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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筱筱说完便转身离去，剩下的梁雨倒是肩负起了接待的责任：“詹姆先生，我们也去白娅那里吧。”

　　　　詹姆冷哼了一声，抬脚便迈出了传达室的门槛。

　　　　现在正好是中午的午休时间，去教学楼的主干道上面有着不少学生的身影，于是梁雨带着詹姆走上了一条较为僻静的林荫道。这里连着的是布满紫藤花架的回廊，连着绿茵茵的草坪，平时是供人休憩的园区，从这里去学区通常会绕一点远路，不过通往梁雨她们所在的部室，却是比先去教学楼，再转往旧校舍近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了一段路之后，梁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詹姆先生，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您也是不会愿意耐下性子来听我们说话的。”

　　　　詹姆心里冷笑一声，你们都这样了还想让我听你们说些废话？

　　　　他也不开口回答，反正心里是打定主意把对方的话都当成是耳旁风吹过，现在别说让他改主意了，可以说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把白娅带离的决心。以前的话还只是听说，但现在可算是开了眼界，和这样的女生混在一起，白娅不被带坏才怪了。

　　　　却听梁雨说道：“詹姆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的存在吗？”

　　　　哈？

　　　　詹姆以为她会说些说服自己的话，但没想到开口却是这一句，但是詹姆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神明是存在的，而且是个非常恶劣的家伙，”梁雨望着花架上，一览无遗的青空：“他喜欢恶作剧，明明有着能够拯救他人的力量，却眼睁睁的看着美好的东西在眼前凋零。”

　　　　“……”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曾经非常非常的喜欢漫画，或许对詹姆先生来说，漫画一定是相当无趣和毫无意义的东西吧，但是对于那个女孩来说，漫画就是她的梦想，是给她的人生带来希望的宝物。我时常在想，究竟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东西，一幅画卖到十几上百乃至上千万，这就是它的价值了吗，难道说艺术的价值，仅仅是用一个货币的计数单位来衡量的吗？”

　　　　詹姆鼻子里喷了口气，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女生还枉论艺术，用漫画和油画相比，简直是无知到令人发笑：“听好了，小女孩，无知便是原罪，艺术当然不是用货币来衡量的，而是一种对于心灵的直击与共鸣，那是一种美的享受，一种灵魂的赋予，而漫画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市井低俗的娱乐罢了。”

　　　　“但我听说梵高大师的油画价值高达五亿联邦币，但他的生前却穷困潦倒，仅仅用400块的价格卖出过一幅油画，甚至还是梵高兄弟为了鼓励他暗箱操作买下的，既然是价值连城的艺术精品，为何会在时代当中蒙尘？”

　　　　“那是当时的人不懂欣赏罢了。”詹姆说道。

　　　　“那么詹姆先生是不是对于漫画的评价也太过武断了呢？”

　　　　哈？

　　　　詹姆几乎要气歪了鼻子，这个小女生是在暗讽自己有眼无珠了？她竟然在拿那些粗俗的东西跟艺术家的传世之作相提并论！

　　　　“你的意思是漫画也有艺术价值了，能够和梵高的作品拿来对比了？”詹姆语调乖张地反问。

　　　　“我并没有那么说，我也承认刚才詹姆先生所说的，艺术确实是能够陶冶情操，治愈心灵的东西，但是漫画也并非您说的那么不堪，她给读者带来了欢乐，也寄宿了作者的期望和梦想，我不想因为单纯的误解就遭来轻蔑和诽谤，那样，不就和当初贬低梵高和他作品的人变得一样了么？”

　　　　詹姆一时语滞，竟是无法反驳，他不由心说好一张伶牙利嘴！

　　　　不过他决定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动摇，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他只要见到白娅之后把她给带走就行了，至于漫画什么的，你们就自己孤芳自赏去吧。

　　　　他揶揄地想道。

102。请还她自由

　　　　这条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梁雨也没能再说些什么，终归还是到了地方。

　　　　经过杜筱筱身后里会的介入，这次和学生会的纠纷算是和平解决了，旧校舍的活动室，也因此归还给了动漫同好会，包括那些一开始被打包查收的东西。不过这事说到底梁雨她们确实违法了校规，为了顾全学生会的脸面，她们的停学期还在继续，只不过其他的处分不了了之，不会被扣除积分，也不会记录在档案里面，总之这一周的时间，只要悠闲地度过就可以了。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因为动漫同好会现在是由7个人组成的，缺少了谁都不行，这几乎是同好会里所有成员的共识。

　　　　所以，一定要说服白娅的父亲，将她留下来。

　　　　不过仅仅从之前的会面也可以看出，白娅的父亲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他一开始就对梁雨她们抱有强烈的戒心，固执己见，别说接受梁雨她们的意见了，估计连谈话的机会也不会给，没有办法，梁雨她们最后只能出此下策，把白娅给“带”出来，然后将詹姆先生引到学校。

　　　　在梁雨看来，对于一个自身拥有偏见的人来说，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让他真正去接触到那份被他忽略掉的那份真实，或许才能够有所转变吧。

　　　　当然，这一点存在着不确定性，梁雨她们只能由衷地如此期待着。

　　　　如今，梁雨和詹姆都站在同好会的门口，梁雨却顿住了脚步，没有马上推门进去。

　　　　“白娅现在就在里面，”她说，但不等詹姆给出反应，梁雨接口说道：“但再让您开门进去之前，有两个问题希望您能够回答我，之后，无论您要带走白娅，还是追究我们这次冒然行动的责任都悉听尊便。”

　　　　詹姆面上拂过不快，但是他也不能说用强地推开眼前的少女就闯进去，略一思忖，便也觉得听听也无妨，反正他压根不会改变主意，正好断了对方的念想。

　　　　詹姆的不说话，便是代表着他默许了。

　　　　“詹姆先生，对于您来说，白娅在作为一个能够画出价值千万画作的艺术家之前，对您来说是她是一名女儿，还是一个能够大肆赚钱的机器？”

　　　　梁雨的话就像刀刃，狠狠地捅了詹姆一刀，如果说刚才劝谏的话只是带些小刺，那么这会的问话就是锋芒毕露了。

　　　　詹姆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想要赚钱才逼着自己女儿画画的吗？”

　　　　“如果我说错了话我道歉，但还是请詹姆先生告诉我，究竟是哪个一个？”梁雨话是这么说，但看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詹姆对眼前这个长相清纯甜美的少女印象是坏到家了，他的恼火已经表现在了脸上，但还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当然的，白娅是我的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人生和将来着想。”

　　　　“是这样吗？”

　　　　“没错！”詹姆坚定且自信的回答。

　　　　“那么詹姆先生有没有认真地看过这样的白娅呢？”说着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梁雨轻轻地推开了阻挡在他们身前的木门。

　　　　房间里的光线随着门被打开，缓缓地流泻了出来，铺洒在詹姆的脸上，让他的瞳孔不经意地收缩。

　　　　正如梁雨所说的那样，白娅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安静地坐在那儿画画，不只是她，还有同好会的其他成员。很快，有人注意到了突然打开的大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雨和詹姆，但是白娅却始终没有抬起过头，她依旧是那样的全神贯注，她的世界她的空间仿佛都被凝固在了那支画笔所描绘的画纸上面。

　　　　詹姆凝视着这样的画面，目光却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过去。

　　　　从小，白娅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她不合群，不吵闹，不爱说话，这让詹姆一度以为自己的女儿先天有什么缺陷，为了弥补这一点，詹姆和他的妻子做过很多努力，但却都是徒劳无功。

　　　　外界很难引起白娅的注意，哪怕是他们这对父母，白娅也不爱搭理，这让白娅的母亲感到怪异和可怕，尤其是和自己女儿对视的时候，仿佛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一样。但是詹姆却不愿放弃，他觉得自己的女儿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异于常人正是预兆着她的独特。

　　　　幸运的是，詹姆最终找到了白娅才能的闪光点，当他看到年幼的白娅她抓住画笔，露出那种异样专注表情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那犹如神启一般命运的传召。詹姆将她送进了绘画班，在那里，白娅的才能开始萌发，她理解吸收的非常迅速，很快，她就打败了画室里比她更年长的孩子，从一群青年苗子当中以压倒性的实力脱颖而出，然后，詹姆变卖了家财，甚至甘愿和妻子离婚，带着年幼的女儿开始游历欧洲，拜访各地的名师学画，这个过程仅仅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白娅的名字她的作品，就已经传遍了欧洲，开始迈上了世界的舞台。

　　　　“这孩子是天才，是全人类的瑰宝。”依旧记得听到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画家对于白娅的评价，詹姆是多么的骄傲和自豪。

　　　　随着白娅的名气日盛，想要求购她画作的收藏家，商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酬金水涨船高，詹姆和白娅的生活终于摆脱了早期的困窘，变得越来越富裕和阔绰，但是，白娅画画的时候却不再那么快乐了，她的作品价格越来越高，但出产的效率却越来越低，而且大多作品都朝着幻想的分镜开始转变。

　　　　詹姆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或许他已经留意到了，但却故意忽视了。

　　　　白娅的画就是她内心的写照，她在逃避和拒绝这个世界。

　　　　所以刚才那个女孩才要问自己，对于自己来说，白娅究竟是什么吗……

　　　　好像时间过得太久，渐渐地，已经忘记了那份让她学习画画的初衷。

　　　　白娅，你要是能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好了，不要老是露出那样寂寞无趣的表情啊，难得来到这个世界，和爸爸一起玩吧……

103。有你在身边

　　　　詹姆终于向前迈出了脚步，让这间部室里所有人的心都纠结了起来——他还是要带走白娅。

　　　　就没有什么是她们能为白娅做的了么？

　　　　就像这样拼着任性也要阻拦的宇文瞳，最终还是被身旁的美华伸手拉住了，后者摇了摇头，毕竟这个人才是白娅的父亲，是她的监护人，这一点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不甘心，明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是依旧不能够打动白娅的父亲。

　　　　到此为止了。

　　　　詹姆走到了白娅的身后，低头俯视着她用心描绘的钢笔线条，本来大家都以为詹姆会粗暴地抽走她的稿纸，然后再强行地将白娅带走，但实际上詹姆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一笔一划，在那干净的纸面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油画用不到钢笔和墨汁，白娅学习钢笔描线其实也没过多久，但是这个孩子在绘画相关的地方真的只能用天才来形容，虽然起步晚，但她的技法已经超过了梁雨，是这里仅次于陶美华的存在，就连小林也要逊色她一些。

　　　　待到她描绘完这张画稿上的最后几笔，搁下钢笔之后，高兴地拿起了画稿转向了身后，得意地展示给自己旁边的“同伴们”看。

　　　　白娅在笑？

　　　　詹姆的心跳整整慢了一拍，眼睛里蹿出的是难以置信，虽然那个笑容只是唇角略微扬起的弧线，但是这样兴致高昂的白娅，却是他这个做父亲从未见过的。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女儿冷漠孤僻，上天给了她异于常人的天赋之外，也剥夺了她一部分的情感，至少在今天之前，詹姆绝对不会想到白娅像是其他普通的小孩那样笑起来，但是那个笑容，却向他证明了，或许一直以来的自己都错了。

　　　　白娅并不是没有情感，而是不懂得太过内向所以不懂得表达罢了，詹姆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但是那个笑容就像妖精的魔法，转瞬间就消失了痕迹，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脸惊恐的表情，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从詹姆面前逃走了，逃到了离得她最近的小林身后，躲藏了起来。

　　　　“白娅……”詹姆张口欲言，却讪讪地把话吞了回去。

　　　　这个孩子在畏惧着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呢。曾经明明那么信赖自己的女儿，现在距离却感觉那么遥远，詹姆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娅，但现在看来，他或许只是为了自己。

　　　　——将梦想和期望强加在了女儿的身上，却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

　　　　是自己错了吗？

　　　　是不是自己在看到白娅的作品大卖后，被那些金钱迷失了眼睛，又或者自己也变得跟那些曾经鄙夷的那些人一样，沉迷在虚荣当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利用了白娅和她画画的才能。用谎言和接口麻醉自己，做了真正伤害了白娅的事情。

　　　　他突然又想起了刚刚进门之前，那个女孩对自己说过的话。

　　　　对您来说是她是一名女儿，还是一个能够大肆赚钱的机器？

　　　　虽然刚刚能够气势汹汹地回答并且驳斥对方，但是现在的詹姆却感觉到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想要将白娅从这里带走的话说不出口，明明来的时候还想着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但是看到这样的白娅之后，詹姆只能深深地握紧了拳头。

　　　　或许从一开始，白娅就没有变过，而真正变了的人是自己。

　　　　原来是这样吗……

　　　　詹姆注视着那双躲闪的眼睛，目光逐渐变的柔和下来，他苦笑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白娅如果不想再画画的话，那么就不画了吧，白娅喜欢漫画也是可以的，从今天开始，就按照你期望的路走吧。”

　　　　这一个峰回路转来的太过突然，不只是白娅，就连在场的其他同好会成员，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而向来多事的宇文瞳更是**裸地爆发了敌意：“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诱骗白娅相信你才这么说的吧？”

　　　　果然，自己才是坏人吗？

　　　　不过，从这些女孩的角度来看，自己肯定是那个故事里面阻挠着梦想和自由的反派吧。一旦想通之后，詹姆反而很平静地就能够接受这样的敌视了：“我是认真的，白娅今后也请你们多多照顾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拨了个号码出去：“嗯，是王校长吗，是的，我是白娅的父亲，上次关于退学的事情我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取消了，对的，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在场的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就只剩下宇文瞳还一脸狐疑地想要去查看对方拨出去的号码，看看是不是只是在装样子。

　　　　“太好了，这样白娅就可以继续跟大家在一起创作漫画了。”

　　　　白娅讷讷地从小林的身后探出了半张脸，眨巴眨巴着眼睛：“白娅可以跟大家一起画画吗？”

　　　　“当然可以了。”

　　　　“嗯。”

　　　　周围的人都这么愉快地回答，詹姆看着她们，也露出了微笑。

　　　　现在他似乎有一些明白了，或许是白娅真的觉得寂寞了吧，她所拥有的才能，让她在绘画的领域当中完全找不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能够在一起谈论玩耍的朋友，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詹姆凝望了她们一会，然后手插口袋，从房间里往外走去，这样的时刻，自己恐怕只是在这里煞风景吧，詹姆有这样的自觉。

　　　　但是他的身影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给叫住了：“詹姆，白娅以后还能跟你一起玩么？”

　　　　詹姆的脚步听着了，他回过头，望着白眼那双期期艾艾的眼睛，眼睛有些湿润了，他连续眨了几下眼睛，微笑了起来：“当然，白娅什么时候再跟我一起玩吧。”

　　　　他没有再做停留，从门口走了出去。

　　　　此刻的梁雨正站在那里，相比其他人，她对詹姆的突然决定倒不显得那么意外。

　　　　“詹姆先生，谢谢你愿意把白娅留下来。”

　　　　“……”詹姆沉默了一下，问道：“如果我最后也没有同意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

　　　　“那样的话只能去寻求法律的途径了，我的母亲正好是律师，所以向她咨询了一下，她说这种情况下只要当事人明确的表示自己的意愿受到限制禁锢，法院是有权勒令监护人整改的，甚至有剥夺养护权可能，没有到这一步真是太好了。”梁雨微笑着说。

　　　　还真是敢说啊……

　　　　詹姆挠了挠头，说道：“接下来，白娅就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

　　　　“请放心吧。”梁雨说道：“我也很喜欢白娅的油画，我想，她爱好漫画并不代表着她一直坚持努力过来的东西，她一定还会画的。”

　　　　詹姆张了张嘴，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径直地走过梁雨的身边，然后背身挥了挥手。

　　　　或许有那么一点女儿离开自己身边的寂寞吧，但是梁雨相信，此刻詹姆先生的脸上，一定是微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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