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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似乎就此打住了。

他们保持着密不可分的姿势，各怀心事，静静躺着。

李柚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想法，在静躺无果之后，果断要求江朗松开自己，继续收拾东西。

这次江朗非常顺从地松开了，还伸出了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小心翼翼装起了李柚准备带走的东西。

他们没有说多余的话，屋子里的氛围沉默却不尴尬。

江朗知道眼前沉默的人在想些什么，他不想打扰。

跟放风筝一样，一张一弛才能飞得更高。

更何况，他已经牢牢抓住了命脉。

李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整理这件事上，但江朗就在自己眼前，递着毛巾，递着剪刀，配合着自己根本没有法的收纳，李柚没有办法不去看他的手：洁白的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青筋能一直看到露出的手腕。虚无缥缈的感觉与场景一一匹配着。

李柚的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

最终李柚也没有带走很多东西。几本书，特别喜欢的几件衣服，还有一对貔貅摆件和杯子，装在纸箱里撞来撞去空落落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李柚心想。之前吵着说要回来收拾东西，真的空出时间来好好收拾了，就只带走了这一小堆东西。

李柚站在玄关处最后看向整个房子，看上去依然是满满当当的，半点看不出来要搬走的意思。

“算了，到时候跟房东说东西送给他好了。不要的话再找人把东西清出去处理掉好了。”李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江朗站在他身后，双手插着口袋，一本正经地说：“房东不要你这些破东西，他看得心烦。”

李柚满脸质疑地回头看着江朗：“不会吧？别的不说，客厅厨房的家电家具都是我自己买的，大牌！进口货！很贵的！”

江朗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反倒是向李柚挑挑眉。

“不是吧？？”李柚不敢相信。

“不好意思，我就是房东。等你关上这扇门，这些东西，就全会被送走，王满会负责处理。”江朗非常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明明见过房东的。”

“假的。”

“那房产证总不能作假吧？”李柚不死心。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房子，不在我名下。”江朗边说边拍拍门框，这才有了“房东就是我”的优越感。

李柚觉得自己就快一口气提不上来了。这地段，这户型，租这房子不便宜，自己当时还心疼了！住了那么多年，才跟我说，原来是把房租钱给你了你？

“随便！我都白白给了那么多房租了，也不差扔掉这些东西了！”说着便挤着江朗走出了玄关，“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第三十七

江朗一手稳稳接过李柚怀中捧着的纸箱，一手揽着李柚的肩朝着电梯走去。

李柚心中生出恍惚，被江朗连人带着被子抱着走好像才发生在昨天，而今天他们却可以如此友好地带着行李真的告别这个地方了。

我原来是这么善变的一个人？李柚不禁自我怀疑。

天色不早，这个城市的晚高峰早就到了。李柚坐在车里，看江朗在拥挤的车流里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心里暗爽，仿佛自己正在一脚油门飙车一样。

随着江朗的脸越来越黑，李柚这才想着转移下他的注意力，免得有什么火气不小心落在自己头上。

“这条街上有好多好吃的店。”李柚看着窗外一溜的店面，随口说道。

“嗯？”江朗果然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你左边那家肉夹馍，别看招牌花花绿绿，不像正经好吃的样子，但它真的特别好吃！它们家招牌　我能一口气吃俩！”

“肉夹馍隔壁那家的麻辣烫绝对是这方圆五公里的第一名，汤底都能喝光的那种。”

李柚此刻已经化身为美食导游，缓解着游客江氏的糟糕心情。

“不好好吃饭，一天到晚都吃些什么呢！”江朗突然又化身严厉家长，说道着小孩子不健康的饮食。

“不好好吃饭的我可好着呢，谁啊还胃出血住院了。”李柚不忿。

这话落在江朗的耳朵里就变得中听极了。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关心么？

“以后不这样了，”江朗转头看了李柚一眼，“本来就比你大，我就更要好好保重自己了。”

李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只是单纯抬杠，就发展出了这样腻歪的对话。

“你也不要气我。”江朗补了一句，一手离开了方向盘抓住了李柚的左手，拇指摩挲着李柚的手背。

李柚默默缩回了手，继续当个称职的美食导游。

“要不去吃饭吧？”李柚也觉得这个堵车是没有尽头了，还不如拐出去吃了晚饭再说。

江朗早就没了耐性，李柚这么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立马精神十足地听着李柚指挥，开出了拥挤的车道。

吃饭的地方在个非常不起眼的巷子里，停完车还得步行走到最里面。

黑漆漆的巷子里光线不好，李柚走在前面，打着手电，为江朗照着脚下的路。因为走路不专心，李柚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碎砖，整个人绊了一下，还好江朗一直在后面紧紧跟着，这才没摔倒。

“好好走路，不要回头。”江朗心有余悸地说着李柚，非常自然地牵着李柚手，与他并排走着，再也没有放手。

李柚脸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吓到了还是因为此刻江朗的手牵着。

他习惯了江朗时不时凑上来对自己毛手毛脚，但是这种黑漆漆的巷子里，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此刻手牵着，就好像走在没有尽头的路。

李柚觉得这样的牵手跟之前的都不一样。江朗的手心贴着自己的手心，是手，也是心。

小餐馆做的是江湖菜，辛辣的味道沿着巷子飘得很远，李柚看着前面亮着的小灯泡，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脱江朗的手，没有成功，连往前走的步子都慢了。江朗意识到了李柚的抗拒，不打算说破但却用行动说着自己的打算，他夺回了领路的权利，一步步，带着李柚，朝着光源走去。

李柚想到了江朗的话，你在乎？

李柚心说我可以不在乎，但是　却不能不为你在乎。

他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李柚与这里的老板也是老相识了。往日里都是李柚和袁白两个人，今天却换了个陌生面孔，胖胖的老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这是我朋友，从S市来的。”李柚随口解释了一句。

“说起来，你们也很久没来啦，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老板寒暄着。

李柚倒也实话实话：“大白忙着结婚去咯，我也准备回S市了，以后可就吃不到你这一口了。”

老板一听，当下拉着李柚坐下，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上菜，倒真的是几分相熟的样子。

李柚一直想着小花说的老板胃不好，悄悄叮嘱着老板别太辣。

胖老板是个实在人，也没笑话李柚在个川菜店里要不辣的菜，满口应下。

江朗实在是太久没有在这种场所里用餐了。倒不是他多么拿乔，而是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与自己在街头巷尾找吃食。李柚抽着面纸仔细擦着江朗身前的桌子，江朗捉住了他的手，接过了手中的纸做起了清洁的工作。

李柚愣愣地放下手，怪自己怎么就那么热心服务了。

很久没来吃了，想着以后来的机会也不会多了，李柚索性放开了吃。他看着江朗吃得不多，一边吃着毛血旺，一边劝道：“你试试，跟老板说了不要太辣，你肯定能吃。”说着便顺手夹了一筷子递过去。

李柚本意是放在碗里的，但江朗却圈住了李柚的手腕，使着劲让李柚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李柚脸一红，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收拾起慌张又开始自己的大快朵颐。

相比下来，江朗慢条斯理地用餐才叫赏心悦目。他与李柚面对面坐着，但是餐桌不大，桌底下的腿不可避免地会碰撞到一起。江朗好看的眼睛看着李柚，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着，膝盖却没少在桌底下磨蹭。

一顿饭吃得李柚心神不宁的。

等李柚把自己喂撑了靠在椅背上休息时，江朗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些什么，江朗面上神色如常，但李柚却觉得他不高兴了。

但江朗只是一直在应声，李柚无从猜测。

江朗挂了电话，朝着李柚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办，不能陪你在这里继续待了。”

“你要回去了？”李柚忙问。

“嗯，爷爷情况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江朗说得很简单。

李柚犹豫了下，问：“很棘手？”

江朗心思一转，回答：“不好说，得回去了才知道。”

可能是被辣椒糊了眼，李柚一冲动：“那算了，我跟你一起走好了！”

江朗面上不见惊喜，只是非常适时地问了一句：“不是后天才婚礼么？”

李柚话说出去了才想起来来这里的正经事还没干呢。

但看着江朗安静地坐着，握着手机不发一言，想想后天必定热闹的婚礼，李柚发现自己说不出别的话。

“份子钱到位了就行！走吧！”李柚率先站了起来，突然又回头问了一句：“是今晚就要回去吗？”

江朗抓紧了手机，低声“嗯”了一句。

“那赶紧走吧！”

江朗看着李柚急吼吼跑去找老板买单，内心失笑：这么一个全心全意挂念自己的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他在外面被别的妖精勾走呢？回来了，就别想走了。

这次换了李柚开车，毕竟算半个土著了，开车技术不是吹的。江朗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副驾，寄上安全带，发完一通消息后，便专心侧着脑袋看开车的李柚，不带半点分神。

李柚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像是有千斤重压在李柚身上。“你看着我干什么？”

“想你了，舍不得不看。”江朗大方地说。

“又不是多久没见了…”李柚嘟囔。

“但今天不一样。”江朗突然凑近李柚，吓了他一跳，“所以要多看几眼。”

李柚不再去看江朗，努力忽视他火热的眼神，专心看着前方的路。

第三十八

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王满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了。

该收拾整理的都已准备妥当，王满手边甚至还放着一个空行李箱，只等李柚把宝贝东西放进去。

李柚一边感叹这办事效率不是盖的，一边催着自己不要磨蹭拖后腿。一行三人，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大概是真的有事情要处理，一路上江朗没多顾得上李柚。李柚自落了座就一直处于面上发呆、脑内大剧场的状态，脑袋歪在一边，想着无数狗血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一直到迷迷糊糊落了地，李柚都是做梦一样的状态。

江朗快步往前走着，李柚突然拉住了江朗的袖子原地站定：“真没出什么大事吗？”神色里是掩饰不了的担忧。

“没事，就是二叔回来了，可能是来者不善，也可能不是。”江朗没有透露更多，揽住李柚肩膀继续走。

江朗直接把李柚送到了家门口，自己却连车都没下，直接往前开去向老宅。

小花站在门口等着，帮忙接过了行李，跟着李柚一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神色不明。

“你在家听说了什么么？”李柚问。

“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你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小花摇摇头。

李柚重重叹口气，准备先去洗个澡再说。

没想到，洗完澡却在家里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他多年不见的母亲，李雪珍女士。

李柚看到小花消息的时候还不信，等他换好了衣服一步一挣扎地下楼了，客厅沙发上坐着喝茶的人，虽然多年不见，但李柚还是一眼认出了。

李雪珍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发现李柚怔怔地站在楼梯口，不由欣喜地说了句“你回来啦”。李柚尴尬地说了句“对”，心里却有些别扭，怎么说得好像他们早上才见过一样。

“过来让我看看？”李雪珍站起身来，朝李柚张开了手。

李柚踱着步走近，站在了李雪珍的手边。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李柚疑惑地问。

“你哥说你在这里，我就想着反正在宅子里坐着也没事，还不如来这边看看你。”李雪珍也不觉得难堪，自在地整理了下衣服坐回了沙发。

李柚坐在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宅子那边情况很复杂么？”李柚担忧地问。

“不会出大岔子，只是人家祖孙三代现在关起门来说话，我在那里也不方便。”李雪珍回答地干脆，李柚看着不像是现场捏造骗自己的。

“哦。”李柚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别的。

这么多年没见，虽然偶尔电话短信会联系，但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李柚真的不太会开启这样的聊天场景。

李雪珍喝了口茶，然后看着她此刻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木木，怎么会回来了呢？”

“就回来了，哥哥来了，我就回来了。“李柚没有多说。在李雪珍女士面前，老老实实照着规矩喊着哥哥。

“在外面不开心么？”李雪珍还在温柔地追问，“听说你之前还在追一个男孩子，怎么样了？”

李柚的脸噌地一下就烧起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竟然还能笑眯眯问我追得怎么样！

没有做好出柜准备的李柚当即愣在原地。

李雪珍看着儿子在面前无处可藏，红着脸抖着耳朵的样子，分明还是孩子的样子，可是他撒娇的样子呢？李雪珍内心狠狠地触动了下：“回来了也好，跟你哥两个人，好好的罢。”

李柚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雪珍：“什……什么…”

李雪珍缓缓道：“小时候送你走，也是你哥来找我说的。那时候只是想着，送你走也好，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外面来得自在。阿朗对你有别的心思，我也看在眼里，把你们分开也好。兜兜转转，你竟然还是被阿朗接了回来。”最后看着李柚，长长地叹了口气，“挡不住啊。”

李柚更不敢看李雪珍了。他埋着头，只听到温柔地声音继续说着：“其实妈妈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开开心心活着，不为这些破规矩牵扯，也不用为钱担心。我巴不得你做个纨绔才好。”说着，自嘲般地笑笑，“木木，你想回来吗？”

李柚胸腔发酸，他知道妈妈的意思，更知道自己之前的生活，是她能想到的给自己最好的生活。但他还是觉得委屈。他低声说：“我过得还行，开不开心好像也就那样。只是，一开始真的很孤独。”

李雪珍双手捂着茶杯，问：“谢阿姨怎么样？”

“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也很严厉，”李柚回忆道，“现在依然做着高中班主任，操不完的心。”

李雪珍笑笑，眼里像是有泪光：“她那人就那样，忙碌命。她是妈妈以前的好朋友，只是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她比妈妈厉害。”

李柚不知道所谓的“厉害”从何比起，但他只是听着，没有多问。

坐了一会儿，李雪珍边说要走了。“刚也就是阿朗说起了我才过来瞧瞧。回不回来都好，木木，你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不管怎么样，你是自由的。”说着便不再多耽搁，朝着大门走去。

李柚跟着送到了门口，末了都没喊出一声“妈”。

李雪珍女士倒不以为然，嗓音已经恢复轻快：“不早了回去吧。你哥那儿不会有事，放心！”说着便干脆地上车走了，留下李柚一人在门口傻站。

然后也就是喝两杯茶的工夫，江朗回来了。

脸上不算是轻松的神色，一时间李柚就有点不明白了：一个说没事，一个表现的有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脸上神色不明的江朗彻底影响了李柚的心思。他甚至发消息骚扰谢于飞同学，想要认真讨论下到底会有哪些可能的事情走向。

飞嗷嗷回消息的速度贼快。没等李柚说出自己一套一套的想法，便已回了一大屏消息。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要么是忽悠你放心，要么就是忽悠你心软了好下手。

李柚心想这么阴谋论的？但没等自己把质疑提出来，那边又说了一堆，再次总结下来就是江朗卖惨的可能性比较大，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李柚的心软以及同情。毕竟就目前的局势看下来，想去参加“前任”婚礼的李柚只送出了个“分手红包”，还顺带彻底解决了B市“第二个家”的隐患，李柚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李柚摸摸鼻子，又分出余光看了眼不似往日里睡前要腻歪下的江朗，心里默默地向谢于飞的理论加了些信任砝码。

八卦玩飞嗷嗷又说起了正事，提及前两个月某人的心愿是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现在明摆着一个去那里出差的机会，要不要一起呢？

对着江朗这么一通踩，然后邀请自己去心动的地方出差，谁能拒绝？

李柚一连发了几个奸诈的表情送给飞嗷嗷，当即就果断地答应了。

既然几次问了都不想多说，李柚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也不管身边人是什么心情了，放下手机蒙头就睡。

江朗的确是抱着些别的心思在的。在B市接到爷爷身体出了点状况是真，二叔消失了那么久回来了也是真，但既然集团里的事情自己已经牢牢掌控了，就不会再发生之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