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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宝惊讶，她的变化有那么大吗？只不过换了件衣衫，她甚至连胭脂都没擦，难道就认不出来了吗？

　　　　进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你是进宝没错，我认得你！”朱香香非常肯定地说。

　　　　进宝仍旧没有回答，面上带笑，她不回答，怕隔墙有耳，免生不必要的麻烦，只要顺顺利利地参加完秋宴，她和佟老爷夫人就可以平安地回家了，所以她不想和朱香香有过多的接触。

　　　　就像遇到其他千金小姐一样，进宝假装第一次见她，面带笑容地与她擦肩而过。

　　　　只听朱香香在背后轻声地喊她：“进宝！”

　　　　进宝知道只要她不回答，朱香香就一直不能确认她看到的就是进宝。所以她步履轻缓，姿态从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朱香香喊的是另外一个人。

　　　　京城的秋天与苏州不同，昼夜温差悬殊，早晨寒凉，可是一到中午太阳当头，又觉得日光炽热，烤的难受。

　　　　她信步来到湖心的亭上，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御花园的方向，各家千金都在各忙各的，她则找到一处既凉快又不会冷的地方，坐了下来。

　　　　每个千金小姐不是懂得音律就是擅长书画，就连朱香香这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也长袖善舞，衣袖飘飘，随风起舞。远远望过去，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禁让人想起前朝那个姓杨的贵妃。

　　　　其实朱香香长的也有几分姿色，体态虽然较为丰腴，却也珠圆玉润，只是碧莲太瘦，又不喜欢她，所以才一只猪一只猪的叫她。

　　　　偶尔她还在人群中寻找进宝的身影，进宝不禁哑言失笑。

　　　　湖中的游鱼也因总有石子丢它们，而沉在湖底不浮出来。进宝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她有些困倦，亭子又寂静，与其无所事事，不如睡个午觉，可谓‘正午时分好个眠’相信一觉起来，秋宴结束，正好回家。

第三十七章　进宝

　　　　“紫瞳，紫瞳……”

　　　　梦中有人呼唤。

　　　　“紫瞳，你快醒醒……你都睡了几天了，快醒醒……”

　　　　睡了几天，她不过刚刚眯了一下……

　　　　“紫瞳，快醒啊，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叫都不醒？”

　　　　她想说她不叫紫瞳，别来烦她，可惜梦里她无法说话。

　　　　“紫瞳啊，你再不醒，就看不到新年倒数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和大家一起过新年吗……紫瞳，快醒醒……”

　　　　她感觉有双手不停地摇她，她不耐烦地用力拨开……猛地，她睁开了双眼。

　　　　怔怔地看着周围，湖心的凉亭，景色秀丽的御花园……

　　　　正有人不停地摇晃她的胳膊。

　　　　她回头，正好看到那日从大安殿出来送她回去的安公公，他正焦急地摇晃着她，看她睁开了眼睛，眼睛一瞟，神情有些不满：“您终于醒了，秋宴已经结束了！”

　　　　进宝眨眨眼睛，感觉好像仍在梦里。她望着安公公的脸，怔怔出神。

　　　　安公公在她眼前摆摆手臂：“佟小姐？醒了吗？”

　　　　进宝猛地回神，点点头，问道：“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啊，我这就领你出去！”

　　　　进宝站起说道：“有劳公公了！”

　　　　这时，进宝才发现，园子里所有千金小姐都已经走了，就剩她一个了，安公公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埋怨她说：“您还真会乱跑，那么大的一个御花园还不够您玩的吗？怎么会躲到凉亭里去呢，还睡的那么熟，怎么叫都叫不醒！”

　　　　进宝讪笑。

　　　　刚才的梦，宛如真实的一样。

　　　　紫瞳……

　　　　究竟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进入她的梦中。

　　　　秋宴结束，有喜也有悲，听那安公公说，朱香香已经入选，当即册封为婕妤，朱府全家进宫谢恩。不过也有人落选，可以自由婚配。

　　　　而他只送到御花园门口，漫不经心地指了一条路，让她自己走，原本以为她能雀屏中选，没想到竟然押错了宝，对她的态度大不如以前。

　　　　进宝看了看小公公的背影，难道这就是深宫里的人情冷暖吗？

　　　　不过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马上就要出宫了。

　　　　皇宫的岔路极多，假山荷塘，蜿蜒曲矩。幸而进宝记得当初过来的路，一路小心谨慎地生怕再遇到什么人。

　　　　然而，她还是看到了朱家的人，满脸喜悦地跟随引领太监朝这条路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虽然已经已有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他的腰身直直地挺着，微昂着头，和那些在他身旁前倨后恭的太监不同，他的孙女已经被册封为婕妤了，他又是前太子少保，怎么会曲意逢迎那些势利眼的太监呢！

　　　　虽然神情居高不下，但言语上还是客套的让人过得去。

　　　　进宝不想与他们撞见，见身后有座假山，闪身躲了进去。待他们从她身旁走过去，她怕藏的太浅，被他们看到，摸着身后的长了苔藓的石块，向更深处躲了躲。

　　　　忽然之间，她的手指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捏上去还温温的，一回头，吓的失声尖叫。

　　　　然而，她的声音压抑，并没传出去，她的口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上。

　　　　“嘘……”

　　　　那人手指按在唇上，轻嘘一声。

　　　　听到与人无异的声音，身体也有温度，进宝才确定眼前的是人，不是鬼。而她刚刚摸到的正是那人的手臂。

　　　　那人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鬼怪面具。刚一看到的时候，吓的三魂不见了七魄。

　　　　朱香香一家终于走远了，那人张望着，放下捂着她嘴的手。

　　　　就在这时，进宝好奇地掀开那张恐怖的面具。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感叹**之中，竟有如此的天仙绝色。

　　　　她的脸白如敷粉，唇上擦的一定是非常名贵的胭脂，饱满光泽如玫瑰带露。转盼多情，嘴角含笑，眉梢眼角，皆是一段****，万种情思。

　　　　进宝望着她怔怔出神，而她也望着她，深深的，仿佛望进那双淡紫的瞳里。

　　　　假山内狭窄，躲一个人刚好，藏两个人就略显有些拥挤，她们面对面地站着，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进宝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有些奇异，不似花香，也不像檀香。说不好的好闻。

　　　　她情不自禁地说道：“好香的味道啊！”

　　　　那人微微一笑，进宝想起前朝诗人的两句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有此绝色在宫中，那朱香香又为什么会被封为婕妤？

　　　　而这样的仙姿，一定是贵妃等级的。

　　　　进宝想挤出假山缝隙，给她行礼，但她的膝盖似乎被对方的膝盖顶着，原来那人一直屈膝站着。

　　　　进宝刚要开口，只见她垂下头来，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缓缓地向上移。呼吸的气息温热喷在进宝的颈旁，进宝怕痒，微微缩了缩颈。

　　　　她的发丝有几根飘到进宝的鼻子上，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惹的那美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容让人目眩神迷。

　　　　进宝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听说有一种女人，不但能魅惑男人，也能令女人心醉神迷。

　　　　相信眼前这人就是这样的。

　　　　幸好她没进宫，不然想进冷宫暖暖身子，也未必有她的份儿。

　　　　想到这里，进宝不禁打了个寒战。

　　　　京城的秋天，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

　　　　想来，她也该走了。

　　　　进宝紧贴着石壁，一点点地蹭出来。立刻屈膝行礼，然后趁着此刻没人，她和那位贵人告辞，向来的方向匆匆跑去。

　　　　“多谢姐姐，进宝告退！”

　　　　“姐姐？”那人从假山缝隙里走出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望着那即将消失的身影，轻声呢喃。“进宝？”

　　　　宫门处，佟老爷和夫人已经站在那里，正等着她呢。

　　　　他们并不是皇室亲眷，昨日住在宫中，已是太后恩典，今日就要出宫外宿。

　　　　进宝一点都不留恋皇宫，她急忙跑了两步，走上前去，和他们一同走，装出落选沮丧的表情，一直走到宫外。

　　　　宫门刚关，进宝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展颜欢笑。

　　　　她将朱香香被册封的事情告诉了佟老爷，佟老爷点头表示早已知道了，继而又点头叹了口气。

　　　　“进宝的容貌绝对在朱香香之上，如果入选的话，不是昭仪也会是个婕妤的！”

　　　　“爹……”进宝叫道：“我只要当您的乖女儿，也不要进宫做昭仪婕妤！”

　　　　佟老爷满脸笑容地拍了拍进宝的手臂，进宝一手挽着一个，没有坐马车，而是一家三口，轻轻愉快地在京城的大街上行走。

　　　　难得来京一次，虽然着急回家，但也不差一两日，一家人一边出门游玩，顺便等宫里来报他们落选的消息。

　　　　只是唯一不解的是，几乎大部分进宫选妃的千金小姐，不是当日被册封，也会翌日来报，是雀屏中选还是回家婚配？

　　　　可是进宝和佟老爷夫妇二人在馆驿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报，正犹豫着要不要离京的时候，一个太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圣旨，佟氏一家跪下接旨。

　　　　心中疑惑，落选还用圣旨公布吗？那其他落选的怎么不是圣旨，难道是中选了？

　　　　三人面面相觑，皆惶恐不安。

　　　　那位公公见人都到齐了，展开卷轴，朗声宣读。

　　　　都是一些咬文嚼字的句子，猛地，进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佟氏进宝，仪德兼备，容貌出众……特封美人……”

　　　　佟氏进宝……为什么是佟氏进宝？进宝……进宝……

　　　　为什么不是佟氏碧莲……

　　　　“……钦此！佟家谢恩！”那公公见已经宣读完圣旨，但佟家一家皆神情错愕地跪在地上，以为他们惊喜过度，一时忘了接旨，公公高声提醒：“佟大人，赶快谢恩接旨啊！”

　　　　“是是！”佟老爷立即起身，但他迟迟不敢接。

　　　　“佟大人？”

　　　　佟老爷抬手接过圣旨，含笑地递出打赏的银两，说道：“谢谢公公，有劳公公，请喝杯茶吧！”

　　　　“恭喜佟大人，有女如此，真是恭喜恭喜啊！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了！”说完，那位公公起身便要离开。

　　　　进宝起身叫住公公说道：“公公留步，请问公公，这圣旨可有写错？”

　　　　那公公嘿嘿一笑说：“佟美人说笑了，这圣旨岂能有错！还请佟美人打点一下，即刻进宫谢恩！”

　　　　“可是可是，圣旨上写的是进宝啊？”进宝又问。

　　　　“是啊！是佟家的进宝小姐没错啊！”

　　　　“为什么不是碧莲？佟碧莲？”

　　　　那公公错愕，急忙从怀中取出名册，细细阅读后，抬起头说。“名册上都是今年进宫选妃的千金小姐的名字，奴才从未见有佟碧莲的名字啊！”

　　　　“公公可否借进宝一看？”

　　　　那公公起初不肯，但眼前这人是皇上刚刚册封的美人，已经是他的半个主子了，他又怎敢得罪这位新主子呢，双手奉上，递给她看。

　　　　进宝接过名册，和佟老爷一同察看。

　　　　一瞬间，犹如天雷轰顶。

　　　　名册上根本佟碧莲的名字，反而佟进宝的名字赫然在目。

　　　　将名册交还给公公，那位公公又叮嘱一番，进宝一家应即刻进宫谢恩。

　　　　佟老爷点头称是，送走公公后，他们一家坐在厅中，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佟老爷背着手，不停地在厅中踱步。“为什么名册上的名字是进宝的呢，我是亲眼看那礼部的官员写的是碧莲的名字啊！”

　　　　佟夫人也眉头紧锁，甚为不解：“老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选妃的是碧莲啊，怎么变成了进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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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美人

　　　　进宝也想知道，脑中思潮翻涌，仍百思不解。

　　　　佟老爷见进宝坐在一侧，闭口不语，担心她胡思乱想，紧张地上前说：“进宝啊，你要相信我们啊，自从知道你不想进宫后，我就没再想过让你进宫的！”

　　　　佟夫人也说：“是啊，进宝，不是我们更换的啊！”

　　　　进宝立刻解释说道：“我怎么会怀疑是爹娘将我和碧莲更换呢！姐姐出事后，是进宝主动要求替姐姐进宫的，为保佟家老小一家性命，爹娘也都没有张口提过半句进宫的事情，如今我又怎么会想是爹娘害我？”

　　　　佟老爷疑惑：“那又是谁，知道我们除了碧莲一个女儿外，还有进宝你啊！而又在选妃的名册上将你的名字添上去呢？”

　　　　进宝摇头不知，闭目思索。

　　　　世间的事情真是奇妙啊，原本她只是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叫花子，却机缘巧合进入佟府当小姐的侍婢。因她乖巧懂事，深受老爷夫人喜爱，收为义女。

　　　　她的生活简单朴实，就算是身为佟家二小姐也不会有所改变。她的理想和生活的轨迹，都与选妃入宫大相径庭。这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形线。

　　　　可是命运捉弄，世事无常。

　　　　纵使她可以求得安定郡公不让她去选妃，但几经周折，她还是要入宫。

　　　　好像命中注定一样。避不可避。

　　　　既然不能选择，不如顺其自然。

　　　　这时，宫里来人催促进宝进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爹，我们进宫吧！”

　　　　佟老爷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把你的名字写到名册上的？”

　　　　进宝摇头。

　　　　佟老爷自言自语说：“那就奇怪了，进宝你为人温婉谦顺，又无惹事生非，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会送你入宫啊！”

　　　　进宝笑道：“爹，就算进宝十恶不赦，但我不会武功，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一把刀，也就报了仇，倘若送我入宫，不是更费时费力，大费周章，若我落选，那他的如意算盘不就是落空了吗？这样假借他人，又未必能得偿所愿，哪个笨蛋会这么做呢？”

　　　　佟老爷觉得她说的也很有道理，但她名字出现在花名册当中，实在匪夷所思。

　　　　进宝劝他：“爹，既来之，则安之，如今进宝只是入宫，和当初的设想并无二致。只是，让您二老空欢喜一场！”

　　　　“进宝啊！”佟夫人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说：“我们已经老了，这些日子有你在身边陪伴，我们已经知足了，只是你啊……**自古以来都是是非之地，况且你尚未进宫，就已经受到太后的关注，日后免不了招人嫉妒！爹娘不求你争的荣华富贵，只求你……”佟夫人说道此处，竟哽咽起来。

　　　　进宝忍着眼泪，叫了一声：“娘……”

　　　　佟夫人擦擦眼角说：“我们只求你能平平安安。不要想着为佟家怎样，更不要想着碧莲，她已经死了，到了另外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了，现在活着的人是你！娘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你要记得娘的话，佟家的恩，你已经报了，从今以后，你要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而活！”

　　　　进宝狠狠地点头，与她紧紧相拥。

　　　　稍后，佟老爷和夫人被人带到甘露殿去谢恩，进宝则被叫到了太后的大安宫内。

　　　　从此以后，他们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进宝泪流满面地抱着他们二老，一辈子都不撒手。

　　　　徐公公虽然有心让他们多呆一会儿，又怕太后怪罪下来。所以不得已催促他们。

　　　　进宝依依不舍，看到他们隐没在宫门内，她才擦干泪痕，与徐公公一同去拜见太后。

　　　　如今再次来到大安宫外，已经今非昔比了。

　　　　佟美人……

　　　　美人，在进宝的心中，应该是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绝非她这种人淡如菊的人居之。

　　　　二入大安宫，轻车熟路，而太皇太后就坐在玉座前，望着她走过来。

　　　　进宝匍匐在地，大礼参拜：“参见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记得当日，太皇太后急着见她，连礼数都省了。

　　　　如今等她行过大礼后，放才开口说：“你叫进宝？”

　　　　进宝未得太后许可，不敢抬头，轻声答道：“回太皇太后，是！”

　　　　“佟太常一个苏州知州，怎么给女儿取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佟太常是佟老爷的名讳。

　　　　进宝尚未回答，只听徐公公在一旁说道：“太后，请容老奴禀告！”

　　　　“你说吧！”太后道。

　　　　“民间都有一种说法，怕孩子生下来，给鬼神所欺，养不活，所以就给孩子取个歪命，什么铁蛋、金锁、狗剩儿一类的名字，目的就是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是这样？”太后觉得有意思，又觉得匪夷所思。继而问道：“进宝，是这样的吗？”

　　　　进宝不敢说不是，只能点点头。

　　　　太后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又对进宝说：“好了，你也抬起头来吧！”

　　　　进宝稍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