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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李师傅年纪最大，家里又还有两个孩子，在排班上，温杨和张路之两个年轻的警察便主动揽下了所有晚班。
这一天，温杨刚进单位大门就见到门卫师傅一脸后怕地跑了过来。
“温警官，白天出大事了。”
温杨心里一紧。
公安局的大事？
“怎么了？”
“白天，缉毒支队的李警官正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突然人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地上，小便都失禁了！得亏有同事跑到急救中心那边叫了医生过来抢救，不然怕是要不好……”
门卫师傅神神秘秘的，终归算是咽下了“一命呜呼”四个字。
在警察大院里提到这四个字，难免觉得晦气。
李警官？
温杨在脑海中回忆起李警官的样貌。
因为曾经跟顾言铭共事的原因，她对缉毒支队的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她记得，缉毒支队的老李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医生怎么说？”
温杨打断了门卫绘声绘色的演绎，她只想听重点。
“心梗的咧！！幸亏抢救及时，把命给捞回来了。急救中心的医生都说了，要是再晚几分钟……”
……
温杨和张路之晚班结束，回到局里就被告知了局领导紧急开会得出的结果。
今明两天，警局将邀请隔壁急救中心的急救医生过来教大家急救常识，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
温杨和张路之被分到了第一天上课。
张路之在考虑翘课的时候，他的温老大只是默声站在了公告栏跟前。
温杨想了想，觉得确实有必要上这一堂课。
“走吧，”
她拽住了想要溜走的张路之，
“换身衣服。上课去。”
前面当班的几个小时，温杨都因为同事急性心梗的事情而心烦意乱，主要还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温国栋总会老的、总会有病的时候，如果学了这些急救知识，或许自己也可以……
温杨换了身平常常穿的浅色雪纺衫到了局里的大会议室。
她似乎是早上9点到课的第一人？
同样在“教室”里的，还有在会议室中间翻阅资料的简沐姿。
简沐姿听到门边的脚步声，下意识朝会议室门口看了看。
四目相对，又是她先移开了视线。
温杨撇了撇嘴，
“呵呵”。
贵人果然是忘性大。
生了莫名闷气的温警官直接走去了第二排坐下，头也不抬。
因为一会儿上课的时候需要实际操作教学，所以早在昨天，会议室里的桌椅就被摆在了墙边。
仅有的两排靠墙位置，温杨还选了第二排的位置。
温警官的气性看起来不小。
温警官生着闷气低头望地的时候，简沐姿却抬了抬头。
她看着“教室”最远处角落里的温杨，目光里难得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天呐，居然是简医生教我们！”
张路之一进门的鬼叫声直接打断了陷入各自情绪里的两个人。
此刻的张路之一心只觉得，温老大是他的幸运星。
……
“在一些发达国家，CPR（心肺复苏术）是几乎每个国民都需要学会的基本技能。上世纪90年代，以美国为代表的一些发达国家就实行了’公众可获取除颤仪’的计划，在公众场所安装AED（自动除颤仪）。北城市前几年因为承办世界比赛的原因，也进行了公众AED的投放。现在在北城市，在一些大型场所都可以见到AED的身影。如果遇到了突发事件，在急救人员还没有到达现场以前，你们可以尝试着依靠自己抢救患者。”
“你们的同事，这一次能够抢救回来实属幸运。因为急救中心就在你们隔壁，我的同事可以在两三分钟内赶到现场。我想请你们记住，急性心梗病人，救人的黄金时间只有4分钟。每延误一分钟，抢救的成功率就会下降10％。超过了4…6分钟，脑组织就会发生不可逆的损害。就算人救了回来，也难免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轻者，记忆力减退；重者，植物人。”
台下记着笔记的警官们闻言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4分钟的黄金救援时间、还有“植物人”的说法，着实吓到了这些在急救常识上有些缺乏的人。
“见到晕倒者以后，首先判断现场环境是否安全。”
“接下来，就是判断昏倒者有无意识和呼吸。大声在晕倒者耳边呼叫，拍他的肩膀，如果对方毫无意识，立即观察他是否还有心跳和呼吸。倒数7秒钟，如果患者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起伏，立即拨打120并且进行CPR抢救。”
简沐姿走到“教室”中心的空地，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个智能心肺复苏模拟人。
她跪在模拟人的一侧，两膝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则是正对着模拟人的胸/部。
“注意从患者的足部进入现场，以防止在救援过程中伤及患者的头部。跪在患者的身体一侧，正对着其胸/部。两膝分开与肩同宽，以自己的髋关节为轴心，利用上半身的重量垂直向下按压患者。两只手臂要一直保持伸直的状态，不能弯曲。按压的时候，手臂要垂直于地面，不要倾斜，这样才能保证按压的有效性。”
简沐姿跪在地上抬起双手做示范。
“两手掌交握的姿势，十指交叉相扣，手掌根部重合，这样能够保证在施力过程中，按压的位置不会发生偏移。然后，下方手掌的根部放在两个乳/头连线的中点，胸部凹处以上两到三指宽处。”
“按压频率每分钟不少于100次，30次按压接两次人工呼吸。人在无意识的时候，全身的肌张力会下降，咽喉部以及舌头部位的肌张力同样也会下降，舌头会往后坠，很容易造成气道阻塞，阻碍自主呼吸。所以在人工呼吸以前，要先开放病患的气道。”
“一手食指和中指放在患者的下颏、就是俗称的下巴顶端，下方一点儿。将下颌骨往上轻提，提至患者的鼻孔朝天。另一只手的手掌下侧边缘切在伤者的前额处，用这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紧病患的鼻子，然后吹气。”
“注意，要用嘴唇紧紧地包严患者的唇部边缘。吹一次气，松鼻；捏紧，再吹一次。在人工呼吸的过程中，注意患者的胸部是否有起伏变化。”
“不断重复整个CPR过程，直至患者恢复自主呼吸或是专业急救人员到达现场。”
……
“遇到气道梗阻的情况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国际上通用的异物排除法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我现在需要一位警官过来帮忙做演示。”
简医生这一提议，立刻使得台下跃跃欲试的小伙子们纷纷举起了手。
海姆立克急救法？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印象中，这个急救方法好像能够亲密接触？
台下坐着的蠢蠢欲动者心里估计都是这么想的。
简沐姿扫视了一圈全场想要参与示范的警官，补充道，“我需要一位女警官。”
男士们很是可惜地放下了高举的手臂。
性别不同，阻挡了单身狗的脚步。
“那就这位女警官吧。”
自简沐姿提出邀请一个警官做示范以后，温杨就一直低着头假装在看地面上的风景。
大理石的地面都能给看出花来了。
张路之捅了捅温杨的手肘，
“老大，简医生叫你上去示范呢！”
哈？
温杨一抬头便看到简沐姿一脸正色地盯着自己。
对方冷着眸子，问了她一句，
“我的急救课很无聊么，警官？”
“……没……没有啊……”
“那麻烦您过来跟我一起做示范。”
“哦，好。”
温杨下意识起身跟了过去，走了半道上觉出自己“怂”。
见到公安局局长都不带怂的温警官，居然在刚才那一刻莫名有些紧张。
温警官暂时将此归咎于学生时期对于老师的惯性服从。
“站好就可以。”
简沐姿淡淡地出声，仍是不带一丝情绪。
紧接着，她绕到了温杨的背后。
一腿在前，一腿在后，呈现出弓步。
前腿插入温杨的双脚之间，另一只腿则在后伸直。
简沐姿扬起了一只握拳的手示意众人，“一只手握拳，拳眼放在患者肚脐上方两指处。另一只手固定拳头，然后忽然发力，向患者腹部后上方快速冲击，连续用力。”
简沐姿双手环抱着温杨的腰腹部，在温杨的腰腹处做着示范动作。
就在身后人贴上来的这一刻，温杨红了脸。
她分明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轻吐在自己的耳后。
然而没等温杨害羞多久，简沐姿双手突然使力。
温杨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还有已经冲到喉咙口的冲击。
“咳咳咳咳咳~~~”
她只能抱着腹部好一阵咳嗽。
简医生的教学课可真真是实战型的，连不必要的演示都特别“真实”。
温杨咳得生理盐水都要出来了。
这一回她很确信，简沐姿刚才瞥向自己的那一眼，分明不是在看陌生人。
这人是在报复么？
……

第4章　0时41分

后半段的急救知识教学，温杨都是在愤愤不平中度过的。
她总觉得，自己刚才腹部遭受的重压，团成了一口气，憋在了自己的嗓子眼，上下不能。
认定是对方报复的温警官，现在终于愿意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讲了。
全新的全神贯注，单指其愿意直视简沐姿了。
“好了，基础的应急救护方法就讲到这里。”
虽说简沐姿已经示意可以下课了，但还是有不少不死心的蠢蠢欲动者留在了会议室里。
脱下警察制服，这群身着便服的年轻小伙子就恢复到了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一个个围绕在简沐姿身边，问东问西。
或许是警察身份带来的理性尚存于脑海中，提出的多数问题都是围绕着方才的急救知识，并没有人提出涉及简沐姿隐私的问题。
温杨也没有离开，她同样等在了会议室里。
双手插着腰，大有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老大？你怎么还没走啊？”
张路之显然有些意外。
温杨在他眼里，可是一个极为节约私人时间、生活两点一线的老干部。
这会儿急救课都下了，也没见温杨飞奔回家，稀了奇了。
温杨瞟了张路之一眼，眼神里带了些原本想投给某人的怒气。
“你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
说得……
挺有道理的。
张路之吃了瘪，也不知道温老大那显而易见的愤怒从何而来。
直到对方又专心致志地盯起了讲桌后的人……
张路之将简沐姿和温杨看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确定，温老大是在气简医生？
这两人难道认识？
不像啊……
在这一点上，张路之的认知倒也不算错。
那两人，确实不像是之前认识的。
若是认识，又怎会在再次相遇的时候假装陌生人呢？
……
“简沐姿，你刚刚是报复么？”
温杨身为警察的好耐心，也体现在了等待会议室里的人群散去上。
直到身边的张路之都等不了离开了会议室，温杨才出了声，而且丝毫不含糊。
讲桌后的人显然并不认同温杨的指控，“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报复你？”
简沐姿睨了温杨一眼，眼里并无多余的情绪。
手上，整理资料的动作也未停止，如此淡然的样子仿佛温杨真的在说笑一般。
温警官吃了瘪，老半天吭不出下一句话，只能恨恨地看着几米外的简沐姿。
可惜她没有证据。
要是刚才自己的眼前有一台高速移动照相机就好了！
一定能将这人刚才的嘲讽我的笑容给拍下来。
“你是打算留在这里锁门？”
简沐姿扬了扬手里的会议室钥匙，
“我可是记得，你们周局长把钥匙交给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警官此刻只想去射击场里疯狂练靶。
气急败坏的温警官慢腾腾地挪去了墙边、自己方才坐过的位置，捡好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又慢腾腾地移动到门边。
人还气鼓鼓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自己装了两只鱼鳃。
“伸手。”
温杨下意识伸了手，接了简沐姿递到手里的钥匙。
然后因为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又自己把自己给惊着了。
在看清楚了手里的东西是钥匙以后，她一脸困惑地看向已经走出了好几米的简沐姿。
“温警官平时出警也这么’迅速’么？”
“我还有事，麻烦你锁门还有还钥匙。”
“简！沐！姿！”
温杨气得踹了一脚会议室的门，防盗门发出了沉闷一响。
“你！这！个！骗！子！”
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姓温？？？
停在拐角后面的人自然是听到了温警官的“咆哮”。
似乎是久违了，有一些浅浅的笑意爬上了简沐姿的唇角。
简沐姿离开了警局，在警局对面的便利商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
上了两个小时的教学课，确实有点儿口渴。
她眯着眼睛瞥了眼身后的警局。
请人来上课居然没有给老师准备水？
emmm……大概这个警局的警察都像那个人一样傻气吧。
“您好，3。5元。现金还是？”
“现金。”
回国了四个月，简沐姿暂时还没有习惯使用手机支付。
她从单肩包里取出了钱包，抽了一张10元纸币递给收银员。
长款钱包的透明夹层里，原本应该放着证件的地方而今夹着一张小纸条。
当年纯白的纸张，如今已有些泛黄。
好在，那一串号码数字仍然清晰。
……
清晨5点多，天刚刚亮。
急救中心值班室的电话突响。
急救车驾驶员刘易当即从沙发上起身去接电话。
“刘易，出车了！”
刘易立即叫醒了桌子上趴着小憩的陈飞，而简沐姿早已走出了值班室。
两人赶紧跟上。
“病情？”
“晕倒。昏迷。”
简沐姿皱了眉，沉声嘱咐刘易，
“快点儿。”
38岁的急救车驾驶员，驾龄却有整整20年。
没成年之前，还在农村老家的刘易就会偷偷在田里帮忙家里开拖拉机拉粮食。
满了18，他就去了县城，找到城里唯一的驾校报名了驾照考试。
他不想像自己的父母那样，一辈子只能守着几亩田地当一辈子的农民。
年轻的心，只想出去闯荡。
虽然没念完高中，但是刘易深知这年头没有点儿手艺是寸步难行的。
想要出去闯，首先就得学出一门手艺来养活自己。
考驾照的同时，他在县城最大的一家修车行拜师学艺。
拿到驾照的同时，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汽修学徒。
没来急救中心的前十年，刘易跑了几年的长途货运。
报酬是丰厚，可人也辛苦。
成了家的男人，自然不能十天半月不着家。
左思右想的时候，就瞅到了急救中心门口张贴着的招聘急救车驾驶员的广告。
刘易有了孩子，考虑得自然多了。
从老家农村出来以后见多识广了不少，自是知道急救的工作是救人命的。
救命的工作？
那至少，孩子以后也能拍着胸脯以他的父亲为傲。
二话不说，刘易就进了急救中心、报了名。
这么一件完全不轻松的工作，他一干就是10年。
……
清晨5点的街道，少有拥堵。
刘易驾驶着急救车一路疾驰，3分钟赶到了事发现场。
老旧的居民楼下，一名中年男子见到120急救车立刻迎了上来。
“医生，快点儿快点儿，人都要没气了。”
焦急的声音使得简沐姿心里一紧，未等车停稳，她就背起诊箱，拎起插管箱，开了车门就往下跳。
“陈飞，拿着东西立刻跟上。”
也是跟着急救医生见过不少场面，陈飞一听简沐姿这么吩咐，当即背起了脚旁的除颤器和心电图机。
紧接着，停好车的刘易也跟着两人飞奔进了单元楼。
一行人脚步不停、连跑了三楼，一直到一个半敞着的防盗门门口。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仰躺在客厅地板上。
一旁，则站着他的妻女。
两三岁模样的小姑娘，显然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半蹲在父亲的旁边，满眼的迷茫。
简沐姿快步上前，蹲下检查。
患者意识已经完全丧失，唇色呈现青紫色。
她快速取下听诊器贴至患者的胸前。
呼吸，脉搏，心音都没有了。
其实，早在她接触患者身体的那一刻已经感觉到了，是冰冷的身体。
简沐姿给患者翻了身。
果然，身体低位已经出现了暗红色的尸斑。
她不死心似的动了动病患的手臂，两只都已经不能正常屈伸。
尸冷，尸斑，还有尸僵……
意味着，人已经不必抢救了。
简沐姿按住了一旁准备连心电图机的陈飞，摇了摇头。
“患者已经死亡，死亡时间至少一到两个小时了。”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年轻妇人就嚎啕大哭起来。
年幼的小姑娘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妈妈哭了，有些吓到了。
小姑娘被妈妈紧紧地搂在怀里，随即跟着妈妈一起哭了。
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
每每这种时刻，陈飞总是急救队里留下来安慰家属的人。
简沐姿和刘易等在了急救车里，也等来了陈飞打听来的消息。
脾气急躁的年轻男人，平日又爱抽烟又爱喝酒，睡觉时鼾声如雷，父母均有高血压和冠心病。
“应该是心源性猝死。”
简沐姿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忽然想到了刚才的那个干净温馨的屋子，她望着车窗外肆意的阳光。
太阳，又出来了。
……
回急救中心的途中，刘易将急救车停在了一家早餐店附近。
急救队当班时间的不成文原则，有时间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赶紧吃饭，不仅要吃，还要吃饱。
因为急救任务总是突然而至，你无法预测你的下一餐在什么时候。
温杨和李延清巡逻至西大街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急救车。
本以为路边出了什么事，想开过去帮忙，结果下了车瞧了一圈，路两旁根本就没有需要帮忙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