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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郦爸爸张着嘴愣在那儿，没搞懂状况。程潜紧张地立在茶几后头，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什么宣判似的。郦爸爸被他这样看得失笑起来，本就温和的脸庞变得更加和气：“没事没事，你别紧张啊。程潜是吧，你先坐，我去把中饭做了。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比较我们家也不是我做主。”
　　“嗯，好。”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厨房里去了，程潜这才迟疑地转过脸，难以置信地道：“郦予初，你爸爸……是Omega来的？”不是还有个妈妈么，难道，郦予初的妈妈是Alpha？！
　　“是啊，我妈是Alpha。”耸耸肩，郦予初的神情很稀松平常，甚至还带了点儿恶作剧的得意：“怎样，很少见吧？当初为了追到我爸，我妈她下了好大功夫呢。不过她也就听我爸的话，平常尽奚落我，所以我刚刚才让我爸帮求求情。”说着，小姑娘抬起眼帘，有些郁闷地看程潜一眼：“那家伙专横得很，又爱针对我，我怕她不答应收留你……”
　　嘴边淡淡一笑，程潜看着她，神色比刚来时轻松了很多：“如果你妈妈不答应，那就算了吧，我可以去住青旅，没事的……谢谢你。”
　　“……这时候还讲这种丧气话！”怨念地白他一眼，郦予初哼一声，转身到厨房帮爸爸做饭去了。程潜站在那儿看着她雄赳赳的背影，有些感慨，又有些惭愧。这小女生，明明刚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听了自己那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还被某个关于性别的真相惊吓到，可刚过半个小时，就又元气满满的了。
　　这样泼辣能干的女孩子，竟然喜欢自己……这难道是上辈子积的德？
　　下午，郦予初不由分说地把他的东西尽数铺开，全部整理好，放进了客房的小衣柜里。被子床褥也铺好，就等着今晚他来睡了。一会儿又去翻他的书包，看见笔记本电脑，郦予初突然想起什么事，就问：“你作业还没画完吧？”
　　“……还没有。”这几天烦心事太多，他根本就没画多少。郦予初低头不语，随即继续翻。没几下，翻到他包里的三支Beta激素，小姑娘微微睁大眼，怔怔地道：“你……还有beta激素？”
　　程潜坐在床边，静静地伸手接过来，点头道：“嗯，不过我不打算再用了。”
　　“那……你不介意别人知道你是omega了？”声音放低了，郦予初有点儿小心翼翼的。虽然她平常一直挺粗枝大叶的，但听他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再大大咧咧，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就怕戳到他烦心的地方。不过倾诉过后，程潜似乎也释然了许多，现在只是笑笑，没什么情绪波动：“一直用这个也不是办法，而且以后也没法弄到了……别人知道就知道吧，我也不在乎了。”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没了经济来源，可往后还有两个学年要继续。想想他们这繁重的学业，再想想学费，郦予初就不由头大。不过程潜似乎有所考虑：“……以后就打工喽，把时间抓紧一些，应该还是能赚得到学费的。”
　　说着，程潜低下头，眉头皱起来，眼神中有些飘忽了：“不过，我最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郦予初趴在床上看着他：“什么？”
　　“……我想查一查我妈妈当年的事情。”伸手从书包隔层里拿出一张照片，程潜抬起眼睛，眸色暗沉：“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我觉得她不像能做出那种事的人。”黑白照片上，明艳照人的Omega姑娘依旧顾盼神飞地笑着，让人感觉照片中的场景就在眼前。郦予初拿过去，一双漂亮的杏核眼静静地看着，低声道：“你妈妈真的好漂亮……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妹子。”
　　弯唇笑笑，程潜戳戳她头，轻声说：“怎么没见过，天天起来都在镜子里看见呢。”
　　“哎呀！”嗔怪地一巴掌打开他手，郦予初瞪起眼睛，又拍他一下：“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花言巧语的，以前装得那么老实！”骂完，嘴巴瘪着，又有些不甘了：“你干什么要是个Omega嘛……亏我还想着哪天追到了你，能给你生个宝宝呢，偏偏你是个Omega，气死我了！”
　　身子往被褥里一扑，郦予初“呜呜”叫着，懊恼地用力扑腾了两下。看着她陷在绵软被窝里的小身影，程潜犹豫一会儿，把手放到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安慰道：“我也不是那么好的……又不好看又没钱，性子还闷。你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又好看又厉害的人来追你，你现在就不要瞎可惜了。”
　　“我不要厉害的，也不要好看的，我就想要一个像你这样温柔的。”撇出半边小脸，郦予初巴巴地瞅着他，脸上一副执拗之色。程潜低着头，又笑了：“我这不是温柔……我这是懦弱，是没种，你啊，就不要再往我脸上贴金了。”
　　弱者的温柔从来都是无用的，只会把自己逼向绝路而已——以前的程潜不懂这个道理，而今他被逼到无路可退，终于也开始醒悟了。就像唐觐的生活经验于他而言不过一句空话，强者眼中的世界，跟他们眼中的从来不是一个样子。
　　晚上，郦予初的妈妈回来了。
　　郦妈妈是个中等身材的Alpha，与郦爸爸一般高，但气势却分外凌厉。看着她那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程潜就不由得心底发怵。不过，对于女儿的“善行”，郦妈妈却并未说什么反对的话——估计是郦爸爸在背后帮了忙——总之，一家之主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便淡定地坐下来吃饭了。
　　“……之前予初在学校发情，是你送她去医院的，现在你有难处，她帮你也无可厚非。不过，你要记住了，她是我们家的宝贝，你要对她有什么心思，最好悠着点儿。我们家不反对自由恋爱，但也不支持在婚前就搞出什么事儿来。”正喝着汤，郦妈妈突然悠悠然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把郦予初气了个半死：“妈，你说什么呐！”
　　程潜尴尬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僵笑：“那个，阿姨，我可能忘了跟你和叔叔说，我其实……是个Omega来的，你们不用太担心这方面。”
　　“Omega？”狐疑地打量他一眼，郦妈妈眉毛一挑，露出个了然的表情：“那最好不过。”
　　“……你气死我了！”被老妈气得脸颊通红，郦予初恨恨喝完一碗汤，抬眼一望，程潜碗里的汤还没喝完，大半碗都还有呢！她眼睛一瞪，道：“你怎么还没喝完呢，快喝啊！亏我还叫我爸煲了那么多……快喝快喝，然后再盛一碗！”
　　赶紧端起碗喝光了，程潜见她伸手过来，忙不迭地又把碗乖乖递过去。见自家女儿跟个老妈子似的管着这Omega男生，郦妈妈半惊异半有趣地怪笑一声，摇摇头，自个儿吃饭了，心想说，这丫头……倒学会关心人来了，稀奇啊。再看看那汤里的枸杞红枣党参，一家之主眼珠子转一转，默默地又猜出了个大概来。
　　哎，这些小孩儿啊。
　　眨眼间，两天过去，唐觐在英国敲定了那合作的事情，立即动身回国了。
　　罗伊人粘着他一起回来的，两人在飞机头等舱里并排坐着，都不说话。唐觐这人虽然话不多，但礼节惯来齐全，一般来说不会晾着女士。但前天从申城失魂落魄地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差了好多，连礼节都不顾了。罗伊人这两天几乎都是被晾着，但她依旧神采奕奕的，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瞟眼看看旁边唐觐那沉默凝重的模样，她勾起嘴角，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她想。不用费什么心思，那叫程潜的小子就自取灭亡了，老天给的机会都不好好把握，可就别怪我截胡了。
　　再看一眼唐觐，罗伊人傲慢地一挑下巴，视线转向窗外白绵绵的云海，志在必得地笑了出来。

　　无法触碰

　　下飞机之后，唐觐和秘书一起走出航站楼，正要坐上自家的车，罗伊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唐觐，再见。”
　　转头望过去，见她在几米开外，穿着皮草外套、包臀开叉及膝裙，身子扭着看他，一脚已经踏进了车里。鲜艳的嘴唇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冬天里看起来分外性感，可落在唐觐眼里，却像没有色彩一般，一点儿吸引力也无。
　　淡淡点一下头，唐觐没回答她，径直矮身坐进了车子里。
　　车子慢慢开出广场，唐觐坐在后排，侧着脸静静看着外头的寒风飘雪，一路上沉默不语。心里装着事，眼睛看见了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呆滞地注视着外头。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程潜，想他刚堕了胎，身体虚弱，不知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进补；又想他如今情绪如何，在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是觉得难受后悔……还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觉得解脱。
　　车子穿过市区，慢慢往唐家所在的郊区驶去。道路两旁高楼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居民区。两三层的小饭店，普通的集资楼，路上走着行色匆匆的人们，有些背着包，有些提着刚刚买到的菜。唐觐看着他们，心里无端地想起程潜的话来——你要是个普通人，我还能安心些……
　　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啊，你以为我是什么呢？
　　被你这样拒绝，你以为我不会难受的么？你以为我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么？程潜……这次你真的太狠了，你想让我心痛丧气，你成功了。
　　围好围巾走下车，外头的冷风扑面而来。唐家院子里的树叶子落了一半，只剩下些松树依旧翠绿着。大理石路上零零散散的雪堆，踩着走过去，脚下发出细碎的吱嘎声。走到玄关打开门，温热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将脸上的僵冷尽数化去。然而唐觐想露出个轻松的表情，让家里人不要看出异状，却还是无法做到——唐小弟在客厅里看见他回来，不禁瞪大眼，担忧地喊他：“哥……”
　　那天出事，他在学校，所以没有及时知晓。等晚上回来，听到妈妈说程潜怀了哥哥的孩子，结果又打掉，两人好像还分手了……唐小弟当时就“啊——”一声出来，整个人都懵了。他还以为，还以为这两人肯定能成呢！哥哥性格平和，程潜也温柔乖巧，他们在一起一定能好好的……怎么就分开了呢？程潜居然，还把宝宝打掉了……稍微想一想那可怜的小侄子，唐喻就不禁一阵心疼。
　　这几日，他在微信上喊了程潜好几声，可程潜都没有回答。打电话过去，他也不接，似乎故意躲着他们……唐喻还指望着哥哥那边能有些好的消息，现下见他脸色沉凝地回来，估计……是陷入僵局了。
　　“哥，你没事吧？”期期艾艾地跟着哥哥走上楼，唐喻担心得要命，紧张地站在房间门口看他。唐觐静静地解下围巾，又脱掉大衣，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淡淡地道：“没事，你别担心了。”
　　“你……你准备去找程潜吗？”
　　“先吃了饭再说吧。”抬起头，唐觐眼里沉沉的，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但这样的眼神却是第一次露出来。唐小弟忧心地看着他，跟着哥哥一路又走到一楼，跟个小狗儿似的。这时候李越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儿子这副模样，右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问：“现在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打算下午去找他。”坐到餐桌旁，唐觐眼帘垂着，整个人显得很消沉。李越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后脑勺，宽慰道：“程潜或许是有什么难处，才会突然这样，你心里别急着怪他，也别难过。或许他也不好受呢？你跟他说说话，给他宽宽心，别明明两情相悦，却又生生错过了。”
　　“嗯，我知道。”他也想过这样的可能，而且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以程潜那瞻前顾后的纠结性子，最容易被他人左右了。那傻小子，现在估计也在屋里难受着呢……两个人都不好过，这是何苦？慢慢叹一口气，唐觐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早上十一点零七分。再过三个小时好了……再等等，然后就去找他罢。
　　下午时分，雪停了，天空放晴，却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唐觐开着自己的破奥迪在九安街口停下，抬眼看看那寂静的窗口，心中不知怎的……莫名有些胆怯。在车里酝酿了十多分钟，他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走出来。
　　踩着积雪走到楼下，沿着老旧的楼梯爬上四楼，一路上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那家人在打牌，嬉笑怒骂都听得分明。立在深绿色的木门前，上头被自己踹落的漆印还留在那里，依稀可以分辩得出一个脚印的形状……伸出手，轻轻敲一下门，唐觐站在那儿，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像在等一个宣判，紧张而期待。
　　过了一秒、两秒……半分钟，里头依旧沉寂着，没有动静。疑心程潜会不会在学校，唐觐又敲敲门，却还是没有得到回音。突然，身后门板打开，唐觐扭过头，就见是倩倩的奶奶，意外地看着他：“咦，怎么是你呀！你不知道程潜已经搬走了么？”
　　“搬走了？”唐觐眉头拧起来，心中一震，随即猛地沉了下去。倩倩奶奶说：“对呀，搬走两三天了。你是他男朋友，难道不知道么？”
　　“我……我不知道。你听说他搬到哪儿去了么？”惶惑感难以抑制地涌起来，唐觐千猜万想，却没料到他会直接选择消失！倩倩奶奶摇摇头：“不清楚……他走得很急，没一会儿就收拾东西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跟他是吵架了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唐觐懊悔地一闭眼，只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他时间缓和了！无心再解释，他匆匆跟老人道了别，跑下楼坐进车里就往大学那边开——这里找不到人，学校应该还是可以的！
　　怀着这一丝希望，唐觐将车开到建筑系馆下面，循着记忆找到了程潜的专教。急匆匆地推门进去，专教里小猫两三只，压根儿没有程潜的身影！里头画图的学生都惊愕地看着他，唐觐微喘着气，道：“请问……你们知道程潜在哪儿么？”
　　“程潜……”一个beta女孩子张口结舌的，眼睛懵懂地眨一眨，摇头道：“不知道哎，他不在学校住的，这几天也没见他来。”
　　“没来？你们现在……是没课了么？”终于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期末了，唐觐脑袋中“嗡”的一声，发觉自己蹲守在这儿估计也等不到程潜。那瞬间，他脚下木木的，竟有些虚软。教室里的人好奇地看着他，还在想唐觐怎么会急匆匆地来教室找程潜，却见他神色恍惚地低下头，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不多时，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健身房里，郑毅正在里头做力量练习，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着里头那人与往日不大相同的语调，郑毅慢慢拧起眉，神色有些郑重了：“……好，我马上让手下人去查一查。丛简？她手机可能关着，我去她家看看吧。嗯，大少你等我消息好了。”
　　身边的人听见他说话，就问：“郑哥，你老板又有事了？”
　　“嗯，我先走了，你们玩着。”擦一擦汗，郑毅从器械上站起身，往更衣间那边走去。
　　丛简住的地方有点儿偏，郑毅骑着机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城南那边的酒吧街。那街里头大大小小的酒吧不计其数，好多暗巷，好多通道，第一次来的人肯定得迷路在里头。郑毅也是一边走一边回想，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丛简住的出租房。
　　敲敲门，里面过了好久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啊……”门板打开，一个长发凌乱的女性Alpha拧着浓眉走出来，看见是郑毅，脸色这才好一些：“哦，你啊。是不是唐家那边又来事儿了？”
　　“嗯。”拎着头盔跟着她走进去，郑毅低头看看，地板上尽是泡面盒和酒瓶子。房间里头，一个娇媚中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粘腻地呼唤：“丛简～来的是谁啊？”
　　“来的是麻烦。”一边倒水一边心不在焉地答一句，唐家脾气任性的网络安全负责人丛简转过身往桌上一靠，大长腿踩到椅子上，一双吊梢眼不耐烦地看着郑毅，问：“这回又是什么事，别跟我说还跟那程家二少有关。”
　　“如你所愿，”郑毅一挑眉，把头盔放到桌上，“程家二少前两天不知道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大少爷要找他，你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真搞不懂，不过一个姿色平平的Omega，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丛简那脸漂亮又帅气的，表情却颇为不耐。转身打开桌上的电脑，她大喇喇地坐下，又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成天叫我做这些没技术含量的事儿，搞得我都腻了，要不是给的钱多……”
　　郑毅站在她后头，凉凉地垂眼看她：“得了，你这么麻烦，也只有唐家敢收你，好好做事吧。”
　　这时候，里头一个衣不蔽体的Omega走出来，郑毅扭头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个男孩子。对方只穿着条低腰牛仔裤，扑出来抱到丛简身上，低声撒娇：“今晚上还去七九四喝酒么，我给你调个新口味，保证你喜欢……”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