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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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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下唯一的儿子,此次借着我扳倒三千的东风,竟登上了太子位,平白坐收一场渔利。看琰融的意思,等这边诸事料理顺遂了,总还要再回西海坐镇,东海就打算交给延维。我岂能让这废物踩着我的肩头爬得顺心快意?”
“你要我去杀了他?”
夜来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又按下性子继续:“你不要整天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世上有很多事,是可以兵不血刃解决的。你是鲛族的将军,刺杀龙族太子,无论成与不成,都将给全族惹来灭顶之灾,又怎会不牵连到我?”
司宵茫然:“那……我该怎么做?”
“我看延维是眼中钉,延维看我这个晚娘未必不是肉中刺。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让他折在自己所犯的错上。”
“我还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犯下致命之错。他是琰融唯一的儿子,就算把天捅个窟窿,琰融自会想法子给他补上。再说,我看他也没那么大胆子和本事,否则怎会在玉琼川白耗了那么多年,倒落得被锦芙那小丫头片子灰溜溜赶回来?”
“早说了延维就是个废物,琰融未必有多看中他。你说,要是日后有可能再添一位新的龙子呢?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
司宵瞪着夜来勾起的唇角,那笑容极无耻,也极魅惑。她倾身迁就,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司宵猛地弹起半身,几乎撞上夜来的脸。夜来不闪不避,仍旧寸寸朝他逼近。这个姿势的暧昧程度,和临渊当初把我挤在树上所差无几。
“你简直疯了!开什么玩笑?就算,就算我肯,我俩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鲛人,又不是蛟龙,谁会觉得那是琰融的老来子?”
夜来蹙眉,捏住司宵颤抖的下巴:“你是不是傻?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龙子,谁稀罕和那老色鬼生儿育女!我只要赶紧怀上一个孩子,都用不着等这孩子落地,就有办法把延维从太子位上拉下来!”
司宵脖子一梗:“我……我做不到。你还是另想办法。”
夜来叹口气,却并不见气恼,拈起他肩头散落的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露出玩味的笑意。
“怎么……你不想?你不是说爱我吗?”
“你……可你心里爱的并不是我。为什么非要……要这么做?”司宵仍旧抗拒,语气已不似方才强硬。
“你若不肯,自然有的是男鲛愿意,大不了事成之后杀之灭口,费不了多少周折。可我还是觉得,东海的未来,应该掌握在鲛人手里,你不也一直这么希望吗?才会一时糊涂和承乙做下交易。眼下就是机会,我和你的后代,无论男女,都会是东海最优秀的鲛人。”
司宵眸中燃起一簇光亮,又很快熄灭。他的失望,同样来自懂得。他太了解夜来。
“在你心里,东海是敖临渊的,无论他在与不在,你都会用尽所有手段替他算计琰融,守住他或许根本就从不在乎的这一切。选我,除了因为我的执着和愚蠢,还有别的理由是你认为有必要放在眼里的吗?”
夜来撇撇嘴:“反正三天后我就要嫁给琰融,跟他不如跟你。起码,你对我,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情真意切。既然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横竖不差这一桩,且能让你得偿夙愿,又有何不可呢……”
“背叛你和承乙联手,是我一念之差,却并不是为了独占你,和你……那什么。你笑我痴心妄想也罢,我总盼着有一天,敖临渊离开东海永不再回来,只剩我和你,或许日子长了,你会慢慢发现,真正对你好的人其实……”
“嘘……”夜来的耐心已经耗尽,竖起手指抵在司宵絮絮剖白的唇间,示意他别再继续废话。
数不清的鲛绡,一寸一缕从她带蹼的指间流淌而出,将水晶凉亭层层缠绕起来。纱帐内,影影绰绰两条鱼浮在半空,鳞片拍击声短促清脆。
司宵急得咳嗽,在亭中浮水乱转,试图冲破越裹越厚的重纱,每次刚触及边沿就被捉了回去:“你……你等一下,你再想想,我还没……”
“我已经想好了,这孩子我非要不可。你别老乱动,行不行?非逼我把你手绑起来拴在柱子上?”
我瞠目结舌。长这么大,不正经的书看得比正经的多得多,活春宫还是头一回有机会撞见。而且这一撞,撞得无巧不成书,恰能观赏情敌正为守住自己夫君的帝业,捉了个痴心炮灰在强行交尾。
夜来不愧鲛中翘楚,事事雷厉风行,说绑就绑,说上就上,连第一次交尾都能自己主动。一眨眼错愕的工夫,司宵已被双腕齐缚,绑在了水晶亭柱上。
亭阁像一枚空悬的茧,越裹越密实,内中轮廓也愈发模糊难辨。
偷眼瞟了瞟临渊,他是娶过亲的人,想必也见过这等世面,并没像我这般没出息地盯住凉亭猛瞧。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神思已不知飘往何处,脸色白中泛青,不是一般的难看。尽管此情此景,让我对“没接触过凡人的水族基本都纯真善良”这个说法生疑。但现在不是和他计较这些的时候,锦澜的元丹上,红光微弱地闪了一闪,似残烛在风中扑朔。
我拽了拽临渊袖子:“时间耽搁太长,耗费元神,锦澜快要撑不住了。”
退出神识幻境,我擦擦手把元丹重新放回昏死在地的锦澜口中,还好心地提醒临渊将上面捏出的裂纹给补了补。
做完这些,锦澜尚未清醒,临渊也默默坐在竹椅上支颐沉思。要想从元丹中窥得更多奥秘,起码得让锦澜再缓个十天半月。目前为止,东海的景况之复杂糟糕,已经远超乎我俩的想象。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我也同样。
姚氏的三间瓦房离支流不远,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上半盏茶辰光,都能寻至江边。我跳上一叶泊岸孤舟,摘了几片荷叶垫在身下,枕着胳膊躺倒。
水上凉风袭人。
凡间的星星,没有涂山的大,但更清透漂亮。
迷迷糊糊中,耳畔响起细碎脚步,还没醒过神,一件染满苍柏淡香的外衫就盖在了身上。
锦澜元丹中的一幕幕,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但我没法和他讨论观感。搜肠刮肚老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夜来,女中豪杰。”
他顿了顿,牵过我一只手:“委屈你。”
云门的往事太离奇遥远,我也只从司宵的只言片语中揣度出个轮廓,具体细节全不得而知。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没什么深刻的感觉。鹤沼那桩风波,细想想,并不能全怪夜来。锦澜的话未必没有几分道理,若不是我对他缺乏信任,又始终耿耿于怀自己的平凡,也不至于被三言两语挑拨就负气出走。
但临渊此刻所指的,仿佛并不仅仅是这件事。他最深的心结,始终横亘在那里,无论什么时候被触碰,都能激起波涛翻涌,难以平息。
“如果你是她,会原谅一个曾经冤枉你、伤害你,不给你任何解释机会,就听信谗言自作主张的人吗?”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可我不是她。”
他锲而不舍,“我是说如果。”
我反问:“她还活着的时候,没有原谅你吗?”
“我……不知道。还来不及问。”
“那她也没给你解释的机会,很公平。”
握住我的那只手僵了一僵,继又握得更紧,有些疼。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曾说以后会慢慢告诉我,当时你们究竟怎么会落得如此结局,但始终没有再提起,我也就不问。反正不会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故事。但还是觉得,这世上并非什么都值得被原谅。经书上常说,世间爱憎如梦幻泡影。诚然仙家岁月无边无际,事情总会过去,久远到和那些星星一样,肉眼几乎看不清,却不代表不存在,也不可能当作全没发生过。夜来对你的痴情,我无法评价。但她对云门所做的一切,对涂山、对父君和哥哥造成的伤害,不是轻易就能一笔勾销的债。”
临渊默默听完,神情萧索:“这一切,都是在我的纵容和失察下造成的,我原本难辞其咎,也没什么可为自己辩白的。”
攥紧的手渐渐松开,我反过来扣住他泛白的指骨,这才发觉那手竟这般冰凉。
“但你没有骗我,对不对?我并不是生你的气。”
他肩头一颤,迅速抬起头来。
“小时候有一回,哥哥喝多了几杯,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我云门姐姐是为了保护整片东夷仙陆才舍身羽化,她是为了涂山族而甘愿牺牲。不管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云门的死,并不是你造成的。欺骗才不可原谅,你也是被蒙蔽的那个。”
我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突然发现长久以来熟悉又信任的人,竟对我持有那样病态的执迷,甚至为了实现自私的占有欲不惜坏事做尽,我不会觉得感动,只会恐惧和厌恶。临渊他也不容易。
水天一线之间的星辰愈发淡去,浓云泛起蟹壳青,这一夜很长,也终究快要过去。
浮光明晦间交眸,若日熔金,发梢眉眼都沉浸在逆光里,看不太分明,但那点漆深瞳中,都是彼此的倒影。
临渊伸出手臂将我揽过,用力揉进怀里。多少急景凋年,如东风远去。唯有眼前紧紧相拥的片刻,才是唯一可触的真实。
“我知道,不应该嫉妒早逝的姐姐……可还是,还是不喜欢你老提起她来和我做比较。她若活着,能不能原谅你,自该亲自去问她。如今她已不在了,你老追着问我有什么意义呢?再怎么假设我是她,我也毕竟不是她。除非,你真的时常把我当成她的影子,夜来也这么说……”
他下巴抵住我额头,洒落一笑:“又吃醋吗?原是我失言了,以后不再犯就是。夜来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亲眼见过了,她说的话怎值得放在心上?我从未把你当成过旁人。毕竟呢,像我家幼棠这么傻的狐狸,寻遍天上地下也很难再找出第二只了。”
做狐仙也好,做凡人也罢,我度量还是一般的小,出息也并没变得更大。
临渊话音刚落,就被我心满意足地踹进了春江水里。
下一刻,乐极生悲的我也被龙尾拦腰卷落水中。一双尾鳍丰泽,游弋在绸光水色间,闪着碎星般的幽芒。
每次沐浴完都有洗心革面焕然一新之感,精神都为之大振。
这两天一夜的奔波嚷扰,让临渊极为疲惫,枕在我膝上睡得很沉。
我低头凝望他俊美而略带憔悴的睡颜,微笑着问自己,爱一条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看见他锋牙利齿,却忍不住想象他换乳牙时的模样,觉得可爱吧。
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现在就放松下来休息。狐族独有的直觉告诉我,真相还没搞清楚之前,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临渊知道。
第六十四章 生死棋
“这世上,想要帮自己避免落入最糟糕的局面,有很多种方法。有人选择伤害或背叛他人,有人选择交换利用价值换取帮助,有人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呢,打算怎么自救?”
窗外朗日高悬,但犬吠鸡鸣皆被挡在肉眼难辨的仙障结界外,半点传不进来。昏暗的小柴房内,唯有我和锦澜。
趁临渊在里间熟睡,我催动自己元丹内仅剩的灵力让她提前醒来,损耗不可谓不大,为了掩饰虚弱,语气和脸色想必都好不到哪去。
曾趾高气扬的鲤国二公主如今衣衫褴褛,瑟缩在墙角,神灰意懒,意气也一片消沉,和当初在东海上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锦澜有重伤在身,元神涣散,能支撑到让我们看完夜来那场春宫,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其余未来得及观览的秘密,只能由她口述。给一个濒临绝境的人指出条明路,求生欲会让她好生约束自己的口舌,轻易不敢再撒谎。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你告诉我吧,省得我再想——胜者的心思,往往最难猜。我猜错一次,结果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已经没有信心再试。”
“狐狸都是出口成章的谎话精,怕你不肯听。”
“涂幼棠,你是我见过看起来最不聪明的一只涂山狐。”她突然仰起脸,倔强地说,“我曾经见过比你更优秀、出色得多的前一代东海君后。可惜她只懂得如何救别人,没来得及明白如何救自己,到头来还是栽在夜来手里。没想到,最后是你赢了。嫁给君上的,竟然是你。”
“我内心对待输赢的标准,和你们不一样。之所以不会输,是因为不曾争过。我和临渊只是有婚约,并没嫁给他。”
她面露惊诧:“你们还没成亲吗?与下世的上神缔结姻缘,不过五百年内便可升入天庭。这么好的机会,为何白白放着,不怕夜长梦多?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夜’。她这么几次三番算计陷害你,难道你就不想扬眉吐气报一箭之仇?君上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夫人被个鲛人如此轻贱戏弄!”
我索然地笑笑:“去天庭做什么呢,在东皇老儿的异兽园继续做狐狸?算了,我没兴趣。你我不是姐妹,也并非朋友,何必故作亲密聊这些私房话题。再说,你恨夜来是你的事,有本事便自去寻她晦气,借刀杀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花招,以后还是不要拿出来让人小看鲤族了。你也几次三番骂得我称心快意,我要不要现在去临渊面前哭哭啼啼,让他替我出手教训?”
她勉力强撑的那点精明和傲慢只是个空壳,稍微一戳就泄了气:“涂山白狐,名不虚传。是我不自量力……到底还是小看了你。”
我没时间和她虚与委蛇,坐下来直奔主题:“我呢,是为了和你做个交易,换一样东西。作为报偿,你也可以得到重回玉琼川的机会。”
锦澜抖了一抖,指甲几乎掐进腿上的肉里:“承蒙君后看得起,我如今落得这步田地,连这条命都朝不保夕,还能拿得出什么来同你交易呢。回玉琼川……你以为我不想吗,长姐已失望透顶,定不会再接纳我。”
“的确,你已经被龙皇御令废黜,失去鲤族公主的身份,又遭延维所弃,想要再被敲锣打鼓迎回族中,确实是天方夜谭。但那不代表,茫茫玉琼川,容不下一条安分守己的鲤鱼。既然允诺了你,怎么做到那是我的问题,你要考虑的只是,接不接受这桩交易。”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难,我只要你保守一个秘密。”
“天极帝星出阴山”这句似是而非的谶语,是锦澜在琰融的卧榻之侧偷听入耳。
自从得了夜来这位美妾,琰融不消说被迷得神魂颠倒,几乎日夜泡在龙绡宫,春宵宴饮乐不思蜀。过不了多久,又传来宠妾有孕的喜讯,从此对夜来更是言听计从,凡有所愿,必能成真。
夜来手段相当了得,一面应付琰融,一面统领内闱,连海务朝政也通过不知何时笼络在手的外臣武将牢牢把持,料理得顺风顺水。东海水族对琰融的抵触情绪,在表面上看来,已经在夜来的铁腕重典下平复了。琰融乐得清闲,得到如此美貌又有才能的内助,简直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很快,夜来就借肚子里和司宵做下的“鬼胎”,设计了一个局。先是买通医官,将孕得龙子乃是男胎的消息传遍宫闱,又借为胎儿祈福之名行祭祀祝祷之事,示意巫祝为这孩子批示出一个相当贵重的命格,预指其将来必堪当大任。所有铺垫做足,然后嘛,当然是嫁祸延维为觊觎龙庭下毒谋害尚未出世的手足。琰融色令智昏,暴怒无极,果然将刚立不久的太子废黜,流放至外海蛮荒之地,无诏再不得回。
放逐延维的当晚,琰融念及父子天伦,多少还是心有戚戚。夜来温柔解语,一向伺候得殷勤,借机灌下他许多杯酒。琰融醉后口无遮拦,便推心置腹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夜来在龙宫万人之上,虽一时风头无量,毕竟所嫁非人,心内难免气苦。表面上还是敷衍得天衣无缝,喜怒从不轻易形于色,背地里总要有个发泄处。锦澜就是这个倒霉的出气筒。
被打回原形的鲤鱼口不能言,夜来兴之所至,还撺掇琰融拿她当众凌虐取乐,若正赶上司宵入宫觐见,也可留下共赏。
锦澜被圈禁在施了法术的海牙笼子里,被夜来的侍女凌波每日随身携带,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咬牙苦挨,遍体鳞伤从未痊愈。她心知肚明,自己和夜来距离越近,意味着越危险——知晓了那么多秘密,心狠手辣的夜来怎会放她活路?暂时还没把事做绝,只不过还没玩腻。一旦夜来在她身上泄够了怨愤,等在前头的就只有千刀万剐。
夜来疑心颇重,对任何心腹都不能完全信任,到了晚上,就把锦澜从凌波手里提出来,放在自己寝宫床榻旁的密室才能安心。正因为被牢牢看管着寸步不离,锦澜才能听到这对同床异梦夫妇的枕边密语。
当年临渊在烛龙的抚育下破壳而出,禀赋得天独异,方满两百岁时已修出人形。烛龙夫妇心中甚喜,携他同往灵鹫山法会听禅论道,有幸得鸿钧老祖赐一偈,曰:天极帝星出阴山。谓此子有统御八荒承天立地的命相,前途不可限量。
能得鸿钧老祖如此青眼有加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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