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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霍樊所有的痛窒，都化作一个无澜的眼神，对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幽幽道，“君可知……镇魂策。

　　　　”

　　　　顾玄曦闻言，向来霜冷的脸上，却如化开的寒冰，凝出一道浅淡的笑意，似所见略同的欣喜，又似心意已决之后的解脱，竟是颤抖着应道，“如何不知。”

　　　　如果说，以前暮云舒的生死未卜，让他不敢任性，那如今，她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毁灭在即……他想，这大概会是自己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肆无忌惮。

　　　　暮云舒，这辈子，本君还给你……至于绯云，或许，下辈子吧。

　　　　镇魂策，以魂镇魂，以策安息。

　　　　这是几乎每个宗门精英和世家子弟修到高阶之后，必学的一种秘术。高贵的出身，意味着比常人更沉重的责任，而之所以必习“镇魂策”，因为，这可能会是你践行责任的最后手段。

　　　　以身为引，以魂献祭——这是牺牲之策，更是守护之策。

　　　　黑沉的天幕下，一玄一白两道身影，突然不再向前，悬停在空中，双手飞快的结出一个个诡异的手印。

　　　　随着缭乱不绝的手印，两人的意识渐渐模糊。

　　　　而下方，卫含章抬头，看着空中出现的一圈血雾，和血雾之中修为蹭蹭掉落、神魂渐渐不稳的两道身影，心中狠狠震了震。

　　　　“镇魂策”，那两个人，竟然妄动安息之气！

　　　　镇魂之上，便是安息，但他们不是不知，安息之阵，需三人才能成阵！

　　　　是绝望到破釜沉舟了么！

　　　　绯衣影动，“深宫怨”应唤而出，卫含章飞身而起，欲去驰援。

　　　　蓦然，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掌按上了他的肩头，只听身后传来声音淡淡，“我去。”

　第481章　相信

　　　　我去。

　　　　百里衍俊美的脸庞上，是轻松写意的淡淡笑意。

　　　　仿佛，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龙潭虎穴的生死之地，而是桃花源般的怡然之所。

　　　　猩红的长袍翻飞，一团浓黑的魔气，直上云霄。

　　　　百里衍墨黑的眸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几道身影，心中平静。

　　　　他觉得，自己如若就此死了，也是不错的。

　　　　顾玄曦，你是否，也跟我想的一样？

　　　　男子笑着阖目，宛如游龙的身影，蓦然闯入了半空那圈漂浮的血雾之中。

　　　　灵诀涌动间，意识模糊的霍樊，觉得身周压力骤然一轻，心知是有人加入。

　　　　他自然知道，安息之阵，宜三六之数。可是，除了他和顾玄曦，谁又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搏那一个看似渺茫的可能呢。

　　　　魔霄宫少主百里衍，想不到，他于云舒，竟也是入执已深。

　　　　霍樊收敛心神，摒除乱入的杂念，掌间大开大阖，护在他身侧的紫戊，剑光大盛。

　　　　三人之中，以他修为最高。

　　　　但顾玄曦和百里衍，也并不比他弱多少，他们两人天资非凡，卡在金丹大圆满多年，其实修为早已超脱，之所以不得凝婴，无非就是因为心结难解。

　　　　所以，旗鼓相当又已豁出所有顾虑的三人，结成安息阵来，卓有成效。

　　　　很快，在黑红的天幕之下，顶着噬人的风暴，一圈浅浅的血雾渐渐涨大成型。

　　　　血雾中央，浮着两颗璀璨夺目的金丹和一团金色的元婴，这是凝结了高阶修士一身修为和全部神魂之力的浓郁精气，层层加深的渲染之中，血雾也渐渐变为金色。

　　　　举目望去，吞天的魔气之下，似有一枚金光闪闪的巨大圆环，凛然、坚硬、不屈……载沉载浮的坚守在飘摇的风雨之中。

　　　　“竟然……竟然有人不惜压上性命发动安息之阵，为了那个妖女，值得么？”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轻声叹息。

　　　　“值得，当然值得。”又不知是谁斩钉截铁的回应。

　　　　“可是，她心已入魔，如何回得了头。”

　　　　“他们相信她，本君亦然。”

　　　　此刻，黑云下泱泱的人群之中，有人惊恐奔逃，亦有人举头望着那道耀眼的“金环”，宛如仰望着世间唯一的光明，停驻了脚步。

　　　　这一线熠熠的金光，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灵魂芬芳，闪过相同光芒的女人。

　　　　一个曾经天真烂漫、坦荡纯粹的女人。

　　　　一个不惜以一己娇柔之躯，悍然挡在南海巨啸前的女人。

　　　　一个从不顾正魔之分，于“秋叶杀”中出手相救的女人。

　　　　暮云舒，从来不是魔。

　　　　相反，她比大多数沧海界修士都更善良，更温暖，更有坚守……

　　　　她从未不仁，而他们，却以不义待她。

　　　　这个藏污纳垢的修仙界，她就犹如一股清风，无声无息的路过他们的生命，留下一段暗暗的暖香……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怀揣着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就此消散。

　　　　虽心已入魔，但他们相信，那个真实的暮云舒，就在重重乌霾之后！

　　　　晦暗的天空下，十数道灵光冲天而起，注入那熠熠的金色光环之中。

　第482章　别的选择

　　　　十数道冲天而起的灵光，在遍布黑沉的天地间，华光耀世。

　　　　霎时间，天空一亮。

　　　　金色的灵光之下，将散落在各个角落的许多张面孔映照的清晰可鉴。

　　　　这些面孔中，卫茗澜、卫含章、霍怜花、凡易。。。。。。甚至有香漪阁的沈凝霜，清风谷的任炎，就连姜雁霓、黎秋仙、宇文极这些北渊魔修，也没有袖手。

　　　　金环得这些灵光加持，顿时涨大了倍余，越加稳固的金芒之中，霍、顾、百里三人顿觉神识一清。

　　　　天边红黑色的吞噬之气，并无半点退让之意，咄咄逼人间，又吞卷入无数修士。

　　　　劲风阵阵，直向三人立足处掀来。女子的怒气，已然决堤，却要如何填补。

　　　　霍樊眸光一暗，瞬间，紫戊剑光冲天，“镇魂策”，启！

　　　　壮大的金环隆隆之声不绝，直上九霄，破开了咆哮的风暴，穿过了十伤伞的怨戾，淹没在黑沉的云层间……那一瞬，他们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吞噬之气中宛如地狱的景象。

　　　　红与黑的混沌之中，漂浮着无数挣扎和尖叫的修士，他们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点消失，生命一点点流逝。

　　　　吞噬之气，宛如一张布满尖利的巨口，可以轻易扼杀生命，也可以护她不受伤害。

　　　　猛然坠入吞噬之气的金环，无坚可催，却在触到这黑红色的魔气的那一瞬间，金光一阵黯淡。

　　　　只有真正的身临其境，他们才明白，吞噬的力量，到底有多么的强大！

　　　　不是不知道，他们和暮云舒之间的差距，可再多的“知道”，也没有此刻亲身感受来的震撼。

　　　　她一怒，沧海哀鸿。

　　　　她一怒，诸天色变！

　　　　如今的他们，是否也只是她眼中的不知死活的蝼蚁。

　　　　阵中人意志的消沉，带累的金环一阵不稳。

　　　　而下方出手驰援的诸人，见金环堕入那漫天的黑沉中便不见了踪影，更是心下一沉，掌下亦是更觉吃力。

　　　　忽然，一道明黄色的灵光自不远处拔地而起，直直探入黑沉的云卷深处，纯粹浓郁的灵气，将四野之下萦绕的血腥之气都冲的一淡。

　　　　“是胥老！”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胥老，竟然是半步化神的胥老。

　　　　所有人都知道，千百年前，身为苍梧执法殿掌殿的胥老，当年因为被“太阴汲灵体”的裴璃裳所伤，终身不得进阶化神——一个前途无量的修者却只能止步元婴，静待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他心中的郁卒和怨念，岂是常人可以想象。

　　　　为何如今，竟然会出手相帮同为“太阴汲灵体”的暮云舒？

　　　　卫茗澜无声的朝那一袭灰色斗篷遮面的老者望去，眸中漾开层层波澜。

　　　　“她，是个好孩子。”许是久未发声的缘故，灰袍老者的声音是粗哑的，但无人看见斗篷之下，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孔上，纵横的眼泪。

　　　　他还记得，在咆哮的南海巨啸前，那挺身而出的红衣身影，是那样的无畏和纯粹。

　　　　这样的孩子，应该有别的选择……

　　　　许多年前，如果没有太阴汲灵体，他和璃裳，或许，也会有善终吧。

　第483章　甘之如饴

　　　　因为胥老的出手，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注入金环之中。

　　　　金环剧烈震颤起来，也令其中消沉的三人猛然惊醒。

　　　　他们，是暮云舒最后的希望，没有理由自怨自艾。

　　　　他们，不敢求携手，不敢求白头，不敢期待朝朝暮暮，甚至，不敢期待她回首……如今，放弃所有的他们，别无所求，只求，她能活下去。

　　　　霍樊掐诀，紫戊剑光一盛，一剑破开四周的混沌。

　　　　巨大的金环，金光四溢，一个打挺，跃然挣脱了黑沉的混沌。

　　　　女子似有所觉，灵台一痛间，低头去看。

　　　　她的脸庞，美丽依旧，只是一双墨黑的眸中，不再是熟悉的幽深清澈，而是深不见底的空洞，如同一条暗无天日的深渊。

　　　　“暮云舒……”六十年后，再见到她，顾玄曦的声音都有些颤颤。

　　　　女子眉间一动，不悦的拧起，衬着她背后吞天的黑红之气，显的冷酷而暴虐。

　　　　这样的暮云舒，令人望之生畏。

　　　　曾经，她是那样一个淡淡却温暖的女子。

　　　　“云舒，这不是你。”霍樊眸中沉淀下无数情绪，最终化为斩钉截铁的一句。

　　　　他不敢忘记，他们不惜以身为引，启“镇魂之策”，是为了让她“回来”，哪怕代价是他们的性命。

　　　　一袭红衣的女子，透着狠厉和一丝惘然的眼波扫过金环中的三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霍樊身上。

　　　　“你们……你……”女子皱了皱眉。

　　　　她望着他们的眸光，是冰冷的，是陌生的，仿佛，她已将一切关于真情，关于温暖的记忆，通通抛弃。

　　　　霍樊目光一痛，却还是强忍着胸中的悲怆，苍白着面色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暮云舒，你只要知道，我们相信你。”

　　　　“相信？哈哈哈，不过蝼蚁……本君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女子翻涌的怒气，震的金环一阵悲鸣，“你们信么，只要本君愿意，整个沧海界，也必将在本君脚下颤抖。”

　　　　她的戾气如此的真实，真实的令百里衍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副样子，才是暮云舒原本的面目。

　　　　紫色剑突然一声清鸣，振聋发聩。

　　　　金环极速缩小，化作一道金芒，直直刺入女子眉间——“镇魂策”，以清气，正神魂，以命数，饲心魔，以意志，返迷途。

　　　　自此，三人的神魂，已同女子勾连在一处，他们的性命，完全在暮云舒一念之间。

　　　　“暮云舒，求求你，快醒醒……”哪怕，需要他们付出生命。

　　　　第一次，不信天，不信地的百里衍，诚心祈念。

　　　　失去金环的支撑，三人漂浮在血雾之中，异常虚弱，即使下方诸君的灵光加持，也只能让他们勉强保持清醒。

　　　　金芒的猛然入体，令女子痛苦的双手抱头，身后狰狞的吞噬之气，也蓦然一阵混乱。

　　　　霍樊望着那袭濒临崩溃的红衣，伸出微颤的双手，努力向女子探去，眼眸深深，却轻启薄唇，“暮云舒，如果本君的鲜血，能平息你的怨气，那我，甘之如饴。”

　第484章　你的好

　　　　那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男子平淡却坚决的声音，撞如女子纷乱的识海之中，搅起一阵波澜。

　　　　这波澜令她眸光不住变换，更是痛苦的狠狠甩了甩头。

　　　　不知是“镇魂策”的作用，还是男子言语中的熟悉，唤起了女子刻意尘封的记忆。

　　　　女子的目光，虽然依旧幽深冰冷，但已渐渐能倒映出几人的身影，“怨气？哈哈哈……”红衣如幔，飘进那漫天的黑红之中，女子眸光陡然一利，“霍樊，顾玄曦，百里衍……你们，也认为是本君错了？”

　　　　艳绝的红衣，动魄的脸庞，女子的目光，依次从三人面上扫过，带着清醒的痛和决然的冷——她认出了他们，却依然笑的残忍。

　　　　女子的目光望向三人，每一寸，都像极致的烈焰，无情的灼过他们的身体、神智、情感……

　　　　顾玄曦痛苦的颤抖着，不是因为**的疼，而是因为心中的痛。

　　　　女子却并不怜惜，一袭火红的衣氅翻卷着，她垂首，黑红的吞噬之气如影随形，如吐信的毒蛇逼到三人眼前，“呵，还是你们自信到觉得，可以让本君就此罢手！”

　　　　自信？

　　　　云舒，自信这种东西，无论是谁，在你面前，都不会有吧。

　　　　他们有的，是挣扎，是失落，是卑微，是自惭形秽，可是……这些，并不妨碍他们的心意——一如既往的守护之心！

　　　　百里衍俊美的脸上是惨白一片，阖目喃喃，“暮云舒，能让你收手的，只有你自己。”

　　　　女子冷笑着，吞噬之气如浪潮般涌来，瞬间将三人吞没，“哼，可是，本君没错，错的是他们，为何要罢手！”

　　　　在跌入吞噬的深渊之前，在永恒的黑暗将他们包裹之前，霍樊深深的望了一眼女子，轻声叹息，“暮云舒，你不明白么，我们在乎的，从来不是别人，甚至不是沧海界，我们更不在乎你是对，抑或是错……我们在乎的，从来只有你！”男子俊朗的面容完全消失在了黑红色的混沌之中，只留断断续续缥缈的余音，“知道么……本君只是担心……担心你在以后的岁月中……不肯放过你自己……”因为你根深蒂固的温暖，因为你从来未改的初心，暮云舒，你知道么，你的好，远超你想象。

　　　　女子突然高声笑了起来。

　　　　不肯，放过。

　　　　哈哈哈，他说，她暮云舒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地面上十数道冲天的灵光，霎时间被一股巨力狠狠截断。

　　　　黑红的吞噬之气，瞬间如开闸的洪水，崩塌的山岳，就要压下四方。

　　　　卫茗澜、卫含章、霍怜花……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望向天际——到底，还是失败了吗？他们，都回不来了吗？这泱泱沧海，注定要倾覆了吗？

　　　　女子的笑声，在九霄回响。

　　　　哈哈哈，霍樊说，他担心的，是自己在以后的岁月中，不肯放过她自己。

　　　　漫天的黑云下，女子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如果有一个人，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你会对他的牺牲，视若无睹吗？

　第485章　青龙

　　　　绝望。

　　　　随着不惜以身“镇魂”的三人最终消失在深渊般的黑气之中，所有人都在绝望的等待命运残酷的安排。

　　　　而与此同时，黑幕之下，南海之中，蓝黑的海水开始毫无征兆的剧烈翻搅起来。

　　　　丈许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

　　　　人们，在尖叫。

　　　　狂风，在怒吼。

　　　　而平静了许久的南海，在咆哮。

　　　　南海啊，这可是海兽集聚的南海，他们怎么忘了，这是怎样一片危险的地域。

　　　　这般大的动静，到底是惹怒了神秘的南海吗？

　　　　此刻，人们绝望的心中，更生出一种深沉的无力。

　　　　或者，在吞噬之气中灰飞烟灭，或者，葬身在强大的海兽腹中。

　　　　哪一种，都不算很“体面”的死法。

　　　　必死无疑，这是所有人此刻唯一的想法。

　　　　天幕上，女子回响九霄的笑声，戛然而止。

　　　　红光一盛，浩荡的灵诀自女子掌间奔涌向下。

　　　　所有人心知再无幸理，阖目受死。

　　　　而一瞬间，转眼就要失控的黑红之气，忽然，极速的退后、收窄……最后，化作一点黑芒，在空中忽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吞噬之气，来时浩荡，去时，更是利落。

　　　　人们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无法相信，无法相信那个女人竟然于最后一刻收手。

　　　　霎时间，因为吞噬之气的消失，之前卷入其中的无数人影，自九霄缓缓落下。

　　　　地面上幸存的众修，在巨大的震惊过后，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御剑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难兄难弟们。

　　　　这些昏迷的修士，衣着各异，却是一样的精华被汲、面目枯槁………已是奄奄一息。

　　　　伫立天际的女子苍白一笑：虽然及时罢手，但到底，罪孽已生。

　　　　但不论怎样，所有的后果，都是自己必须承受的代价。

　　　　云舒举目四顾，天大地大，却何处为家。

　　　　如今，身怀太阴汲灵体的自己，吞噬神通骇世，已然真的成为了沧海界人人闻之色变的“妖女”。

　　　　黑蓝色的海水，突然冲天而起，惊醒了云舒思绪。

　　　　滔天的巨浪，将冲上云霄去接应“伤员”的众修狠狠打落。

　　　　就连去接霍、顾、百里三人的霍怜花、卫茗澜和黎秋仙这样的高阶修士，也被巨浪拍下云头。

　　　　天昏地暗之中，一声高亢的龙吟，自南海上传来。

　　　　云舒神念之中，蓦然一动。

　　　　转瞬间，一条暗青色的巨龙乘风破浪而来，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