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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录-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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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狄姜颜色淡淡,敷衍地应了一声,眼中自钟旭离开,便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若放在从前,武瑞安一定会以为狄姜不担心了。但如今,她显然并非是真的相信吕晨飞能保护钟旭。
他们的世界,是吕晨飞无法理解的,亦是武瑞安无法企及的。
所以她不想与自己多说。
武瑞安牵着狄姜走出宫门,往南大街尽头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等到了医馆门口,武瑞安才突然驻足,哑哑的开口:“你无父无母,婚事便一切交与我。我们现在就去见母皇,商议具体事宜,可好?”
狄姜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今日太晚了,不若明日再议?”
狄姜的面色依旧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即将为新娘的喜悦。武瑞安也看不见她有任何的期待与激动。
但,她到底是答应了。
武瑞安定了定心神,扬起嘴角,柔声道:“明日下朝我来接你。”
“嗯。”
“那,上去吧。”
“嗯。”
狄姜进医馆后,二楼房间的烛火很快亮起,窗户上映出她坐在桌边,手撑着头的模样。想来还在忧心。
武瑞安在楼下站了一夜,直到下半夜时狄姜屋里的烛火熄灭了才离开。
那大半个晚上,狄姜都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几乎没有动弹过。
武瑞安知道,她一定不是在思虑自己。
更不是为了婚事。
……
……
钟旭到达镇妖塔的时候,已是午夜。
宝塔四周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按照他的性子,却还是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番。
镇妖塔下为方形,上为圆形,每一层都是典型的阁楼状,有栏杆有屋檐,屋檐下还挂着一圈铜铃。
镇妖塔四周的地上被钟旭插上了十二面旗子,每一面旗子的颜色都不相同,且根据天干地支来排列。用以保护镇妖塔不受歹人冒入。
吕晨飞带了一队兵马跟在钟旭身后,却只见他围绕着一块空地踱步。这般模样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若不是钟旭眉头紧簇,面色沉凝,他一定会以为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国师,可遇着麻烦?”吕晨飞扯着嗓子问。
钟旭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吕晨飞松了一口气,接道:“那我们速速回去,与王爷和狄姑娘通报一声,以免他们担忧。”
钟旭想了想,最后看了眼稳稳插在地上的十二面旗帜,点头道:“走吧。”
一行人走到溪边,低头便能看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微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月色在水面摇荡。
“不对。”
钟旭驻足。
“哪里不对?”吕晨飞转身,便见钟旭一脸震骇。
“没有……没有铃声!”钟旭说着,匆匆忙忙的转回去。
钟旭右手祭出太霄剑,剑气闪过,那十二面锦旗便被拦腰摧毁。
十二面旗帜断成两段落在地上,钟旭这才发现,锦旗的竹竿之中被人灌入了丹砂。自己的结界阵法反而成了他人的障眼法,也不外乎自己没有看出破绽。
紧接着,空气中突然氤氲起层层黑雾,浓烈的烟云中,隐约显现出一块大铁板。钟旭被黑雾呛了口鼻,勉强祭出太霄剑,让剑气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亮光。
钟旭始才看清,那横梗在眼前的铁板就是镇妖塔的大门。
门下,是一片废墟。
镇妖塔,倒了。
废墟里满是破碎的砖瓦,金色的铃铛散落了一地……
“不!这不可能!”钟旭大骇,面色惨白。
吕晨飞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被钟旭焦急的面色所感染,急切道:“国师大人,究竟出什么事了?”
钟旭哪有功夫理会吕晨飞,他的脑海里飞速的思考着对策。可回想所有的古籍,书中似乎都只记载了一条——镇妖塔绝不能倒。
如果被镇压在地底的魔物嗅到自由的味道,从镇妖塔中逃出,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一定是一场足以撼动三界的浩劫。
第三十一章 木莲花落
黑暗,无止境的黑暗。遮天蔽月。
狂风平地而起,钟旭站在废墟之上,眼前满目疮痍。而吕晨飞及一队侍卫则面对危险而毫无所知。
“国师,起风了,我们快走罢!”
四周飞沙走石,吕晨飞被大风刮得睁不开眼,只能从手掌的缝隙中看见钟旭一袭衣袍翻飞。这时候风已经大到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更不要说钟旭能听见他的喊声。
风。
钟旭的耳边只有风吹动树木的飒飒声,以及内心狂跳的不安。
他奋力祭起太霄剑,抬高双手,用尽全身气力将其插入地面。紧接着,以太霄剑为圆心的四周,白光从裂开的地缝中冲天而起,驱散了四周阴霾。
钟旭始才看清,在飓风的中心,有一形如枯槁的和尚盘腿而坐,他的肉身被缕缕黑线所包裹,一丝丝嵌入肌理。狰狞而期待的表情在他的面上永远定格。
钟旭始才知晓,释禅破了自己的阵法,打开了镇妖塔的大门,揭开太霄帝君的封印,又用己身祭祀群魔,令其供自己驱使。
黑线爬上释禅的面门,他的肉身化为虚无,但灵魂已与黑暗同在。
黑暗即释禅。
释禅即黑暗。
他要的不仅仅是打败自己。
他要的,是整个宣武国地底所镇压的千妖百鬼,十方恶魔。
……
……
翌日,午时。
武瑞安来见素医馆时,时辰有些晚了。狄姜已经换好了衣裳,端坐在厅中。
狄姜身旁的矮桌上暖着一壶酒,手中的酒盏中亦有温酒半杯。武瑞安便是在这时,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进了医馆大门。
狄姜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就连衣襟、袖口、裙?都用银丝绣着莲花,看上去素净雅致,却有些太过了。
这一身不像是要去觐见辰皇,更像是要去参加丧礼。
武瑞安见了狄姜,倏尔一愣,双目微怔道:“你……今日很美。”
狄姜浅浅一笑,道:“你来的有些晚。”
“有些事情耽搁了。”武瑞安沉下脸,在她身前沉默片刻,才郑重道:“钟旭回来了。”
狄姜握酒杯的手一颤,好在杯中酒不多,才没有泼洒出来。
狄姜放下酒杯,问他:“钟旭在哪里?”
“太极殿。”武瑞安顿了顿,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狄姜“嗯”了一声,面上似乎没有太多惊讶。
武瑞安以为狄姜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几次想要告诉她,可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钟旭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意识模糊,嘴里始终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狄姜。”
……
……
太极殿前,狂风呼啸,天幕低垂,黑压压的云层不断翻涌,像巨浪般滚滚而来。这样的场面百倍于上次血月出现之时。
狄姜面色凝重,双拳紧握,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
“钟旭在哪里?”
“在太极殿便殿之中,御医正在为其医治,但效果……并不好。”
“有多不好?”
“很不好……”武瑞安顿了顿,接道:“今晨,吕晨飞扶着满身是血的钟旭来王府找我,恰逢早朝,我便带他入宫,请太医院众位太医为其治疗。但下朝之后,他的病情仍是没有好转。我想……或许这世上能救钟旭的人,只有你了。”
狄姜总有让人想不到的方法,她可以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武瑞安从来不愿承认自己与她之间的差异,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
武瑞安委婉的说完,狄姜没有太大反应,只颜色淡淡地跟在他身后。
她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吕晨飞现在如何了?”
“他已经不在了。”武瑞安面色镇定,极力的想要掩藏心中的悲痛,但他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到底是跟着他尸山血海上战场的死生战友,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狄姜蓦地沉默,许久才一声叹息,接道:“吕晨飞死前,可还有说过什么?”
武瑞安点了点头,缓缓道:“他说,是一个头顶六个戒疤的和尚救了他们,但那和尚说……自己也抵御不了几时……”
武瑞安看着面色凝重的狄姜,探寻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狄姜摇了摇头,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再告诉你。”
武瑞安点了点头,带着狄姜继续前行。
偏殿中,数位御医围在一处,商议着如何医治钟旭的疾病。但言谈之间,多是摇头叹息,似乎想不出医治之法。
太医和宫女们进进出出,试了多种方法,却始终止不住他身上细细密密的血口。
钟旭躺在床上,浑身浴血,鲜血染红了白衣和被褥,乃至将床榻浸湿,与他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钟旭双目微闭,眉头紧簇,直到听见独属于狄姜悠闲却又稳重的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他终于看见狄姜,眼中才复又有了些许生气。却也只有从前的十之一二罢了。
狄姜看了钟旭一眼,对武瑞安道:“让他们都走吧。”
武瑞安起初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狄姜定是有其隐秘的法子救人,便立即让满殿的太医宫女都出去了。房中只余下他三人。
钟旭长舒了一口气,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握住了狄姜的手。
若在平时,武瑞安一定会冲上去,将他们紧握的双手拉开。
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知道钟旭或许也即将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的双腿像灌了铅,胸口也堵了一块大石头。
钟旭用尽了力气,郑重道:“镇妖塔……倒了。”
狄姜沉默了片刻,才微一颔首,哑哑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钟旭颤抖着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把通体透明的短剑交到狄姜手里,道:“太霄剑交给你了,将它置在皇城太极殿前的日晷之上,可保宫城无虞……以后的事情,非我能力所及……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照顾长生……”
狄姜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钟旭等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他知道,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人只有狄姜。
可他不知道的是,狄姜要的根本不是他的佩剑。
她所担心的也根本不是镇妖塔。
狄姜收起太霄剑,坐在床边,将钟旭抱在怀中,让他的脖颈枕在自己的臂弯中。
“你没有别的话想要对我说么?”狄姜问他。
钟旭沉默,半晌才叹息地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对吗。”
狄姜微微一笑:“这辈子而已。”她的眼神里带着笃定和确信。
钟旭似乎是听见了好听的情话,上扬的嘴角里,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但愿真的是这样……”
钟旭闭上眼,任自己毫无气力的倚在狄姜身上。
感受到怀中人愈渐冰凉的体温,狄姜又道:“如果我可以给你力量,你愿意要吗?”
钟旭闻言,努力的睁开眼睛,不解地望着她。
狄姜低头看着他,郑重地问道:“你甘心就此死去?将这芸芸众生弃置不顾?”
“不甘心又能如何?”钟旭闭上眼,许久才叹息摇头:“我生来为斩妖除魔,死亦为众生免遭涂炭。我从来都不怕死。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护住天下苍生。”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力量,给你所想要的一切。”
狄姜说完,武瑞安和钟旭的眉头都紧紧皱起。
武瑞安不明白狄姜话中的意思,钟旭则是不可置信。
钟旭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狄姜现在是什么模样。
可她的话却愈渐飘忽,别说睁开眼睛,他甚至连旁人的话都快要听不见了。
他也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
“你发誓,无论以后想起什么,都会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和这一刻不愿舍弃天下苍生时所发下的宏愿。”
好啊……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和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
狄姜的话越来越飘忽,钟旭心中答了她一句,便垂下头,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狄姜一动不动地抱着他,无视耳边传来的狂风和尖啸,似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安宁。
武瑞安沉默地立在一旁,看了她许久,直到落日的余晖撒在窗上,血腥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房间。
武瑞安才不确定地开口:“国师他……怎么了?”
狄姜松了一口气,道:“钟旭他死啦。”
“死了?”武瑞安大惊:“他就这样死了?”
“嗯。”狄姜点了点头,面色无所动容,甚至毫不悲伤。
狄姜是大夫,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钟旭在自己怀中死去,而无所作为?
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武瑞安内心恸容,眼眶渐渐泛起红光。他看着毫无反应的狄姜,疑惑问她:“为什么你看起来都不难过?”
“我没有时间难过。”
狄姜神色坚毅,眉头微蹙,说:“而且……死亡不是终点,死亡才是开始。”
狄姜嘴角带笑,抚了抚钟旭冰凉地面颊,轻声笑道:“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她的声音清脆,可语气却不尽荒凉,就像是凡间活了百岁的古稀老人,透着一股浓烈的沧桑意味。
“帝君,以后,又要请你多指教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狄姜放下钟旭,看了武瑞安,一道金光倏尔印入他的额心。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就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狄姜说完,径直打开房门,走出房去。
她在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全身带血的白衣顷刻之间换成了紫金相交的袈裟。
她左手托着宝珠,右手执杖。凭空出现的权杖和宝珠在阳光照耀下辉煌夺目,武瑞安跟在她后面,甚至看见她身上显现莲盘。
武瑞安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狄姜的周身似是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也似是自带的光芒。她从容走下台阶,脚下步步生莲。
武瑞安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才发现太极宫前漆黑一片。
阳光被黑暗吞噬,狂风怒号。
来自地狱的火焰开遍,四周一片猩红。
武瑞安终于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来自四方的恶鬼集中在此,狄姜踏碎一地残魄,踩着尸山骸骨走到广场正中。
在那里,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它没有实体,却耸入云霄,仿佛这世上所有最黑暗的一切都集中在那里。
武瑞安突然明白钟旭为什么会死了。
狄姜也如钟旭一般,距离那团黑影越来越近。
“不!不要去——!”武瑞安大吼,向前跑去。
狄姜充耳不闻。
武瑞安情急之下,踩着血液,踏过火焰,手指穿过一缕缕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冤魂,想要将狄姜带回来。
他不希望狄姜也这么死去……他想要保护她啊。
他能战胜恐惧,却越不过身份的鸿沟。
他不属于地界。
他碰不到它们。
狄姜在飓风中站定。青丝随风而舞。
“嘭!”地一声,狄姜的权杖重重触到地上,溅起一圈血花。
紧接着,以权杖为中心,漾开一圈圈金色波纹。
奇迹发生了。
刹那间,血液不再猩红,尸体在金光中湮灭,骸骨破碎如沙,被风一吹,消散不见。
狄姜站在光芒的正中。气势张扬,不怒自威。
这是武瑞安从未见过的模样。
此时的她,光芒万丈。如天边的初生的旭日朝阳。
她的身后是连片彩霞,明明她就站在那里,但又似乎永不能企及。
震耳欲聋的嘶鸣充斥着整个世界,黑雾在金芒的照耀下渐渐显现了实体——那是千千万万的魑魅魍魉堆积而成的意识体。
这世上所有怨气的集结。
狄姜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她举起左手,宝珠与额心齐平。
下一刻,耀目的白光在一瞬间爆破。天地之间哀鸿遍野。
武瑞安被光芒刺到眼睛,下意识闭上,也就在这时,耳边的尖啸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白光过后,他睁开眼,便见世界被笼罩了一层金色。
太极宫的广场上,围绕着狄姜,千妖百鬼俯首叩拜,面上恐惧和虔诚交叠。莫敢不从。
武瑞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
无论在何时何地,她似乎总是这样气定神闲。
不像个大夫,反倒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让人无法亲近。
……
……
第八卷 《花开花落》完。
终卷 龙池凌波
第一章 太霄帝君(1)
鬼族有三君。
一曰阎罗,二曰太霄,三曰地藏王。
阎罗是鬼君的封号,不论谁坐在那个位置,鬼族之人皆要统称他一句阎罗鬼君。处理一切鬼族事务。
太霄帝君统领阴兵,护卫鬼族。其座下有婆罗门十将,除了新封的习风,其余的九人都曾与太霄帝君出生入死,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千场。感情深厚。太霄帝君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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