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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前一后，忽前忽后，撵鸡一样，在林荫道上你追我赶。
　　李杰瑞跳长椅，张汤木就跨花坛。
　　张汤木冲斜坡，李杰瑞就跃高台。
　　帅哥啊！
　　美男啊！
　　速度啊！
　　技巧啊！
　　眼福啊！
　　冲动啊！
　　偶像啊！
　　大神啊！
　　现场同学纷纷表示，早起的鸟儿，有戏看。
　　路过的领导老师也纷纷表示，孩子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李杰瑞抱住书包，仰面躺倒在大食堂门口的水泥地上，满身汗水，呼呼喘息。
　　张汤木弯腰，扶着膝盖，稍歇一下，说：“你赢了。”
　　李杰瑞全身脱力，就快断气，仍不屈道：“……哈，哈，哈！”
　　呼哧，呼哧，呼哧……
　　胸膛像拉风箱似的。
　　张汤木走上前，从后面架起李杰瑞。
　　“一顿饭而已，要不要这么拼啊。”他在他耳畔道。
　　李杰瑞：“你……你不懂……你赌的是饭……老子押上的……是尊严！……”
　　李杰瑞死狗一般，被张汤木倒着拖进食堂。
　　尊严这种东西……
　　那就下次再说好了。
　　李杰瑞点了十笼包子。
　　人人侧目。
　　张汤木隔着高高的蒸笼屉子，道：“慢点儿。还要吗？”
　　李杰瑞：“我想吃面条。”
　　张汤木说：“面条撑得慌。还是吃牛肉粉丝吧。”
　　李杰瑞：“好！”
　　“要香菜吗？”
　　“要！”
　　“加一份牛肉吗？”
　　“行！”
　　好像肚子饿的时候，特别乖巧。
　　张汤木端来牛肉粉丝，问：“昨天晚上出去了？”
　　“嗯。”
　　“一个人出去的？”
　　“嗯。”
　　“去哪儿了？”
　　“去……”
　　李杰瑞放下筷子。
　　“不告诉你！！”
　　张汤木：“继续吃，继续吃。”
　　李杰瑞吃饱喝足，美滋滋去上课。
　　第一堂是解剖课。
　　李杰瑞又全吐出来了。
　　“啊咳咳……哦咳咳……嗷……”
　　走廊水槽前，是李杰瑞瑟瑟抖动的身影。
　　教授推一推黑框学究眼镜，镜片年轮圈圈：“有些男同学，上我的课之前，不要吃那么多东西。”
　　同学们：不笑，我们忍住不笑。
　　李杰瑞抹抹脸上的水，仰天长舒一口气。
　　“好点没有？”张汤木问。
　　李杰瑞：“你怎么也出来了？”
　　张汤木递上一包小鱼干，说：“吃些咸的东西，会舒服一点。”
　　李杰瑞怀疑地看着他，仿佛那鱼干被下了毒似的。
　　张汤木又往前递了递。
　　李杰瑞一把抓过来，撕开透明包装，拎出一条，扔进嘴里。
　　“含一会儿。”张汤木嘱咐。
　　李杰瑞懵逼：“……已经吞下去了。”
　　“又不是零食。”张汤木拿过小鱼干，高举手臂，说，“张嘴。”
　　李杰瑞抬脸：“啊……”
　　张汤木投食。
　　李杰瑞“咕兹咕兹”咂么着，酱味的小鱼干，撒着白芝麻，鲜鲜的，咸咸的，还有点儿……甜丝丝的。
　　张汤木轻然一笑。
　　晨光斜入走廊，斑驳静谧，照在少年身上。
　　咣！——
　　郑元推开门，冲向水槽。
　　咣！——
　　有人推开门，冲向水槽。
　　咣！
　　咣！
　　咣！
　　……
　　同学们围困水槽。
　　教授，好像又在教室里作孽了……
　　郑元抹去脸上的水，定了定神，说：“班长，李杰瑞，你们在吃……什么好东西？”
　　张汤木道：“解恶心的。”
　　此言一出，教室外，登时排起一条长龙。
　　张汤木发一个，走一个，发一个，走一个。
　　李杰瑞：“我cao！你们别推我！——”
　　“李杰瑞！你特么都排第二遍啦！！”
　　……
　　很多年以后，南都医科大学，还流传着一种神秘的食物。
　　这种食物的名称，叫作，“汤姆的小鱼干”。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李杰瑞抱着滑板，流窜到宿舍一楼。
　　他先将滑板扔出窗外。滑板“嗖”的一声轻响，落在墙边的灌木丛上。
　　屏息聆听，四下无人。
　　李杰瑞微微吸腹，敏捷跳出气窗。
　　张汤木打开手电筒：“晚上好。”
　　李杰瑞一屁股摔进矮树丛里。
　　然后，连滚带爬站起身。
　　“……我cao！鬼啊！！”李杰瑞噼里啪啦，拍掸衣裤上的草叶，“你别照了！！……”
　　张汤木关上手电。
　　“作为班长，我必须提醒你，会记……”
　　“知道，知道！……”李杰瑞说，“我睡不着，出去走走，逛一会儿就回来……”
　　张汤木：“我可以陪你走走。”
　　李杰瑞：“好。”
　　两人肩并肩，走到小湖边上。
　　月亮浅浅挂在天涯。
　　李杰瑞指指石凳：“坐。”
　　张汤木想了想，坐下。
　　李杰瑞望着月亮，深邃的，绵长的，叹了口气。
　　“唉……”
　　张汤木回头看他。
　　少年不羁，而纯真稚净的眉目，首次，显露出一丝惆怅，淡淡的清辉中，竟有颇为萧瑟之感。
　　张汤木没有见过，张汤木转过头，也去看月亮。
　　一片云飘来，模糊了月光。
　　夜晚倏然黑沉。
　　就在这一刻，李杰瑞一个“鹞子回身”，李杰瑞他，五百米狂奔，李杰瑞他，二百米冲刺，李杰瑞他，他！跑！掉！了！！！
　　张汤木：“……”
　　震惊。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呢。
　　张汤木的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
　　云倏然过去。
　　湖面重新泛起盈盈的清波。
　　张汤木一个人坐在湖边，不知怎么，笑出声来。
　　今晚的凉风，真是惬意啊。


第13章　晚宴
　　张汤木被骗去欣赏湖景，李杰瑞还在越狱的大道上逃亡。
　　他扔出书包，扔出滑板，满头大汗攀上熟悉的墙头。
　　校园外，也翻进来一个人。
　　两人一齐坐在墙头上。
　　李杰瑞：“我cao！郑元？……”
　　郑元差点掉下去。
　　李杰瑞一把拉住他。
　　“我cao……我cao……是你呀……”郑元拍打心脏。
　　“请假了？”李杰瑞问。
　　“没有。”郑元嘘声。
　　“你不是和薛小谷说，晚上不打工了？”
　　“晚班工资高啊……”
　　李杰瑞便没再问什么，“气窗还留着，赶快回去。”
　　“哎！”
　　两人一里一外，一同跳下墙头。
　　少顷，一只野猫，喵喵着，悉悉索索踩过爬山虎的绿叶，仿佛这墙头上，从未出现过什么人似的。
　　第二天上课，郑元溜到李杰瑞身旁，放下一摞《组织胚胎学》的书。
　　李杰瑞正趴着，无聊用笔画小蝌蚪。
　　郑元战战兢兢，说：“昨天晚上，班长好像看见我了……”
　　李杰瑞有气无力道：“你不看见他，他怎么看见你？……”
　　郑元仔细回忆，喃喃讲：“也对，也许是我看见他，而他没有看见我。”
　　“做贼心虚。”李杰瑞评论。
　　“不会……有事吧？”郑元担心，“薛小谷会不会知道？”
　　“啧！”李杰瑞看郑元一眼，“不会！”
　　“真的不会？”
　　“当然不会！”
　　“真的真的不会？”
　　李杰瑞拍下笔：“——你这么屁大的胆子！还逃夜个屁啊！！”
　　郑元拉住他衣服：“哎呦喂！你小声点！！！”
　　李杰瑞扯开他：“滚！别妨碍老子做题！”
　　片刻，张汤木走过来，点点李杰瑞的桌子。
　　李杰瑞抬头：“干吗？”
　　郑元赶紧抱起书和卷子，从侧面撤退。
　　张汤木：“你欺骗了我。”
　　李杰瑞：“……”
　　李杰瑞感到，这话，没法接。
　　“妈妈妈妈……妈勒个鸡！……”李杰瑞勉强挤出四个字，内心竟是一阵莫名的慌乱。
　　“李杰瑞，当堂小测验交一下。”
　　“班长，你也交一下。”
　　有人插话。
　　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
　　张汤木将手中黑白分明的薄纸，交给他。
　　李杰瑞也站起身：“拿着！！”
　　小男生刚拿住李杰瑞的试卷，身子微微一晃，就往地上倒。
　　李杰瑞瞪大眼睛：“——欸？欸？欸？！我cao，我cao你什么情况？！”
　　张汤木一把从后面架住，将人缓缓放坐。
　　小男生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喘不上气。
　　李杰瑞蹲下，大声道：“你哮喘啊？！——你的包呢？喷雾剂呢？！”
　　小男生微弱吐出两个字：“……不是……我……我……”
　　再说不出来话，满额虚汗，呼吸愈发急切、困难。
　　李杰瑞将小男生袖子一捋，大家全是倒吸口气，那细皮嫰肉的小胳膊上，红红点点，一时发出好多风疹。
　　“你食物过敏啊！刚才吃的什么？！”李杰瑞喊，“快，快让他躺下来。休克体。位。”
　　大家这才大一新生，内外儿、诊断学，都还没开呢，好多人连休克的定义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基本症状。
　　李杰瑞在张汤木的帮助下，给小男生平躺，头枕高，脚也用书本，枕高。形成教科书级别的船式姿态。
　　血，向心脏回流。
　　“好点没有？！”李杰瑞高声呼唤病人。
　　小病人缓了缓，幽幽道：“我……吃了一口蛋糕……忍不住……”
　　“鸡蛋过敏？”李杰瑞松一口气，随即嘟哝，“妈勒个鸡，想吓死人啊……还以为我不小心，向你发出了什么暗器！……我cao……”
　　张汤木问：“冷不冷？”
　　小病人虚弱道：“……还……还好。”
　　“心跳的……还是有点快。”李杰瑞去探颈动脉，说。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组胚课的老师，正在走廊拐角抽烟，被同学们拖回来。
　　教室里，挤的全是人。
　　老师初诊一下，道：“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用点药，好吗？——有没有高年级的同学？过来帮一下忙，抬到保健室！其他人，继续上课！”
　　小病人被几位学长七手八脚抬出门。
　　张汤木：“郁河，没事的。”
　　郑元：“郁河！我们一下课就去看你！”
　　李杰瑞一脸懵逼：“——哈？！谁？！”
　　保健室。
　　郁河扎着针，挂水。
　　两袋抗过敏滴液，缓释。
　　李杰瑞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睁大懵逼的双眼，盯着郁河，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猫耳朵、兔耳朵来。
　　郁河抱住薄被，秀气的眼梢，微微下垂，低声说：“李杰瑞，瞧什么呀，净冒傻气……呜呜，老娘怎么混成这样了……居然是你第一个来看我……”
　　那是因为，李杰瑞他没看过呀！
　　他就是看过，他也看不出来呀！
　　李杰瑞收回眼，道：“你tm这样一搞，搞得老子很想吃蛋糕。”
　　郁河斜睨李杰瑞，抽了抽鼻子。
　　李杰瑞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清水蛋糕，旁若无人，啃了一口。
　　“刚才路过食堂买的。”
　　“李杰瑞！！你这个坏人！！！”
　　郑元及时拉开保健室的门，欢笑道：“——郁河！牛逼啊！冒死吃河豚！哦，不不，冒死吃蛋糕！！”
　　郁河一瞧，张汤木也来了，停止大骂李杰瑞，立即用被子蒙住头，哀鸣：“你们别说了！……呜呜呜呜呜呜！……”
　　张汤木看看李杰瑞，和李杰瑞手里的蛋糕。
　　李杰瑞“啊呜”一声，吞下最后一口，看看张汤木，无辜道：“吃完了。”
　　郁河再次从被子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
　　张汤木揉揉眉心。
　　“郁河，下次要忍一忍。”张汤木道。
　　郁河哇哇大哭：“忍不住！好吃，又漂亮，就是没法吃！呜呜呜呜呜呜！……”
　　郑元感叹：“唉！……真可怜……”
　　李杰瑞纳闷：“好吃的东西多了，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郁河蹬腿：“你不懂！你不懂！！”
　　你个狗屁直男，不懂一位少女，啊不，少年，对甜品的梦想。
　　张汤木：“吃多了，会发胖。”
　　郁河沉寂片刻，突然掀开被子，重新面对这个冷酷无情，连鸡蛋都没办法吃的世界。
　　他拭去眼角边悲伤的泪水，哽咽道：“谢谢你安慰我。还是班长最好。哼！”
　　李杰瑞：“胖才有胸啊！”
　　张汤木旋风一般，抱起李杰瑞，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李杰瑞：“我cao！！！——”
　　“你欺骗了我。”张汤木道。
　　空气中，再次飘过一缕凄绝的哀怨。
　　“……”李杰瑞一脚踹在花坛上：“——妈勒个鸡！老子知道了！是老子对不起你！你别说了行不行！！我cao，还有，没事不要TM……把老子抱来抱去的！！！”
　　有生之年，张汤木竟是体察到，李杰瑞发自内心的一丝丝愧疚，虽然，这情感比头发丝还细许多，理论上，无限趋近于零。
　　emmmm……孺子可教也……
　　张汤木非常满意，但面无表情，只轻描淡写道：“说起蛋糕这件事，下周班上有一个生日宴会，你知道的吧？你去不去？”
　　李杰瑞说：“知道，没空。还要穿什么燕尾服，麻烦！”
　　张汤木问：“你没有吗？”
　　李杰瑞一仰脖子：“MD，老子穿西装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张汤木突然发问：“你不会跳舞？”
　　李杰瑞突然舌头打结：“我我我我……老子TM没空！！”
　　张汤木说：“一起去吧。我教你。”
　　“谁要你教？！”李杰瑞出离愤怒了，“不去！！不去！！我不去！！！”
　　张汤木：“你欺骗了我。还说对不起我。”
　　李杰瑞：“……”
　　残风卷过枝头，也卷过李杰瑞行将崩溃的心灵。
　　张汤木：“你考虑一下。”
　　李杰瑞：“咳咳，那行吧，老子考虑一下！……”很敷衍的，只求某人别再逼逼。
　　张汤木：“太好啦！”拿出请帖，放在李杰瑞手上。
　　李杰瑞：我仿佛中了什么圈套。
　　医学生苦读五六年，毕业以后，那只是通科医生，不叫全科医生。全科医生，还得另行考证，考证要求，比专科医生，还高一些。
　　别看全科医学专业，貌似平平无奇，只要四年毕业，其实，念全科的同学，很多非富即贵。
　　四年毕业，就有拿到处方权的资格，占尽时间优势，再凭着家里的关系，海阔随鱼跃，天高任鸟飞，出路不一定是临床医生，但前途，肯定大大的光明。
　　清朗的周六。
　　生日聚会，订于下午四点，在南都市郊，一处山景别墅举行。
　　张汤木是南都本地人，正午刚过，他自己驾车，沿江滨大道，一路向东行驶。
　　过生日的大小姐，不但是同班同学，两家还有一些交情。张汤木出于礼貌，带了两份礼物。一份是自己送的，一份是替父母送的。
　　副驾座位上，第三份礼物，单独躺着。
　　是给李杰瑞的。
　　豪门夜宴，自然热闹非凡。
　　张汤木一身开襟白色燕尾，高大英俊，长发微垂。
　　他从日升等到日落，月亮出来了，星星出来了，山里的老枭子都出来惨叫了几声，李杰瑞还是没来。
　　张汤木盯着红酒杯，有点伤心。
　　舞会跳到一半，张汤木先行离场。
　　他也没有和谁跳舞，他真是没有心情跳舞。
　　郁河与郑元，一人打着一个崭新的黑色小领结，追上来，道：“班长！你这么早就回去了？！”
　　郁河：“你多留一会儿嘛！待会儿还有泳池party！嘻嘻呵！”
　　郑元脸颊微红，喝酒喝的：“你笑得这么阴险干吗？”
　　郁河一个“双侧眼球白眼后空翻”：“人家才没有！”
　　张汤木借口不太舒服，就出来了。
　　郁河：“那你开车小心呀！”
　　郑元：“要不要找代驾啊？”
　　张汤木温柔地轻然一笑，摇摇头，长身坐进车里。
　　郁河冒了一会儿星星，然后，肘击郑元：“笨啊！要什么代驾？！”
　　郑元：“不是不舒服吗？”
　　郁河叹道：“唉……是心里不舒服……”
　　郑元：？？？
　　张汤木发现，天上飘雨了。
　　微雨蒙蒙的，清清沥沥。
　　他这才打开雨刷，侧首，瞧见副驾上，要给李杰瑞的礼物。
　　张汤木扭开广播，车里，就有了一些声音。
　　“……继续播报，江滨大道，T线A段出口，发生交通事故，多车追尾。截至目前为止，事发地段仍在拥堵，请往来车辆注意绕行。”
　　车已进入江滨大道。
　　张汤木不禁坐直身体，调大音量。
　　“……我台记者，为您现场发回报道。”
　　杂音。
　　杂音。
　　“……我是交通台的记者……”
　　杂音。
　　“……到达事故现场，你好，现在伤员情况……”
　　杂音。
　　广播里，吵杂不堪。
　　呼喊声，嘶吼声，汽车喇叭声，警笛声……
　　电波断续，在这个雨夜，茫然无措般，收入各种令人焦心的混乱，“让一让！……抬！……送往医院……注意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