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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么说，可接下来的餐桌上面的气氛始终有些沉闷。

　　　　吃完了饭，梁雨和母亲帮着收拾洗刷了碗筷，这个时候外婆又过来问母亲：“你们这次来东岳，什么时候回去？”

　　　　“打算待个两天再走吧？”

　　　　“那个……”外婆犹豫了一下，眼神幽幽地望着母亲：“阿云，你们走的时候还来吗？”

　　　　“嗯，我们走之前会再来看你的。”母亲眨了眨眼睛，避开了外婆的视线，她知道一个当母亲看不到自己女儿的那种感受，但是……

　　　　“好好好。”外婆也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没有再把话题说下去了。

　　　　梁雨她们一直待到了7点钟，等到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才起身离开，外公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仿佛只有梁雨和母亲待在这里，他就铁了心不回来一样。

　　　　众人无奈，也只能起身告辞。外婆摇着轮椅，跟了出来，母亲和舅舅都劝她说：“妈，这么黑的天，你这轮椅的不方面，还是回屋子里去吧。”

　　　　“我不走远，我就看看。”她说。

　　　　结果正如她说的那样，将轮椅停在了门边，那双寂寞的视线直直地望着梁雨。

　　　　滴滴。

　　　　舅舅按下了车钥匙，母亲扶着梁雨的肩膀，回头又望了一眼，她的声音有些压抑，说道：“小雨，跟外婆挥挥手说再见。”

　　　　梁雨照做的时候，她发现母亲已经先一步地钻进了车里，天色太暗，梁雨没有看清楚她的表情。

　　　　舅舅在前面扶着车门，挠了挠头，他的视线倒是和梁雨对上了，然后一阵苦笑：“走吧，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外婆不看我们走是不会进去的。”

　　　　“嗯。”

　　　　两个人钻进车里，系好了安全带，舅舅打开车灯，把车子慢慢地倒了出来，然后从小区的路上开了出去，梁雨透过换换驶离的车窗，回望了一眼，那里，孤影依旧。

130。父亲

　　　　一路上直至回到舅舅家，母亲都一直很沉默，就算舅舅偶尔打趣出声，也只有梁雨附和，很快便归于安静。

　　　　舅舅打开了电台，收音频道里放的是一首老歌《牵手》。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垮了，追逐着你的追逐。”

　　　　一路上只有车厢里的歌声在寂寞的流淌。

　　　　到了家之后，舅妈早就在客厅里等着了，而舅舅家的橙橙，已经趴在茶几上面睡着了。舅妈本来想问下舅舅今天怎么样了，但看见三人进来时候沉默的气氛便心中了然，她招呼了一下梁雨和母亲，带着她们去今天晚上住的房间，而舅舅则抱起了睡熟了的橙橙，去她的房间了。

　　　　舅舅家的别墅有不少空着的房间，所以舅妈给梁雨她们母女两安排了两间。

　　　　“其他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小雨啊，明天让你舅舅开车，我们一起去风景区逛逛，你难得回一趟老家，总得对东岳市留点印象。”

　　　　“好的。”梁雨点头。

　　　　舅妈又看了一眼母亲，道：“爸就是那个臭脾气，千万别往心里去，你们好好休息啊。”

　　　　“嗯，不用担心。”母亲勉强的笑了一下。

　　　　“浴室的水烧好了，你们要洗澡随时可以去洗，房间里有空调，遥控器就摆在电视机边上。”舅妈又叨唠了几句，终于止住了话，然后离开了。

　　　　从舅妈的背影收回视线，梁雨扭头喊了声：“妈。”

　　　　“……”

　　　　“妈妈。”

　　　　母亲总算是回过了神，她看了梁雨一眼，叹了口气，道：“小雨，来。”

　　　　母女俩进了同一个房间，母亲开了灯，然后坐在了床边，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单，示意梁雨在她的身边坐下，梁雨自然无不应允。

　　　　“小雨，这件事情我也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只是没有一个向你说明的时机。”

　　　　母亲感受到梁雨的目光，吸了口气，她的视线平淡地望着房间里那盏淡淡晕黄的壁灯，但目光却穿越到了更远的回忆当中。

　　　　“妈妈啊，是一个人从家里逃出来的。”

　　　　“欸？”虽然有一点感觉到了母亲和外公的关系紧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小说里才会有的发展。

　　　　“厉害吧？”母亲调皮地笑了起来，她的年纪原本就不大，只有三十几岁，这样一笑反而让人觉得有一股别样的风韵：“今天你也算见到你外公了，感觉怎么样？”

　　　　“嗯……外公有些倔呢。”

　　　　“何止是倔，他是那种典型的顽固，”母亲无奈又似怀念地说道：“你外公是军伍出身，就是因为性格太刚硬，所以得罪了人，后来因为一点小问题被人抓了小辫子，本来也就一个处分，但是你外公死不认错，最后没了晋升的机会于是退伍，后来做些地摊生意，因为刻苦，也让他发家了，小雨，告诉你喔，妈妈以前也算得上是半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

　　　　梁雨没有说话，只听母亲在说。

　　　　“你外公书念的不多，但是一向坚定书念的好才有出息，我和你舅舅的家教非常严格，你舅舅其实还好，因为他念书的时候外公在一天到晚起早贪黑的忙生意，你外婆性格比较随和，所以你舅舅比较幸运，但是轮到妈妈的时候就惨了，不仅要练这个，要学这个，连休息日也全都搭进去了，虽然我也知道你外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但是那时候过得真的很累。”

　　　　“妈妈应该不是为了这个从家里逃走的吧？”

　　　　“确实有想过，不过还是熬下来了，但是……”母亲顿了一下，看向了梁雨：“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有一条被人铺好的路，我只要顺着你外公给我规划的路走下去就好了，考一所名牌大学，和一个有钱家室又好的人结婚，然后就这么过一辈子。”

　　　　“但是爸爸不是……”

　　　　“嗯，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你爸爸。”母亲似是怀念的笑了起来。

　　　　“爸爸那个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梁雨问道。

　　　　“姆，应该是个非常没用的人，”母亲给了梁雨一个期望值完全相反的答案，“既老实，又不敢袒露心意，总是把感情憋在心里的一个人，完全不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成绩也不是很好，但是……”

　　　　“但是？”梁雨看了一眼母亲，却看到她一直在说老爸的缺点，嘴角却带着笑。

　　　　“他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母亲透过回忆注视着父亲，淡淡地说道：“别人口中做不到，不可能，轻易就放弃了的事情，他却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虽然老实巴交的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但是却总是很细心，别人总是只在意我的外表，但是她却能够轻易地察觉到我细微的变化，送出关心，他从来都不懂得表现自己，总是很沉默，甚至有些时候你都不知道是谁默默地为你做了那些事情，但是……”

　　　　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眼角终于有了一些湿润。

　　　　“但是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的温暖，才特别让人感动。”

　　　　“母亲要离开家，难道是因为……”

　　　　“嗯，”母亲点了点头，示意梁雨的猜测是正确的，“刚才我也说过了你外公对我的期望，他是恨不得我连我的婚事都安排了，最好连我将来女儿的名字都由他来取。你爸在他的眼里是完全不够格的，不是特别的优秀，家境也不是很好，他只有一个母亲——你奶奶在你爸爸车祸之后受不了打击也很快跟着去了，最重要的一点，你爸爸他不是本地人，我们从秋楠坐火车来你就知道了，隔着这么远，你外公是不会同意我嫁过去的。”

　　　　“所以你离家出走了吗？”

　　　　“不，如果可以的话，妈妈也不想一家人走到这个地步，”母亲的脸上有些犹豫，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女儿坦白：“那时的我已经猜到了，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跟你爸爸一定会被拆散的，而你爸爸是一向是担心别人多过自己的人，他是绝对没办法说出让我跟家里断绝关系跟他走的，所以才说他是个没用的人。”

　　　　说到这里，妈妈的脸上有些小小的不满。

　　　　“那么妈妈是怎么做的呢？”梁雨问。

　　　　“既然爸爸这么没用，那么只有妈妈努力了，跟你说哟，妈妈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大美人呢。”

　　　　“妈妈现在也很年轻啊。”

　　　　“呵呵，你爸爸虽然老实巴交的，但是酒壮怂人胆嘛，那时候你爸爸已经大四了，妈妈大二了，然后就有了你，妈妈以为有了孩子之后，在去跟你外公摊牌的话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外公也会妥协吧。”

　　　　“外公气坏了吧？”

　　　　“是啊，当时毕竟年轻嘛，根本不懂，这样做的结果只会让你外公更加生气而已，他逼着我去打胎，然后和你爸爸断绝关系，你舅舅当时气不过，还带人去把你爸狠狠的揍了一顿，把他送进了医院呢。”

　　　　“后来呢？”

　　　　母亲没有再回话，只是扭过头来看着梁雨，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你就出生了呀。”

　　　　“……”

　　　　母亲省略了过程，但梁雨却犹然能够看见一个挺着肚子，肄业的女大学生跟着刚毕业的丈夫，去陌生城市打拼的艰辛。

　　　　末了，她问：“妈妈有后悔过吗？”

　　　　母亲眨了眨眼睛，掩饰去眼睛里翻滚的泪光，回答的却很坚定：“从来没有，就算你爸爸死了，但他还是给我留下了这么乖巧的女儿。”

　　　　“我明白了，”梁雨从床边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既然妈妈不后悔的话，那么我也决定支持妈妈，毕竟，因为妈妈，才有了现在的我啊……”

　　　　“小雨……”

　　　　梁雨走向了门边，打开了门，她知道母亲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妈妈，晚安。”

　　　　“晚安。”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回望了一眼眼泪已经止不住落下来打湿裤管的母亲，微微地扬了扬嘴角，然后带上了门。

　　　　她又仿佛听见了车上电台播放的那首歌，余音袅袅。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131。那一片带不走的忧伤

　　　　从母亲的房间里离开，梁雨独自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以她的阅历来说，刚才听到的这个故事其实并不那么特殊，家人反对在一起的情侣比比皆是，只是大多都顺应了父母的意见选择了分手，而母亲则是在那一小部分敢于遵循自己思想的当中一个。

　　　　不过对于梁雨来说，难的是她并没有在这个故事当中的代入感，她始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一旁看着别人的故事。

　　　　梁雨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独自对着台灯发呆，结果这个时候，手机上有人发短信过来，一看是朱颖发来的短信。

　　　　小雨，东岳市怎么样，好玩么？

　　　　梁雨来这边的行程自然不是什么秘密，朱颖在这个时候发短信过来一定是她又闲的无聊了。

　　　　小猪，你说究竟是爱情重要，还是亲情重要？梁雨没有正面回复，而是随手编辑了这么一条短信发回给了朱颖。

　　　　不到10秒钟，对方就传来了回信。

　　　　怎么了，我的大诗人，这是什么梗吗？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梁雨也不能跟朱颖说自家的丑事，哪怕这个是闺蜜，但至少也要顾及母亲的感受，如果不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母亲想必是不会提及这件事情的吧，但是梁雨明白，不说并不代表不在乎，如果母亲真的不在意的话，她就不会露出那样像是在哭的表情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是，一朝离家便再也不能踏进那个门坎，确实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有的时候梁雨自己也会无意识地怀念起过去的家人，但她的一家很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父母也都健在，而且即使没有了她，现在还有另一个自己承担着家族的责任，所以她并不担心什么，相比之下，母亲的心情只会更加的复杂。

　　　　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母亲和外公从归于好呢？

　　　　是梁雨一直在努力思考的问题，但她发现，这个答案如果是光凭思考就能解决的话，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不过朱颖显然就没有这层烦恼，她很快地发来回信。

　　　　亲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梁雨看着短信，没来由地一笑。

　　　　第二天，就像舅妈前一天说好的那样，舅舅一家连同梁雨和母亲，一起去东岳市的风景名胜地区游玩。母亲过了一晚之后，似乎就恢复了精神，尽管笑容之中还有一些勉强，不过确实比起昨天的沉默要好了许多。

　　　　东岳市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城市，就连他城市的道路都一直在重复着上坡与下坡，母亲说，以前汽车还不多的时候，那时候进城要走盘山公路，不像现在隧道打通，公车起码要走5；6个钟头。

　　　　这时候舅舅就笑着例举了一些东岳市的变化，母亲看着这座存在于印象中却陌生了的城市，不禁唏嘘。

　　　　“我说阿云，你和小雨不如回来，在秋楠市你们孤儿寡母的不方便，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看不开的，到了东岳市你可以来我公司做事嘛，就算不喜欢，也可以找别的工作，小雨来这边我会让她上最好的学校的……”聊着聊着，舅舅突然借题发挥地说道。

　　　　母亲不由地怔了一怔，发现梁雨此刻也在望着她。

　　　　这时候母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姆，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秋楠毕竟是我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而且我现在和小雨的生活都稳定在那边了……”

　　　　舅舅听了这话，原本还打算在说些什么，舅妈却拉了拉他的衣角，让他止住了。

　　　　“好好好，今天大家是出来玩的，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小雨啊，那边的那座山叫做玉清山，上庙有个道馆，传说……”

　　　　这一天，舅舅带着梁雨她们去逛了不少的地方，之后大家便在外面的餐厅一起吃饭，直到晚上才回家，第二天一大早，依旧是舅舅负责开车载着母亲和舅妈出了门，只不过这一次梁雨没有跟着去，母亲和舅舅她们是去拜访一些亲戚，而梁雨则留在家里陪着橙橙玩。

　　　　小丫头片子对于动漫倒是很感兴趣，不过她这个年纪喜欢的都是比较低幼的动画，卡通，梁雨便在一旁陪她画画。梁雨的画技算不上出类拔萃，那是因为她身边像陈楠，小林和陶美华这些人实在是太过优秀，但是比起一般人来说，她这大半年的练习可不是用来打水漂的，看的橙橙在一旁乐的直拍手，不停地喊着姐姐再画一个，再画一个。

　　　　不过即便如此，梁雨她们留在东岳市的时间还是见见到了尾声，母亲她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买好了隔天梁雨她们回秋楠的车票，橙橙自然是依依不舍，缠着梁雨不放，不过这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便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

　　　　“走之前去妈那里转一下吗？”舅舅问道。

　　　　“嗯。”母亲的回头略显犹豫，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就住在这里，我是认真的，我这房子有这么大，而且橙橙也可喜欢小雨……”

　　　　“哥。”

　　　　“哎，”舅舅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都说咱家爸的脾气最倔，其实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的脾气要比爸倔多了。”

　　　　“阿峰。”舅妈嗔怪地说了一句。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吃饭吃饭，小雨，多吃点菜，这个蹄筋不错，你们秋楠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

　　　　第二天，梁雨她们一大早出了门，意外的是橙橙也起来了，坚持要替梁雨她们送行，甚至连一贯不乐意的爷爷家，也打算去了。

　　　　梁雨她们的动车票买在10点20分，出门的时候才8点半，正好先去外公外婆那里转一圈再走。

　　　　像是有预感一般的，当他们开车抵达的时候，外婆正推着轮椅，坐在门口张望，看到她们声音的时候，立即招呼过来了；“阿云，小雨，喔，橙橙今天也来了，快到奶奶这边来。”

　　　　“去啊。”舅妈推了扯着自己衣角边的橙橙一把。

　　　　这时候橙橙才慢腾腾地走了过去，一双大眼睛忍不住地四处张望，好像在顾忌着什么。

　　　　“奶奶。”

　　　　“欸，乖，小雨也过来，让外婆再看看你。”

　　　　就在梁雨要应话的时候，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硬朗瘦削的身影，橙橙明显害怕的一缩，缩到了奶奶轮椅的后面，像是要躲起来一样，而梁雨则打了声招呼：“外公。”

　　　　那老头绷着张脸，看了梁雨一眼别移过了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爸，今天阿云和小雨她们就要回去了，你好歹跟她们说两句啊。”舅舅这个时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