。想来该是从前在董叶贞身边当差的丫鬟罢。豆蔻年华,被人杀害,埋尸于此。
  “哎……”狄姜一声叹息,心里觉得有些发堵,想了想,觉得她不该继续待在这里,无人问询,无人管顾。便是不顾脏污,抱着她的尸身离开了玲珑别院。
  狄姜隐着身形,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主宅时,便没有人能看见她这副可怖的模样。但她一会子功夫,还真想不出要将这婢女的尸身埋在哪。
  经过马文山的房间时,恰巧大夫在给他换药,大门敞开着,狄姜便索性大步走了进去,等到大夫离开后,下人们伺候马文山吃饱喝足了,他沉沉睡去时,便将那丫鬟的尸身放在了他的床/上,并且将她的脸对准了马文山。让他只要侧过脸,就能看见她那一对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
  死不瞑目的眼睛。
  ……
  狄姜回房后,便请人去打了洗澡水,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后,问药便在这时,一路小跑进了她的房间。
  狄姜还未穿戴整齐,见她突然闯入,怒目相向的同时,更暗自埋怨自己将才竟然忘记了闩上房门。还好这会儿是问药闯进来,若换做旁人,可如何使得?
  “以后进我的房间之前,先敲门,不,不论进谁的房间,都应该先敲门,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节,明白么?”
  狄姜说完,问药却似没听见似的,径直来到她的身前,气喘吁吁道:“掌柜的,您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什么?”
  “我本以为只有马文山有问题,却不想这整个董家堡都有问题呀!”问药慌乱道:“董连城与董碧灵确实不是亲兄妹,董连城和董叶贞都是领养的,只有董碧灵是董齐山亲生的!”
  “竟有这等事?”狄姜一惊。
  “可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您知道,董老爷为什么要收养董连城和董叶贞么?”
  “为何?”
  “听说啊,是因为董老爷年轻的时候为富不仁,于是有了报应,无论是谁怀了他的孩子,都不能等到足月就会夭折,在肚子里的时间左不过三四个月,然后就会流产,继而产下死婴。”
  “还有这等怪事……”狄姜摩挲着下巴,一时间惊得连外衣都忘了继续穿戴。
  问药又道:“三十岁那年,董齐山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膝下无子,孤独终老,岂料那一年,他认识了马道长,便听从了他的建议,花重金做法送走冤亲孽债,又在城中的贫民窟里,捡了其中生活最困难的一对孤儿,收为义子义女,便是后来的董连城与董叶贞。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收养了二人之后,就不曾生育的董夫人突然梦熊有兆,怀了孩子,来年便顺利产下了董碧灵。从此之后,董齐山便对马道长言听计从,奉为上宾。”
  “唔……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狄姜从一开始的惊讶中缓过神,想了想便觉得这暹梁城中的稀罕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问药问道。
  “静观其变,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了。”狄姜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穿衣,待她收拾齐整之后,恰在这时,钟旭敲响了她的房门。
  “叩叩叩——”敲门声响了三下,随即传来钟旭略显低沉的声音:“狄大夫,可在屋里?”
  狄姜一听来人是钟旭,立即笑逐颜开地打开门,将其迎了进来。
  “钟道长找我有事?”
  “我就想与你商量,要不要去寻叶贞。”
  “叶贞?”狄姜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钟旭以为狄姜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又道:“昨晚的女鬼,不,该说她是扮作女鬼的人。”
  狄姜莞尔一笑:“钟道长既然知道她是人,便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何苦找罪受?”
  “我只是怜她可怜,希望她能用正经的法子来报仇。”
  狄姜忍不住‘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她总还会来董家堡,我们守株待兔便是。”
  “那……我们何时启程?”
  “去哪里?”
  “去找你想找的人。”
  狄姜又是一笑,道:“我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他出现。”
  “那就好。”钟旭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旁的话也不想多问,至少这几年的时间处下来,他发现,狄姜虽然行事诡谲,但心还是善的,他竟没见有见过她对任何人动过怒气。她似乎总有办法解决身边一切的麻烦,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天下皆在她手。
  而狄姜也确实很少动怒,唯一一次真正慌了手脚,也是在武瑞安祭剑那次,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个变数。
  ……
  傍晚时分,马文山一睁开眼,便见到丫鬟沉香腐烂的脸,和死不瞑目的双眼。下一刻,便是惨叫声惊天而起。
  “啊——来人——救、救命——”
  马文山的求救很快便引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卫,以及大管家董安。
  “香儿!竟是香儿!”董安见了床/上的尸身,连连咋舌:“这丫头消失了好些日子了,却不想竟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快把她弄走!”马文山想要逃跑,却奈何断了一条腿,于是整个人趴在床/上动也动不得,跑也跑不得,只能看着沉香干瞪眼。
  侍卫们很快为马文山换了一间客房,随后,董安将此事汇报给了董齐山。
  “门口的侍卫一直都在,没有见到有人进入,而马道长的窗户外就是湖,不可能有人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尸身放进他的房里,除非……”董安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董齐山蹙眉。
  “除非那人是鬼。”
  “胡说!”董齐山喝道,随即决定,为了稳定人心,沉香的事秘而不宣,也不管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有内情,通通都顾不上问,只吩咐人将她拉去义庄,再寻个黄道吉日埋了。
  这件事将马道长吓得不轻,他惊魂未定,连喝水都一直被呛。
  “咳咳咳咳——”马文山咳得撕心裂肺,捧着茶杯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行走江湖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怪事,除了妖魔作祟,他实在想不出旁的原因。
  可是,这世上分明没有鬼呀!
  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一心本着世上绝无鬼神的想法,但是这一次,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真的被鬼魅盯上了。不然,那碍事的沉香,分明是自己亲手杀了,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埋进土里的,这会儿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马文山思来想去,觉得董家堡不能再待,便立刻请人去请了董齐山来。
  “贫道夜观天象,只见天空中无云无月,星隐不现,独有贪狼星赤色如血,主大凶啊!傩舞祭祀必须在今夜举行,否则待过了子时,不止是这董家堡,怕是乃至整个暹梁城都要付之一炬!”
  马文山说完,董齐山大骇,面上再也挂不住从容的神色,急道:“果真如此急迫?”
  马道长颔首:“迫在眉睫。”
  “可是……”董齐山欲言又止。
  “可是有何困难?”
  董齐山犹豫道:“您吩咐的银号的印鉴文书不难办,可这一百零七车的金银珠宝怕是没这么快能备齐呀!”
  马道长蹙眉,双眸转了几圈,道:“现有几车了?”
  “约莫二十。”董齐山如实相告。
  “这就难办了……”马道长沉吟了一句,正色道:“不论如何,今夜傩舞祭祀之前,必须置办七七四十九车,少一车都不行!”
  “这……”董齐山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务必将全城的金银都搜罗来。”
  “嗯。”马文山点了点头,随后便又闭上了眼睛,装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来。


第25章 傩祭
  当晚,董家堡东边的草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一个傩祭之夜,为了安抚叶贞的灵魂,以及一众有怨气的魂灵,马文山将群舞祭祀提前至了今夜。
  篝火堆下的木柴足足堆了有三丈高,大火冲天而起,戴着面具的人手执铜铃,围着篝火起舞。傩舞晦涩难懂,毫无章法,领头之人正是马文山。
  “叮铃叮铃——”铜铃声声不绝于耳,如魔音盘桓在暹梁城中,引来无数民众。挨家挨户都集中在此,祭祀先前因董叶贞而死去的孩儿。
  狄姜躲在被窝里,就算用被子蒙住了头,也还是被铜铃和经声搅扰得不能入眠。
  “该死的马文山,我这就去把他砍了!”问药大力甩上房门的声音传来,与此一起的还有她骂骂咧咧地声音。
  狄姜索性也不睡了,披了件衣裳便紧随问药走了出去。
  月色下,群魔乱舞的祭司们就像是抽风的病人,他们身穿白衣,脚踏赤色木屐,双手的手腕上都绑着一圈拇指大小的铜铃,约莫十余个,为首的马文山更是手握一只一尺有余的金铃,铃声沉缅,飘然远扬。
  他们被围观的民众团团为住,里三层外三层的跪了上万人,狄姜与问药如何如何也挤不进人群,只得在外围的树上坐着,静静地看着下方的百姓——他们将马文山如天上的神仙一般对待,盲目的崇拜。
  “掌柜的,他们怎么能这样虔诚?”问药不解。
  “因为心中有恐惧,却无法得到排解。”
  “难不成马文山还是解药了?”
  “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
  “改明儿我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非人之力!”问药双手叉腰,显得怒气冲冲。
  狄姜摇头失笑:“不要着急,且看他想干什么。”
  “哦。”问药不悦的点头。
  傩祭之夜后,人群刚一散去,天还没有亮,马文山便载着四十九车车金银财帛,以及董齐山的印鉴玉佩文书离开了董家堡。按照马文山的说法,这些金银珠宝是这去往穗州的路上,发放给贫民的喜钱,是为了给董齐山积福。而印鉴,是为了在董齐山在各个城中的银号取现银所用,他要一路救助百姓,一路为董齐山消冤亲孽债,这才能保董齐山全家之性命。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故而送行的人不多,狄姜和问药一直待在树上,才能将这一行人的勾当尽收眼底。问药看着运送银钱的队伍浩浩荡荡延绵不绝,心头十分气愤,怒道:“掌柜的,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不能?”狄姜侧头看她。
  “他就是个骗子!”
  “他是骗子不错,能骗到这么多钱也算他的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
  狄姜轻轻一笑,道:“不过他有没有这富贵命去享受,就不得而知了。”
  问药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掌柜的说他没命享,那我就放心了。”
  狄姜的笑意更深了:“你始终要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第二天,天光微亮,一声凄厉的哀鸣便传遍了董家堡——“有鬼啊——救、救命——救——啪!”哀鸣最终被一声沉闷的响声所终结,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跌落,然后被摔得四分五裂。
  下人们被惨叫惊醒,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四处搜寻了一翻并未发现不妥,等巡查的人员来到后院,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无以复加——只见马文山的头颅就像是西瓜一样,鲜血混着脑浆,染红了太湖石的石峰,一滴一滴的从山巅淌下。他似乎是从高出掉落摔死的。
  “马道长,他不是早已离开了么?怎么死在这儿了?”闻讯而来的董齐山一脸惊惧,在场的所有人,见了这幅场景,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太湖石峰本来就高出地面三丈有余,要想将人摔成四分五裂,至少要在悬崖跌落,可假山之巅已是方圆百米内最高,他究竟是怎么摔死的?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暹梁城。
  钟旭刚一起床,便被人请了去,央他做法开坛,查一查这董家堡中是否还有不洁之物。钟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请了狄姜来商议。
  狄姜没有靠近马文山的尸体,只远远看了一眼,便道:“马文山是在别处摔死,而后被移尸到太湖石峰上的。”
  “果真如此?”
  “嗯。”狄姜点了点头,便听一旁的问药急道:“他是不是被董叶贞杀死的?”
  狄姜摇了摇头:“凶手是谁不得而知,不过董叶贞的动机最大。”
  长生亦附和道:“除了董叶贞,恐怕没有人能有御风而行的能力,更不会有人能将马文山从高处推落。”
  狄姜看了眼不说话的钟旭,略带安慰道:“你是不是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马文山,纵容了那些妖邪作祟?”
  钟旭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可惜。”
  “嗯?”
  “马文山心术不正,咎由自取,董叶贞就算是报仇,我也觉得无可厚非。我只可惜叶贞,若造杀业,与她来生不利,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用正大光明的法子去解决。”
  “钟道长真是变了很多。”狄姜温柔一笑。
  此时,却听问药一声冷哼,道:“开什么玩笑,她都化为厉鬼了,哪里还有什么来生!”
  “董叶贞并不是妖邪,她是人,活生生的人。”钟旭正色道。
  “人又怎么会飞呢?”长生和问药一脸狐疑。
  狄姜却不急反笑,微微扬起了嘴角,道:“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将事实回禀董老爷便是。”
  钟旭颔首,立即去回了董齐山,直道:“此处闻不见妖邪的气味,怕还是人心在作祟。”
  董齐山眯起眼想了半晌,眼中带着疑惑,还有不信任,但现在没有旁人能为他解惑。良久之后,他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钟旭可以离开了。
  ……
  马文山惨死的事情很快被董齐山掩盖了下去,当晚,他勒令众人不许再提及此时,同时向董家堡内的人宣布,董家堡连连发生异事,要让董连城和董碧灵结亲,以此冲喜,而婚礼就定在了两日之后。
  “冲喜?”问药听闻后,一脸疑惑:“什么是冲喜?”
  狄姜缓缓道:“大户人家若连连发生晦气的事情,比如说长者久病难愈,或者连连有人去世,家中白事不断,便会找一房喜事来冲冲晦气。”
  “所以……董碧灵要与董连城结亲了?”
  “是,他们两日后便会大婚。”
  “真是太荒谬了!他们为什们要这样做?”
  狄姜耸肩,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或许是董碧灵的肚子快要藏不住了罢,便以冲喜为由,办一场喜事,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照我看,冲喜才是要出大事!”问药张牙舞抓道:“你想啊,马文山虽然死了,但是董叶贞还活着呐!当初她死得那样惨,扬言要董家堡血债血偿,可见她对董府也是有着莫大的怨气,我看这场婚礼只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狄姜扬起笑容,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说完,她便去寻钟旭一起逛街了。
  这是二人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的时候。平时问药和长生都会和他们在一起,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他二人在说话,而狄姜和钟旭只是在一旁暗暗的听,像现在这样的时日,其实屈指可数。但是二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适,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二人都能很有默契的沉默,亦或专注于同一件事情。他们不会感到尴尬,也不会为了聊天而没话找话。舒适而不尴尬的沉默,就是人世间最好的一种关系,狄姜一直觉得这就是她最喜欢的生活状态。
  暹梁城港巷幽深,青石板路铺葺得十分规整,哪怕下雨路滑,走在路上也不觉得脚下艰难。二人一路行来,听见身边的小贩们都在谈论董家堡的事情,董齐山希望将马文山的死暂且压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他的死引起了满城风雨,挨家挨户都胆颤心惊,似乎都在害怕妖邪之物会连累到自己的家门。
  狄姜和钟旭却一脸风轻云淡,跟四周疾色匆匆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二人很清楚,这里没有妖邪,比妖邪更可怕的,是变质的人心。
  “呀!那边竟有‘縠’卖!”狄姜指着街边的一处织物店,看着牌匾上大写的‘縠’,兴奋道:“縠用来做衣裳可是极好看的!”
  “什么是縠?”钟旭蹙眉,眼中带着不解。
  “縠啊……”狄姜知道钟旭常年灰衣麻布,朴素惯了,正打算带他进店里去看一看,却忽然瞥见街角走过一白衣少女。
  “她穿着的就是縠。”狄姜素手一指,指着少女道:“縠的质地轻薄,纤细透亮,是表面起绉的平纹丝织物。”
  钟旭抬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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